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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乱。
太混乱了。
乐希声已经完全无法把握接下来的发展。一个忽然出现的李家大小姐,他还能勉强将之纳入计划当中,但是现在……
玄鸟卫叛变?西凉马贼?世家之间的倾轧谋算?权谋攻伐,乐希声非常熟悉这些东西,他上辈子就是靠这些起家的,谋反,被招安,再谋反……
不过这完全不是一个练了几天拳、连武者都算不上的矿工能掺和的啊!乐希声其实只想傍上李家混个锦衣卫的身份罢了,用得着这么困难重重?
李君子已经从惊呆中醒转过来,她在乐希声怀里躁动起来,急的乐希声低声怒喝:“别闹!我们在暴民后面,你要是引起他们注意我们随时完蛋!”
也不知道李君子有没有听懂,反正过了一会后,她安静下来了,乱动的藕臂慢慢垂下来。乐希声松了口气,慢慢放开她。
忽然左手被人抱住,一个泪眼婆娑的脸靠着乐希声的左臂。
“尉迟,尉迟叔叔一直看着我长大……”李君子鼻子一抽一抽,啜泣着,“我记得我五岁的时候,大哥就跟尉迟叔叔在李府花园谈话,他一直都长得很黑,我一看见他就哭了,被哥哥们笑了好久。”
“秦叔叔也是,我喜欢骑在他脖子上,只不过他一身酒味很呛人,整天都醉醺醺的,不过他看见我就会不知道从哪里掏出糖块出来。”
看着怀中的李君子,乐希声叹了口气。
“我脏啊,你别靠着我哭啊。”
“我,我眼泪也脏,没关系。”
“我有关系。”
乐希声推开她,抓住李君子的双肩,吓得李君子鼻子猛地一抽,呆呆看着他。
“你哥哥要死了。”
“你也可能要死了。”
李君子沉默了,嗯了一声。
看见她冷静下来,乐希声总算没那么头疼。现在情况太乱,唯一能抓住的筹码,就只有面前这位大小姐了。
“你乖乖听我吩咐,我会想办法带你逃跑。”
李君子没有质疑面前这个穿着破烂的矿工的能力,而是问道:“我哥呢?”
“我尽力。”
就在他们说话间,自诩是此间主角的道士陈延也不耐烦了,他上前一步,大手一挥,“黄巾力士,矿工,听我号令——”
“在!”零零散散的应答声响起。
“见敌必杀!”
梁殊一脸笑容,不论什么时候他的语气总是如此亲切,“秦队长,看来暴民们不怎么如你愿行事啊。”
“他已经不是队长,而是一个帝国通缉犯了。”李无信纠正道,斜眼瞥了瞥身边向前一步挡住自己的梁殊。
“哎哟,七少爷,我这么快就变成通缉犯啦?”秦烈酒摊摊手,说道,“还有没有王法啊。”
很好笑。
但没人笑得出来。
“在荆州……”李无信用剑指着秦烈酒,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襄阳侯府李氏,就是王法!”
——
喋血剑影,拳脚无情。
除了躲藏在石壁间的乐希声和李君子,矿山里的所有人都陷入了狂欢——一场为了不让自己进入食物链下一个环节的狂欢盛宴。
一个黄巾力士倒下了。
一个矿工和一个守卫倒下了。
梁殊还会亦步亦趋照顾着武艺一般的李无信——对比梁殊和秦烈酒而言,李无信这冠绝同辈的武艺只能算一般。而秦烈酒就没这么多顾忌,矿工来一拳碎骨,黄巾力士接近,三拳就让他痛的不能自理,而梁殊抽空遽然一剑刺向秦烈酒,他也是一拳挡开,护身真气不惧刀剑。
守卫们紧紧贴在梁殊身旁守护着——或者是梁殊守护他们——但结果除了李无信以外,其他守卫慢慢被矿工们分隔起来,然后被几个矿工围殴致死。
场上十五个黄巾力士,有四个轮着伺候梁殊和李无信,还有四个在外围见机出手,摆明车马要磨死这两人。而秦烈酒,只有两个黄巾力士跟他拳来拳往,但普通矿工也是吃干饭的,冷不抽一个矿锄挥过去,也在秦烈酒坚毅的身上砸出一道红印。
梁殊一人一剑,还要帮李无信退避险境,面对多人围攻,依然还能带着笑脸硬生生杀了两个黄巾力士,重伤三个黄巾力士。锦衣卫之威,令人悍然。
但形势还是慢慢向矿工暴民那边靠拢,秦烈酒武功卓绝,梁殊更是万里挑一的锦衣卫,但终不是蜕凡强者。一日不蜕凡,终受困于凡俗之躯,梁殊连杀两黄巾,秦烈酒拳拳碎心,但他们终究累了。
在场还有五六位可堪一战的黄巾力士,而守卫们已经全数被矿工们围殴致死了。陈延面瘫的脸上也不禁露出一丝微笑,看起来胜券在握。
“希律律”
一阵战马嘶叫声在矿山外响起,声音不大,淹没在矿山内杀戮的交响曲里,然而有心人还是迅速捕捉到了。
秦烈酒粗豪的脸上露出了笑意。
陈延还是那样面瘫。
李无信和梁殊目无表情,只是手下招式越来越狠,银影剑痕在矿道里不停闪烁!
