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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很快过去,新的一天依旧燥热难安。由于五年前应候王府的暗卫失踪,导致他们有一部分的情报网被中断,尽管这五年间流若已经尽力去修补,但始终是大不如前。正因如此,应墨隐压根没想过自己要查的事会很快就会有结果,是以当他起来发现客栈内已经没了流若跟凌薇的身影时,也并不觉得惊讶。
然而这样无所事事地静坐一天也实在太过无聊,他见周暖似乎要出去买东西,便扬言自己也要一起去。这还是他头一回如此主动,周暖见状,几乎要以为他是否吃错药了。
周暖这几年在流若的调教下医术见长,随着她出落的越发亭亭玉立,应墨隐有时候竟莫名觉得对方长得有点神似那个人。正因如此他看错了好几次,每次都以为是那个人回来了。
就比如说此刻,他看着她一个人拎着个篮子走在前面,虽然又瘦又小,但是周身散发的微弱光芒却跟那个人一样,也只有到了这个时候他内心的思念会更加强烈,仿佛只要一碰,整个人就会痛的晕过去一般。
就在这时,前方一道惊呼忽然引得应墨隐回了神,他侧目望去,就见旁边酒楼的二层掉下来一个花盆,不偏不倚正横在周暖的正上方。周暖不会武功,想要闪躲压根不可能,应墨隐眉头一拧只好飞身上前,一把扯住周暖的衣领将她往后拉。谁料周暖却脚下一绊,顺势跌进了他的怀中。
女子身上的香味顿时与自己身上的兰花香气纠缠在了一起,那种陌生的味道只让应墨隐眉头皱的更紧。他抓住她的肩膀下意识就把人往外推,谁料这时周暖却突然抬头,那双清明的眸子望过来的瞬间,应墨隐竟短暂失了神。
很像,但,她不是偿。
毫不犹豫地将人推开,应墨隐转身就继续往前走。是以他压根没看到周暖被推开以后失望的模样,以及看着他的背影时,那满目的仰慕跟纠结。
“啧啧,不愧是应候王,做事依旧还是如此不留情面啊,遇上那样一个如水的姑娘都能坐怀不乱,真不知该说他傻呢还是对旧人有情有义呢?”
就在应墨隐他们离开没多久时,适才掉下花盆的酒楼二层内突然传出一声嘲讽。
说话的男子面色苍白,一身灰白的衣裳松松垮垮披在身上,看起来十分不修边幅。
他说完就把视线投向了面前的男子,一瞬不瞬盯了对方许久,少顷才又移到他身旁的女子身上。
“不过说来范大公子你也是一样,听闻叶姑娘跟在你身边也很多年了,怎么你就没想过……”
话音未落,对面却飞出一根筷子直逼他口中。
男子像是早就习惯一样侧身避开,这时就听对面人道:“李继,你的话还是留到进了紫云皇宫再说吧。”
李继眼神鄙夷,心中冷笑,这一个两个是为了什么变成如此他可太清楚了。他总是嘲讽那些深陷在世间情爱的人有多愚蠢,原想着这两人会有什么不同,却没想到还是被一个女人伤的体无完肤。
索性那女人死了,否则真让他们联盟,倒霉的反倒成了自己这一派。
尽管内心各种腹诽,可李继却相当聪明的不肯表现在脸上。他打了个哈欠又望向窗外,眼看应墨隐他们已经走了很远了,才慢条斯理道:“此次入紫云,大家的目的都是一样,他虽看起来并不是会结亲的人,但毕竟身边还有个流若。所以……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坐在他对面的范御熙依旧是一身白衣如雪,然而那往昔温润的笑容却全都被冷漠所取代了。他面无表情地将茶盅摆放好又一一倒入茶水,待到滚滚浓香挥发而出的时候,才冷冷道:“你不用操心。”
“范大公子,咱们话可不能这么说吧。”李继闻言倒也不惊讶,毕竟他早知范御熙的性格如此。不过他也不是会任由对方操控的人,是以稍一沉思便笑道:“咱们都是为陛下办事的,陛下看重咱们,才将此次出行一事交由你我二人来做。但是范公子啊,不管你本来身份如何,眼下咱们做的可是下人的活儿,既然是下人就别太有性格,否则咱们自己闹得不愉快而坏了任务,那……”
