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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毒都解了么?”秦皓白问。
“都已没事了。”紫曈想要爬起身,却仍毫无力气,刚撑起双臂又滑倒在地。
“你确定没事?”秦皓白又蹙了眉。
紫曈道:“这是青蛇蛊的残留,最多过一个时辰,我便可行动自如了。”
秦皓白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两人一躺一坐,相对静默,只听见身旁虫鸣声声。疏林月夜一片静谧,刚才的经历宛似噩梦一场,只庆幸梦回醒来,人尚且无恙。
紫曈忽然探出颤巍巍的手,牵住了他的衣袖,满面歉然道:“对不起,都是我拖累了你,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
秦皓白静静望着她,这小姑娘刚刚捡回一条命,首先反应过来的居然不是害怕,而是向他致歉。他很有心以手点着她的额头训教:“你个怪丫头知不知道你现在最该做的不是内疚道歉,而是无助后怕?”可终究还是没忍心。
“你也说过,我义兄是人,你一样是人,我怎能为了配方,不顾你的性命?”秦皓白深深叹了一声,“再说我既从颖慧眼前将你带来,若带回去的是你尸首,又如何向他交代?”
紫曈心头一酸,他还是为了陆颖慧,即便解释清她对陆颖慧并无私情,他也是冲着陆颖慧的面子,为她救过陆颖慧的关系,才对她有所珍视。
她努力让自己暂不去为这事伤怀,先说正事:“忘忧花的配方……”
秦皓白又叹了口气:“你不必为此自责,若没有你在,我连那山洞都进不成,一样取不到配方。我会再寻其它渠道找到。”
“不,其实……”紫曈觉得一阵头昏,极力聚集起精神,正想继续说,却见秦皓白又伸过手来抱她,不禁大窘,将要说的话忘得干净,“你要做什么?”
秦皓白神情有些古怪,也不坚持,又放下了她,抬手朝洞口方向一指。
紫曈转过头去一看,洞内的毒水已缓缓淌出,驱赶的无数毒虫爬了出来,月光之下黑压压地爬过那片不毛之地,正朝这边迅速汇聚。
紫曈顿感头皮发炸,几乎像爬树一般攀到秦皓白身上,惊呼道:“快带我走!快带我走!”
秦皓白很满意她的反应,又面现暖意:“我还当神医会编出蝎子卵馅儿包子,胆量有多大呢。”顺势抱了她起来,转身穿林走去。
他明明又笑了!紫曈心慌慌地仰视着他的脸,暗恨月光不够明亮,又有树影遮挡,令她无法看个清楚明白。这人从前都不见一丝笑意,却自这次与她离开梁县后,就几次显露,都只是偶然么?
微风习习,脸颊一边感受着秋风凉意,一边挨着他身上散出的暖意。紫曈却觉得整个脸都烫的很。
他的双臂稳健,可见力量极强。紫曈觉得即便让她抱着一只猫,也不会有他抱着一个大活人这么轻松。
他脚步平稳,走得不快。紫曈决定放任自己去遐想:他一定是怕走得急了,会颠簸得她身体难受。她甚至觉得可以暂且骗骗自己:他也是心仪于她的,所以情愿走慢一点,多走一会儿……
仰望着他难描难画的面容,心神随着他的步伐悠悠荡漾,不觉想道:这么看来,他的样子真是好看,但愿他能走得再慢一点,让我多看上一会儿。
秦皓白这时觉得有些奇怪。按理说,费了这许多周折却没拿到配方,无功而返,他理当愤懑烦躁,能管住自己,不去哪里狂杀一通人来发泄就不错了,可此时心情却很平静,甚至隐然透着些淡淡的愉悦。这很不对劲,他怎能不为义兄的毒伤着急呢?需得赶快让自己烦闷起来才对。
他朝下扫了一眼,怀里这个直勾勾看过来的丫头,显然在分他的神。
“又在想什么怪念头了?”他问。
“我在想,这样看你,真是好看的很,还想多看一会儿。你再走慢一点吧。”紫曈痴然说着……
他不但如她所愿地慢了,而且干脆停了,呆愣愣地低头看着她。
紫曈轰地出了一头冷汗:刚才这话是我说的?真是从我口中说出来的?
