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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如烟很想去陆寅的三周岁宴,可是据说今天天宗帝也会去,林如烟便就迟疑了。他一直都还记着当初给天宗帝套筐子打闷棍的那事,而且他到现在都还没弄明白那到底是该当何罪。
林如烟已经在陆府外头来来回回的溜达了好几圈,陆府的守门也盯着他看了好几回,他若要进去没人会拦他,陆府的下人他熟得很。
除去刚才林群芳那一家子突然煞气冲冲的撤了出来,这陆府里头是越来越热闹。
“林少爷。”终于还是守门的小厮先受不住了,“林少爷,再不进去怕是正席都赶不上了。”
林如烟皱眉顿了顿,又去溜达了一圈,再回到陆府大门口的时候就没有迟疑的进去了。
林如烟的体格长相和身份地位都不算夸张,而且今天本来人就多,别人看到他自然都没什么,只当是个普通来客,可是寿星公陆寅一看到他却是眼珠子都亮了,老远便就招手喊道:“林如烟!”
林如烟脚下一个踉跄,下意识就想掉头走。
可是来都来了哪还能由得他,只见那一身红衣裳的小寿星猴儿一般的从陆离身上滑了下来,而后便撒开了小短腿往人群里挤,一边挤一边嘴里还不消停:“林如烟林如烟,你快些来救我过去!”
陆离家的这小少爷跟林如烟关系好在陆府那是人尽皆知的事情,除了林如烟的性子的确是招小孩子喜欢以外,他对这小娃儿几乎有些过分了的疼爱也是陆府上下有目共睹的。
在娃娃回来以前,林如烟其实是不大常来这陆府的,一来是没有那么些事情非得要往这里跑不可,二来么,自然也是怕对姚千里的名声不好,林如烟这人是粗中有细,否则估计陆离也不会留他在将军府这么久。
可是自从娃娃回来了以后,林如烟似乎就没了顾忌了,时不时的就会往这里跑,也不怕别人说闲话了,因为他每回来都是直冲着娃娃去的,然后这一大一小折腾的整个陆府鸡飞狗跳。只不过……近来这小娃娃喊林如烟的大名喊得是越发的顺嘴清晰,林如烟就渐渐来的少了些。
今日这宴设的的确是挺大,陆离从来不是个张扬的人,这回却不知是为何。林如烟虽然嘴上威胁过陆寅说他若是再连名带姓的喊他的全名,他就不再来这陆府了,可是到底也还是疼他,见他在一双双腿里边跑的跌跌撞撞的,赶紧就上前去接,“哎哟陆寅,你慢些。”
那小人儿终于突破而出,上前一把抱住林如烟的大腿龇牙咧嘴的笑,“我还当你不来了。”
林如烟揉了揉他的脑袋,“这才几时,我还来的早了。”
……
这边正说着话,那头报曰皇上驾到了。
林如烟正被陆寅抱着的那只那腿狠狠的颤了一颤,弯腰便就要溜蛋。
可是现在大家都在给天宗帝问安,只有他是弓着腰很明显的一副要逃窜的样子,自然就一下子就夺得了天宗帝的注意。
“那是何人?”却是朗都玺指着林如烟在发问。
林如烟缩着脑袋,一时间竟是只觉悔恨难耐,悔的什么呢?林如烟是悔不当初,心道早知如此,当初那一棍子还不如下手再重些,干脆一下子就让这天宗帝升天,也省得回回见着他就胆战心惊。
早在他愣神的档儿他身边那小娃娃便就已经伸手在扯林如烟的衣袖,等林如烟超他看时才道:“你将你上回说的那袖箭允我,我便去哄了皇伯伯。”
林如烟想都没想,立时点了点头。
这边陆寅马上就眉开眼笑的跳了出去,“皇伯伯也是来给我庆生的?”
天宗帝原本有些肃穆的表情却是立马就柔和了起来,俯身将那过膝高的娃娃一把抱起,哈哈笑道:“那是自然。”
天宗帝这一笑自然是引得不少人前来应和,都变着法的来夸今天的这小寿星,席间的气氛也热闹了起来。
要说当今天宗帝其实并不是一个贪奢喜乐的人,相反还是励精图治的,先帝治下的江山虽然也算太平却也不是固若金汤,外有大昭和周国虎视眈眈不安分,内里也是诸多问题罗叠,别的不说,单是朝中党派分立斗争就已经是够乱的了,这里里外外,天宗帝时常忙的是晨昏不分,有时候甚至是一连几天的不合眼,除却必不可免的宫廷礼事,更是甚少会去寻欢作乐,自然,平日里诸臣子家里的宴席也少有走动,只是不知为何,这样一个帝王却是尤其热衷去凑陆家的热闹……
有人说是因为天宗帝与定国将军自幼亲厚,天宗帝也素来是待将军不薄。
便立马就有人反驳:明明是将军成亲以后天宗帝才开始屡屡上陆家窜门子的,以前却也未见有多热络。
也的确,天宗帝近来对陆家着实是太亲近了些,这陆家但凡有个什么大喜小喜的事,天宗帝定然是亲自前来祝贺,怕是比对自己后宫都还要上心些。
不止如此,天宗帝自己往陆府来还不算,他还时不时的把陆家的人招到宫里去,不过也不是随便陆家的谁都请的,内侍们回回领着宫轿来请的,也只有那陆府如今最最风光的小少爷,陆寅。
天宗帝不愧是先帝爷的儿子,也是个冷情的性子,哪怕在皇子公主跟前,也是一贯的帝王做派,对后妃的荣宠也多不长久,朝更暮替。
这便也罢了,更奇的是,这两代帝王,竟然连怪癖都是一样的。
先帝那时候最为疼爱的不是自家子女,反倒是陆家的幺子陆离。而如今这天宗帝也是,这么些年以来,天宗帝也已经是儿女绕膝,可是却从未见他与哪一个亲近,却不知何时起,天宗帝对陆离家的那位小公子百般疼爱起来,但凡宫里有什么稀罕事物,陆小公子定然是要比皇子公主们都要先分着的。
按照天宗帝自己的说法,他与陆离情同手足,所以陆寅论辈当可喊他声伯父,便也不顾天家威仪,硬是让陆寅唤他做皇伯伯,回回听得那小人儿这样缓他则必然是一阵欢喜……
天宗帝抱着小少爷从外头走到席间,自然是坐在了首席,陆家小少爷坐在他的膝盖上,少爷自在的很,还时不时的拿自己糖水去跟天宗帝的酒水碰个杯。
“寅儿不若来给朕做孩儿。”天宗帝忽而笑道。
这话若是放在寻常人家来说,不过是一句再正常不过的玩笑话,可是从天子嘴里说出来立时就肃静了一片,没人敢随便去应,一个不好,说不定这就成了圣旨金言。
陆小少爷尚不自知,眼珠子咕噜噜转了几转,“若是做了皇伯伯的孩儿,是不是我就成了皇子殿下?”
