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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夜话
尉迟吟雪猛地回头,望向来时的方向。
槿音奇怪地问他:“怎么了吗?”
尉迟吟雪眉头微微皱起,却道:“无事。”
虽说他这样怎么也不像是无事的样子。
若是以往,槿音定会追根究底,可是对面换成了尉迟吟雪后,她莫名噤了声,似乎昆仑少圣天生带有一种让人少说废话的气场。
这可真是苦了槿音。
这一路已经经过了不少天,然而少圣对她说过的话,除去日常所需,竟只手数得过来。而这些少得可怜的话,大体也都是……
少圣在打坐休息,槿音走来时,一不小心踩到了少圣的衣角……
“那什么……很抱歉!”
少圣很平淡地应道:“无事。”然后很淡定地打了一道避尘符,驱尽衣角上形成一只鞋印的尘土,期间头都不曾抬一下。
“……”
想来少圣这几天对槿音说过最多的一句话,竟然就是那俩字“无事”……
思及此,槿音莫名感到一阵无地自容。她忽然觉得这种相处模式不大对劲,于是为了打破它,槿音硬是顶着尉迟吟雪周围的气场,问道:
“风离大哥,可是朝歌出了什么事?”
这纯属没话找活说,仅凭方向就认定了朝歌,实在是乱扯。槿音对尉迟吟雪是否回答并不抱有任何期待,不料这回尉迟吟雪只略微迟疑了片刻,竟真的回答了她。
“方才,朝歌的方向出现了一股极强的妖气。”
“妖气?”槿音顿时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他们当下距朝歌上千里,尉迟吟雪却能精准感知出朝歌发生的事,这便是昆仑少圣的实力吗……
槿音忽然想起与殷羽分别那早的情景,觉得愈发不真实。那个看着极不靠谱的人渣,竟还要胜出一筹……
连忙打住越想越恐怖的思路,她问尉迟吟雪:“那么怎么做?回去吗?”
尉迟吟雪瞥了她一眼,平淡地说:“不必理会。”
这样毫不在意的态度顿时让槿音感到一阵不好。正常人理解中的昆仑剑仙,不应以降妖除魔为己任吗,怎么会如此冷淡……
然而槿音问题尚未出口,便被少圣那张毫无表情的脸憋了回去。
槿音在内心狠狠捂脸,心说:今夭让少圣说了“无事”以外的话,姑且算是个不错的进步吧……
她的神色,尉迟吟雪虽不动声色,却尽看在眼里,化作满心无奈。
当今乱世,出妖邪有甚奇怪?况且若真有什么不好,那位东君尚在朝歌,何须他两人千里迢迢赶去?临别时殷羽所言果真不假……
毫不经思考的英雄主义,果真令人头痛。尉迟吟雪打心底叹了口气。
真不知道,这单蠢的姑娘,究竟是怎么能和那女魔头混在一起的。
莫非是个泄气的沙包?向来冷静过人的昆仑少圣此刻心里竟狠狠一个哆嗦,无声打消了这个念头。
与此同时,朝歌城中的殷夏狠狠打了个喷嚏。
“老狐狸,你着凉了吗?”女魔头的声音里有些许幸灾乐祸。
殷夏面色阴郁地看向北天,心里怎么想,嘴上都不显露。他微笑着说道:“大概是被哪个小美人想念了吧?”
女魔头毫不客气,丢给他一声嗤笑:“你怎么知道,想念你的,不是个美少年呢?”
殷夏额角狠狠跳了两下,似乎很沉痛的说道:“世风日下!”
女魔头的语气更沉痛,接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现在的男男竟如此不知检点!”
虽然她的眼神一点都不沉痛。
眼见两人间的气压急剧降低,殷羽默默地缩到一边,装作在调戏一边的画眉鸟。
老狐狸遇上女魔头,这是多么惨烈的景象!
是夜,月黑风高。
端王府内一片寂静,别院里,姬子虚在摆弄一丛兰花。
这兰花生六瓣,片片素白如雪,花茎细长,墨绿色一直延伸到丛丛低伏的细叶深处。若单这么看,这似乎仅仅是一盆常见的杂草。不过能让姬子虚视作珍宝,这兰花岂会如此寻常?
恰好这时,高天上刮过一阵狂风,蔽月的浓云微微散开,分出了一条线一般的缝隙。月光便从这缝隙中投下,仅是些许落在了兰花上,那花瓣上便升腾起了一圈光晕,细看去,那光晕竟有六种色彩,轮回流转。
倘若看到这里,识货的人定会发出惊呼。
这兰花何止非同寻常,分明应是稀世奇珍啊!
传说东极之外有天柱,天柱之中有鬼域,鬼域中生着一种奇异的花,名作冥兰。
此花依附鬼气而生,若无鬼气滋养,不出三日,花朵便会枯萎而死。这一特性可谓娇贵至极。不过虽说依附而生,冥兰也不是一无是处。它生于鬼气中,可以将吸收的鬼气提炼、储存,倘若保存得当,冥兰的花朵简直就是鬼气的精核!
