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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叮当——叮叮当——”
当脚镣摩擦着光洁的地面,发出熟悉又刺耳的声响时,苦中作乐的吱吱根据节拍悄声哼着不着调的小曲儿,做宠物嘛总会有这么一天的,只是没有哪只被打入地牢的宠物能有她这样乐观的心态。
狮驼国皇宫地下水牢的建筑风格承袭着它主人的喜好,在浮华的背后是不容忽视的等级与秩序。
两侧的地牢中关着的弃宠越来越高级,而专门配给吱吱的牢房还没到。
南瓜西瓜冬瓜三兄弟、熊猫精、十八只眼睛的青鸟……然后下一间牢房是住的谁呢?当吱吱猝不及防地路过那个熟悉的牢房时,小调在喉咙口戛然而止。
牢房里被两根巨大精钢钩勾穿琵琶骨的六耳猛然抬起头,一双眼眸直直地望过来,虽然模样狼狈,可他整个人却在看到吱吱安好的那一瞬间蓦地迸发出异样的神采。
吱吱伸出去的手还没来得及摸上牢门,就被前头的狱卒顺势拉住,一把将她掼进了隔壁的囚牢之中。
吱吱踉跄地跌倒,身后“哐当”一声,精巧的铁锁就已经被带上。
“你倒是挺配合。”油头黑面的黄鼠狼摇了摇手里的狼牙棒,吹了声满意的口哨,大摇大摆地离开,走时顺便还拿手里的狼牙棒“赫赫”在六耳面前威吓了一番。他可不在意牢里头关的是何方神圣,到了这儿他就是地下的老大。
“傻小白,你怎么也到这儿来了?”六耳低哑的声音传来,语气中隐约透露着担忧和安心两种矛盾的情绪,而侧首的角度让他的整个五官被笼在阴影之中,看不分明。
吱吱麻利拍着屁股上的灰,巴巴地凑到铁栏前,整个人使劲儿往六耳的牢房里钻,如果能解开小小白被束的琵琶骨,他一定能逃走!
六耳看着她费着九牛二虎之力憋得小脸通红的拼命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一边咳一边笑,一边笑一边咳。
“小小白,咱姐弟俩都惨成这模样了,你还笑得出来!”吱吱看着这些日子下来身形消瘦得像一把柴的六耳就生气,她气自己无能,也狠大鹏手段毒辣。从那么瘦骨嶙峋的野猴子好喝好养着,慢慢见证着他长成那仪表堂堂,灿若朝阳的小帅猴,一路走来她容易吗?
吱吱一脚踹在铁栏杆上,背过身抱臂蹲在地上,自己同自己发起脾气来。
六耳望着她的背影,许久也没有说话,半晌后才咧嘴笑道:“小白,我们好久不见了,你转过身来让我好好瞧瞧你胖没胖,若是胖成了小猪仔,就算我们能逃出去,咳咳,我都不一定背得动你了。”
“我们当然能逃出去!”吱吱被六耳轻松调笑的语气感染,一骨碌站起来,雄心万丈地握拳道,当直觉对上了六耳专注的眼神时,不觉有些讪讪,对比前段时间,面色是明显红润了不少,一部分归功于食不厌精的大鹏,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当然是悟空。但也不至于这么瞧嘛,六耳那股子专注劲就像想要生生将她的模样刻入他的血肉他的骨髓,就像……看杀父仇人……
“大不了,我背你嘛。”吱吱眨眨眼,满怀愧疚地挠了挠头。
闻言,六耳又笑了。
他能清楚地看清楚她的所有动作,所有表情。相熟太久,他轻易明白她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背后的情绪。他看着她在牢房里团团转着找蛇虫鼠蚁“小伙伴”的背影,语调轻飘飘地问了一句:“小白,你……孙悟空,他是不是来了?”
专心致志找小伙伴的吱吱抿唇,好半天不敢吭声,因为她心虚。当初她在大圣面前落得多狼狈,别人不知道,六耳却是一清二楚。甚至可以说,六耳和大圣的矛盾也是基于他维护自己,现在因为大圣的一句话而选择原谅,自己的行为在六耳的眼中看来肯定特别窝囊吧?而且十分绿茶婊。
“小小白,你笑我吧。”吱吱垂着眼说道,然后一边挖洞,一边老老实实地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捡着重要的汇报了。
六耳听得很认真,时不时低声“嗯”一两声。
“小小白,我知道,大圣既不像玄奘师父那样温柔,不像你这般笑容明朗,也没有二师兄那么细致体贴,论权势熏天也比不过大鹏主人。他既霸道,性格也别扭,还喜欢打架挑衅,可是我就是喜欢他。”
“说不清到底喜欢他什么,可能是喜欢他就算被压在五指山下也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嚣张模样,喜欢听他说故事,喜欢看他被挠完痒痒后明明很舒服却假装不以为意的傲娇模样,喜欢他看不惯我却拿我没办法只好忍着的憋屈劲,喜欢他的不认输,喜欢他对花果山家人的无底线宠爱,从一开始只想和他做朋友,到一不小心爱上他,忍不住开始幻想和他度过日后漫长的岁月,想当他的家人。”
“可能就是因为他是齐天大圣孙悟空吧,毕竟,人人都爱大圣爷呀。”吱吱笑得狡黠,一副偷油小耗子得手后的幸福模样,眼神却是坚定又认真,“小白,我发现我现在越来越贪心了。”
“嗯。”他轻笑应答,喉结轻轻颤动。
“你对我也很重要,是我的家人。我希望我们能永远快快乐乐地在一起,小白……”吱吱面上仍挂着笑,放在两侧的手却忍不住紧张地揪住了自己的衣角。
“好呀,白痴痴。”他轻声地答,就像叹息一般,一股子酸涩揪得他喉咙发紧,他轻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像掩饰什么,音色明朗地开口问道,“你会过得快乐吗?”
