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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皇帝开始咳血之后,身子就更加不好了,太医们也都是纷纷摇头,战战兢兢的也只能说尽力而为。
华裳依旧随侍左右,端茶送药,从不离身。
清晨。
华裳正端着鸡肝牡蛎瓦楞子汤喂给皇上喝,陈喜便匆匆忙忙的走了进来,行礼道:“皇上,太后和皇后在殿外站着呢。”
华裳小心的看了一眼皇帝的表情,放下了手中的鸡肝牡蛎瓦楞子汤,轻声道:“皇上,太后娘娘思子心切,您真的就不见一见么?”
皇帝闭上眼,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让母后进来吧,拉上帘子,上座。”
陈喜领命出去了,几个小宫女开始在殿内的正中央拉起帘子,摆上桌椅。
华裳看了看自己简单的服饰和发髻,轻声道:“皇上,臣妾衣装服饰不妥,面见太后恐有不敬,可否允臣妾更衣再来。”
皇帝摇摇头道:“就这样吧,母后也不会在意的。”
华裳福了福身,低声道:“是。”
过了一会儿,太后和皇后一齐进来了,陈喜在帘子外头伺候着,华裳在皇帝身边,未曾出去。
皇后躬身行礼:“妾身参见皇上,皇上吉祥。”
皇帝依旧倚在床上,见太后来了,开口道:“儿臣见过母后,只是身体不适,不能见礼了。”
华裳也福身行礼:“臣妾参见太后娘娘,参见皇后娘娘。”
都见过礼之后,就分别落座了。
太后隔着帘子,看着躺在病床之上的儿子,老泪纵横:“你这个狠心的人,怎么就不让母后来看看你。”
皇后在一旁也跟着默默落泪。
皇帝低声安慰道:“母后息怒,儿子累母后担忧,是儿子的不是。”
太后听着皇帝低哑的声音,心痛如绞,泪如雨下:“若不是哀家强硬的来了,是不是连最后一面你都不让母后见!我的儿啊!”
听着太后低沉的哭声,皇帝面容也微露不忍之色,轻声道:“母后莫哭了,别伤了身子。”
太后的哭声依旧痛不欲生,皇帝想要劝慰,刚一开口,又咳嗽了起来。
华裳连忙扶着皇帝颤抖的身子,将痰盂摆正,拿起一边的茶水递给皇上,轻声道:“皇上喝点凉茶压一压。”
皇帝就着华裳的手,勉强的喝了几口茶,才压下咳嗽,只是华裳看见,痰中带的血丝更多了。
太后见状,想要上前,却被陈喜拦住了:“太后娘娘保重凤体啊。”
闻言,太后坐回原位,看着皇帝因咳嗽而佝偻的脊梁,心痛不已。皇后也未曾想皇帝竟然消瘦成这个样子了,眼眶都有些下陷,颧骨高耸,透着病态的红。
太后心中如同压着一块大石,但是还是缓缓的开口:“皇儿,这里也没外人,只有皇后和华妃,哀家也信她们不是多嘴的人。有一事,哀家必须要问一问你了。”
皇帝隐约猜到了是何事,垂下眼眸,开口道:“母后有事尽管问。”
太后蹙眉道:“前些日子,两位摄政的老王爷求见哀家了,询问的便是立储之事。皇帝,按理说,后宫不得干政,只是如今事态严重,哀家必须要让你拿个主意了,如今人心惶惶,朝政混乱,非储君不能平息。”
华裳敛息低头,尽量缩小存在感,这话也就太后勉强敢说,但是皇上肯定不会太高兴就是了,估计一起来的皇后也要受点迁怒了。
皇帝面容平静,只是那双黑亮的眼睛多少有些暗淡:“母后说的有理。只是,关于立储之事,朕也一直犹豫不定,朕膝下只有三位皇子,虽说是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但是三皇子尚在襁褓,能否但此大任,尚且不好说。朕也想着,大限时,召集诸位宗室皇亲,一起议论。”