纵观天下,除了大周皇室,唯有天柱之中的鬼域能滋养出这种花。
冥兰开花时与寻常野花无异,因此常常被错认。冥兰傲然的资本唯有月光投射其上时才会显现。
每至月出时分,月辉投在冥兰上,都会被冥兰周围经提炼过故而消除了杂质、肉眼不可见的鬼气分散,折射。冥兰的长势不同,对鬼气的提炼能力也不同,因而会造成冥兰提炼鬼气的精纯度不同。愈是纯净的鬼气,所吸收光线的能力愈弱,分散的月光因此能够完全显现。冥兰在白日里自然也有这等本事,只是那稀薄的鬼气散射出的光,太过微弱,因而在阳光下不可见。
常人以散射的光色彩的数量鉴定冥兰的价值,而姬子虚这朵,明显离无价仅有一线之隔。
可惜这一线是一线天堑,并不容易达到。
仙家追捧冥兰,是因为它是无数上品仙丹的主药或重要辅料;而凡人追捧冥兰,则是因为一种说法——冥兰若有七色,一片花瓣可使人延寿百年。
凡人一生尚不过百年,冥兰六瓣,便是六百年,人如何不追捧?
可惜这至今只是传说,因为并没有人看过七色冥兰。传说中还有一条,这是最要命的原因……
据说千羽仙尊当年剑断东极,一不小心手滑,把天柱给轰塌了……
知情如女魔头,自然知晓,大周三百载,所培养出的冥兰至多不过三、四种颜色。这一点其实很好理解。以姬子虚转生鬼君的身份,这等鬼气日夜滋养,尚仅有六色,旁人岂能轻易达到?
至于某魔头是如何知情的……
姬子虚看着丛丛细长的翠叶中,一根枯萎干瘪的细茎,以及上面明显的折断痕迹,心里一阵绞痛。
这种事情他并不想说!
就在这时,空气中传来细小的摩擦声,似是什么人破空而来。姬子虚脸色大变,近乎条件反射地转身,将冥兰在身后挡得严严实实。
凌萱儿轻盈地落在别院中,笑眯眯地看着姬子虚,很亲和地说道:“子虚何必如此戒备,小妹有些伤心了……”
见姬子虚依旧一脸如临大敌的模样,她目光在四周一扫,顿时明白了什么,有些忧郁地说道:“小妹不是贼,更不是采花贼,子虚缘何如此……”
姬子虚被那声“采花贼”说得浑身一阵恶寒,心里默道:你若不是,这世上还有什么人敢自称是?
恰这时,一阵夜风拂过,冥兰微不可察地晃了晃,让凌萱儿看到了一片素白的小尖。
女魔头眼睛一亮,自语道:“咦,又长出了一朵……”
姬子虚重重干咳了一声,才让凌萱儿回神。
女魔头很轻易地恢复了平素里端庄的神态,柔声道:“子虚莫要误会了小妹,小妹有言在先,这次自然不会做什么对不起子虚的事来。”
意思就是这次不摘你的花,下次再来……
姬子虚对凌萱儿何等熟悉,瞬间洞破了其中的玄机,顿时整个人都有点不好。
五千年前的仙界,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鬼君千冥最宝贝他的冥兰,谁想动,都必须要面临着翻脸的下场。当然,这种说法事先把某两人排除在了考虑之外……
姬子虚默默一挥袖,挥出一抹鬼气,将花托起,快速运走,不知道丢到了哪个角落里,才回头对凌萱儿挤出一个笑容:“萱儿何必亲自到来,平白让子虚丢了礼数。”
意思就是你不告而来不仅丢了礼数,还要害老子丢了冥兰,不如让老子去找你。
不过女魔头对别人的话中话从来都带有开心就听不开心就拉倒的打算,装傻充愣道:“小妹这次前来,自然是有要紧事,要与子虚细说……”
要紧事非要到端王眼皮子底下说吗!
姬子虚已经确定,凌萱儿绝对是因为看上了他的冥兰,才会涉险来端王府上。这么一来,确定了在劫难逃,姬子虚反而淡定了,问道:“究竟是什么要紧事?”
凌萱儿的笑容愈发柔美,声音甜甜地说道:“子虚可记得后日小妹府上的宴会?”
“自然记得。”姬子虚平白冒出一丝冷汗,也不知道预感到了什么……
凌萱儿板着手指细数道:“东南青丘有妖,东极天外有仙,东极之北有魔……这等八方云动的好时机,小妹如何能浪费……”
你说的这些人有哪个好惹!预感成真,姬子虚内心唯有狠狠扶额。但是无奈,凌萱儿决定的事情无人能更改。
他问道:“这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凌萱儿继续细数道:“子虚你看,这次仙、魔、妖、鬼、人齐聚朝歌,若是缺少了神,这天生六道,便终究有缺,可是有些不好?”
这到底是周密的计划还是临时兴起的恶趣味!
姬子虚无力反驳,只好弱弱地问道:“神裔不是才被你找借口丢出朝歌……”
凌萱儿断然正色:“这么能说是丢!小妹可是下了大工夫,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才把人‘请’出去!”
那个‘请’字被明显重读,姬子虚听着心下无言,只好默道:好好好,你说的都对……
凌萱儿迅速恢复了温柔的笑意,目光却有些诡异地盯着姬子虚……丢开冥兰的方向,笑道:“至于帮忙,自然需要麻烦子虚了……”
“……”
是夜,月黑风高,魔头奸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