“只要你闭嘴,就不会有差错。”
“你……”
李继万万没想到自己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范御熙竟然还是无动于衷。
他想他或许应该告知主上,让对方要不收服了这个人,要不杀了这个人,否则他真担心自己哪天会忍不住动手。
“大哥,你让我问的东西查到了。”就在房中气氛变得越发凝滞的时候,一个翩翩公子推门而入,来的正是范御凡。
与五年前不同,那时的范御凡还是一个稚嫩的小公子,上不怕天下不怕地,空有一手能在街头搜集到情报的能力,却只有在范御熙的授意才下会去使用。
此刻,他已然长开的五官凑在那张脸上虽然依旧俊美,但整个人看起来都很是沉稳,一颦一动也全都有了规矩。他的眼睛没了往昔的澄澈跟极端的情绪表现,有的只是那无边的幽寂跟冷静,还有对范御熙的……惧怕。
然而现在的范御熙根本不会在意这些,他一双冷眸依然放在李继身上,对范御凡不闻不问。直到范御凡有些忍不住想要再度开口,他才终于冲着他做了个制止的手势,目光依旧不动道:“李继,你是一条好狗,温顺乖巧,可我不是。”
“范大公子这是准备给自己脸上贴金吗?”李继冷笑。
“不,我是说狗也分品种,会咬人的狗通常都是不叫的。”说完丝毫不给李继继续下去的机会,他目光一瞥,移向窗外,“繁花,送客。”
背后站着的叶繁花闻言上前做了个“请”的手势,尽管看起来礼仪十足,但李继知道如果自己不照办的话,下一刻就会有无数的虫子飞向自己。他之前是吃过苦头的,于是才无比清楚面前这个已然变成了石头的男人跟他身后的一群人,都是疯子。
墨墨迹迹很不情愿地这才走出了房间,待到李继离开以后,屋中的三人这才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真恶心,容帝怎么会留这么一个人在身边,浑身都透着一股子邪气,我看到就想吐。”叶繁花皱眉道。
“李继是走过鬼门关的人,通常从那里爬出来的人会有两种表现。第一,越发超凡脱俗,只愿一世静好。至于第二,就是他这样的心理变态,只愿天下大乱。”
说起天下大乱的时候,叶繁花似乎有所触动。
然而她见范御熙并无反应,只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这才看向一旁站了很久的范御凡道:“三公子,你查的怎么样了?”
范御凡的视线一直停在范御熙身上,此刻因叶繁花一语,他见范御熙突然望过来,不禁有些害怕地往后一缩。不敢再去看范御熙的表情,他低下头道:“是有关江月城目前的消息。”
“三国青年才俊齐聚于此,有心者很多,但却是能力不足以匹配皇室公主的。唯一有能力的就只看三国皇族,咱们是应召皇室的代表,齐宣那一方还没有到,至于应墨隐……应该是代表擎南国来的。”
“不,南帝年事已高,再加上身体不好,绝不会把心思动在这上面。擎南国眼下大小巨细全都由大皇子在打理,他为人一向心高气傲,且又有叶家从旁协助,所以是不太会看得上紫云国这种小地方的。”却是叶繁花当即否决,摇头说道。
“所以,他跟流若是自愿前来的,只怕也是看上了紫云潜藏的能力。”少顷,范御熙一脸嘲色地总结道。
范御熙在提起应墨隐的时候,声音里总是怀揣着一股阴森之气。叶繁花跟范御凡互相对视一眼,原本还算平和的气氛因着他这么一句话而变得带了冷意,这时就见他重新侧目,看向范御凡道:“还有其他消息吧?”
就知道自己不管做什么都瞒不过对方,范御凡稍一沉吟,然后点头:“你让我去找到守城之物,已经找到了。”
“在哪儿?”
