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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板上,黎旻听见自己的声音对他说,“泽笙哥,我真的不介意,我一点都不介意你有什么病。”
林泽笙不知道回答了什么,她有点听不清。
直到他向她伸出手,说,“来,我们回家慢慢说。”
家这个词,让她瞬间湿了眼眶。她和他曾经有家吗?还是他和别人组建了家庭,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呢?这么一想,一年来的委屈和难过一股脑儿袭上心头,一直被她刻意压抑的反面情绪仿佛终于找到一个溃堤的出口,卷着她一起跳了下去。
她闭起眼睛,不去看那个陪着她跳下来的人。
她从来没告诉过任何人,这一年来,她总是梦见自己站在一个很高的地方。那地方不是西沙公园的天夏山顶,倒是像游乐场里摩天轮的最高处,她看着看着,然后身体突然一轻,就像现在一样,干干脆脆跳了下去……
这次也是个梦境吧?梦境里,每次都死不了,醒来时浑身是汗,黏糊糊的,跟现在一模一样。
可是,今天的梦有点不一样啊,这房间的布景,像是在游船上,而且对面那个朝思暮想的他,是这么真实。
她细细打量着他,记忆真是神奇的东西,他们这么久没见面,她却记得他侧脸的线条和每一根睫毛的弧度,只是他的表情看上去很难过。
感觉到他握着自己的手,她不由问:“你在伤心什么?”
梦里的他眼神颤了颤,双眸依旧那么好看,只是比以前更深邃了。
见他不回答,她依然继续说着:“我刚才好像看到了小黑和金金,你还记得吗?斐济遇到的那两条海鳗,它们如今已经儿女成群。小海鳗五颜六色,在海底游过的时候,就像天上倒映下来的彩虹……然后我就在想,如果当时我没有遇到过它们,没有遇到过你,如今会怎么样呢?”
梦里的男人僵了僵,看着她不说话。
她有点讨厌他这个样子,他永远都是这样,有事情也不跟她商量,如果他一年前什么都跟她说,他们之间或许不会像今天这样。
有时候,她甚至怀疑自己根本没有在斐济跟他相遇过,没有跟他谈过恋爱,也没有在全世界面前答应他的求婚,所有的一切,仿佛是无数细碎的幻觉堆砌起来的一个梦。
宗恺曾经暗示她有轻度的焦躁抑郁症,要注意心情,可是越是提醒,越觉烦躁。她时常把一个人关在阳台看风景,看着看着,就突然很想跳下去。
有一次已经坐在栏杆上,还好唐糖和几个助理来得及时,把她拉了下来。从此以后,唐糖每天都派人牢牢看着她,生怕一个不留神,这世上就没有黎影后了。
很多人只看得到她的影后光环,可是没人看得到这么落寞的她。
被人从栏杆上拖下来,她像没事人一样问唐糖:“你知道真实与虚幻的界限在哪里吗?”
唐糖警惕地看着她,生怕她又爬上去,嘴里应付着,“真实和虚幻其实就是佛门的四大皆空,大道理我也不知道怎么讲,如果你想聊,我可以安排你和程老太太一起去寺庙清修几日,养养心情。”
她是想让她转移注意力吧?黎旻心里笑了下,“还是算啦,我怕自己去了,打扰了佛门清净,对了,还记得我来大陆拍的第一部作品吗?《峭壁》。”
“当然记得啊,那时候我们还没这么忙。黎黎,你的很多铁杆粉就是从那部剧开始喜欢你的,一直追随着你,你要想想那些爱你的粉丝们,别做傻事,否则她们会很伤心的。”
“我没有做傻事啊,但是有时候动作会比脑子快一步,我控制不了。”黎旻沉默了一会,才开口说,“我有时候会想起《峭壁》里的卧底警察赵宇宸,不知道他犯毒瘾的时候,会不会也跟我这样,根本分不清真实与虚幻?”
这个问题,唐糖觉得以自己的智商,好像回答不了,她只好陪她继续站着……
突然想起以前的事情,只觉得脑子一阵疼。黎旻心里毛躁起来,她从床上坐起,冷冷说:“林泽笙,你又在想怎么摆脱我了吗?我就这么惹人嫌?我告诉你,你已经甩了我一次,休想在梦里再甩我一回!”
林泽笙听见这话愣了愣,嘴唇动了动,声音有点哑,“你怎么这么傻呢?”他抚摸着她的脸颊,“小旻,我是真实的,你也是真实的,我们发生过的所有事情,都是真实的。”
黎旻听见这话愣了愣,眼睛直勾勾看着他好一会,然后小心翼翼摸了摸自己的脸,脑子里慢慢浮现出那个赌局,还有甲板上的争执,海水里的纠缠……
原来刚才不是梦啊?她哆嗦着拉起被子,试图遮住脸,她居然在他面前跳海?黎旻你也太丢人了,要跳就找个地方安安静静地死,他肯定觉得自己在作吧?