皇后紧握着手,连呼吸都禀住了,听完这话,说不清是失望还是绝望。
知子莫若母,太后见皇帝如此说,也知道大约是推脱之词,恐怕立储之事,皇帝心中早就有数。
太后叹了口气道:“哀家只是来问问,一切都按照皇上心愿来。”
皇帝摇头看了看太后,轻声道:“母后回去了,别在这儿呆太久了,一旦染了病,儿子真是不知该如何自处了。”
太后红着眼圈点点头道:“那母后便走了,皇上你好好养着……”
皇后和皇帝一句话都没说上,心中着急,可是眼见太后都要走了,也只是无奈的福身行礼:“妾身告退。”
皇帝看着皇后,终究是念着夫妻情分,缓声道:“好好照料三皇子。”
皇后惊喜的抬头,抽泣道:“是,妾身谨记皇上教诲。”
待太后、皇后都离开了,皇帝才萎靡下来,握着胸口,艰难道:“裳儿,朕胸闷,觉得喘不上气来。”
华裳赶忙扶起皇帝,替皇帝摸着胸口顺气,见皇帝好了些,便端来冰糖雪梨,喂给皇帝清清嗓。
华裳小心翼翼的轻声道:“皇上见了太后为何不开心?”
皇帝迷茫的转头看着华裳,眼中并无焦点,道:“你看出朕不开心了?”
华裳抿了抿嘴,低声道:“皇上的眼中都写着失望,臣妾怎么会看不到呢?”
皇帝似笑非笑,似哭非哭:“也只有你能看到,别人都看不到,不,或者说是,她们不想看到,不愿看到。”
华裳听不懂,不敢多言。
皇帝却继续说了下去:“母后今日的来意就是为了立储,朕知道,现在立储有利于国家的安定,只是……这话不该母后说,母后这就是认定了朕熬不过来了。朕心中抑郁,朕现在和一个死人还有什么区别?对,还是有区别的,朕还有立储这个最后的功能。”
华裳听到皇帝语气中的满满自嘲,心中怜悯,嘴上却劝道:“皇上这是钻了牛角尖了,臣妾不懂政事,但是也知道如今人心不稳,立储确有益处,皇上偏要往歪处想,自然觉得人人都有恶意。”
皇帝看着华裳正直端庄的面容,心下柔软,却越加悲伤:“朕也不想人人都有恶意,皇后屡次召见家眷,若说没有同外臣勾连,朕不信;郑妃的族叔,镇守边疆的大将军也上折子请求回京述职;便是出身普通的宁贵嫔,也同太后家族走的极近。朕如何不多想?朕如何不心冷?朕的妻妾,朕的孩子,都只想着朕的这个皇位!”
华裳蹙眉道:“皇上,听臣妾一言,便是皇上说的这些都是真的,那又如何呢?渴望继承父亲的荣耀、地位、权力是每一个孩子的愿望,这种愿望代表着他们希望成为一个和他们父亲相同的人,这说明了孩子对父亲的崇拜和仰慕,无论皇子的母族怎么样,孩子都是无辜的。”
“皇上也许认为这是皇子母族的狼子野心,但是也可能只是自保之举,皇上大可不必想得太多,慢慢看便是了。”华裳娓娓道来,轻声劝慰。
皇帝楞了一下,然后苦笑道:“朕都要被你说服了,居然心情还真的好了几分。”
华裳温柔笑道:“能让皇上心情好一点,臣妾这一天就没白忙活。”
皇帝抬手抚了抚华裳略显凌乱的发髻,轻声道:“只有你一个人相信,朕会好起来,朕会有时间慢慢看,有时候,朕会想,若是早一点遇到你会怎样。”
皇帝的话似乎带着其他的意味,但是华裳不愿深想,只笑着说:“早一点遇到的话,说不定到现在,皇上早就厌烦了臣妾的呆板呢。”
皇帝缓缓的摇头:“不会,永远不会的。”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裳儿,便是朕一时看不到你的好,也不可能一生看不到你的好——只可惜,我们不曾早点遇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