“城中万空寺里。”
范御熙闻言,眼睛一亮,似是没料到那里面竟然还有东西,他目光侧移慢慢看向外面,刚才的纷扰过后街头依旧是一派祥和,而顺着那两人离开的方向,不远处便是万空寺所在的位置。
不得不说,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对其他三国来说,一般寺庙都会选择搭建在林野山间,这样不仅有助于吸收天地之灵气,也可以给那些想要出去散心的贵族们提供一些方便。
可对于地势过小的紫云国来说,这种做法并不太可行,所以他们只有将寺庙建在城中心,方便众人出行的同时,也算占据了整个国家阳气最重的位置。
应墨隐望着面前的万空寺,明明只是个寺庙却人满为患,通天的香火气四处蔓延,尽管被处理的很好,却仍旧叫人觉得呛鼻。他在陪着周暖买完东西以后刚走到这儿,对方就说想要进去拜拜,说完也不等他拒绝,就一溜烟跑了进去。
应墨隐一向只信自己不信其他,所以对此毫无兴趣的他只能双手后背,在庙中四下闲逛。
就这样走啊走竟冷名其妙走进了后院,一下子安静下来的场景反而叫他倍感舒畅。他在目测到前方不远处有一个可以小坐的亭子时快步走了过去,谁料到了那儿才发现已经有人在了。
是一个男子,还是一个熟人。
应墨隐的脸色当即一沉,他望着前方白衣如雪的身影,良久,只转了身准备离开。
“应候王,五年未见,你就这样走了不会觉得可惜吗?”
范御熙的声音自背后响起,似乎依旧是记忆中的温润如玉,可不知怎地语气中却含了几分异样。应墨隐前行的步子停了下来,他没有回头,只望向前方道:“本王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哦?应候王这话可叫人伤心了,当年若非我出手相助,你以为会有今天吗?”
应墨隐的手紧了又握,关于当年,他已经不愿再去回想那种痛苦。然而此刻被提及,他原本沉静的心又再一次揪起来,他缓缓转过身,望向手执折扇的温润公子,道:“本王能有今天,不靠自己,不靠你,只靠她。”
范御熙瞳孔猛地一缩,眸底是喷涌而出的痛苦。
“你其实大可不必来套本王的话,本王就算人不在应召,但这五年之间你做了什么,也并非完全不知。范御熙,本王只想说早在你选择投诚应炎洵的时候,咱们之间就没有必要再进行任何的沟通了。”
听到这话,范御熙清冷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个笑容。他嗤嗤地轻笑出声,一边摇头,一边弯下身,到最后竟是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应墨隐,你以为我还会在乎这些吗?不瞒你说,我当日之所以会做出那样的选择,可全都拜你所赐!”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谁害死了她,谁就得死,不管是你还是这天下人,我范御熙一个都不会放过。”
这个人是范御熙,这个人又不是范御熙。
应墨隐记忆里的那个人是儒雅的,是温润的,即便再痛苦再难过也从来不会露出如此刻一般阴森狠戾的模样。然而应墨隐又一点都不觉得诧异,他想如果可以,他也会选择跟范御熙一样的路,他们身上都背负了太多责任,而这一切的毁灭都只是为了一个人。
“所以,你这是在向本王宣战吗?”少顷,他挑眉问道。
范御熙望着他不语,眸底情绪反转,最后归于一汪冷凝。就这样两两对视了很久,直到前院大殿传来了一阵嘈杂的惊呼声,他才翘起嘴角,笑了。
“不是宣战,而是战争已经开始了。”
心中一惊,应墨隐当即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几乎是连再看一眼范御熙的心思都没有,就这样飞奔而去。
顺着那嘈杂声发出的方向一路走过去,待到应墨隐步子站定,这才发现已经来到了万空寺偏殿的一处庙堂。原本就很狭小的地方此刻挤满了人,男男女女围成一团窃窃私语,而内里传出的是几道尖锐的叫骂跟断断续续的哭音。
应墨隐眉头紧皱拨开众人走了进去,目光刚一落定,就见周暖正跌坐在地,整个人哭的梨花带雨。而她的身边站着寺中僧人,除了方丈本人外,各个都怒目而视,仿佛恨不能将她生吞活剥了一样。
“王……公子!公子救我!”周暖此刻虽然已经吓得要死,但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应墨隐。为了隐瞒对方身份她只能如此称呼对方,两只手胡乱挥舞,整个人都临近崩溃边缘。
瞬时,所有目光齐聚应墨隐身上,他冷着脸走过去,并未理睬周暖,只望向方丈道:“大师,不知我的侍女做错了什么事?”