“你听见自己说什么了?”秦皓白首先怀疑是自己幻听,可见了她这惊慌失措的神情,就知道不是。这丫头这几天明明正常些了,怎地又忽然说起怪话了呢?而且比从前还怪。
“我当然听见了,我说见你长得好看,想要多看一会儿。”紫曈只想赶紧将嘴捂住,无奈双臂毫无力气,只能紧紧盯着秦皓白,想以眼神向他解释自己纯属无辜,说这些话绝非自己本意,完全是鬼使神差。在此期间,冷汗静静流淌。
秦皓白又盯了她片刻:“你确定你的毒已经解了?”他也有些冒冷汗了,这丫头若是就此神智失常,他可无计可施。
紫曈想了想便明白过来:“赤蝎给我下的第二种毒是‘幻花散’,毒性解除之后还会有一阵身体不受控制的时候。所以……我才会这样胡言乱语。”好在她除了胡言乱语之外也还会说些正常话。
秦皓白犹有些不放心:“你说,我们是从哪里来的,现在又在哪里?”
“从梁县来的,现在……我也不知这是哪里啊。”紫曈奇怪他问这做啥。
“我们来此为的什么?”
“找忘忧花配方啊。难道……你也中毒了么?”紫曈又开始冷汗发冒。
“还算你清醒。”秦皓白稍感放心,起步朝前走去。
“其实,能被你这样抱着走路,挺好的……”紫曈强作镇定,向低头看过来的他表示自己依然无辜,都是毒药残留惹的祸。
秦皓白道:“依我看,你这不像是胡言乱语,倒更像醉后吐真言。”被人抱着走路自然比自己走舒服了;他长得好不好看,他虽不在意,心里也有个数。这些都是实话。
紫曈脸色登时变得白里泛青,心惊胆战道:“我自然……是胡言乱语,你可不要当真。”
秦皓白脚步一缓,也随着她想起了什么,眼中闪出戏谑之光:“若真是如此,你又害怕些什么?你显然明知有事瞒着我,生怕吐露出来被我听去。”
紫曈冷汗淋漓:“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除了……除了我这次坚持要跟着你的真正原因。你若是现在问起我来,我定要隐瞒不住,照实说给你听了。”
秦皓白重重点头:“这句显然也是大实话。”
紫曈急的不行,极力想要管住嘴,却听着自己的声音如同另一个人在说话:“正是,所以,你现在千万不要问我,千万不要问,这事我决不能让你知道。”说到这里,竟急得哭了出来,拼命咬着嘴唇想要让自己闭嘴,话却还是从嘴边漏了出来,“呜呜,你千万不要问。”
面前这丫头挂了两行泪水,一双眼睛恳求地盯着他,还咬着嘴唇说“你千万不要问”。
秦皓白终于再忍不下去,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继而仰起头来清清爽爽地笑了一阵。他自己已然记不得,上一次这样开怀而笑是何年何月。
紫曈彻底呆了,这难得一见的笑容,宛若拨开漫天阴云,现出丝缎般的晴朗夜空,上悬一轮皎白明月,洒下遍地清晖,令人一见之下,便忘却了所有忧愁烦恼,心怀为之一畅。
“你笑起来,竟如此好看。”
秦皓白微微敛了笑容,笑意如同绕梁余韵,仍停了些在他脸上,闪在他幽黑的眸子里:“这句又是不是真话?”
紫曈继续苦了脸咬嘴唇:“当然是……假的。”
秦皓白看看她那仍闪着泪光的双目,又转为漠然道:“你放心,我哪有那么在乎你所谓的什么原因?你这么不愿说,我不问也就是了。”
紫曈呆了呆,又是一阵心酸:“是啊,你自然不在乎。你之所以还算紧张我的性命,不过是看在我救了陆公子的恩情。这是我种下了善因,才收得善果。果然多做做好事,是会有报应的。”
秦皓白点着头道:“‘报应’?”
紫曈红了脸:“是……回报。”
秦皓白有些怅然:“你若留下陪着颖慧,不跟我出来,也就无需经历这些险境,无需指望什么善果来救你性命了。”
“我就是不想留下陪他,就是想跟你……”紫曈猛地醒悟,又着急起来,“你刚说了不问我跟你来的原因,现在又在往那上面绕了。”
秦皓白斜瞥着她:“你连要做武林盟主的原因都说了,究竟还有什么事更害怕被我知道的?”
