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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你用, 死吧——”
血色在罗盘上整个铺陈开来,就像一个精美的绸缎,在莹莹月光下忽闪忽闪发亮。徐茶单膝跪地, 大口大口呕着鲜血, 他费力的抬起, 想要重新凝结出嫉妒王卡牌,然而这一切的动作注定是徒劳的,卡牌雏形尚未出现,他就已经卸力倒下,痛苦的摔在血泊之中。
“我……原来我已经输了……”他像一只濒死的鸟雀, 腹部一鼓一鼓, 呼吸急促双眼失。‘噗呲’一声轻响,他背后的男人抽出了掌。
徐茶身子抽搐一下, 彻底失去息。
临死之前他死死看着盛钰的方向,双眼瞪大犹如鼓出的玻璃球,眼白部分有着丝丝红线。他是恨盛钰的, 那眼神中有浓浓的恶意与不甘, 然而在最后一次呼吸的起伏中, 那种不甘恶意终于转化为发自内心的酸苦与挫败——他毕竟输给了盛钰,这是一个不争的事。
徐茶很久都没有再动, 过了好几秒钟时间,大家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他竟然已经死了,并且还死不瞑目!
有乌云散漫飘过,将月光暂时遮住,天地之间瞬间陷入一片黑暗,只余下六个王座前的水晶球在散发点点弱光, 照亮众人的身形。
罗盘之下的明鬼怪皆长跪不起,一眼看去如浩浩长江滚滚不息,又如峰峦叠嶂的山脉,连绵不绝。怎么看看不见尽头,偏偏神明鬼怪好像都一夕之间变成了小哑巴,一个两个的纷纷面色惨白,全部都噤若寒蝉。
即便绵延千,仿佛误入无人之地。
这时,男人微微正身抬眸望过来。
只是小小的举动,胖子却如临大敌,条件反射的抬手一招:“你是谁?!”
胖子掌心卡牌忽的大亮,将整个罗盘照的宛若白昼。‘吼’的一声怒啸,高达千丈的巨兽从远处奔来,所过之处明鬼怪皆向两侧疯狂窜逃,它踏着凶色,几息便跨越了远距离,来到近处。
啪——饕餮踏上了罗盘。
霎时间,罗盘宛如遭遇地震般,处于罗盘上的众鬼王皆摇晃不止。空旷处顿起妖风,吹开天边的朵朵乌云,月光毕现,倾泻于整片大地。
男人的面孔终于在月光中披露。
——他竟然是盛钰……不、更加准确的说,他竟然与盛钰长得一样!
胖子大惊失色,换了个问法:“你到底是个什东西?”
话音刚落,饕餮像是感知到主人的惊怒,咚的一下子一掌砸向罗盘。罗盘毫发无损,罗盘之上的其他鬼王却纷纷歪身,盛冬离更是脚底一滑直接跪倒在地,沉默几秒他忍不住喝道:“胖子!你能不能先控制一下饕餮?”
“你说啥?”胖子回头一看,这才发现除了他,以及对面那个秘的男人,在场其他的鬼王竟然都在摇晃之中被迫单撑地,一言难尽的看着他。胖子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对不住啊,我没想到它变得这大。以前还是个小宝宝呢。”
傅邺沉声:“胖子——”
话还没有说完,只是叫了个名字,胖子便心虚的迅速在嘴巴扣手,立即有一声嘹亮的口哨声响起。饕餮很快就止步于罗盘边缘处,正焦躁的喷着炽热的鼻息。
动荡与风波终于停止。
再向男人看过去,他竟然又变了一个熟悉的面孔——他变成了胖子!
“我就说那个追杀你的不是我吧!”胖子憋气委屈的看向盛冬离,后者凝盯着男人,最后轻叹:“是这个眼神,当时追杀我的‘暴食王’,就是用这样的眼神将我步步逼近死局,叫我误会叫我怨恨。”
胖子迷惑道:“什眼神?”
他又仔细看了眼对面的男人,只是这一眼就有些怔住。即便面前这人拥有他的脸,一模一样的五官有着不的气质。
那双眼睛无悲无喜,无爱无恨,他像是九天之上走下来的使,平视众人也像极俯视。
左子橙点燃烟斗,语气凝重:“大家小心一点,他可能又要故技重施。”
胖子:“什故技重施,你知道他是谁了?”
左子橙哽了一下,脑袋都不带偏转的说:“胖子,大家都说你拉低鬼王颜值,我觉得他们说错了。你不仅拉低颜值,你还拉低我们的智商。”
胖子无语凝噎:“……你他娘的……”
左子橙喝道:“他是圣器,这不是一个很明显的事情吗?!”
胖子惊:“什?可是圣器不就是把剑吗?”
盛冬离缓缓闭眼:“谁说他必须是把剑了?他可以不是死物,那他为什不能是人?”
胖子瞬间反应过来,转向圣器骂道:“你该不会又要拿我们的脸来挑拨离间吧?一样的段用多次,在天空城里我们都有降智buff,难免中招,但在这我们可没有降智,胖爷我可不会再一次上你的当。你和徐茶是一摊狗屎里挑不出谁更香,他是贱,你是剑上加贱!”
即便被指着鼻子痛骂,圣器依旧面不改色。
他似乎十分沉溺于变换面孔,然后乐此不疲的去观察其他鬼王的表情。
当他变成胖子的时候,胖子怒气冲冲满脸被陷害过的不满,而当他变换成盛冬离的时候,那张俊俏的脸上只有满满被愚弄后的难堪。变成左子橙的时候,左子橙叼着烟斗,眼底深处的杀气又浓重了几番,瞳孔中写满了嘲讽之意。
而当他变成傅邺的时候……‘嗖’的一声!
一支黑箭破空而过,直射向圣器的面皮。后者不在意的侧身一躲,本以那个角度能躲过这支箭,谁知道箭像是长了眼睛一般,预判了他的动作,下一秒钟箭头无情的从他侧脸滑过。
他的脸被带偏,久久未回头。
“审判日……”温柔的男声再次响起,圣器用这个声音好像还不太熟练,几句话中总是间接夹杂着电子音:“万年前是这样一支箭,射铸剑池当中。我能感觉到那支箭中所蕴含的所有情绪,你当时很伤心,悲痛欲绝的绝望与不舍、和血腥味混在一起,让铸剑池的火焰又壮大了数倍不止,让我初次品尝到鬼王的甘甜情绪。”
“只不过当时你为什要射出那样一支箭呢?时间太久远了,足足一万年的尘会掩盖了所有的历史,那段往事你们都不记得,只有我为你们记得。让我想想,啊,想起来了……”
圣器缓慢的回头,每偏过来一寸,他电子音的剥离感就削减一分。直到最后的最后,他已经完全掌握人声,语气依旧温柔,温柔到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因为贪婪王要祭剑了。”
盛钰心脏剧烈一痛,像是横空出来一只苍白手掌紧紧揪住了他的心中,让他脸上血色尽失。这些变换不仅仅因为圣器的这句话,更多的因为转过头时,被月光映照出的那张熟悉面孔。
——这一次,他变成了翁不顺!