那方丈也是个聪明人,眼见应墨隐气度非凡,便挥手挡住欲要开口的其余僧人。
他双手合十先是恭敬一礼,然后才不急不缓道:“既然这位姑娘是公子的人,那么此事理应由公子来负责了。”
“万空寺作为紫云国最大的寺庙,得月帝授意,期中供奉着紫云国的守城之物——月辉石。月辉石在旁人看来或许只是一块平平无奇的石头,但对我们紫云,对我们江月城来说,却是无比尊贵的至宝。多年来正是有月辉石在此镇守,我紫云才能一直国泰平安。”
“只是谁想到,这位姑娘因为一时贪念,竟然将月辉石偷走了。”
“我没有!王爷,我没有啊!”周暖当即大喊起来,扑过去抱住应墨隐的腿。
应墨隐对她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然后不动声色将袍角从她手里抽出。他看向方丈,淡淡道:“方丈,东西可以随便乱吃,话却不能随便乱说了。你说我的侍女偷了月辉石,那么,证据呢?”
闻言一愣,方丈顿时脸色讪讪:“不瞒这位公子说,月辉石的确还没找到,但已经有庙里的僧人指出,就是在这位姑娘刚刚离开以后,月辉石便不见了。”
“呵,如此就能说是她偷的吗?简直笑话!”应墨隐冷笑道,“今日来此烧香的人这么多,来来往往肯定会有看漏的时候,她不过是刚好赶巧才被你们污蔑偷了东西,但如果月辉石在那之前就已经没了呢?”
“这不可能!每个人拜过月辉石后我都会再去查看一遍,只有她,只有她走的时候我没看,就……”就见一个小僧从旁边走出,一脸愤愤道。
“那也是你的责任,跟她何关?”
应墨隐其实最是不喜这种争论的场合,如果可以,他只会用强硬的手段让这群人臣服。只是眼下不是自己地盘,流若跟凌薇也不在,他只能耐着性子跟这群和尚兜圈子,心里却不禁担忧,会不会是范御熙的人将月辉石拿走,如果那样,怕是真不好脱身了。
“哎呀何必说来说去那么麻烦,既然她说不是自己偷的,那就把衣服脱了让大家搜搜,如果没有,就当她是被冤枉的不就行了!”
这时不知人群里谁喊了一声,很快就见在场几乎所有的人都纷纷表示赞同。
应墨隐的脸色越发难看,寺中那几个和尚的神色也不太好看,毕竟对一个女子来说没有什么比名节更为重要,让她当众脱衣服验身还真不如让她去死。
“哎如果你们不好办的话,让我们来帮忙也不是不行啊,反正都是女人怕什么,找间禅房一搜不就行了!”哪知在场的妇女也很快考虑到了这一点,不由嚷嚷道。
验身不是不可以,但绝不是在这种情况下。应墨隐是在皇宫中摸爬滚打过来的,自然知道所谓能够带来的压力。就算周暖验身过后证明她跟此事无关了,但对那些百姓来说,肯定又会有新的说辞。如此一来,名节被毁,名声被污,周暖只会更惨。
虽然他们不是紫云国的人,但是因为此行情况特殊,所以绝不能出现任何纰漏。而眼下他已经自认是周暖的主子,他的上面还有一个流若,待日后进了宫被人认出,难免不会有人拿今天的事儿来嚼舌根。
到时如果被月帝认为他们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目的,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应墨隐从没有觉得情况如此棘手,他不能说行,也不能说不行,想来想去唯有脸色变得越发难看起来。周暖跪在地上见他这幅样子早已经心如死灰,她怔怔坐了会儿,突然哀嚎一声,起身就往一旁墙上撞去。
“只要我死了,是不是就能证明我是清白的!”她口中尖声喊着,速度是从来没有的快。
应墨隐当即回神,伸手去拽却发现迟了一步。他心中暗骂“蠢货”的同时却也不能不管,就在他飞身准备拦人的时候,突见一个人影从人群中飞出,二话不说冲上前去,一把拽住周暖的领子将她整个人扯了回来。
