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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月的雾凇山,银絮漫天,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上下一白【1】,积雪溅膝,四野漫皓,或远或近,白茫茫一片,实在叫人耀花了眼。
远处隐约传来刀剑声,那是一位老者和少年在对决,少年约十四龄,浑身不见同者之气,宛如历经多事,目光如星,寒光渐冷。
剑光如影,快如闪电,随着少年轻移健步,一个跃身,剑气直逼老者。眼瞧着快击中老者,却见老者衣袖甩出,绕袖以虚无本体之势,将此剑气转向林中。
倏地,林中传来一阵声音……
雾凇山有此山名,自是因着一至冬日,满山雾凇出现。它冰清皎洁,晶莹闪烁,如此美景简直叫人移不开眼。
然而这令人叹绝、奇丽壮观的自然美景,此刻却因这团剑气,刹那倒了一片。
“哎呦呦,我这一树树的冰花呦,净被这臭小子给糟蹋了!”
老者一个飞身转到林子前,瞧着脱落遍地的雾凇,转身眼神瞪着少年,似乎气的胡子都要竖了起来。
老者的哀叹声,少年恍若不觉,他用金丝帕擦了擦剑身,剑身白雪浑然一体,如寒风轻轻掠过,从容而舒缓,而剑刃就如屹立万丈的断崖峭壁,光滑而又坚硬。
纯均剑,尊贵无双之剑【2】,此时在少年手中,宛如乖顺的孩子般,被少年宠爱的抚摸着。
不远处,另一白胡老者似乎看够了热闹,从树顶飞身下来,大声道:
“灵隐,你这赖子,明明快要打不过你这小徒弟,才使诈将那纯气引到林子里。”
似乎不忍心般,白胡老者语气也轻缓下来,又道:
“总归这小子在你手里讨了三百招,这场对决,他赢了。”
片刻无声,直到少年收好宝剑,才淡道:“三百招已毕,师父,申时我便下山。”
雪越下越大,似乎夹杂着烦心事儿般,一股脑儿倾泻而落。老者站在刚被劈断的林木前,看向少年,眼神中尽是担忧。少年身形挺拔,似乎千兵万马都压不垮他。
元齐二年十一月,水洊至,卦象,阴中之阴,实属坎卦。坎为水、为险、为衰、为向下、两坎相重,险上加险。
极凶的卦象是适才看热闹的白胡老者昨个带上山的。两坎相重,险上加险,一坎不明,一坎言明国事,直指燕虞。
邻国夜幽打算向燕虞发兵了!
界有四国,燕虞,夜幽,熠国和祁国,燕虞国力为大,夜幽国强为二,其他两国实力均衡。由于燕虞与夜幽仅一河之隔,是以常存隐患,偶有战事。
少年听此消息后,便决定下山,却被他师父灵隐挡了下来,“若想下山,先过为师三百招再说。”
是以才有了今日的对决。
少年赢了。
“三百招已毕,师父,申时我便下山。”
“小狸还小,就留给师父照顾了!”
“若以后闲得慌,师父寻师伯、寻师兄都可,莫要一人待在山间,免得山间动物遭了殃…”
一句句,一字字,尽管少年脸色依旧冷漠,口中言语却叫人暖了心。话间是道别,却像是永久的分别。
灵隐到底是听不下去了,“行了行了,十年了,也没见你之前话如此多!离申时尚有些时间,陪为师再下盘棋吧!”生怕少年拒绝,话毕灵隐便径直向梅亭走去。
“赖子,等等老夫!”
另一白胡老者瞧着有热闹看,瞧了一眼少年后,急忙转身跟上灵隐。
梅亭设在山尖儿,从此处俯瞰,山间美景一览无余。春艳夏绿,秋黄冬白,一年四季,皆是美色,不过此时此刻,却无人闲暇欣赏。
少年至梅亭时,两位老者正稳坐于圆底石墩之上,灵童已摆好棋盘。
棋盘黑白各两子,对角布局,灵隐先手持白,待少年后手持黑。
雾凇山的山水至清微甘,用来泡茶再好不过,山水半开时,灵童连忙拿出紫砂茶壶,许是长久使用,器身外边倒是越发光润。
旁侧的圆底石墩,因底面不平摇摇晃晃,灵童不在意般将茶壶置于石墩之上,却不见茶壶倾斜摔落。
接着灵童捏起一撮茶叶投入茶壶中,将半开的山水注入,上好的蒙顶石花,是常人求不到的好茶。芬芳鲜嫩,不一会儿整个梅亭便茶香泗溢。
夫棋边不如角,角不如腹。约轻于捺,捺轻于避【3】。围棋之道,贵在谨严,是以灵隐大师眼中满是认真,心中却无奈叹息。这盘棋,他得拼尽全力,也许,怕是最后一次了!
未初,棋局近半,少年棋罐无一白子,反观灵隐大师,已吃掉少年数数黑子。
尽管如此,大师仍不敢放松,因少年上一黑子落下,原本灵隐处于优势,主动进攻的局面,已悄然被扭转。
有先而后,有后而先,少年不急不躁,失子不见痛惜,反客为主不见暗喜,他神情淡然,面无紧色,只是眼神从未离开棋盘。
灵隐紧皱眉头,思虑半晌,衣袖打翻茶杯都未发觉,许久,他缓缓落下白子。接着便细观棋局,继续为白子寻谋出路。
只是太过投入未能看到少年眼神中,闪过的那一丝,仿佛不曾存在过的狡黠。
猎物进陷阱了…
数数黑子为饵,先手如何?后手如何?与其恋子以求生,不若弃子而取势。
“糟了!上当了!”
到底是尊者,顷刻便看出少年的阳谋,只是一切已经太晚,待少年手中黑子轻轻落下,整个棋局的立马变了局面,一颗颗黑子像是暗中蛰伏许久的捕手,耐心等到了垂涎已久的猎物。
一枚白子无气,两枚、三枚、四枚….
十三枚白子,顷刻被吃的干干净净,少年优雅的提子,将白子随意扔进棋罐里,黑白相浑,阴阳两立,像是黑夜,终等到白昼。
对弈还在继续,只是越发难以攻守,就连在旁观弈的白胡老者脸上都是紧张之色。
一场对弈从未初到未末,终在灵隐思考一刻后将两白子置棋盘右下角结束此局。
灵隐认输,少年赢了。
“善胜者不争,善阵者不战。善战者不败,善败者不乱,昀儿,你比师父强,小小年纪便可悟到如此境界。”
少年全名褚祎昀,为燕虞国皇帝褚祎潇胞弟,同为太后所出。四岁时被先帝赐封‘燕王’,后被送至雾凇山,跟随燕虞护国灵师灵隐大师习武,至今已十年之久。
历代贵王都会在四龄封王后,被送至雾凇山习兵法习武,先燕王或十八,或二十才学成归去,尽管都有所成,却全部在战中失踪或死亡。
而今褚祎昀年仅十四,武功已出神入化,造诣深不见底,眼下下山回到朝堂,只怕会立即披甲带兵,前往燕虞与夜幽边界之地。
这不仅是两国战场,更是褚祎昀的修罗地狱呀!!
“师父教导有方。”
墨蓝色衣袍被少年穿的颇有贵气,镶嵌紫玉宝石的束冠在满山银絮的衬托下越发耀眼,少年眉如墨画般深秀,眼光寒冷似的深明,身躯凛凛。
随后起身合手作揖:“申时已到,师父,褚祎昀就此别过!”
山下玄机营十大统领,皆整装等待,见燕王下山连忙将拱手行礼,而后将一匹白马缰绳俸给燕王,一行人,就此离去,前往燕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