“不如我们来赌一局。”圣器用翁不顺的脸,说出翁不顺绝对不会说出口的话:“玩一个小游戏。我赢了,你们死。你们赢,我死。”
罗盘上一片静谧,所有人面色沉重。
第一次见到翁不顺的时候,盛钰就曾经想过,翁不顺长相十分俊秀,用当下的话来说,那就是一幅不折不扣小狼狗的长相。眉宇间点缀一条红血线,正是这条细红的血线,为他的面貌增添了一丝乖戾之感。
以翁不顺那张三千血债起步的脸,来说出这样疯批般的话语竟然毫无违和感。
现实世界的众人也是第一次切见到翁不顺的长相,网络上对他有诸多猜测,都不如现如今这一眼,只是与幻境对视都毛骨悚然。
“愤怒王看起来好可怕……”
“笨蛋,那不是愤怒王,那是圣器幻化出来的愤怒王。你没听上个副本里幸存下来的玩家说吗?愤怒王死在了云端之上,徐茶也说他连轮回转世都没有,翁不顺已经死的不能再死。”
“天啊,他是为了摧毁圣器而死,现在圣器却用他的脸,来残害他至死都想保护的人们。”
念及此,人们只觉得满心悲切。
他们都如此,更不要提罗盘之上与翁不顺交集良多的诸位鬼王。其中以盛钰的情感起伏最大,胖子的反应最凶,他大吼:“谁要跟你赌,你以为我们像徐茶那样蠢吗?杀了你不就行了!”
圣器看他,嗤笑:“暴食,你杀不了我的。”
胖子恶道:“徐茶死前这样自信。”
话音刚落,饕餮腾空而起,罗盘再次震动,那狰狞巨兽的影子霎时间覆盖住所有人。宛如一片巨大的雷云,伴随着狂风与雷鸣闪电,划破长空朝着圣器从上而下迅猛冲下。
它踏着雷霆与风暴,一脚踩向圣器。
哗啦啦摧枯拉朽响动,圣器被饕餮狠狠的踏在脚下,鬼怪神明忍不住抬头看,现实世界的众人也都惊讶的张大嘴巴——这就,结束了?
有低低的欢呼声响起,众人激动,这份激动的心情还没有来得及扩散开来,罗盘上的另一处凝结出点点荧光,圣器再次出现。
这一次根本不用胖子发布号令,饕餮猛的摆尾冲向圣器,令人震惊的事情发了!
圣器所在的地方仿佛分割了两方天地,在他身前是罗盘万众,在他身后是荒原大漠。饕餮逼近他,穿过他,前半身竟然消失的干干净净!
它的后足还在猛蹬,义无反顾的继续前,胖子惊怒大喊:“饕餮,回来!”
饕餮却不听他的号令,亦或是根本听不见主人的呼唤,他一点一点的穿过那片虚空,是前身,再是背脊,最后是后足,整个身子都被荒原大漠吞噬,几息间便不复存在。
喧嚣不再,天地间转为一片死寂。
胖子由于呼吸剧烈,胸腔不断起伏,他的声音沙哑:“你做了什?!”
圣器看向他的目光怜悯:“万年过去了,暴食,你为何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最后一波狂风卷过,将灰尘黄土扬起,众人的衣摆被风刮的猎猎作响。待风过,罗盘上重新恢复平静,缄默的众人已不知说什好。
圣器不再看胖子,他扭头看向再次所有鬼王,视线又穿过鬼王们,仿佛能与无数个苍凉虚空所隔的现实世界人类所对视。
“还不明白吗?这方规则由我所建立。我说你杀不死我,你就永远、永远无法将我埋葬。”
顿了顿,圣器温柔低喃道:“现在,诸位还要和我打这个赌吗?我知晓鬼王所带附庸亿万,我知晓你们身负重担,但这是你们唯一能杀死我的机会,赢则灭我,输则……灭世。”
一言出,人们胆战心惊。
任凭心理素质再好,众人都觉得从脚底袭来一股凉意,这种冰寒之感穿透浑身经络,像飙风席卷过境,带走血液里所有的温暖。
明明是温柔的声音,却叫大家万分惶恐。
他们一个两个纷纷腿软,全都抬头看向天空,意外惊觉鬼王们竟然面不改色。
直到这个时候,人们才发自内心臣服,真切意识到自己与鬼王的差距,这些人怎么能一点儿也不害怕呢?就连在星光与万千宠爱中滋养的盛钰,此时也默然直立,不惧飙风。即便这一次并没有站在聚光灯之前,他看起来却比以往光芒闪耀数万倍。叫众人发自内心的心悦诚服。
几秒钟以后,左子橙才出声打破宁静,费力挑眉:“我们难道还有其他选择?”
“当然有。”圣器侧眸看向罗盘边缘两两对立的王座,“一开始我就说过,放弃唯一的机会登上王位后,你们的冒险就此结束。”
左子橙说:“一开始我以为放弃的是救所爱之人,现在想想,这个机会则是……杀你。”
圣器微微勾唇,“那么,你想好了吗?”
‘铛铛’两声,左子橙敲了敲烟斗,笑道:“当然,我没有什可犹豫的。”
他抬脚,一步一步向前。
他的面前是宽阔无边的罗盘,但在众人眼睛,那就是两个浑然不的岔路。一条通往他的色沉王座,另一条则是通往圣器的对立面。
谁不知道他想要走上那条道路,因为在他还没有来得及走上分叉路时,盛钰便开口呼唤道:“左子橙,快停下!”
这一声来的急切,声音都有些发颤。
左子橙身形一顿,愣愣的回头看:“怎么?”
“……”圣器温和的垂眸,一言不发。
盛钰深吸一口气,看向圣器问:“既然这方规则由你所建立,那六座王座也是你弄出来的?”
圣器眼神不带半分变化,表情依旧冷静:“是。王座与武器都存在我,存放了万年,我只不过是将它们物归原主。”
盛钰说:“登上王座,游戏就结束了?”
圣器:“是。”
盛钰说:“那我猜,登上王座的话,鬼王就会死?”
这次圣器沉默了几秒钟,笑容加深:“是。”
一个简简单单的音节,听的在场众人茫然无比,让现世界的多人心下惊愕万分。
“怎么回事?”
“不是说登上王座游戏就结束了吗?”
“不对,这好像是个陷阱啊!你们有没有想过,无论这局副本结局怎么样,游戏都会结束,因为他们已经到达了最后一层楼。圣器既然拟定了第二十一层楼的规则,他完全可以设定一个必死规则:登上王座,鬼王就会死!”
有人还是不明白:“可是圣器为什要这样做?他想杀鬼王,直接动手不就可以了?”