一来一去就像是两阵风,在场众人全都被如此画面所震住,待到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场地中央多出了一个人。
或者准确一点来说,是一个和尚。
其中最为震撼的冷过于应墨隐了,他并非是为了刚才突发的情况,也不是为周暖适才的举动,他一双眸子紧盯面前出现的这个人,一颗心狠狠揪起,突然生出了几分异样的情绪。
“元勃啊,你怎么会在这儿?”少顷,他低喃出声。
来的人正是元勃,只是面对应墨隐如此激动的模样,他却表现很是平静。五年的时间,他的长相并没有太大变化,穿着依旧是一身灰袍,唯一不同的可能只有他周身散发的那种沉静,仿佛是经历了万千磨难之后沉淀下来的一方静水,不显山露水,只有将生死斗置之度外的淡薄。
元勃并没有即刻回答应墨隐,他只双手合十做了礼,然后转向万空寺的方丈道:“大师,贫僧可以为这位姑娘作保,月辉石并未是她偷取的。”
“这……”方丈听他这样说,不禁有些犹豫道,“这位小师傅,正如刚才这位公子所言,咱们说话做事总要有证据的吧……”
“就是就是,你看他眼睛都看不见,竟然还说为人作保!当真是笑掉大牙了!”
“不过你别说,他跟这两个人是认识的吧,瞧那个男的的样子,啧啧真是世风日下,连和尚都骗起人来了!”
所以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百姓们乐意看到的永远是八卦,是不堪,是那些肮脏到极致的画面。不过所幸这一点应墨隐跟元勃都无比清楚,所以对这些人全都采取了置之不理的态度。
元勃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冲动的少年,他闻言再度一礼,平静道:“出家人不打诳语,我既然说了能够作保,自然是有万全把握的。”
他说着,俯身将周暖扶起,递了块帕子过去给她擦脸。做完这才他才复又道:“月辉石是江月城的守城之物,我虽眼睛看不见,但早前也听说过月辉石即便在夜晚的时候都会散发着柔和的黄色光芒,以此来象征紫云国的平安昌盛。
”
“这……”那方丈竟然也像是第一次听到一样,毕竟月辉石十二个时辰都供奉在偏殿,内里烛火通明,压根没有机会暴露在夜晚之中。此刻他听元勃这么一说仍旧将信将疑,他四下望了望其他人的反应后,才缓缓道,“老衲并不清楚。”
“无妨,大师只要听小僧的前去一试便知。”
说着,他将周暖推上前去:“寺中应当有禅房,将四面窗户糊住制造出黑夜的效果,再让这位姑娘站进去,倘若她身上发光,那东西就是她偷得,可倘若没有……”
元勃说一半留一半,接着用那无神的眸子望向众人:“此法也可用于今日在场的所有人,月辉石丢失的时间前后不会超过一个时辰,在这期间来到寺庙的人仍旧还没离开,只要大家都进去一验,想必很快就能抓到人了。”
此法不仅抱住了周暖的贞洁,也变相护住了应墨隐的颜面,更是将在场很多人的嘴堵得死死的。
方丈思来想去,不得不承认这是唯一的办法,于是急忙安排寺中僧人前去准备。半刻钟的功夫,禅房准备完毕,周暖在元勃的鼓励下小心翼翼地随着僧人们进入房间,很快她走出,在松了口气的同时腿上一软,又再度跪倒在地。
见此,那方丈跟一众僧人脸色难看,万万没想到自己真的冤枉了人。
既然月辉石的丢失跟阿暖他们无关,那就只能是其他人的动的手。在场众人虽然各个都心不甘情不愿,但在方丈扬言要上报官府的时候,终于有人动了起来。于是不用僧人们请,全都自发地排队一个个进入屋中验证。
就这样才过了十几个人,就听屋内发出一声惊呼,接着是那看守月辉石的小僧喊道:“抓到了!”