“我……我……”那不能出口的告白便如一只调皮小鬼,钻出了喉咙,撞击着她的牙齿,急欲跳出口来。紫曈又急的泪流满面,将脸埋到他的臂弯里道:“求求你,点我的哑穴吧。快,快……”
秦皓白又牵了牵嘴角,真有心乘胜追击就此挖出她心里那秘密,可见了她这窘迫模样,还不顾眼疾而流着泪,又不由得心软,只好叹道:“罢了,比起哑穴,现下你或许更需要睡上一会。”
紫曈一惊,她还不想为了避免泄露秘密而放弃享受这段旖旎时光,正想抬头反对,便觉耳门穴上微微一麻,知道为时已晚,又陷入了熟悉的昏睡。
48、一吻惶然
此时为八月之初,夜空中仅有少半个月亮,另有几抹轻薄的云彩轻笼着,使得洒下地面的月华更加温淡朦胧。
秦皓白听着自己一下又一下的脚步声,仍觉得自己显然是在高兴,比方才还要高兴,一点也愤懑不起来,索性也不去与自己较劲了。
怀里的少女轻闭双目,垂着鸦羽般浓黑的长睫,两弯细眉仍微微蹙着,脸上肌肤好似羊脂白玉,细白之外更反着微光,如半透明一般,一颗晶莹泪滴极缓极缓地淌过,半晌才刚流至鼻翼一侧。
秦皓白想起方才她那慌乱不堪的模样,嘴角又勾上了一丝笑意。
又过了一会儿,那颗泪珠才流到她的唇边。小小的樱唇微张着,曲线秀美,娇艳欲滴。
一个“怪”念头自心底萌生出来:这小姑娘姿色竟还不错,原先倒未察觉。
当初号称“六宫无色”的李花凝初次去到善清宫时,周围人一片惊艳,他也不过淡淡一瞥,暗道一声:原来这便是旁人眼中的美貌了。如此了事。他会那般反应,一是因为自小见惯了“江淮第一美人”,曾经沧海,二是因为情窦未开,还不懂得女子有何可爱之处,不觉得她们值得自己去留意惦记——被父母纠葛冷透了心的他,这方面可比寻常的少年人晚开化了许多。
有这样一颗水珠在脸上慢慢流着,她一定痒得很。秦皓白望着怀中女子,忽起恻隐之心。他刚动了动手指,忽有一阵微风吹来,撩了几根头发到她脸上,于是他的手指便转而用作了为她理好头发。
那颗顽固的泪珠如凑趣一般,稍稍转了个弯,流到了她的唇边,眼看就要淌进她嘴里。那小小的嘴微微泛着光泽,好似成熟的樱桃,嫣红饱满,倒像是很好吃的模样,着实撩动人心。
这一刻月色静好,疏林宁谧。
秦皓白又低头望了她一会儿,眼睁睁看着那颗泪滴滑进了她的唇缝。他终于鬼使神差地低下头,朝那撩人的嘴唇上吻了下去……
樱唇果然如看上去一样温软,也如看上去一样美味。这滋味着实美妙,令人欲罢不能。不过……
秦皓白猛地醒过神来,险些一惊之下将怀中女子扔下,冷汗顿时冒了一头。他慌张地看看左右,又极力定下神听听周围声音,才稍稍庆幸,总算这一幕绝没落在任何人眼里。再看看怀里的她,显然睡得正沉,也绝没察觉的可能。
心间通通乱跳,他安慰自己,这事也算不得什么,并不比解她衣襟疗伤与抱着她赶路更过分,既然那两件事可以揭过不提,这事也一定可以。可眼下这事显然不同于那两件,因为……他明明是有意为之,又说不出什么理由,给不成自己一个交代。这才真正令他惶恐异常。
我这是怎么了?秦皓白又怯怯地向怀里的女子望了一眼,觉得自己就像个犯了大罪等待被抓的重犯。再也不敢耽搁,全力施展开轻功,朝系了白马的地方飞奔而去。
果然不近女色才是对的!秦少侠终于开始有点愤懑了……
斗转星移。紫曈终于苏醒过来,耳边只听得蹄声嘚嘚。
面前是一幕似曾相识的情景:她正侧身乘于白马背上,靠在秦皓白的怀里,仰角望着他的脸。与当初不同的是,面前的他显然有些沮丧无神。
“你是在为什么事难过么?”紫曈首先又想到了他的那些伤心事。
秦皓白无力地看她一眼,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你早点恢复过来,我也就不必难过了。”忽觉得,自己这话也像是中了幻花散之后的胡言乱语,暗自叹了口气,扶她一把,自己跃下了马背。
一个时辰之前,他本想将她担在马背上,自己牵了马走的,可这昏睡的丫头也不听话,一会儿要从前面溜下,一会儿要从后面溜下,搞得他手忙脚乱,连白马都回过头来盯着他看,似在看他笑话,无奈之下他只好故技重施,继续上了马背去拢着她。
见白马仍回头看他,他没好气地心想:非要两个人来压你你才满意,你个贱马!
