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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瓢骤雨将黄沙迷茫的山体洗出几分苍翠来,月亮孤独地悬在空中,辉光暗淡,连星辰都不见几颗。
宋微纹与苏不缚悄无声息地下了楼,出乎意料的是楼下大堂竟然亮着一盏油灯!
本该缩在不知名角落里打盹的伙计拿着剪刀挑着灯花,一缕青烟从摇晃的灯芯上冉冉升起,伙计瞧见了他们如同白日里一样冲他们露出白晃晃的两排牙齿一笑:“二位爷要出门?”
苏不缚没有应话,食指顶住剑鞘,宋微纹反是自如地打了个招呼:“哟呵,小二哥。”
伙计将灯挑亮,抽下肩上抹布将长凳一扫,殷勤道:“爷坐一坐?”
“坐就不坐了,”宋微纹在客栈里东张西望了一番,笑眯眯问道,“你这儿有没有趁手兵器给小爷我使唤使唤?”
伙计愣了一下,似乎想象不到一个文文弱弱的书生公子哥能拿得动什么兵器来,但客人的要求不能不满足,他一拍脑袋说,“您稍等,小的给您找找去。”
他一钻钻去了厨房,不多时又钻了出来,手里多了个烧火棍,甚是不好意思道:“小门小户也就灶王爷手里的这根棍子能敲敲打打,您将就着用用?”
宋微纹脸色不大好看,他这人一向讲面子爱风雅,让他一翩翩浊世贵公子拿一烧火棍成何体统。然而脸色不佳归脸色不佳,黑灯瞎火的也没什么佳人淑女瞅见他的卓越风姿,勉强自己再三他将烧火棍接了过去,左右摆甩两下,行,还挺顺手。
“记得留门啊。”
伙计忙不迭道:“一定一定。”
他将棍子一抗,大大咧咧地就往门外走:“苏哥哥走啦!再不走天亮了,野味也都飞啦。”
跨出客栈门,苏不缚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摇曳的油灯旁小伙仍是呵着腰殷勤地目送着他们,见苏不缚回过头他还笑容满面地冲他挥挥手。苏不缚猛地甩回头来,提着剑的手上皱起一道青筋和及不可见的寒栗。
“别瞧啦,苏哥哥,”宋微纹扛着烧火棍面上带着微笑,似是嘲笑又似仅仅是他惯常的笑容,“这个江湖里牛鬼蛇神数不胜数,活人有活人的活路,死人有死人的活路。你别怕他,他只是个习惯在一个地方待久了的活死人而已。”
“我没怕。”苏不缚硬邦邦地回道。
宋微纹真乐了起来:“好好好,你不怕你不怕。苏大侠天不怕地不怕,自然也不会怕柳二爷是不是?”
苏不缚停下脚步看他:“你什么意思?”
“你和柳二动手,胜算有几分?”宋微纹也停下来。
苏不缚认真想了想:“三分,”但是他马上补充一句,“再过几年,就有七八分了。”
“是啊,柳家以毒医闻名于世,但很多人忘记了柳家的□□虽烈,但杀敌无数的归根结底还是他们那双精妙无双的施毒之手。”宋微纹比划了一下,“柳二的千毒万织手已经修炼到了第四层瓶颈期,但对付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苏不缚斜了他一眼,冷冷道:“还有你。”
宋微纹连连摆首:“错了错了,我绝对会在他下毒前逃之夭夭。”
“……”苏不缚真想赶在柳二之前先把这货干掉解恨!
宋微纹一看他嘴角笑容微微扭曲,连忙道:“开玩笑开玩笑,我怎么会丢下苏哥哥你先跑呢!”他将胸脯拍得震天响,“早先就说好了,有我一口水就有哥哥你一口饭吃!咱两有难同当,有福同享……”
突然他闭上了嘴,看向四周:“到了。”
断枝横斜,山石混在泥浆里凌乱地散落一地,显而易见此地不久前发生了一场小规模的泥石流。
因为山体崩塌了一部分,露出了与黄沙地表截然相反的漆黑岩层。
岩层里伸出一截黑色的阴影,宋微纹提起肩上的烧火棍走上前去轻轻一敲,细细的金石声宛如水波般层层漾开。
苏不缚以为那是块金玉,未曾想到走近一看,竟是露出个一截棺材头!
宋微纹连敲了两下就住手了,他满意地打量着那具棺材,看看天色:“时辰已到,开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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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东国的国势随着国君的棺椁流入大海,西国取而代之。再之后的历史,督主您也知道了啊!”
秦慢细细道:“不过,这也就是个传说罢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没听说过谁见过不是吗?”