事情转变太快,人们尚未反应过来,在看到偷取月辉石的不过是个平平无奇的男子后,他们都不禁有些失望,显然这样的结果并不是他们乐意看到的。
应墨隐对此相当淡定,他知道就在元勃出现那一刻起,范御熙他们就收手了。元勃在他们的队伍中虽然看起来只是个暴脾气的武痴,但好在他有一个博学多才的师傅,所以屡次能给他们提供新的线索,包括这一次也是一样。
如果对方没有出现,他只怕今日真的会打闹万空寺也说不定。
“刚才,我一直站在那个男子身后。”这时,就听元勃突然说道。
应墨隐顺着他望的地方看去,就见那男子已经被人扣住,口中忙不迭地喊着冤枉。在与寺庙僧人拉扯之前,他身上竟然还被翻出了好几个钱袋,如此更是激怒了民众,一众人围上去就是一顿暴打。
他深吸口气不知该怎么表达此刻的感受,看来范御熙即便设了局却还是做不到太狠,否则他完全可以找一个无辜之人来背锅。
“当时这个人身边还站着一个公子,你知道我眼睛虽然看不见,但是对其他方面却都很敏感,我并不太清楚东西是否是那位公子偷的,但对方表现出来的紧张跟犹豫,却引起了我的注意。他的呼吸声跟他身上的气味是我很熟悉的,所以我想……我应该知道对方的身份了。”
“是谁?”
“王爷觉得,有谁最善乔装打扮挤在人群中搜索消息?”
不必元勃再说下去,应墨隐已经猜到是范御凡。他们不遗余力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就是为了让自己一行名誉受损然后被遣送回去,这样一来,那以爱面子闻名擎南的大皇子肯定不会再坐视不理,只会强硬将他送回应召。以他目前的情况一旦回去了想要出来绝对是不可能的,看来范御熙还真是想一箭双雕,既绝了他的希望,又要断了他的后路。
当真是对他恨之入骨啊……
应墨隐缓缓呼出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此刻的心情。
很快他重新望回元勃,却是重复了最初看到他时候的那个问题。
“元勃,你为什么会在这儿?”元勃早就知道他一定会问个清楚,是以只微微抿嘴道:“我已决定流浪四方,那么出现在哪里不都一样?”
“不一样。”很快否决,应墨隐道,“如果不是经历过什么大事,你绝不会变得像现在这般沉稳,所以告诉我,你来这里,是不是发现了五年前那件事有什么疑点,是不是跟她有关?”
应墨隐表现得越是紧张,元勃的反应则越是平静,或许是因为他目不能视,又或许是他压根不想放在心上,是以静默片刻后,他才缓缓道:“王爷,五年前的那场灾难难道还不算大事吗?”
察觉到应墨隐因此而怔住,元勃深吸口气又缓缓叹出,继续道:“五年之前,你是如何,范公子是如何,众人又是如何?五年之后,原本携手对敌的人全都成了敌人,这样的改变难道还不足以说明情况?”
“至于我……不过是因为流浪了五年,想清楚了一些事情罢了,所以王爷你看到的,也只是在经历了五年前的灾难后而改变的我。这一切,可以说跟她有关,也可以说跟她无关。”
元勃的话听起来像是绕口令一般,但却每说一句,就让应墨隐的心情低落一分。到最后他再度恢复了阴森冷酷的模样,却是自嘲的一笑,转过身径直离开了。
周暖见他离开,张了嘴想要喊却又觉得不合适,她望了望元勃又望了望应墨隐,一时间竟不知该走还是该留。
“阿暖,你快跟着王爷一起回去吧。”
“那你呢?”