这时见他下了马,紫曈身子晃了晃,才完全清醒过来,脸上一热,赶忙支撑着自行坐好,发觉身体已可以自如行动。看看周围,见他们正缓缓行在一条宽阔平坦的野外官道上,便讪讪问道:“现在……要去哪里?”
秦皓白也不答话,停下脚步,从马背上的行李中取了一支近半尺长的短棒出来。
紫曈好奇地看着,只见他打着了火折子将那短棒一头点燃,短棒冒出火星,他将手臂伸开。
世上居然有会冒火星的短棒!紫曈两眼放光,正待要开口询问,忽听短棒发出“砰”地一响。惊得她身子一歪,紧抱了马脖子才没歪倒下来,又毫无疑义地招来秦皓白的嘲讽一瞥。
随着那声响,一道亮光窜上夜空,在墨蓝色的天上炸开,晶亮火星散成一个篆书“水”字的形状,于空中停留片刻,渐渐扩散黯淡,直至消失。
原来是一支焰火。赵妈妈的“江湖奇闻录”里提及过一些大帮大派会用焰火联络召集同门,见到这个与陆颖慧那刺青相同形状的“水”字,便明白秦皓白也是在用此法召集人手了。
紫曈玩心大起,两眼灼灼放光地欠了欠身:“现在夜深人静,又是在这荒郊野外。你的手下怕一时见不到这焰火,不如你再放一个吧。要不,我来替你放?”
秦皓白木木地板着脸道:“你当我是放焰火给你看着玩的?”
紫曈说得可怜巴巴:“我上一次见到焰火,还是六岁的时候了。”
“回去找颖慧陪你放。”秦皓白不为所动。
紫曈奇道:“现在就要回去了么?”
秦皓白并不回答,默然片刻,忽道:“去汇贤居上时,我只杀了张文啸与他的弟子,根本没有见到那五位掌门的面。”
紫曈愕然掉了下巴——这人何时也受了她的感染,学会急转话题了?
秦皓白继续道:“不过,我没杀他们,也是巧的很。当时那五个人一定呆在汇贤居深处。他们若听见我杀张文啸的动静出来,势必会来向我动手,我也便举手将他们杀了。所以这笔账算不算在我头上,也没什么区别。”
紫曈终于将思绪都收拢了过来,急道:“怎么会没区别?现在让江湖上这么多人将你视作大魔头,想要杀你,甚至还传言谁杀了你就可以做武林盟主,还不都是因为这桩冤案?这也无所谓么?”
秦皓白却如没听见她的话,也不看她,自顾自道:“早听说那五大门派掌门武功卓绝,算得上是江湖中的一流高手。唐万里的功夫可要高出他儿子唐九霄数倍。这样的五大高手能齐聚汇贤居,也不知是为的什么。我若早知道他们当时在场,一定舍不得那么快离去,而会主动留下与他们好好打上一场。可惜这五个人竟然还未来得及与我见上一面,就那么轻易死了。或许他们也不过是泛泛之辈,名不副实。”
紫曈也曾听过,当年的弱水派掌门段鸿、银夜派掌门唐万里、巫山派掌门贺远志、血月门掌门卓冬琴、苍山派掌门章武被传说为罕有人敌的五大高手,所以汇贤居的事一出,许多人都慨叹这五人居然同时遭难,着实可惜。而这五个门派还有另一个共同点,就是都没有资质很好的传人。
唐九霄的武功在各派掌门之中实在只能算个中流,传说卓冬琴的传人、他亲女卓红缨还算资质出众,将卓冬琴的血月三仙剑与血月散花掌两门绝学学到了些神韵,只可惜卓红缨还只是个与紫曈年纪相若的少女,资质再好也是功力尚浅。所以五位掌门这一消失,江湖中更没了堪与秦皓白、吴千钧之流相匹敌的高手。人们也因此更加相信是秦皓白杀害了他们。
秦皓白依旧语气平静地说着:“你一定也觉得,我既然没杀他们,就理应去解释澄清,理应去调查真相,不该默认,对么?我也并非没想过解释。那么多人死咬着善清宫不放,我自然也看不过去。只不过,我心里清楚,解释了也是徒劳。锦刀门这事你是从头到尾见证了的,依你看来,我若去向外人解释说,我杀那些弟子是为了救颖慧,废陆齐声的武功是为父母报仇,外人会信么?会判定是我有道理么?”
