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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鸿昼负手立在厅中央。听见脚步声便回头,看见华锦媗只着里衣就从耳室哆哆嗦嗦地走出来,这副模样——“华国师这是刚睡醒,还是刚要睡?”他试探道。
“是醒是睡都无所谓,重点是四皇子想问什么?”华锦媗打着哈欠盘腿入座,像只舔爪的懒猫表示洗耳恭听,毫无平日刁钻之范,但懒得媚姿更甚。
萧鸿昼不得不感慨“尤物”二字,然后自行入座,开门见山:“邀月下半夜来寻我,说是丢了一个李圣香!但人不在我这,我想可是在华国师这?”
华锦媗凉凉摇扇:“人的确是在我这。”
萧鸿昼蹙眉道:“你为何将他从圣宫带走?而且圣宫守卫森严,有邀月坐镇,你不是中毒没法施术吗?”
“如若不是四皇子今夜倾尽全力扰乱邀月的部署,我的人自然是没这能耐带走李圣香!”华锦媗扭头望着他,身子慢慢倾近,慢慢问道:“说到这,我正好也想问问四皇子为何夜闯圣宫?是因为唐瑶光等不及要吃解药了吗?”
萧鸿昼心头一凛,镇静道:“既是为了唐瑶光,但更是为了你!你我联手终究隔着猜忌,若我能早点拿到解药为你清毒,相信这片真意定能感动华国师,你我只有相互信任,方算真正合作!”
华锦媗若有所思是地看着萧鸿昼。
见她身子略减敌意的往后退了一下,萧鸿昼不由得眼神湛亮,更表他的童叟无欺。
华锦媗暗中嗤笑,却还得惺惺作态:“好吧。其实我与李圣香在东圣国虽相识多年,却从未参破他的真正身份。”
“李圣香?他不就是李相国之子吗?”
“不是。东圣国这位威风八面的相国大人只是邀月的一个仆人罢了,李圣香是邀月之子。”
“怎么可能?!”萧鸿昼失声站起。
华锦媗道:“我与拂樱楼联手也只能查到这,终究无法查不出圣香是邀月与谁的孩子。”
萧鸿昼只觉得匪夷所思,有些猜疑华锦媗是否在故弄玄虚。
华锦媗当即反问:“四皇子,你我说好的信任呢?”
他一时哽住,忙说只是震惊过度,绝无怀疑成分。
华锦媗表示勉强接受这个解释。
萧鸿昼却仍未能平静,因为他与邀月斗了这么多年居然抖不出邀月藏着私生子?不行,这件事他必须彻查。还有——“邀月为何不猜李圣香在你手中?!”
“今夜你全力闯宫,她第一个怀疑的自然是你,你若否认,接下来才会怀疑我。所以你得应下这份邀月的这份怀疑,决不能让她知道是我带走了李圣香。否则我曝光就必死无疑,而你就再也没有制衡邀月的秘密武器。”
萧鸿昼应下了,但他提出要见一见这个“只听其名未见其人”的李圣香。
华锦媗便带着他往屏风后走去,萧鸿昼的目光透过屏风并无异样,可是一越过屏风,后面景色大变。里面床榻睡着一个十八、九岁的白衣少年郎,冰肌雪肤,额间映着一个妖异的红色花纹。
华锦媗道:“外面也不知道藏着哪些人的眼线,我便在屋里使了个障眼法。”
萧鸿昼弯腰近看李圣香,第一印象是诚如传说之中是个花香四溢、非仙即妖的香美少年,只是不知为何,他总有种感觉——便脱口而出,“为什么我总觉得他似曾相识?”
“你们见过多少次?”