“秦老狗,你他娘地手脚这么慢,是不是在哪个娘们的肚皮花光力气了!?”
嗒嗒几声,十几个裹着黑头巾的汉子踩着同样的步伐走进矿洞,其中一个腰佩九环刀的阴冷男子看向乱战中的秦烈酒,一点帮忙的意思都没有,“兄弟几个在外面都干掉七八十人了,你连个李兔子都没杀,你是不是被****了啊?”
李无信听到‘李兔子’这个称呼嘴角微微扯动,随手一剑逼退黄巾力士,看向那个九环刀的阴冷男子,“一口秦腔都没改,还好意思假装是西凉马贼?”
阴冷男子微微一愣,随即笑道,“反正帝**只见马痕,不闻我言。”言语间藏着一丝对帝国的怨气,但他旋即抽出九环刀,“秦老狗,要不要帮忙啊?”
“不用,我还有好一会才死呢。”一个肘击将一个黄巾力士打的胸腹凹陷,秦烈酒在挪移几步退后,转过头跟阴冷男子说道,“说不定你还有机会收我一条全尸。”
阴冷男子笑笑不言,只是拿着九环刀就加入战场!
看见又有十几个武功高强的武者加入,好些挡路的矿工瞬间被屠戮血溅,身手看起来不下于秦烈酒。一些矿工终于开始退缩了。被陈延蛊惑的心神在胜利理他们越来越远的时候,他们那怕事小民的心态又升了起来。
陈延怒喝道,“不许退!胜利还在我们这一边!”
“黄巾力士二队,上!”
黄巾力士二队?乐希声一愣,只见矿工中忽然有十个人冲了出来挡住切入战场的黑头巾马贼,迎着他们的刀锋毫无畏惧直拳向前。
新出现的力士手上得了一条红痕,马贼的刀被弹回来了。
陈延这家伙,还真藏着一道后手!
“有点扎手啊老大!”
“一群矿工,何足挂齿!”阴冷男子抽起九环刀砍过去,这些新出现的力士也看出这领头的阴冷男子实力不俗,纷纷闪避。
但十名力士,已经足够纠缠马贼一段时间了。
陈延眯起眼睛,向这些重新鼓起勇气的矿工命令道:“黄巾力士全力击杀那个护卫和梁殊等人!其他矿工去拦住那些马贼!”
他也看出来,局势若是再拖下去会对矿工这一方很不利。
现在只剩下六个黄巾力士,他们互视一眼,随即分成两组,四个对付秦烈酒,两个对付梁殊和李无信。
他们打了这么久,也发现梁殊比那个叛变的守卫厉害许多。
毫无疑问,这样分组使秦烈酒压力大了很多,有所谓双拳难敌四手,秦烈酒现在可是对付八手,而且也没什么办法快速解决其中一个,他不比梁殊和李无信剑法纵横,每次搏杀都是毫厘之间,很快就被黄巾力士或重或密地击中身体。
秦烈酒不得不高声喊道:“矿工首领,我跟你们目标一致,何必自相残杀?马贼跟我是一伙的,都是要宰了梁殊和他身边的贵族,咱们先停手,杀了梁殊再商量商量?”
陈延冷笑道:“然后把屎盘子扣到我头上?虽然结果都一样,但是……”
“与虎谋皮的事,我陈某可不干!!”