雍阙看着画中女子,女子一身纤长宫装,并不能见到裙下是否为双足。秦慢说的他并不信,但当做一个故事来听聊做解乏也不失趣味,何况说故事的人是她。
秦慢本身就是一个谜,她口中的故事在雍阙听来总是别有深意。
不管传说是否为真,但可以确定,此画中女子必然身份特殊,与前朝乃至现在的皇室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马车内案几香鼎茶具一应俱全,秦慢说了许多觉得渴了,便眼巴巴地看着小小案几上的茶壶。
茶壶乃至周围的四个杯子是有名的国手张大山先生亲手所做,一个小小茶壶,一滴不少刚好能斟满四个小盏。这样一套茶具市面上非三百两收不来,再者上面还题有张大山亲笔所书,以示专门赠与国之砥柱雍厂臣的题字。
雍阙是不是国之砥柱秦慢不知道,但她知道一个太监把持朝局大势甚至影响到皇帝的废立,必然落不得什么好名声。
巴结奉承他的人很多,想他死的人更多。
秦慢托着腮,这也就是为什么她会跟着他的缘故了。雍阙是一条河,她已经身不由己从这河里淌过去一趟了,再想上岸就难了喽。
雍阙给她端来茶时看到的就是一双目不转睛的眼睛,他问:“看什么?”
被发觉的秦慢惊了了一下,咳了声:“没看啥……”
她想取雍阙手中的杯子,可是他却不依不饶,拎着一抹说不明道不清的笑容:“说谎。”
他按住了杯子,连带着按住了她的手,像只老谋深算,循循诱敌的猎手,不容置喙道:“你在看我。”
“……”秦慢第一次发觉一个男人的眼神竟然能同时兼有威胁、压迫乃至于……引诱,逼得她罕见得慌乱起来。握着她的手指微凉,可是手心却是滚烫,他靠近她,低声轻笑:“看就看,不必遮遮掩掩,咱家这点气量还是有的。”
距离被他压得很近,近到秦慢心跳乱了几跳,呼吸都困难。
雍阙却在此时放开了手,顺手将杯子推倒她嘴边:“喝吧,不喝就没的喝了。”
秦慢机械地将一杯茶饮尽,才放下,雍阙又斟了第二杯来,于是她又呆呆地将茶水牛饮完。
茶壶跑的是松山云雾,她完全品不出云,也品不出雾。
连着斟倒第四杯,茶壶里的最后一滴水滴落,第四个杯子也刚刚满了。马车外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声如千鼓齐发,势如万雷奔腾。
秦慢耳尖,发觉来者不凡:“督主?”
雍阙自行将第四杯茶饮尽:“该来的总是要来,”他看着秦慢,“知道自己的身份吗?”
秦慢啊了声,对上雍阙的眼神,随即明白过来:“哦……”
她其实有点委屈的,她还小呢,她还没经历过“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呢,怎么就嫁人了呢!
十里入京道,百年皇城已能遥遥窥视其中边缘一角,齐整的官道上一行银灰人马急奔而来,一蟒服银冠的中年男子打马在前。到了约有十丈外堪堪勒住缰绳,领着部下鱼贯下马,又走近数丈,俯首拱手一礼:“西厂总校尉曹深奉命恭迎提督回京。”
“恭迎提督回京!”
数十人齐齐喊到,声势震天。
雍阙坐于马车之中兀自岿然不动,秦慢透过窗缝看了两眼,雍阙不动她也不动。一时车内车外,俱是寂静无声,每个人的呼吸声都放至极轻。
曹深在入西厂前边早知这位手握司礼监与锦衣卫的提督威名,车内人没有发话连他在内自然没一个人敢动,四月的天太阳出得老高,不多时晒得他额头已细细一层汗水。
静默地等了一会,算着时辰他不得不硬着头皮道:“西厂总校尉曹深奉命恭迎提督回京。”
雍阙仍旧闲闲地摆弄着张大山所做的茶具,秦慢心肠软看看外面又看看他,哼唧哼唧了两声。他被她哼唧地笑出了声:“你啊。”
话是对秦慢说的,外边的一干人等亦是听到了。曹深心里一松一紧,却是诧异,车里坐的是何方神圣,得以雍阙用这种语气与她说话?
听到的不仅有曹深还有霍安,他离马车最近,主动驭马上前对着曹深他们皮笑肉不笑道:“容小的愚钝,不知曹校尉奉的是谁的命来请我家督主?督主他老人家可是为了皇命在外奔波数月,城门还垮进去就这么急吼吼地来请人了?”
雍阙拿捏姿态也罢,这么一个鱼米小虾也敢和他蹬鼻子上脸,曹深虽知他受雍阙默许但心中难免涌起一股恶气,碍于车中那位主积威已久只好又硬生生咽下,仍是对着马车高声道:“下官是奉陛下所命前来,陛下念督主风尘劳累,特意在延英殿中摆下洗尘宴为督主接风。”
秦慢一惊,见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