“我……”闻言,元勃敛眸,表情带了继续忧虑,“我自有我该去的地方。”
周暖似懂非懂地看了他一会儿之后,道了声“谢谢”便追着应墨隐离开了此地。元勃无神的眸子望向他二人离开的地方,待到四周重新恢复往昔安宁,他突然重重叹了口气,转头往寺庙内院走去。
明明目不能视,但元勃却驾轻熟路直接走到了寺庙后院。从一条十分隐蔽的小道穿过木门来到了后山腰,没走多久便听到前方传来几道低语,期间似乎还有孩童铜铃般的笑声。
“回来了?”他走过去刚一站定,就听女子笑着问道
他淡淡“恩”了一声,便感觉有个小矮子走过来抱住了他的两条腿,然后哼哼唧唧道:“光头叔,你啥时候才能长出头发啊,我看着你这幅样子很焦虑啊!”
元勃嘴角一抽,头顶仿佛飘过无数黑线。这时就听女子轻笑出声,然后将男孩唤过去道:“你光头叔这辈子是长不出头发来了,所以啊你千万不要再提他的伤心事了。”
“啊……这么惨……”男孩撇着嘴一脸同情的摇了摇头,然后转身又跑过去将元勃抱住。
“光头叔你莫慌,抱紧我。”
“咚!”哪知男孩话音刚落,头上就挨了元勃一巴掌。一旁的女子见状几乎笑得快要折了腰,她无视男孩投来的委屈目光,只挥手让侍女将他带去一边玩耍,然后才重新看回元勃。
“你要我做的事已经办好了。”
女子慢慢收敛起刚才的不正经,清眸一闪,“恩”了一声。
之后她见元勃一直都没有再说话,尽管看不明他神情,但却能感到他波动的情绪。她敛眸抿嘴,微微一笑:“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说着也不等元勃回答,接着道:“因为我要留着那个人。”
“为什么?!”心中一惊,元勃下意识问道。
不知他为何如此紧张,女子狐疑地上下打量他一会儿,才道:“你这反应怎么跟冷俊轩一样,你们是不是瞒了我什么事情?”
元勃被问的压根不知该怎么回答,他低下头,情绪越发紧张。藏在袖袍里的手慢慢握紧,他深吸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道:“没有。”
女子仍旧有些不信,但见他态度坚决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然而她并不知元勃此刻的内心有多么挣扎,明明是个出家人,明明说过了不打诳语,却偏生为她破了戒。
自己跟冷俊轩隐瞒的又何止是秘密,而是她前半辈子的人生啊……
“我有让冷俊轩去帮我查那个人的身份,可过了这么久都没结果,也不知是太难查了还是怎样。我跟那人有过一面之缘,怎么说呢,在我看来他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这跟你留下他又有什么关系?”
“你还不懂吗,应召的使臣今日刚到就跟他掐起来了,由此可见他们关系有多紧张。后几日齐宣的使臣也就到了,我总需要一个人作为矛盾点来将这三方都揉到一起,这样他们在前面撕,我们才能在后面做自己的事。”
女子说的头头是道很有道理,元勃一时间竟无言以对。他眉头紧锁冲着她,少顷只问道:“那你可有想过这样做的后果,如果对方一着不慎落入敌手,只怕会……”
“他不会的。”下意识便脱口而出,女子说完以后却是连自己都愣住了。
奇怪,明明连他的身份都不清楚,只是短暂接触过一次,她怎么就如此相信对方的能力呢?
同样被震住的自然还有元勃,他眉宇之间皱痕更深,却再没有说一句话。就这样陪着她站在半山腰纵览下方全景,尽管什么都看不见,却也觉得这样呆着便能安心许多。
应墨隐不周身后周暖,一个人快步回到了客栈。一路上他满脑子都是元勃刚才说的那些话,结合着五年前的种种场景,叫他本就低落的情绪更添阴郁。
到了客栈才发现流若跟凌薇已经回来,二人见他一脸的低气压,便猜到可能又出了事。凌薇被支走去接周暖,流若则陪着应墨隐坐下来,抬手递了杯冰水过去。眼看着应墨隐气都不带喘的仰头直接灌下,他觉得一股寒气自脚底涌了上来,简直凉到了骨子里。
“出什么事了?”过了一会儿,流若见应墨隐的情绪似乎有所平复,这才小心翼翼地问道。
哪知应墨隐却是摇了摇头避开这个话题不谈,只敛眸压下眼中异色,故自冷静道:“我没事,你先说说你那边的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