矿工毕竟太多了,一路杀上来,也就折损十几人,就算被梁殊和马贼团这么一阵子杀戮,三百多矿工现在还剩下两百多,堆也堆死他们了。
不怪矿山防御太弱,一开始做先锋的可是黄巾力士,区区十几名守卫可是连信号都发不出就死了,大多数守卫都驻扎在矿山外面,给了他们分而歼之的机会。
杀上来的过程中,外面的守卫又分成两队,添油一样向矿山里面送死,剩下在外面的守卫却遭到十几名马贼的袭击,矿山的守卫力量终于毁于一旦。
梁殊和李无信看见马贼闯进来,终于把心中的侥幸全数扔掉。
他们本来还指望矿山外的守卫进来镇压这些暴动的矿工,只要有数十名守卫加几个监工,足以封锁住矿道逐步剿杀他们,梁殊现在看起来被压制住,但那时因为四面八方被围攻的缘故,要是他愿意,他可以暴起瞬杀这面前这两个黄巾力士。
“李公子,随我退到矿山上的房间。”梁殊低声跟李无信说了一声,身子一转,手上青穗长剑剑影律动,后面的矿工闪避不及,一下子身首两分,一旁游走的黄巾力士见其要逃,一双石拳猛地砸过来。
“毫无章法,”梁殊眼睛弯了起来,岁过中年,然他冷笑地时候却是英姿迸发,“邪魔外道的术法,镜花水月罢了!”
他手一抬,剑分影,吓得黄巾力士连忙用手挡住自己的要害。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0.2秒,刺穿挡住额头的右手;
0.4秒,刺穿挡住额头的左手;
0.6秒,连续三银影,一丝银光从黄巾力士的脑后闪烁隐没!
李无信一剑逼退靠过来的矿工,看见一个黄巾力士短短刹那就被梁殊夺命,不由地赞叹一句,“一招普普通通的点沧海,青衣你居然能催发到五点沧海之强,不负盛名矣。”
“点沧海在李少爷眼中是普普通通的招式,在我眼中已经是千金难买、千辛万苦求来的秘学了!”梁殊身影一闪,剑荡罡飞,开出一条后退的路,“走吧李少爷!”
矿山沿上是一个楼梯,上面便是梁殊的休息室,他们两个就是从上面下来,退回去倒能再坚持一段时间。
不过也就是苟延残喘罢了。
看见梁殊和李无信就要跑掉,天知道上面有没有迷倒可以逃脱,乐希声不由地急了——梁殊不死,他迟早要死——但有人比他更急。
阴冷男子将九环刀从一个头盖骨被砍断的倒霉蛋身上抽出来,掀起一阵血雨,看向梁殊和李无信,怒喝一声:“别让他们逃了,不惜一切,杀!”
十几个裹黑巾的汉子闻言眼神一凛,手上的刀法忽然一变,凶狠无后,杀敌一千自伤八百,阻挡他们的十个力士不由地退后防御,当还是被他们忽然一变的攻势砍伤了几个。
他们只是被强行提上来的人级中品,做不到真正的坚如磐石。
暂时冲破围攻后,这些马贼并没有去救已经巍巍欲塌的秦烈酒,而是三步点地,直冲青衣梁殊和锦衣李无信!
陈延眼神微变,示意矿工和力士不要挡住马贼。若是能借刀杀人,他也不介意观望一下。
不过……他看向秦烈酒,“抓住这个黑大个!”
陈延改变了策略——虽然他不知道这些人权谋纠缠,但这不碍他去主动抓住手上的筹码。
“谁敢上前!”
梁殊退到楼梯口,楼梯不宽,顶多两三人并行,梁殊持剑守中,称得上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这次是我连累你了。”李无信在梁殊身后,微微回气,低声道,“想必你的房间应该有一条后路吧?你快走吧,我来挡住他们。”
梁殊忍不住噗嗤一笑。
“小鬼,我称呼你一声李少爷,是看在襄阳侯府的份上,你别看的自己太重要。而且,就凭你还挡不住那些‘马贼’。”
“矿工暴动我推卸不了责任,”梁殊旋即又叹息道,“无论怎样我都无法向朝廷交代。至于你,算是适逢其会,要不是矿工暴动,他们也不会这么快跳出来。”
“我就算逃出去,终究只会落得一个被押回镇抚司审判的下场,还不如在这里战死。”
“房间的书架后面是一条密道,你走吧。”
梁殊说完后,也不再理会李无信的动向,气沉丹田,心神凝剑,看着面前十几个黑巾马贼,露出亲切的笑容。
“让开,梁殊。我可以饶你不死,何必做无用功,挡住我们?”阴冷男子上前一步,劝说道。
梁殊第一次收敛自己的笑容。
无论是看见暴动、看见叛变,他脸上一直都挂着跟水中月一样虚假的微笑。
现在,他终于露出锦衣卫冷漠的一面。
对阴冷男子等人而言,面前这个青衣锦衣卫,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变得更强了。
“此处宽不过一丈。”梁殊幽幽说道,手上的青穗剑折现出银芒,“古有赵无垢一枪守武威。”
“今日我效仿先人,一剑御丈口,也不算辱没朝廷在我身上的培育。”
“来吧,”梁殊看着阴冷男子,脸上露出一丝狂热的战意,“你们来试试,看能不能越过我的剑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