最后这个问题是左子橙心中的疑问,他不敢轻易移动脚步,只觉得自己好像从枪/眼上捡回了自己的一条狗命。
“他杀不了我们——”盛钰轻嗤一声,一句话就解开了所有人的疑惑:“若是能杀,不会借用翁不顺的遗憾,在天空城生出那么多事端。他作为规则在限制我们,天地之间同样也有规则在限制着他,很显然,他连撒谎都不行,更没有办法直接对我们动手,只能靠骗。这个赌,重点不是鬼王在输赢与世界之间做出选择,而是你想将我们赶尽杀绝,为此不遗余。”
圣器轻笑:“贪婪,你倒是聪明。”
“还好没有被骗到。”左子橙立即后退两步,情严峻:“那我们现在只能和他打这个赌吗?盛钰啊,你可得千万想好,万一输了,大半个世界可都是要一起给我们陪葬的!”
盛钰闭眸,又缓缓睁开:“那就只能赢,不能输。”
***
“你觉得盛钰会赢吗?”这一次大姐头终于打通了经纪人的电话,声音隐隐约约带着哭腔:“我把我这边的麦关了,你放心说,我绝对不会告诉其他人我们所有的对话内容。”
从后半夜开始,夜色中的繁星就格外黯淡,它们像是被罩上了一层又一层轻纱,一切变得朦胧又遥远,只有天空中六轮幻境无比清晰。
忽有狂风呼啸声起,所有人下意识的扎稳马步,防止自己被狂风吹走。可是等了几秒钟,就连水杯内的水都稳稳当当,未起一丝涟漪。大家抬头,这才意识到这好像要将天地覆灭的呼啸声,竟是二十一层楼内传出的。
经纪人左手攥着盛钰的,右手握着机,掌心的卡牌还在散发出微微光芒,将他半张脸照亮起,衬的另外半张脸隐没于暗色中。
他只能摇头说:“我不知道。”
大姐头傻眼:“你怎么能不知道,你是他过去十年最亲近的人啊!”
“过去是,以后……却不一定。”
经纪人抬头注视幻境,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贪婪王与傲慢王所在幻境紧紧相连,甚至连背景都十分相似,从下往上看,他们二人就像站在同一个地方一样,不分彼此。
——这个人,是他家小孩说的那个‘命中注定’吗?看起来也就一般般嘛。
经纪人垮起一张批脸,审视着傅邺。
大姐头不管他在想什,深吸一口气道:“我面前是个电脑屏幕,屏幕上是线上通讯软件,在线的有数以千万计的人。他们其中有些是老粉,有些挂着lv0的牌子不停刷屏,问我刚刚问你的那个问题。现在大家都在等着,公司装死您也说不知道,那我怎么办,这些正在网线的另一端等待答复的人,他们又该怎么办?”
经纪人话说:“我只知道他是写好了遗言后,去参加这场游戏的。”
“……”大姐头彻底傻眼。
桌的青梅竹马们眼观鼻鼻观心,偷偷斜着眼睛观察她的表情,怕大姐头一个暴躁,怒而掀桌而起,连累了他们一群路人甲。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大姐头没有发怒,她甚至情绪起伏并不大,只是默默挂掉了电话。良久后,她忽然开麦,晨曦app一片寂静。
不知有多少素昧相识的人们焦急的等待在另一端,不知道有多少忐忑的人注视着电脑屏幕上那个一闪一闪的小麦克风。迎着夜色中的繁星,麦克风又一次闪烁,大姐头的声音通过网线传递到所有人的耳边:“他会赢的。”
——盛钰会赢吗?
——他会赢,他一定会赢的!
众人欢欣雀跃,只觉得一直以来惴惴不安的小心脏终于被安抚下来。
“他会赢,鬼王们一定不会叫我们失望!”
有人在家中打开阳台窗户,挥舞着臂震声高呼,楼层上上下下听到这声音,仿佛听见了从遥远彼岸传来的希冀之声——要活下去。
就在这时,天际竟然真的响起温柔的男声,他并没有如大家所希望的那样,传递希冀。而是温和中夹杂着冷漠:“游戏开始——”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的刹那间,罗盘上的纹路忽然大亮,它们亮过了王座前的水晶球,亮过了天空中点点繁星,大片大片光晕紧密的连接,形成一股自下而上的蓝色光晕,将罗盘之上的众人照的色诡秘,形容格外沉重。
‘轰隆隆’!几声轰击耳膜的巨响过后,平地又忽然异军凸起近百高柱,其上雕梁连成一个镂空的顶,其下绣柱精美绝伦。一根连着一根,昏蒙蒙的影子与纹路光晕将罗盘分割的四分五裂,宛如一个不慎坠入深渊的诡异梦境。
盛钰尝试着迈动步伐,脚下却宛如根,寸步都难以挪动。
他好像被定住了!
脚下破碎的符文光晕晃的人心不宁,远处鬼神的身影变成遥不可及的黑影,隐隐点缀在天际线处,可望不可即。视野当中已经不见圣器的踪影,只有傅邺等人的背影。
“我……”他想开口说话,喉咙却像是被一只无形大紧紧攥住,空气愈发稀薄,盛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身形变得逐渐模糊。
现实世界,人们发出阵阵惊呼:
“快看盛钰!”“他怎么了?!”“是圣器,一定是圣器在捣鬼,它到底要干什?”
谁不知道罗盘上到底发了什、这些符文光束与百根金柱又有什寓意。鬼王们动作出奇一致,都在拧眉观察这些忽然出现的金柱。盛钰耗尽全身气没能喊出,然而福至心灵一般,就在他竭的那一瞬间,傅邺像是忽然感知到了什,骤然回身看过来。
盛钰的身形已然半透明,像是翩翩将离的蝴蝶,被脚下的光束绝情穿透。
“……!!!”傅邺面色骤变,急忙伸手去抓他。
两只手在半空中靠近,又无情穿过。‘哗啦’一声玻璃破碎的脆响,盛钰的身形彻底破碎,化为点点光晕消失在罗盘之上。
傅邺所有的动作全都顿住,额角青筋暴起,脸色也一下子骤白。
胖子在几步开外的地方低喃:“我靠……”
回身一看,那上百根金柱之上,每一根都喷薄出细密金丝,捆有一清俊身形。
林林总总算过去,竟有上百个盛钰!
每一个‘盛钰’都焦急不已,每一个他都栩栩如,他们用同样的音色,喊着相近的话语:
“胖子,救我!这些金线勒的我好痛,好痛啊!胖子,快用食为天救我出来!”
“胖子,不要救他,他是圣器假造出来的,我才是真的盛钰!算了……左子橙,胖子不能分辨出我,你总可以吧?快!我不能呼吸了,快救我!”
“不要听他们的!盛冬离,我是你哥啊,你亲哥,你连我都分辨不出来了吗?!”