被子被拉到面前几公分的时候,手里一空,是林泽笙扯掉了被子,不让她像鸵鸟一样钻进去。
黎旻眼见糊弄不过去,转而笑得灿烂,“是你救的我么?谢谢啊,其实本来不想跳的,只想吓吓你,谁知道脚一滑……”身体太虚弱,笑容虽然灿烂,也是惨白的。
林泽笙看着她,点了点头,“那你告诉我,你从小在海边长大,水性那么好,为什么要拼命往下沉?”
黎旻在被子里缩了缩脚趾,“我没有往下……”
林泽笙凑近她,“黎旻,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撒起谎来,跟我妹妹一样。”
“??”
他直起身,指了指她的手:“每次撒谎,她的手会不停地拨弄自己的头发,朝一个方向打圈圈。”
黎旻把手偷偷放进被子里。
这次他没有阻止她,只是眼神凌厉看着她。
她想了一会,才抬起头问他:“那你呢?为什么要跳下来?”
“如果我不跳下去,你肯定永远都不会上来了。”
黎旻心虚地垂下眼帘,林泽笙看着她长长的睫毛,这里的灯光有点暗,让人忍不住犯迷糊想凑上去。
他努力克制着自己。
扇子的一样的睫毛轻微抖了抖,黎旻低声说,“你放心,这次跟天夏山那次不一样,我没想过自杀,只是当时情绪有点失控而已。”
林泽笙没回答,只是呼吸有点重。
什么叫“这次跟天夏山那次不一样”?那就是说,天夏山顶那次,她是真的想过跳下去?可是当时她明明不是这样解释的。
他突然觉得心口好像插了一把匕首,这样还不够,这把匕首一直在里面搅啊搅,仿佛要把以前的伤口都搅烂了才甘心。
黎旻很敏感地察觉到他心情的变化,却不知道为什么。她只能自责,看来这次真是太任性了,真不该来。人家外甥百天酒,自己却跑来跳海,这不是给人家添乱么?
而且在甲板上的时候,她已经跟他提过她不介意他生病的事了,可是他依然没什么反应,这代表什么呢?代表着当时跟她分手就不是因为血友病,很有可能是真的对自己没感觉了……
两人僵持了一会,黎旻实在忍受不了这样的气氛,她抓了抓头发,看着他的眼睛:“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那双深眸紧紧看着她。
她别开眼,“树叶离开了树枝,它获得了自由,可是也失去了生命。”她抓住他的手,低低说着,“你一直说要让我自由,我是海边长大的,让我回海里去不是挺好的吗?”
林泽笙瞬间沉了脸,捏紧了双拳,骨节因为用力隐隐泛白。
黎旻笑了笑,疲惫地说道:“好了,不说这些了。医生说要控制情绪,保持心情愉快。我以后不缠着你了,我会向前看,珍惜自由,爱惜生命。”
林泽笙一动未动,只是站起来,阴沉着脸继续看她,他知道她是在敷衍他。
黎旻只觉自己在唱独角戏,有点无趣。刚要跟他说再见然后躺下来睡觉,突然有一滴水滴到了额头上,她稍稍侧了侧脸,水滴居然滚到她眼睛里,眨了眨眼睛,水珠子又从她眼里滚了出去。
正疑惑这地方是不是漏水了,林泽笙却突然转过身,隔了好一会儿才说:“你先休息一会吧,船等会就靠岸。”说完就要出去。
“靠岸做什么?”
他没说话,倒是刚进来的陈医生回答,“黎小姐,林总怕您刚才撞到了,船上仪器不足,等会靠岸了我们去医院做个检查。你现在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黎旻摇摇头,“我不去医院。”抗拒意识非常明显,情绪开始无端激动。
林泽笙转过身看着她,脸上一副“必须去,没得商量”的模样。
黎旻狐疑地看了一直在旁边努力做布景的唐糖一眼,后者察觉,马上像犯了错的小学生一样低下头,黎旻的眼神缓缓挪动,目光落到桌上放着的小药瓶上,她眼神闪了闪,随后冷然说道:“我就是不去!你们别想骗我去医院,我没病!”
林泽笙眼底划过一丝难过,走过来抓住她的肩膀,嘴里安抚:“好,不去,我们不去。”
“不,你不相信我,你就是觉得我有精神病!宗恺都说了我只是轻度抑郁。”
林泽笙没回答,朝陈医生看了一眼,后者连忙打开药箱,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镇定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