吱吱有些微愕,她隐约察觉到六耳的情绪有些不对劲,她忍不住想要凑前几步认真看清楚他隐藏在阴影中的神情。
“我会的,”吱吱一脸担忧,水汪的秋眸跃动着灵动坚毅的神采,“小小白,你是不是很疼?你忍一会儿,我一定想办法救你出去!”
是很疼。六耳涩声地答了句好,微微扯动了嘴角,不再言语。他或许比她更明白从今以后让她幸福的方法——战胜大鹏,找回念念不忘的从前。
吱吱满脸大汗地刨坑,然后她盯着精钢层傻了眼……
“呵呵,失误,我换个地儿。”吱吱抬起衣袖一抹,将自己抹成了一个大花脸,笑得十分纠结,嘿嗤嘿哧挪了个位置。
“……哎,难以想象的执着啊。”六耳好笑又好气地瞟了吱吱一眼,抬头望向虚空,银白的冷珠光打过来描绘着他隽朗的侧面轮廓,深邃的五官,羽翼般长而密的睫毛,无奈又释然的唇角弧度。
就在吱吱一边填坑一边挖坑时,从外边暗廊里突然传出了一声轻笑声,似乎是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吱吱抬头,却见穿着华丽的妖皇怀里抱着一只毛色雪白的小九尾狐隔着铁栏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在他的身后跪着的狱卒惶恐得满脸白毛汗。
飞快地瞟了一眼四周的坑坑洼洼,吱吱的心情很是微妙,这是要狗带的节奏。福至心灵,阿弥陀佛,吱吱默默地拍了拍自己狂跳不止的小心脏,然后爬起来拍拍膝盖上的灰,佝偻着身子溜溜达达躺回了自己的牢床上,面朝里背朝外。
睡了,晚安么么哒。
“哐当——”锁开了。
“哐——”哦,铁门被踹开了。
“唔……”痛苦的一声闷哼。
隔壁?小小白?!
两只耳朵竖起来的吱吱一蹦而起,却被站在距离自己三步远,微扬着下巴笑看着她的大鹏狠狠吓了一跳,再看隔壁,只剩下那对血淋淋的对钩在空中狰狞地摆动,六耳不见踪迹。
兔子急了也咬人!吱吱一咬牙,气势汹汹地绕过大鹏往外冲。
大鹏伸手一勾,轻而易举地将吱吱推回了石床上,慢悠悠走到跟前,弓下`身来一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四目相对,露出了一个极其嘲讽的笑容。
“孤王养的宝宝真是越来越厉害了。”靠得太近,从他身上飘来女儿红的酒香,他心情好时喜欢去纵横四海,遍地抓龙,他心情差时便爱大开宴席,喝醉香的酒,睡最美的妖精,驯最烈的畜生。
吱吱想要用力地推开他,却惊到了他怀里的妖狐,那小巧可爱的东西尖叫了一声,露出了凶残的本性,一爪子扒拉过来。
当吱吱以为那一爪避无可避时,大鹏却毫不留情地将那雪白团子狠狠地掼了出去。
小九尾摔得头破血流,躺在原地呜咽不止,一双水汪汪的眼眸却还可怜兮兮地望向大鹏的方向,一副惹人心颤怜惜的模样。
吱吱被吓得浑身打了一个冷颤,双腿发软,脸色惨白,别过头不敢看。她承认,她胆怂了。
“宝宝吓着了吧?”一只指节修长有力的手替她将碎发别到耳后,“挑来挑去,孤王还是最喜欢和你玩。”大鹏笑着摇了摇吱吱的下巴,语气轻松,像是对待一个久别重逢的老朋友。
真够自以为是的。
“你是不是还在等孙猴子?”大鹏笑着松开了手,一拂袖挨着吱吱坐下,一边打量着他的地牢工程,一边漫不经心地开口道:“老大和老二在狮驼岭抓了金蝉子着人通知孤王,孤王得了消息便想着带你去赴宴。”
吱吱的眉头皱起来了,大鹏的言下之意很明显,他们既然能绑了唐僧,那么大圣的处境恐怕也很难,他敢大摇大摆地带着她的赴宴,便是最直接的挑衅,他一点儿也不担心悟空会出现。也许,他巴不得悟空早早现身。
“我觉得,这里其实挺好的。”吱吱小声地拒绝了。士可杀不可辱,要她再乖乖进金笼子可没门!