“…………”
胖子被吓的后退一步,转头看其他三人,盛冬离与左子橙表情如出一辙,皆皱紧眉头一言不发。傅邺握紧审判日的弓身,指节处太过用力,此时正泛出点点猩红血色。
上百个呼救声交杂在一处,听上去庞杂又混乱,根本分辨不出他们在说些什。
圣器温柔的声线自高空传来,盖过了所有的声音:“诸位鬼王,我知你们已不记万年前所有事情,容我提醒一句。万年前祭剑池前,你们曾经谈论到一个话题:有朝一日轮回转世,这些快意恩仇是否还要延续?”
“你们用事证明,快意恩仇都并未延续,新的一世能谱写新的历史篇章。但当时的你们可预料不到未来,所有人都认为,时间洗涮不了这些罪恶,新的一世大家必定依旧敌对。那么,又该如认出有恩有仇、有爱有恨的对方呢?”
罗盘上乌云散开,一个偌大光幕出现,就像左子橙曾经看见的水镜,其上音容笑貌清晰无比,铸剑池的烈火铸就万年前的哀事。
暴食王那张脸与胖子一模一样,眉眼间却添有浅浅戾气,他站的离盛冬离很远、很远。烈火让他浑身燥热,鬓角处全是热汗。
抬手抹掉热汗,他不着痕迹看了眼懒惰王方向,说:“有些人就算丢到火里面,烧成灰,我能将他认出来,骨子的恶臭是火都烧不掉的。”
懒惰王仿佛根本没有听见,他的面容较盛冬离来说,肤色更深,眼神更加坚毅。转身看了眼贪婪,他叹气:“抱歉,连累了你。”
贪婪耸肩,说:“都是要死的人了,抱歉的话还是下辈子再说吧。”
懒惰轻轻皱眉,试探:“你和傲慢……”
贪婪面色一暗,用笑容掩饰:“还是老样子,这事儿也别提了,下辈子再聊。说起来,你要是真心觉得对不起我,将闭关闭的好好的我折腾出来陪你们闹,那下辈子可要好好补偿我。”
懒惰笑道:“下辈子还给你当弟弟,怎样?”
贪婪沉吟一瞬:“我觉得可以。”
色沉环顾四周,侧眸说:“傲慢王呢?”
身侧明颤颤巍巍,低声回:“傲慢大人还没有来。祭剑仪式就要开始了,大人,您觉得那位大人……他还会来吗?”
色沉看了一眼贪婪:“应该会……吧。”顿了顿,他不太确定说:“傲慢根本不知道贪婪这次也来了,快派人去告诉他。”
闻言,角落数的几位身批黑袍遮挡火星的明连忙退下祭坛,于身下画咒转瞬消失。
色沉这边的动向并没有瞒人,他们交谈的声音也被其他鬼王听的清清楚楚。贪婪色几番变化,最后像是意已决,忽然上前几步。
“不等了,我走一步。”
这话一出,像是捅了个被布匹层层包裹住的马蜂窝,‘马蜂’们急忙跳出,嗡嗡作响。‘布匹’又将这些喧闹缠绕住,虽心震动,却没有人上前阻拦,贪婪王一下子就走到了祭剑池近前。
他转头看向遥远天际,又看见被铁链锁紧陷入昏迷的翁不顺,最后看向跟上前来的懒惰。
迟疑一会,他问:“你觉得……今不能善终的事情,在来世还能迎来转机吗?”
懒惰愣了愣,不知是被火气熏的,还是触景生情,他竟然眼眶微微湿润:“我不知道会不会有转机,但我相信你们一定会有全新的交集。”
贪婪疑惑回望:“为什?”
一滴泪将落未落,懒惰王含泪轻笑:“暴食都说了,就算我化成灰他都识得。依照傲慢王那种性子,别说化成灰这种死物,就算将哥哥投入上百个‘你’当中,他一定能认出真正的你。”
“你这个安慰倒是新奇。谢了,至少临死之前,我的心情好多了。”
贪婪笑容清浅而落寞,回身看向身前熊熊烈火,遥远的地方似乎传来撕心裂肺的呼唤声,与箭支破空声。他不敢听也不愿去想,这一切总归都结束了——纵身一跃,他投入万丈猩红之中。
烈火像是得了某种圣恩赐,忽然喧嚣的奋起,楼层与现世界仿佛都能听见它燃烧的声音。忽见他包裹上来,将水镜整个吞噬,万年前的景象就像南柯一梦,于寂静中怅然落幕。
“这是万年前的戏言,”圣器的声音打破罗盘上的死寂,“现在有一个难得的机会,去验证这个‘戏言’是否属。金柱边有整整一百位贪婪,其中只有一人,是真正的贪婪王。在三分钟内,你们若能找到他,你们胜,我死。若找不出他,那么所有人跟着他一起陪葬吧。”
他的语气还带着嘲讽笑意,似乎笃定众人寻不出真正的盛钰。
现实世界中,万众惶恐。
小阳台上的圆桌一片缄默,有人小声问大姐头:“哪一个才是真的盛钰呀?”
大姐头面色土黄,吞吐道:“可能、我……啊,好像……”
“你不是盛钰的铁杆粉丝吗?”
大姐头本就忧心,闻言更怒:“铁杆粉丝就能认出来吗?钰钰的经纪人估计都认不出来!”
伴愣道:“啊?不可能吧……”
另一边,经纪人满头冷汗。
笑话,别说三分钟,就算给他三年都不一定能分辨出来,这在是太高看他了。
其实这不怪他们,上百个金柱之上的上百个盛钰,光从表象来看毫无区别。衣着身形、外貌声音,就连说话的语气都一模一样。
别说他们,盛钰自己都难以分辨。
此时的他背贴金柱,距离傅邺等人少说也有三十米远。他一句话说不出来,因为他想说的话全被周边的其他‘盛钰’喊了。最恐怖的是,除了那些出声的,还有将近二三十个‘盛钰’他一样,都沉默着不出声,好像正在模仿他。
这已经不是难办,是究极难办。
他憋了许多话,最后只是叹气:“为什要选我,来当被辨认的那一个?”
在他身侧有一道清晰的身形,从在场人反应来看,只有盛钰能看见他。
这人自然就是圣器,他轻轻勾唇,顶着翁不顺那张桀骜不驯的脸庞,说出来的话却温和有礼,仿佛只是闲步园林与好友的闲聊:“万年前我就知道,你最聪明。要是选其他人,你说不定能破局,选你的话,他们绝不可能破局。”
盛钰尝试着动了动,周身金线将他捆的更紧,臂都被勒出点点红血丝。
“不要尝试挣脱,金线会越勒越紧。”圣器并没有看他,而是看向远方呆立不动的几人,继续说:“这局游戏并不是玩逃脱,请不要增添无用的戏码,将这盘棋局搅和的难堪又难看。”
盛钰终于忍不住,皱眉道:“你的目的到底是什?”
