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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敲敲烟袋锅子,从地上站起来,一双眼睛熠熠有神,带着山里人家独有的健硕。
他打量着我,我打量着他。我们俩人四只眼睛互相看着,沉默了一分钟,老人终于摆摆手点点头。
"你们是支教来的张老师和沈老师吧?"
老头把烟袋锅子拴在裤腰带上,问我,声音有些嘶哑。
"老人家,你好,我叫张一凡。是语文老师,这位是我同事,沈桃花,是数学老师。"
我点点头。来叉宏划。
"这里是杏花村?"
我看着眼前萧条的村落,仍然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
眼前小路崎岖,杂草丛生,土屋子一间挨着一间,我早就听说杏花村是个穷地方,可没想到竟然荒凉偏僻至此。
"山里就这一个杏花村,这哪里还有得了假。"
老头儿把眼睛一瞪。猛点两下头,对我说道。
"看你这后生呆里呆气的,倒真像个傻教书匠的样子。"
老头拧着脑袋又看了我一眼,加了一句。
合着在这人眼里,教书匠都是傻里傻气的。
我看他年纪大。又是初来乍到,没和他顶嘴,只是嘿嘿干笑两声。
"都来咧,排好队,排好队,新老师来了,快点欢迎......"
老头扭过身子,冲着身后的人群招呼着。
原本叽叽喳喳正在聊天的人群突然安静下来,大人小孩儿一块儿朝着我和沈桃花看来,边看边排着队,分成两拨,站在了道路两边儿。
手拿红色横幅的女人又唤来一个小孩儿,俩人一左一右终于把横幅展开,我终于看轻了横幅上的字迹。
热烈欢迎支教老师来杏花村!
字是用黄色剪纸剪好贴上去的,歪歪扭扭,我好不容易才认得清楚。刚想揉揉眼睛的功夫,猛然听得耳边噼里啪啦一阵乱响。
我慌乱的抬头往前看去,村口不远处的大叔上挂着一卦鞭炮,孩子点了信子,正噼里啪啦的响着,这边儿鞭炮一响动,欢迎的队伍也喊了起来。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声音有大有小,有男有女,参差不齐,此起彼伏......
这阵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很有点儿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生人海的味道。
我和沈桃花傻愣愣的对视一眼,都让这阵势吓着了。
"张老师啊。俺叫陆大头,是咱们村的小学老师,你别嫌俺官儿小,今天本来该是俺们村长来欢迎你的,村长上个月去山外赌钱输了家底儿,欠了一屁股债,至今没敢回来,村里人推着俺出来组织个欢迎仪式,俺这人没文化,就是瞎弄弄,胡搞搞......"
"至于俺没文化为啥能当咱们学校校长,主要还是因为学校用了俺家的房子,大家也没钱交房租,过意不去这才给俺一个校长的名头......"
名叫陆大头的老头儿喜滋滋的搓着手,有些不好意思的说着。【文学楼】
赌钱欠了一屁股寨的村长,因为是房东所以当了校长的陆大头,我听着陆大头胡咧咧,头也跟着大了起来。
我算听明白了,这杏花村儿里不但穷,烂事儿也是一大堆。
我本来身边儿就跟着一个贱兮兮的沈桃花,如今掉进了这么一个穷坑里,前景果然很不美妙。
我正在心里嘀咕着,猛然听见陆大头回头喊了一声。
"看啥看,都看啥看咧,还不给老师们敬酒。"
老头儿一句话打断了我的思绪,我心里琢磨着这村子里的规矩还真多,然后四个十来岁的孩子从人群里挤了出来。
当中个儿最高的两个孩子抱着两个酒坛子,个儿矮的两个孩子拿着两个大海碗,那碗足有面盆子大小......
两个拿酒的孩子开了坛子,咕咚咕咚的声音中,四斤左右的两个酒坛子倾倒一空,灌满了两个大海碗......
"两位老师,教书育人是功德,来咱杏花村里教书育人更是大功德,这酒,俺代表杏花村全体老少敬你们啦!"