紫曈一时沉默无言。这个江湖本就是个弱肉强食的沙场,不存在公正的律法约束,很多事没有道理可讲。别人见到他们有秘笈,就是眼红艳羡,见到他武功奇高,就是嫉妒提防,听到对他好的传闻他们会质疑,听到对他坏的传闻反而立刻深信,还要紧着奔走相告。这都是人之常情,又有哪条律法规定,好人一定会博得一个好名声,一定会得个好结果的?
紫曈忽觉心酸难耐,带累的鼻子也酸了:“外面想要杀你的人那么多,你需要防备这么多人,你……一点也不担忧么?”
“担忧又能如何?难道因为怕人杀我,我便不去杀张文啸?不去找陆齐声?”秦皓白语气隐然透着无奈。他好难得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而且还是掏心掏肺的实在话。
紫曈静默了一阵,才问:“你为何忽然想起与我说起这些事?”
“你不是问起过我么?难道不是想听我解释的?”秦皓白淡淡道,他也不知为何想要解释给她听,只是想说便去说了,临当此刻,就是莫名有些想与她多说些话的心思,“其余的事还想知道什么,等他们送你去找到颖慧,让他为你解释好了。”
紫曈却闻言一慌,忙跳下马来道:“你叫人来,是要他们送我走?你不要我跟随你了?你明明答应过的……”
正这时,远方有一阵马蹄声传了过来,想必是见了方才那传讯焰火的人正乘马赶来。
秦皓白眉间微显不耐:“有了今晚这经历,你还敢继续跟着我?不怕下一次就丢了小命?你不怕,我还怕呢!”最后这话一出口,他又觉得别扭:怎地这话说出来,好像有点怪异味道呢?
紫曈难过起来:“我知道,你生怕害我丢了性命,没法向陆公子交待!我是与陆公子相互间有些关切,可我又算是他什么人了?用得着你总为他的关系来照应我?我的命是自己的,想活想死都是自己的事,还不用你如此操心!”越说越是负气,终于又落下泪来。
番外·小白的x启蒙之梦
同一日的黄昏时分,那位皇子已乘马到了一处山村边缘。面前的一片缓坡中间,有一户人家。正面三间茅顶小屋,周围一圈石砌的矮墙,院中生着一大株枣树,挂满半青半红的果实,洒下满院树荫。院里正飘出咿咿呀呀的胡琴声,悠扬婉转,撩人心弦。
秦皓白下了马,牵着缰绳走近。面前日头西斜,将这小院映得恬淡可人。秦皓白忽觉心头一阵宁静,暂时将一切武林纷争都抛诸脑后——嫂夫人为义兄选了这里静养,当真是个好选择,若真能一直在此安宁生活下去,不是远远好过去做天下第一大派的宫主么?
透过柴门望进去,院里正坐着一对青年夫妻,丈夫手持胡琴,刚拉完了一支曲子,妻子正笑盈盈地捞起木盆里洗好的枣子,喂到他嘴里。这一幕情景,也正如这景致一般,和谐怡人。他们的装扮看起来与寻常农户并无不同,只是,那位夫人笑颜如花,明眸若水,容貌美得世间罕见,任谁看了,也绝难相信她只是个寻常农妇。
他们早听见了秦皓白牵马走来的声音,那美貌夫人满面惊喜地过来开门:“小白来了,我与千钧方才还在念叨你呢。”
紫曈尚且想象不到,善清宫里还会对秦少主有着“小白”这样一个称呼,与他这冷硬形象大不相称。
秦皓白很规矩地向她点了一下头:“嫂夫人好。义兄他近日状况如何?”