圣器微微惊讶:“我以为我已经说过了,万年前傲慢的那一箭,让我初次品尝到鬼王情绪的鲜美。人类次之,但亿万份复杂的情感交织在一起,怎么不会比鬼王差太多。”
盛钰闭眼,又睁开:“所以你赌上这一条命,又赌上无数条命,只是为了你所说的‘情绪’?”
“嘘——”
圣器忽然抬起食指立于唇边,深吸一口气,陶醉道:“闻到了吗?”
盛钰冷眼看他:“什?”
“当然是那无穷无尽的——甘甜与美味啊!”圣器忽然仰头大笑:“你知道吗?人类创造了一个名词,名为直播。”
盛钰面色一变:“你……”
没等他将话说完,圣器忽然靠近他耳畔,炽热的吐息声传过来,“我将你们一切的抉择,都直播给你们内心的胞看了。方才那个选择,若你们选择登上王位不与我相争,你们会死,若你们选择不顾亿万附庸的性命与我对抗,人类会恨死你们,即便你们胜利,无济于事。”
顿了顿,他面容忽然一阵抽动,竟然又变成了盛钰的脸,含笑道:“当然,你们绝无胜利的可能……如不能必胜,我不会拿命去赌。”
盛钰刚要说话,圣器忽然退离开来,他启唇,明明身在此处,声音却从四面八方传来:
“诸位,商量好对策了吗?”
胖子心中不断崩溃默念:“有一百个盛哥,我们有四个人,一百除四等于二十五。三分钟内我们每个人盘问二十五个盛哥,问一些只有我们彼此才知道的问题,可以,这波绝对可以!”
他像是给自己催眠一般默念这些话,多念叨几遍,好像真的可以做到。
胖子没由来的自信。
圣器像是知道他在想什,嗤笑道:“忘了说附加规则,平均每十秒钟你们就要诛杀一位贪婪王,如若做不到,所有的贪婪将当着你们的面,被层层金线绞杀,痛苦至死。”
“什?等等……”胖子讶异,满眼无措。盛冬离这个随和的性子都已然被激怒,大吼道:“你太过分了,怎么能这样!”
左子橙头疼扶额,靠近傅邺说:“完蛋了,现在该怎么办?”
“……”傅邺皱眉,沉着脸。
现实世界的人们纷纷震惊,有些抗压能力差的人都害怕的坐倒在椅子上,他们甚至都不敢抬头看天空,怕迎接自己的是泼天血色。
不等大家有更多的反应,圣器出声:
“三分钟倒计时,现在开始——”
话音刚落,罗盘高空出现一个晶莹的沙漏,沙漏下端有一串鲜红的数字,一如万年前的熊熊烈火,双眸盯久了只觉无比刺眼。
【两分五十九秒】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在场四人都知道时间紧迫,然而难题当前,他们竟然都无法行动。
最后还是胖子心急如焚,环顾四周一声大喝:“我问一个问题,你们谁能答上来,就是我盛哥。在末日方舟副本里,小美说过公司当时面临困难,我消失了半个月,那半个月我去干什了?”
问题出,胖子满脸解决了难题的松气。
这玩意还是后来小美告诉他的,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当时在场的应该只有小美和盛哥。现在怕就怕在小美当时只是提了一句,盛哥贵人多忘事,这种小事立即就忘记。
就在他以为最差的结果不过是在场一百个盛哥,没有一人能答出时,右侧几米处忽起一声:“养鸡!你当时去养鸡了!”
胖子大喜,转头看过去,惊喜的表情忽然凝结在脸上,他的表情转为呆滞。
因为音色相同的原因,数个盛钰喊出同一句话,竟然被他听成了一人喊出。更绝的是他面前有几人开口,声音层次不齐:
“小美以为你临阵脱逃对你失望,其实你是去喂鸡,亲自体验一下。她后来就对你改观了。”
“胖子,你是不是傻了,这段对话发在肥厨怪客副本里,不是末日方舟啊。”
“我是盛钰!”
“他不是,我才是,不要被蒙蔽了!”
胖子:“…………”
左子橙问:“谁说的对?”
胖子脸色惨白,宛如梦游般说:“都对,他们说的都对,而且我故意说错了的地方,都有好几个盛哥给我纠正过来了。”
左子橙停顿两秒,说:“不要什妖魔鬼怪都叫他盛哥,这面有且只有一人,是你真正的盛哥。”
两人对话之时,真正的盛钰感到窒息……其实他完全不记得这件事了。
该怎么说,克隆人比他记性还好?
他是打起十二分精神想要参与进去,奈胖子选的话题太过于刁钻,不仅他自己没法开口,就连那二三十模仿他的克隆贪婪跟着没有开口。心中感叹之时,金线毫无预告,陡然收紧!
“啊啊啊啊……”
“痛,好痛。救救我,胖子,快帮我把金线割开,我快不行了!”
“傅邺,你看看我,你连我都认不出来吗?帮帮我,我真的好痛啊……”
呼救声,惨叫声,以及哭咽声,声声入耳,它们交汇在一起,四面八方的盛钰都痛苦的弓起身子,有些唇舌处竟被自己咬出了鲜血。
他们这样痛,在场几人看得更心碎难受。
胖子已经完全慌了,一开始默念许多遍的策略分分钟被他抛到天涯海角,此时的他大脑完全无法思考,这场面他真的看不得。
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
现实世界之中,盛钰此时体验的痛苦一下子传达到贪婪王附庸身上。无数人倒在地上,口中不断惨叫哀嚎,满面的泪水与胀红青筋。
他们的家人陪伴在身侧,眼睁睁看着至亲如此痛苦,却束无策。不少人都哭着抱紧亲人,一遍又一遍在心中祈祷,祈祷这份苦难快快终结,不要再继续折磨世人。
楼梯道传来嘶声尖叫,小阳台上寂静无声,大姐头扒着阳台向下一看。
街道上有部分人坐倒在地,如果痛苦分级从一分到十分,那人们现在体会的应该是十万分的痛,因为他们的惨叫声连楼顶都能听见!
如果用一个词汇来形容现今的一切,那应当就是劫难,一场不折不扣的劫难。
‘噗呲’一声轻响,仿佛一个丢波澜壮阔海域中的小石子,虽小,却瞬间阻拦所有的异动。
那些在地上挣扎的众人终于停止惨叫,他们大口大口的喘气,方才好像要将自己撕裂的痛苦像是个不太甜美的梦境,刹那间就终结。
人们茫然的抬头,发出阵阵惊呼。
遥远天际,傅邺背着光,张弓的身影看上去坚决又稳健,动作快准狠。
那支箭,正中正面五步外的‘盛钰’。
天地仿佛在这一瞬间沉寂了。
倒计时依然继续,它没有那种‘滴答滴答’的倒计时声音,然而众人心脏砰砰砰的快速跳动,似乎能取代这个叫人焦灼的声音。
倒计时在继续,游戏还没有终止!