“即便当年出使东圣国也未曾见过。但我说的似曾相识不是指这个,好像是与生俱来的熟悉感。”
“……与、生、俱、来?!”华锦媗愣了下,不由得咬唇深思。
萧鸿昼走后,忙碌了整晚的众人才得以休息。
华锦媗让韦青和双婢在屏风后歇息,自己坐在庭院秋千上,轻轻地晃着。“什么情况才会产生与生俱来的熟悉感?”影子随着她的晃荡投射在昏暗的地面上,轻轻地荡着,荡着。
寂静的黑夜中只能听见秋千发出的“吱吱”,慢慢的,慢慢的,影子不动了,华锦媗没想明白,最后倒是困得不知不觉睡着了。屋檐上潜伏的四道身影便各自拎着“俘虏”纵身落地,其中一人嫌恶地将袭晕的人扔开,伸手把秋千睡着的少女抱回房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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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晌午,华锦媗最晚醒来,虽是睡在硬邦邦的竹榻上,但因榻垫了几层软被,所以睡得极其舒畅。可她一睁开眼,发现自己似乎已为众人围观且讨论的对象。
“怎么了?!”她总觉得众人望来的目光不甚友好。
“小姐你的脸——”韦青刚要开口,就被甘蓝猛然捂住嘴,她不坏好意的笑:“主子今天的脸可真漂亮呀!”
“废话,请问你家主子的脸哪天没漂亮过了?”华锦媗白了一眼,可这*一眼却让甘蓝直接喷笑。聪明的华锦媗赶紧冲向墙角的梳妆台,孰料甘蓝欲盖弥彰道:“主子,我今天眉毛化歪,劳烦镜子借我照照!”然后果断施展轻功飞到镜台上,一屁股将镜子挡个彻底。
“让开!”
“晚点再让,奴婢也爱美!”
华锦媗四处环顾房内其他可照明物,可全被轻功卓卓的甘蓝抢先挡个彻底。
“甘蓝,小心我让老肖废了你道行!”她一边威胁,一边试探性抚摸自己的脸,越发觉得有问题。心思一转,猛然冲向澡盆要用水照脸,甘蓝依旧想扑个前,谁知华锦媗转身伸腿将她绊倒,再顺手一推就将她推入澡盆里。
“哇,救命呀,我不会游泳呀!”半人高的澡盆,困着一只惊慌求饶的旱鸭子。
“谁都不许救!”华锦媗果断下令,这才幽幽捡起一面小镜子照脸,下一刻——
“啊!”
一声尖叫响彻天地,就连李圣香都被惊醒。
“甘蓝你——”
“天地良心,奴婢有贼心也没贼胆在你脸上写字作画!更何况画的还是一只乌龟王八!”澡盆里传来甘蓝毫无诚意的的争辩。
甘宁见自家主子瞟来一记杀人眼光,赶紧摇头撇清,韦青更是一脸无辜。但两人看着自家主子左脸圈圈、右脸叉叉,然后额头还有一只栩栩如生的超级大王八,忍俊不禁。华锦媗恼羞成怒:“都不许笑!”
三人顿时捂紧嘴巴憋着那“噗嗤”“噗嗤”的怪叫,但忍了片刻功夫,马上就有人破功“呵呵”,华锦媗顺手就将手中的小镜子砸向声音来源,却听得李圣香“啊”了一声,她赶紧回头,就看见李圣香捂着红肿的额头,有些无辜地看着她。
众人面色顿变。
华锦媗吓得赶紧上前,李圣香如今倒不娇气,只道一声无碍就问她怎地这番虐待自己的脸?她立即伸手怒指某三个行事可疑之人时,却不料到甘蓝拖着众人溜得飞快,甚不厚道。
李圣香只好拉着她坐下,掏出手帕沾水,轻轻地将她脸上的墨迹拭净。
房内障眼法仍在,但房门和窗户是敞开着,晌午阳光依旧能大大咧咧地投射进来,一大片金光铺洒在李圣香身上,而他举止依旧轻柔缓慢,丝毫无恙。华锦媗伸手试探性地触碰他被阳光照射的右颊,只觉面颊肌肤微凉却无异样,不由地心头一凛。
“怎么了?”专注擦拭的李圣香抬头问道,两张脸靠得很近,近得鼻尖呼出的气息徘徊不散。
华锦媗回神微笑:“没事。”
李圣香便低头继续替她擦拭脸,眸色如画,此刻霎是静谧美好。只是美好的时间十分短暂,韦青去而又返,华锦媗见他神色冷肃,当即安抚李圣香说要去给他张罗午膳,然后令甘宁甘蓝留在房间看护,吩咐韦青随她去打下手。
路上,韦青道:“小姐,我感觉咱们四周的眼线都不见了。”
经这么一提醒,华锦媗亦是有所察觉,再将自己被恶作剧一事联想起来,心中顿时明了:“该是东圣国那边出的手。那我们也承蒙他们的情,干脆把萧鸿昼和邀月的眼线分向东圣国那边。”韦青点头去办。
华锦媗便在厨房兜了一圈,端着清粥和配菜往回走,又见甘蓝禀报说邀月驾到。来得可真快!她将午膳转由甘蓝送给李圣香,并叮嘱看好他别踏出房间,自己则去单挑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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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就瞧见庭院里那一抹雪白无暇的窈窕身影,华锦媗提声道:“本座还没到蛊毒发作的第七天,圣女突然驾到——当真是让人惶恐呀。”
“唐迦若,人呢?”邀月的美颜上还带着笑,但眼神却十分冰冷,衬着柔和的语调,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压迫感。
华锦媗顿了下,道:“问的是李圣香?”