李花凝笑道:“你自己看吧。”
吴千钧迷茫地望了秦皓白一阵,指了他朝李花凝问:“花凝,这少年……莫非是咱们二人的孩儿?”
秦皓白愕然大惊,险些掉了下巴:这又是从何说来?从前义兄虽然时而失忆,却还从没糊涂至此,看起来带那丫头来为义兄疗毒刻不容缓!
他自在这里惊得面无血色,却见那夫妇两个相对笑了起来。李花凝笑得花枝乱颤,指了吴千钧道:“你这做兄长得怎能如此没个正经?瞧你把小白吓得。”
吴千钧坐在板凳上拍着膝盖大笑:“这孩子,居然真来信的。忘忧花不过会令人失忆,哪里至于让我变成傻子?”
秦皓白没好气地皱紧了眉头。这两口子怎地如此无稽?他刚被紫曈那小丫头蒙过没两天,又来被义兄耍弄,他这么一个连笑都不会的人,为啥别人都觉得耍弄他很好玩呢?
李花凝笑道:“小白你先歇歇,锅里的包子刚熟,我这就拿给你吃。”
“包子?”秦皓白又是一愕,肠胃下意识地起了反应。
李花凝不解道:“怎么?你不是顶爱吃包子的么?我昨日刚打来的狍子,剁了馅儿包的。”
秦皓白松了口气:“哦,狍子肉的包子……那好得很。”只要不是蝎子馅儿的,尤其不是蝎子卵馅儿的,那就都好。他暗中愤愤,都是那个死丫头,毁了他对包子的美好念想。
李花凝抿嘴笑着看看吴千钧,她身为女子,自是更加敏锐,已察觉到这位兄弟与从前相比,神色间有了些许微妙的变化。
晚饭间说起这阵子发生的事,秦皓白忍住了没将那个诛杀善清剑仙者可做武林盟主的传言告诉他们,只说了已寻到忘忧花的配方,也请到了神医,只要义兄愿意,随时可带神医过来为他诊治。吴千钧反倒连说不忙,自己这毒伤并不严重,偶尔失忆,又偶尔再恢复回来,反倒也有些乐趣。李花凝则表示,秦皓白居然能将一位神医姑娘好好地请了来,还让人家心甘情愿帮他的忙,这是一件奇事。秦皓白仍在为那鬼使神差的一吻心虚,不愿就紫曈的事多说,只含糊带过。
晚间就寝时,李花凝关好房门,来在床边坐下,紧凑在吴千钧耳边以极低的声音说道:“我看小白这次回来神色不对,他与那位神医姑娘,说不定有何古怪。”
吴千钧刚脱了鞋,哑然失笑,也压低了声音道:“有古怪是最好,这孩子最爱钻牛角尖,他不上心的事,别人再怎么替他着急也是无用,我还怕他一辈子都古怪不起来呢。”说完一把揽了妻子的腰翻身将其压住。
李花凝捶他一拳道:“知道那边住了个耳音极好的,还要来,不怕被他听了去?”
吴千钧凑上前亲着她滑嫩白皙的面颊,含混道:“听去也好,让他多体会点有媳妇的好处,着了急才最好,省的婚事总要咱们发愁。”
李花凝正待说话,忽然被他掀了衣襟,轻咬了一口,身上顿时一阵酥麻,忍不住轻呼了一声。两人的身子都跟着一僵,同时意识到,这声轻呼很不适时。
吴千钧哑着声音斥道:“你好歹也是个做嫂子的……”
李花凝嗔道:“那还不都怪你?依你说我能怎样?叫.床改传音入密啊?”