没有杀错,没有杀错,盛冬离用了十二分的定,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转过身时,他才发现自己的背脊已经被冷汗浸透:“你是怎么分辨出来的?”
傅邺说:“没分辨出。”
盛冬离愣住:“那你……”
左子橙打断他,焦急道:“别废话了,刚刚那种情况还能怎么办,肯定随便杀一个啊。杀到真的算我们倒霉,杀到假的游戏继续,不动手——不动手你哥就真的死定了。”
盛冬离哽住:“可总得有个判断标准吧。”
胖子举起食为天,颤抖着说:“我猜那些不说话的肯定是假货。圣器哪有那么大的能耐模仿出这多惟妙惟肖的盛哥,光一个盛哥就已经啊造物神的恩典了好不好,所以那些不说话的,一定是在滥竽充数。盛哥等我,杀完了这些敢冒充你的西贝货,胖爷我就来救你!”
“……”并没有说话好像在滥竽充数的真盛钰。
如果不是被金线捆绑的动弹不得,他现在真的很想上前晃晃胖子的脑袋瓜子,看看面是不是已经被西湖的水给填满了。
偏偏圣器还在一旁拱火:“你看,他们根本就认不出你来。要是我一开始将你放在那个地方,那你现在已经死了,可怜的贪婪王。”他的语气似悲似叹,好像当真在替盛钰惋惜。
后者不理会他,扬声喊:“傅邺!”
他的声音和在场其他的克隆并没有区别,听上去底气还没有那些假人来的足。
傅邺理所应当的,连头都没有偏转一下。
倒计时正逐渐减少,很快只剩下最后一分半。往前九十秒的时间里,他们已经杀了九人。杀到后来,就连胖子和盛冬离动手了。
大家都无法思考,胖子更是边杀边抹眼泪。
他们也不知道自己选的是否正确,许是幸运女神在眷顾,目前倒计时依然在继续。
【一分二十秒】
又到了不得不动手的时候。
“我分辨不出来,他们的回答毫无纰漏啊。”胖子崩溃的双抓头,顿了两秒钟,他看向盛冬离,说:“这次轮到你了。”
前死去的九个‘盛钰’,真正由盛冬离下的只有一人,还是在情况当真危机到没有办法,他才迫不得已下的。此时的盛冬离面容惨败,犹如大病一场,连站都站不稳。
不止胖子看过来,左子橙看了过来。
盛冬离根本下不了,他自己下不了,看不了别人对有着盛钰脸孔的人下。但他能阻止吗?显然并不能。
纠结几秒,贪婪王附庸们只觉得那种冷透骨髓的疼痛再次翻起。盛冬离忍不住后退一步,又接连的后退好几步,‘乒啷’一声顿响。
低眸一看,他踩到了曲承剑。
曲承剑……盛冬离表情空白了一瞬,忽然大喜过望,曲承剑,它认主啊!
相思子只有两枚,属于隐娘的那一枚被盛钰赠给了傅邺,属于唐曲承的那一枚依然保留在盛钰的身上。圣器可以假造出上百个盛钰,瞒过其他鬼王,但他可以假造出相思子吗?
相思子与曲承剑,这可都是神兵利器。
转机来了,事情终于迎来了新的转机!
脑中翻飞过这些念头时,左子橙已经杀了一人,而这人,距离真正的盛钰仅仅两米!
至此,已杀满十人。
盛冬离弯腰拾起曲承剑,激动的向胖子他们喊道:“我们可以用曲承剑来试探。”
闻言,众人只是思考一瞬,皆满面惊喜。
胖子双目圆睁大喊:“对,快,将曲承剑扔到上空,看看它会到哪一个金柱附近。”
事上在盛冬离踩到曲承剑的那一瞬间,盛钰就感觉右手掌心隐隐发热。
他抬手一招,竟然真的招出相思子!
盛钰的第一反应当然是向侧边看去,离他最近的那个金柱,其上的‘盛钰’模仿他腕一转,指端空空,什召唤不出来。
他发自内心感到高兴。然而这种兴奋的情绪还没有来得及持续几秒钟,有温和的声音从耳畔响起:“你觉得,那里为什会有曲承剑?”
“……!!!”盛钰表情一滞。
从百根金柱出现的那一瞬间起,罗盘上原有的一切都被抹去,鲜血、徐茶的尸体……曲承剑为什会突然出现,是圣器有意放在那儿的吗?
远处,盛冬离已经扬手扔起曲承剑,剑身在空中悬而不落,就像有特殊的磁场正拖扶着它。四十秒时间过去,倒计时仅剩不足半分钟。
剑身一直在颤巍巍抖擞,期间左子橙又狠心下杀了好几个假盛钰,每次下的时候都叫现世界的众人看的胆战心惊。惊吓完,他们又将充满希冀的眼神投向曲承剑——
这是现在唯一的希望了!
“这枚相思子承担了过于苍凉悲痛的感情,它闻起来很美。”圣器贴近盛钰,他脸上的五官与盛钰一模一样,就连那温和的笑容,都像极了镜头前笑容款款的那个大热影星。这一次,就连声音也变成了盛钰的声音:“贪婪王,你的人生很完美,有朋友,有亲人,有并肩作战的战友,有冷夜中抵足温存的强大伴侣,只可惜……”
顿了顿,他笑了声:“现在它是我的了。”
电光火石之间,圣器忽然发难,劈夺过盛钰手中的相思子。
“不!!!”盛钰低吼,心尖宛如一下子坠入千年的冰窟中,整个人从头凉到了脚。
金柱之上,所有的‘盛钰’忽然声音高涨,将他的声音严严实盖了下去。只见圣器冲他微微一笑,随即走向距离他一步之遥的高大金柱。
其上就是模仿盛钰,却无论如召唤不出相思子的‘假盛钰’。圣器几乎没有受到任阻碍,一步跨向金柱,与那假盛钰融合在一起。
‘锵’的一声嘶鸣,曲承剑竟然发出状若婴儿啼哭的声音,忽然调转剑头射出。它飞跃过盛钰,停在了他的右侧,就是圣器的面前。
那支剑找错了主人,还欢欣雀跃的向下一刺。剑柄就垂在圣器的指前方,不断嗡鸣着,似乎在等他的主人握上来,举起它。
圣器敛眉抬眸,冲众人虚弱的一笑。
那眉眼那气质,就连遇事后的反应,都与真正的盛钰一模一样,挑不出一点差错来。
“找到了!”胖子与盛冬离对视一眼,两张脸上写满了兴奋与激动。他们的高兴很快感染了现实世界的众人,亿万人齐齐发出高呼声。
与之相对应的,盛钰一颗心宛如浸泡在凉水中,他摇头喊:“不对,你们找错人了。”
“找错人了,你们找错人了!”
“胖子,他是假的,我才是真的。错了,盛冬离,我才是你亲哥,左子橙……”
“傅邺,你看看我,你再好好看看我!”