邀月默认。
华锦媗笑:“如果我估计没错,他应该在萧鸿昼那,你不该来问我。”
邀月似笑非笑:“但萧鸿昼说在你这里。”
“……”华锦媗无言以对。她捏了捏额,深深吸了一口气,无奈道:“看来今天是必须吃点苦头了!如果我说人不在我这,你信吗?肯定不信。就跟当初我说黄金不在我这,你也未信过!”
“那你又如何得知人在萧鸿昼手中?”
“他下半夜突然夜访,向我咨询圣香一事,问的又急又突然,再结合你刚才所问,我不难猜想。”
“哦,他夜访你?看来你们是想联手对付本宫了?”邀月眉头微挑,纤细玉指微微一动,华锦媗浑身血肉顿时有种被千啃万噬的痛楚,不由得抱臂怒吼:“邀月,用点脑子想想,如果我真跟萧鸿昼联手,我又何必说穿他夜访一事?如果我不怕死,当初就不会肯听你控制!我既怕痛又怕死还怕多事,又岂会在这种虚弱时候抢走圣香自寻死路?邀月,劝你别逼人太甚,若我破罐破摔,咱们就玉石俱焚吧!”
邀月闻言,琢磨着有几分道理就收手。
华锦媗痛楚才刚减轻,却被她猛然伸手狠狠扼住喉咙骨。
邀月咄咄逼人:“是真是假,都到萧鸿昼面前再说。”华锦媗别无选择,只能应下。邀月身形一晃,挟着华锦媗,青天白日却能悄无声息地降临萧鸿昼寝宫。萧鸿昼正在用膳,见邀月掐着华锦媗突然出现时,冷峻如冰雕一般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缝:“圣女,华国师,二位唱得又是哪曲戏?”
华锦媗咽着一口气喘不顺,实在憋屈:“承蒙四皇子所赐,本座被你害得要唱一出‘窦娥含冤’戏!”
萧鸿昼皱眉,立即屏退左右心腹。
邀月道:“四皇子说人在华国师这,可华国师又说人在四皇子这,二位各持一面,本座只好来个当面对质。”
萧鸿昼挑眉,蓦然失笑:“与圣女相比,华国师真是不堪一击呀。”
华锦媗冷笑:“倘若他日你与本座想比,亦是不堪一击!”
萧鸿昼的手暗中收紧,眼底露出一丝杀意。华锦媗回讽一眼。邀月尽收眼中,就暂时旁观两人的唇枪舌战,寻求其中破绽。但若论辞令,还当真是华锦媗永远占据上风,一番口蜜腹剑后,华锦媗猛然戳破萧鸿昼话里的破绽,让他一时难以圆谎,不得不承认李圣香的确是他昨晚顺手牵羊牵走了。
邀月顿时一个“扔”的动作将华锦媗扔到墙角,然后不管不顾地伸手抓向萧鸿昼,这一举动惊得萧鸿昼拔剑而出,当指掌与剑柄相撞发出“哐当——”,夹在中间的饭桌登时粉碎,一桌饭菜就这样砸落地了。
两人再出手,六七招后,萧鸿昼手中的剑与邀月的指掌猛然以互掐各自命脉而停止了。
萧鸿昼眼峰扫过地面的狼藉,望着邀月冷笑:“浪费了一桌好酒好菜,看来本皇子料想没错,李圣香果真是圣女怀胎十月割下的一块心头肉。看来,本皇子昨夜当真是走运,瞎猫都能碰见死耗子……”
“萧鸿昼,本座奉劝你一句最好将圣香交回给我,否则休怪本座不客气!”邀月烙下狠话,足见她真的有些慌了。华锦媗屏息在旁,尽量削弱自己的存在感,一边泄愤地看着两人狗咬狗,只恨不得火上浇油,好让两人同归于尽,但眼下时机不成熟,她还得克制住。
“你我斗了十几年,何时客气过了?”