夫妻俩定定地对望了片刻,同时扑哧笑了出来,简直笑不可支。吴千钧拉过薄被来蒙了,两人在被子里仍笑成一团。叫.床改传音入密,这也算一大奇谭。若非这一对武功高强的夫妇,还真没几个人做得到。
隔着一间小厅的对面卧室里,秦皓白躺在床上,听着那边传来的含混声音,没好气地瞥了一眼门口。这两口子也算老夫老妻了,难道还急着这几天生孩子不成?明知这边住着他一个耳音极好的,还不消停。
当然,这事若放在从前,他也完全不会去留意,可如今他确实心里有了“古怪”,听了这些响动,才会心慌意乱,烦躁不堪。偏那边的老夫老妻一时半刻又消停不下来,秦皓白忍无可忍,想要练起心如止水,又怎么都静不下心,索性起来撕了两块布片团了团,塞住耳朵,又拿被子蒙了头,忍了一阵,才勉强睡去。
也不知怎的,这一睡着,思绪便又飞回到了那个最最“古怪”的时刻。唇下是少女那软糯温香的小嘴,他微抬起头来,望着月色下少女恬静姣好的睡容,没再急着慌乱失措,而是心里燃起了一股怪异的火苗,忍不住又朝那曲线秀美的娇嫩双唇吻了过去,还吻得更加忘情投入,几乎有了将她一口吃了的冲动。只可惜这一次的触感总是那么虚幻不实,令他无法满足。
手臂不由自主地将怀里的她抱得更紧,脑中浮现出头一日见她,替她解衣疗伤时的情景。那莹白如玉的肌肤似又晃在眼前,那一次无意间的接触,那绵软微妙的触感,此刻如鬼如魅地撩拨着他。手上动作全都失了控制,急慌慌地将她平放到草地上,解了她的衣襟,似乎只为再“温习”一遍当日的情景。
他暗中哄着自己说,这是为了看看她胸前的伤口是否痊愈利落。可惜月光太过昏暗,眼前好似笼着一层黑雾,根本什么也看不清,心里越来越急,大着胆子伸出手去,触觉却也似有若无。他喉咙塞满了热气,心里一遍遍问着,自己明明最是耳聪目明,为何单单这一刻感官变得如此迟钝?眼前明明应该清晰呈现她□□在外的少女身段,手上明明应该正触到那凝脂肌肤,为何这一切如梦似幻,倒像是只能由他的想象去补足?
正当他思忖着该如何更进一步来满足心里这一撮怪火,忽然见到,面前的少女已经醒了,正睁开一双神采黯淡的眼睛望着他。秦皓白陡然间回复了理智,心头轰然一震,只觉得全身毛发都倒竖起来。
天啊,他这是做了一件什么事?不但偷吻了一个姑娘,还吻得那么忘情,还脱了人家的衣衫,还去动手动脚,还在想着更进一步……自己这个一向不近女色的人,怎么竟做出采花贼的勾当来!如今竟然被人家醒来撞破,可怎么好?是该杀人灭口,还是该以死谢罪……啊呸!那当然是该以死谢罪,做出这种事,还想杀人灭口,那岂不是禽兽不如!可是……
为何觉得眼前的事明明比死更加可怕?
耳边“砰”地一声响,也不知他无意间使了个什么招数,一举击断了床头的两根幔帐立柱,蓝花布帐子整个扑到了脸上。秦皓白猛醒过来,弹坐而起,将蒙在头上的幔帐扯到一边,大口喘着粗气。看清面前还是那个一片昏黑的农家房间,心神才稍稍平定。反复默念:还好是梦,还好是梦……
鼻腔与咽喉干热得好似被火烤过,秦皓白跌跌撞撞地爬下床去,取过桌上的黑陶水罐猛灌了几大口水。外面忽传来吴千钧的声音:“小白,出了何事?”自是义兄听见床柱击断的声音被惊动了。
正自心虚的秦皓白这水登时喝的呛了,咳了几声才道:“没……没事,我做梦而已。”
做梦而已……秦皓白胆战心惊地琢磨回思了一阵,将梦境与现实细细分辨个清楚,想明白现实中自己确实只做了偷吻一件亏心事,还没有被人发觉,才稍感放心。吴千钧没再多言,秦皓白瞥了一眼房门,不无愤懑:还不都是因为你们,才让我做了这种噩梦!
噩梦?他呆了呆,将他吓成了这样,可不就是噩梦么?难道还能算是美梦?
忽有一颗温热的血滴落到了他手背上,秦皓白微微一惊,抬手一摸,才知这血竟是来自自己的鼻子。原来做噩梦不但会吓丢了魂儿,还会引起鼻子淌血。
他赶忙扯出塞在耳朵里的布片,堵了鼻孔,还连两边都堵了,又懊恼地感慨一句:果然还是不近女色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