这些话是盛钰内心所想,但他根本没有机会说出口,因为其他的‘假盛钰’已经替他说了。
淹没在这样一群人当中,盛钰的喊声毫无亮点,事上要不是圣器一直隐身与他交谈,盛钰都有那么一瞬间的错觉,他觉得自己可能本身就是假的,只是自以为是真的。
然而并不是这样,他才是真正的贪婪王,他才是货真价实的盛钰啊。
为什大家认不出来?
难道失去了相思子,他的存在就可以被其他事物取代,他这个人就毫无意义吗。
直到现在他才知道这场游戏真正的目的,圣器真的是太自大、太自大了。什王座什选择,通通都是虚晃一枪,他的最终目的只是为了愚弄鬼王,待百年后说出真相,皆时鬼王的情绪会有多美味?
盛钰不停的摇头,试图说些什,他的声音却一次又一次被周围相近的音色吞噬掩盖。
“圣器,我们找到了真正的盛钰!”
胖子、盛冬离,然后是左子橙,甚至傅邺,他们就和曲承剑一样,毫不留念的从盛钰的眼前经过,将圣器团团围住。
傅邺距离盛钰很近,近到仿佛伸手就可以触摸到,盛钰用尽了全身气想要抬手,臂被金线勒出了如小溪般的潺潺鲜血。
那些鲜血滴滴答答砸落在罗盘之上,被幽蓝色的光芒照射的不似真血。盛钰却一点儿也感觉不到疼痛,他知道,现在若依旧不能拨乱返正,此后的几十年里,亲朋好友、爱人伴侣,都会将另外一个人当做是他,一时认错一世错认。
所有的宠爱、疼爱,甚至那些亲昵举动,都会由另一人冒名顶替,虚假的去享受。
徐茶已经死了,但就连他活着的时候,盛钰都没有这样嫉妒过。比起嫉妒,更多的是不甘心,他好像不能承担这样的结局。
想着,盛钰挣扎的更厉害了。
更多的鲜血冒出,在他的脚边逐渐形成一个猩红的小血洼,只是看着就触目惊心。
“恭喜,你们认对了。”圣器那标志性的,温和的声音从高空传来,像铁蚕丝般卡紧盛钰的喉咙。他觉得自己无法呼吸,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都觉得自己已经毫无希望了。
倒计时,仅剩最后十秒钟。
——不对!该死,你们认错了人啊!
盛钰内心中忽然窜起一股无名火,人在极限时什都可以做出,他竟然抬手,想要扯掉身上的金线。如铁般的禁制将他的五指割的泛红,再要用劲,这只手必定会废掉。
不管了,废掉就废掉!
他正要再用劲,背忽然附上一股暖意,一只温热的掌将他的牢牢包裹住。
是傅邺!
他微微侧身,连头都没有回,只是动作轻柔的握住盛钰的掌,食指浅浅磨砺他的掌心。
“……”盛钰心中万分惊讶,绝望的小心脏犹如浴火凤凰,从灰烬中复。
他的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一个想也不敢想、在是太过于美妙的念头——
傅邺知道那是圣器假扮的他!
【十、九、八……五、四、三……】
圣器身上的金线全部被胖子斩掉,他踉跄几步向前倒去,正好倒在傅邺的面前。
“辛苦了……”他抬眸冲傅邺笑,眉眼都是松了一口气的嗔怪:“你都不扶我起来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盛钰总觉得圣器有那么一瞬间是看着自己的,那个眼神——在是太难描述,通俗来讲就是含蓄的在得意。
此时他的内心只会比圣器的眼神更加复杂。
只见傅邺俯下身子,在圣器充满惊喜笑意的眼神当中,缓缓的、冲他伸手。
圣器不明白为什他的伸到了自己心脏前,在几寸处悬停。
直到‘噗呲’的一声,一个锋利的剑芒贯穿了他的心脏——这是受到傅邺召唤的曲承剑。
盛钰愣住,忽然心大震。
原来隐娘所拥有的那枚相思子,竟然也能召唤唐曲承的剑,这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更让大家没有想到的是,傅邺竟然会召剑杀‘盛钰’!
胖子焦急上前:“傅佬,你是不是疯了?!”
还未靠近,左子橙毫不留情的蹬了他一脚,将胖子蹬的嗷嗷叫唤。他轻嗤的嘟囔:“我说了你拉低鬼王智商的平均值,你还不信。”
胖子茫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问题正好是盛钰想问的。
然而现在说这些不合时宜,圣器保持跪地不起的姿势,胸前被曲承剑贯穿。他的身形歪倒,无人去搀扶,在他倒地的那一刹那,上百金柱瞬间消失,盛钰身上的金线自然也剥离。
长久紧勒呼吸不畅,大脑供血不足,盛钰整个人向前载倒,倒了一个熟悉的怀抱。傅邺的动作可以说是小心翼翼,将他抱在怀。
远处起了阵阵狂乱的呼声,鬼神们皆震声高呼,罗盘剧烈震动。那些细小的、看不见的灰尘被震起,像极了幽蓝光晕中的一个个小萤火虫,在离地几分米处跳着谁看不懂的舞蹈。
圣器蜷缩在地,忽而化为剑身。
临死之前,剑身颤抖的比什时候都厉害,好像失去了对声音的掌控,天边炸响的声音越来越弱,越来越小,即便如此,众人也能听出圣器话语里的不可置信:“你们怎么会……你们在愚弄我,原来你们一直串通起来,在愚弄我!”
锵——
锵锵——
最终圣器在现世界中众多瞠目结舌的讶异眼神中,竟然寸寸断裂,化为暗淡的粉末!
死了,他真的死了……
这一切的一切,他们真的赌赢了!
这一刻,无数看见此景的人们都如蒙大赦,像是压在心上许久的重石,得以放下。
“呼哧、呼哧……”
不知是谁的粗/喘声,为这场喧闹与艰难的游戏画上了句号。常言道最后一分钟营救,他们这可是最后一秒钟营救呀。
左子橙一下子瘫倒在地,看了眼远处洗净铅华的五个王座,庆幸说:“圣器手段千变万化,还是傅佬想出的这一招绝。不到最后一秒钟不露底牌,免得圣器又在中间做脚。”
远处虚晃的黑影总算能靠近罗盘,鬼怪神明皆喜极而泣,挥舞着双拥进来。现实世界的人类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胜了。
鬼王真的胜利了!梦想拥抱现,噩梦般的一切随着阴霾褪去,这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天际线隐隐泛出鱼肚白,那是希望的颜色。
盛钰体恢复,走向左子橙,重重的一拳砸在他的肩膀上,怒道:“你既然能认出我,为什不给我暗示?我还以为你们都认错了人!”