“好,本座愿意拿唐瑶光的解药交换李圣香。”
“邀月,解药你的确得给我,但是人我还不会马上放,难得能见你这番惊慌失措的模样,看来李圣香远比本皇子想象中更具价值!”
“你——”
“谈不妥的话,本皇子可以不要解药救唐瑶光,但你能不要李圣香吗?”萧鸿昼一派得意之势,看得邀月怒火中烧却又无可奈何。华锦媗一直在旁谨慎观察邀月的神情,又听得邀月道了一声“好”,顿了下,就见邀月抛出了一颗青色药丸给予萧鸿昼。
青色?她袖口微动,然后扑上前抢夺。
邀月和萧鸿昼这时才知道还有一个旁观者。萧鸿昼迅速退后,就在华锦媗才刚将药丸抢在手心时,剑鞘一横直接击中她的肩膀,再劈手一夺就夺回解药。可怜的华锦媗,刚刚被邀月一扔就摔得七荤八素,这回再被这一撞,就撞得险些呕血了。
“这解药能解唐瑶光的毒,却解不了你毒,不信——你可以继续抢走他的解药试试?”也不知是说给谁听还是故作挑唆,邀月笑得甚是得意。但末了离去时,她再度回头警告萧鸿昼,人须好好看紧、照顾,否则就会悔不当初。
这句话,瞬间让萧鸿昼相当确定李圣香真是邀月“神圣一般”的存在呀!
萧鸿昼将解药收好,命人亲自督看邀月当真走了,这才伸手将华锦媗扶起,道:“为了混淆邀月,当真是难为华国师了。”
华锦媗问道:“既然解药到手,四皇子是要先给我,还是给唐瑶光?”
萧鸿昼心里的小九九自然打着不会先解华锦媗的毒,他道:“如果这解药可以清你的毒,自然先给你。只是邀月说这解药是解不了你的毒,以她脾性断然不会让你轻易失控。”
华锦媗反问:“你就不怕邀月的话是反间之计?”
萧鸿昼顿了一下,早已找到理由:“邀月不会做如此没把握之事。但华国师若是担心,那本皇子就将解药给你,毕竟比起唐瑶光和八十亿黄金,获得你的信任才是最重要的!”
华锦媗笑了下,当真伸手拿走萧鸿昼递上的青色弹药。
萧鸿昼有些不淡定了。
华锦媗就知道他口是心非,遂又将青色弹药递回去,道:“只是跟四皇子开个玩笑罢了。邀月思虑缜密,她的确不会让我有失控的机会,所以这颗解药还是别浪费,交由四皇子处置。只是希望四皇子能记得本座这份信任!”
萧鸿昼点头,赶紧收好解药,又为了表示自己也是相当“信任她”,就赶紧找人给她拿来最好的创伤药,各种嘘寒问暖,更要装模作样地将华锦媗亲自送回宫中。
一番虚伪奉承、笑里藏刀的切磋后,华锦媗得以返回自己的安全领域。
韦青看着她脖颈上尚未褪红的掐痕,有些愤恨地咬唇:“小姐,这仇我必须记下。”
“跟他们过招都是舔着刀尖过的,习惯就好。”华锦媗说完,就从左袖里挑出七颗赤橙黄绿青蓝紫各一色的丹药。她摘出那枚散发着药香的青丹,嗤笑一声:“幸好提前备了青色,不容易呀……我就等着萧鸿昼什么时候给唐瑶光吃药,那颗药可是一枚不可多得的超级强效春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