这话只是陆寅坐在天宗帝腿上说的,所以听到的也没有几个人,可就是这几个人也被吓得不轻,这可真真是好大逆不道的一句话,若是要追究,治了整个陆家的罪也不过是天宗帝一句话的事……
陆文括既为左相,又是今天这小寿星的爷爷,自然是在主席上坐着,紧挨着天宗帝。
陆寅不是陆离的亲儿子,自然也不是陆文括的亲孙儿,这个是整个陆家都知道的,所以这娃娃刚到陆府的时候并不讨喜也就很说得过去了,本来嘛,连孩子他娘都自认是不招待见的,更何况这个小拖油瓶。
陆文括堂堂左相,自有一派气度,心里头虽然排斥那个娃娃,可是明面上却一点也看不出来,退百步去说,即便他去虐待了那个孩儿,闹得人尽皆知,最后丢的也不过是他陆家的脸,这个道理他岂能不知。
娃娃初来的时候连话都不会讲,不知道是一直就没开过口,还是后来又因为什么断了的,姚千里唯恐这孩子再有什么不好而在这家里过得更难,便每日不停不停的教他,所幸这娃娃好像一到了亲娘手里就聪明了起来,没过多久就开了口,而后便越学越快。
娃娃第一回开口喊陆文括喊的是“陆老爷”,不用说肯定是姚千里教的。
陆文括却是听得一愣,若有所思的看了姚千里一眼,而后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块玉环系在了娃娃的腰上,又笑眯眯的让娃娃唤他爷爷。
——这以后陆寅的小少爷身份才算是真正确定了下来。
陆文括乃两朝重臣,察言观色早已修成本能,只用余光瞥了一眼就知道天宗帝此时并无不快,便没有去将娃娃的那句话兜回。
姚千里却是当真有些急了,她倒不是怕会被治罪,而是怕天宗帝真的要把娃娃弄到皇宫里去,就凭那回她应召进宫天宗帝的所做为,便足够引起她此番的后患。
其实那次之后天宗帝也有再派人请姚千里进宫去,次数不多,也就两三回,可是全都被推脱掉了,而且用的说辞都是完全一样的,只说是有隐疾,怕惊扰了圣驾,不便出门。本来整个都城都在传说定国将军夫人有疯病,倒也算不得是假话。
只是陆离听姚千里这样说的时候很是看了她好几眼,原以为被那样去议论她定然是要难过不好受,却没想她竟然是比谁都要洒脱些。
却不知姚千里在经历了那种种以后,心反倒是前所未有的平静下来。如今娃娃已经回到了她身边,而且她也算得是有家有室了,虽然不比在小喜子村时候那般朴实,日子却也能将就着过。
可是,这前提是娃娃要好好的呆在她身边。
像现在,朗都玺一句不清不楚的话便就能教她浑身的刺都竖起来,尤其朗都玺说完之后还意味不明的朝她看了两眼,姚千里脸上就已经是藏不住的慌乱,便就欲起身去。
陆离及时在桌子下面抓住了她,一面附耳道:“莫急,此事于理不合,断不会如此草率。”
果然,天宗帝听了娃娃奶声奶气却又故作严肃模样的话立时哈哈大笑,道:“若是朕的孩儿,自然就是皇子,如何,你愿意是不愿?”
以为那小娃娃方才那样问定然知道皇子是个好东西,是想要当皇子的,这回肯定会是欢欢喜喜的答应下来,没成想,小少爷却是煞有介事的皱着眉头认真的去想了想,之后摇了摇头,“还是罢了。”
自是有人问他,为何?
“皇子殿下的爹爹是皇伯伯,娘亲是妃子娘娘,我若是做了皇子便要换个娘亲了,娘亲定然舍不得我,我也舍不得娘亲。”小孩子是说来就来的,这么说着话,小嘴忽然就扁了,一骨碌从天宗帝的膝盖上爬了下来,迈着小短腿一溜烟的钻到了姚千里的怀里去,“娘亲娘亲,我要娘亲,不做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