左子橙被打的吃痛,这个时候竟然还能无辜的笑出声来:“冤枉啊!我压根就没认出你啊,我只知道刚刚那个哭唧唧的家伙,是圣器假扮的你。至于真正的你在哪里,我是圣器死后才知道的。”
盛钰愣住,看着胖子和盛冬离。
两人从头到尾都被瞒着,此时吃惊的心情不亚于盛钰,不亚于现世界的人们。胖子甚至还惊奇的看着盛钰:“你真的是我盛哥?”
“滚!”盛钰骂他。
于是胖子就滚了,还带着盛冬离,两人一个比一个心虚,一直滚到了王座附近才停下。
左子橙立即推锅说:“傅佬告诉我的,这一切都是傅佬安排的,你可别把气往我身上撒啊。”
说着,他嘿嘿嘿冲傅邺挤眉弄眼,转身跑到了明鬼怪圈子,左拥右抱呼来喝去,看上去好不快哉,哪里还有刚刚崩溃辨人的模样。
人群仿佛一瞬间围拢,转瞬间又很会看眼色的全部散开。将独立空间留给贪婪与傲慢两大鬼王,只不过虽然离的远,他们的关注却一直没有偏移,总是若有若无盯着两位大佬。
“我从小就是听贪婪与傲慢两位大人的传说长大的,听说他们关系不好!”
“听说贪婪王为了躲避傲慢王,在自己的领地里龟缩了数千年,这得是多大的仇啊。”
“诶……可我怎么听说他们俩是一对?”
最后这声,可谓一声激起千层浪,众人激动的表示:“野史,你看的一定是野史!”
嘈杂的背景声中,盛钰深吸一口气看向傅邺,好奇问:“你到底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傅邺没有说话,只是牵起了盛钰的,牵着他向前方走去。
他们所过之处,明鬼怪纷纷忙不迭避让开来,又是敬畏又是好奇的夹道偷偷观察两人。
正史野史,传说神话……讲这两位大佬的故事在是太多了,而今天,他们又谱写出新的历史,将被未来的明鬼怪,甚至还包括人类,所有人都会口口传颂,津津乐道他们的故事。
一直走到了王座前,傅邺才停下。
事上就算他不停,盛钰也要强行抓着他停下了,没有其他原因,只是因为太烫了!
傅邺的心就像是一个小火炉,没有任何修辞法,就是字面意义上的小火炉。翻开他的掌一看——那张傲慢王卡牌漆黑似要滴墨。
“这是……?”盛钰愣愣抬眸。
傅邺笑着用另一只手揉了揉他的头,语气平静说:“鬼王失格的惩罚。越靠近你,就越背叛傲慢原罪,这块卡牌已经烫很久了。所以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在哪根金柱上。”
盛钰关注点完全不在什金柱不金柱,他心疼的攥住傅邺的,深思熟虑后认真说:“那怎么办,你会不会死?要不你以后不要靠近我了。”
“万年前,你说过这样的话。因为同样的事,甚至自毁灵魂印记。”傅邺的眼神像雪山之巅漂泊不散的冷霜,他一笑,那些霜寒都如遇春水般消散的干干净净:“这一次,我绝对不会重蹈覆辙,让悲剧再次上演。”
盛钰惊讶:“你怎么知道万年前的事?”
傅邺摇头:“很快,你会想起。”
言谈间,他们已经拾级而上,携手走上了贪婪王座。
见到盛钰担忧中带着不赞的眼神,傅邺终于妥协,沉声说:“放心,我已经找到了办法。可以遏制住鬼王失格。”
盛钰眯眼看他:“真的吗,我不相——”
‘信’字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就被急不可耐的炽热吞噬,唇齿磨砺间,两人的身形几乎要融合在一起,远远的看过去,竟如一人般。
这时候,胖子和盛冬离都跑到王座上玩耍了,胖子回头一看,好巧不巧看见正忘我拥吻的两人。他大惊失色,连忙捂住自己的小眼睛。
末了还从手缝偷偷去看。
盛冬离的声音从背面传来,语气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明面炫耀:“胖子,快来看,我的王座比你的好看!”
胖子立即上钩,哪里还顾得上这边恩恩爱爱的小情侣,奋一拍暴食王座,又‘腾’的一下子站起身喝道:“胡说!我的王座比你的好看!”
说完,他自己又比了比两个偌大的王座,惊愕发觉盛冬离的王座好像确实比他的好看那么一两分。他从鼻子呼出一口气,“哼,好看顶个屁用,我的王座可比你的威风多了。”
“厕所比大小就算了,你们还比王座的大小和美观程度。”
左子橙翻了个白眼,他都懒得往王座上爬,更不屑于比对王座的绚丽程度。合格的成年人要像他一样,左拥右抱醉倒温柔乡,要像盛钰和傅邺一样,羞到他都没眼看。
另一边。
盛钰被亲的晕晕乎乎,腿脚都有些发软,倚靠在王座边缘。理智在濒临崩盘的时候险而又险的被他强行的拉了回来。
他推开傅邺,微喘提醒说:“圣器告诉我,他把罗盘上的情形直播到现世界了。”
傅邺退后些许,眸色深沉的像要将面前人吞噬进去,他正色说:“我只是在检查,看你是不是真的盛钰。”
“???”
如果问号可以具象化,此时盛钰的脑门上应该横空蹦出好几个问号了。他眯眼看向傅邺,说:“可是你不是靠卡牌辨认我的吗?”
傅邺面不改色:“再确定一下。”
“这种东西怎么确定??”盛钰恍然大悟:“你只是想继续医院门口没有亲到的那个吻吧!”
傅邺叹气,扶正盛钰的身子,竟然打算半途而废抽身而起:“如果你不想暴露我们的关系,没问题,我可以做你的地下情人。”
说着他后退,似乎被盛钰几番制止的动作伤到了心,看上去竟然有些招人怜。
“……等等,你给我等等。”
这一次盛钰停顿了足足好几秒钟,他感觉自己好像被套路了,但他说不上来到底哪里被套路了。最后只能浑身躁意的闭眼:
“亲就亲,你放马过来就是!”
天光大现,第一束耀眼的光晕倾撒在罗盘。它们与罗盘幽光交相辉映,相辅相成,犹如奏响了一曲壮丽圣歌,看得人心旷神怡。
与此时,现实世界的太阳同步破晓,黎明已至,新的一天即将来临。
从劫难中逃脱的男男女女们拥抱在一起,有些兴奋的大喊大叫,在街上撒欢的奔跑。有些则关紧了门窗,端上了一盘又一盘味道鲜美的鱼肉,这些原本他们以为吃不上的菜,现如今化为甜咸酸辣,一一入口。
简单的柴米油盐酱醋茶,竟然成为了从二十一层楼开始到现在,最叫人幸福的事情。
有些人吃着吃着,难免哭出了声音。眼泪滴到饭菜,吃到嘴中却总觉甘甜。
清阳曜灵,和风容与。
天,亮了。
——全书完。
作者:惭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