名叫陆大头的老头儿一边儿说着一边冲着我们拱了拱手,我恍然明白了为啥全村这么多人,偏偏推出了这么个其貌不扬的老头儿来迎接我们。
这老头能说能侃能来事儿,扔在这么一个小村子里,还真算个人物。
两个孩子举着大海碗送到我们跟前,我皱眉看看碗里满满当当的酒,再扭头看看沈桃花,沈桃花同样皱眉看着我。
这一盆子酒足有个三四斤,谁喝下去谁出人命......
我踌躇着,陆大头不干了。
"张老师,这酒可是咱杏花村里藏了十年的老酒,五年前,市长来咱们村儿慰问,咱村才给他开了一坛,如今二位老师来,俺们可是一下开了两坛咧,说起来,二位老师的待遇比起市长都要高咧......"
"进村儿先喝酒,这是咱们杏花村里的规矩,喝了咱杏花村的酒,就是咱杏花村儿的人!"
"两位老师不喝,是不是嫌弃俺们杏花村穷,酒也难喝的咽不下咧......"
陆大头的让酒说辞一套又一套,一句赶着一句,句句把我和沈桃花往死地里撵。
山野里的一个老头也这般棘手,我有点儿头疼,然后就听见沈桃花在旁边开口了。
"张一凡......"
"这酒是咱们杏花村父老乡亲的情谊,咱们不能拂了父老乡亲的面子,这酒,咱们喝!"
沈桃花脸上现出一丝悲壮的意味,颇有点儿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意思。
自打来到村口儿里外都是我在应付,这是沈桃花开口说出的第一句话,也没跟我商量,先做了主。
话说到这份儿上,再也没有了推脱的理由。
我看着沈桃花接过了大海碗,准备仰头灌下,碗刚刚举过身前,沈桃花的眼神儿落在了我身上。
一股不祥的预感笼罩上我心头。
"张一凡......这酒你先喝。"
沈桃花很不要脸的对我说道。
"凭什么我先喝?!"
我有点儿急。
"你是咱们小组的组长,算领导,得起模范带头作用......"
沈桃花满嘴跑火车,随口给我安上一个见了鬼的组长头衔。
"原来是张组长啊,这酒您可得带头喝呀。"
陆大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转头开始劝我......
一万只草泥马从我心中奔腾而过,如果眼神儿可以杀人,我已经把沈桃花杀掉了一万次。
"谢各位父老乡亲!"
我大吼一声!
我端酒!
我仰头!
灌下!
酒水如瀑布一般灌入我口中,更多的顺着我嘴角流下,浸润了胸前衣襟。
酒是烈酒.
酒如烈火,烧灼我的心肺,我的肚皮像小山一样隆起,眼瞧着海碗见底,我也踉踉跄跄摇摇晃晃起来,,眼前的人和物仿佛都施了分身术般在我眼前有了重影......
"沈......沈......桃花......"
"你......他妈喝......"
我摇摇晃晃的看着沈桃花,结结巴巴的说着。
沈桃花冲我妩媚一笑。
"感谢杏花村的各位乡亲父老,这碗酒的情谊,我沈桃花记下了,借着着这碗酒,我上敬苍天功德,能让这桃花源之地有咱杏花村一隅......"
沈桃花突然把大海碗举过头顶,手腕儿一番,海碗里的酒水洒出大半儿,落在地上&
"我下敬咱们杏花村百姓深情厚谊,我沈桃花何德何能,愧不敢当......"
又是半海碗的酒水洒出来,哗啦啦落了一地......
"我中敬天地良心,在此我保证,我沈桃花教书,要对得起每家每户每一个孩子!"
哗啦啦又是一阵响动,仅剩一个碗底儿的酒水硬是被沈桃花倒出一半,海碗里紧紧剩下一小口烈酒,沈桃花端着海碗向众人示意,春风得意的仰头喝下。
"好酒量!"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喝彩之声......
我捂着肚子,靠在树边儿,目瞪口呆的看着沈桃花的表演......
太他妈机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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