“因为,”大鹏心不在焉地指了指空荡荡的隔壁,“他在这儿?还是说,你异想天开想逃走?”他的声音并不大,却因为语气中的那股子倨傲气势显得格外有压迫感。
吱吱忍不住抓心挠肺地浮躁,“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呢?”
墙角的九尾妖狐还在低声地哼哼,深红的血糊脏了它美丽的皮毛,可是它的主人却连一个怜悯的眼神都不曾给它。
大鹏听得吱吱的话,似乎很是惊讶,扭过头来,邪性满满地一挑眉,摆出了一副明知故问的姿态上上下下地打量起吱吱,像是在确认吱吱问题的真诚性。
“当然是因为孤王喜欢你。”他深情款款地望着吱吱,左手一下一下地叩在膝盖上,慢条斯理的言语缓缓吐出口就像一只逗弄耗子的猫咪。
吱吱当然不会天真到相信他说的鬼话,可是她也没有能力从大鹏的手里溜走,她很快就被大鹏提着衣领带出了地牢。
她并没有想过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小小白。很久很久以后,只要她想起小小白,脑海中瞬间浮现出来的就是地牢里那一瞬间的剪影——他沉在半明半暗的地界中,朝她露出了释然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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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百狮驼山,藏妖五万三。
骷髅堆作岭,骸骨积如林。
非是英雄胆,难入他山门。
被带来的吱吱被狮驼岭的尸山血海吓得够呛,被大鹏嗤笑着安置去“缓缓”,说是等吃唐僧肉时在喊她。
八只虎背熊腰的邪魔就守在她门口,还有十班小妖按时按点巡逻,再加上被大鹏封住了她弱得几乎可忽视的妖力,吱吱是插翅难逃。
此时,吱吱正趴在窗子底下准备伺机而动。
隐隐地,有脚步声正往这边走来,吱吱一惊,立马动作敏捷的原地一滚,骨碌碌几个三百六十度大翻滚,纵身一跃,躺回床上。
有人推门进来,一股暖风涌入冷清的室内,带来无限清新。
吱吱悄悄睁开眼睛,余光瞥见是大鹏的身影在靠近,赶紧死死闭上。
“白痴痴。”低而沉稳的嗓音从头顶处传来,带着一丝无奈又宠溺的尾音,听得人直起鸡皮疙瘩。
当这个熟悉的称呼重回耳畔,吱吱无法避免地小心肝一颤,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明朗的,单纯干净的,阳光灿烂的回忆片段像是一帧帧图画悉数浮现。
越想越恼,哼,都怪大圣爷,“白痴痴”三个字就像一个魔咒牢牢地套住了她,唐僧约束悟空还得靠个圈,念段咒,悟空绑着她,就舌尖碰牙床。
“小白痴,”语气忽地拉长,来人唇边浮起一丝捉弄的浅笑,一手一边捏住了吱吱的腮帮子,“还不快睁眼瞧瞧你家大,圣,爷?”
吱吱闻言一双漆黑眸子惊讶地瞪得圆鼓鼓的。
“大鹏”却是看着她粲然一笑,松了手,俯身轻啄了一下她柔嫩的唇,口中喃喃着不知名的法诀,右手指尖在她眉间轻点了一下。
全程懵逼的吱吱顿觉全身一轻,被封印的妖力正缓缓地回温。
“大鹏”冲着吱吱眉飞色舞地挤了挤眼睛,正欲拉着她的手将她牵起来。
吱吱一眼不瞬地盯着眼前的“大鹏”,不管是他是大鹏,还是大圣,他眉眼间的那种神采都显得怪别扭的。当然不像大鹏,但更不像是目前走高冷路线的大圣爷呀?仔细琢磨起来,却又有些似曾相熟……
在吱吱迟疑的短短几秒里,假“大鹏”已经搂着她的腰将她抱下床了。
“大圣?”吱吱的脑子有些混乱迟钝,在问话间趁其不备她的小手飞快地揪住了“大鹏”的腰带,然后僵硬地扯开来,一双眼滴溜溜地往衣裳里头瞧。
被莫名其妙半解衣衫的“大鹏”扬眉,脸上难掩诧异,伸手握住了她乱来的爪子,“白痴痴,你干什么?”语气有些恼。
“真不是大鹏……”被抓着的吱吱又惊又疑又喜,仰着脑袋傻乎乎地望着他,口中还在自言自语着,“你没有小鸟……”假冒大鹏的人不管样貌着装神情多么像,有些事情非亲近之人不可能知道,比如说大鹏身上的文身。
“大鹏”眉眼间蓦地犀利起来,他一手抹过脸面,变身术失效……
暗金的瞳孔,长而密的睫毛,高挺的鼻梁,抿成一条线的薄唇,组成一张深邃帅气的五官。
哦,是真·大圣。
吱吱假装镇定的一本正经瞬间崩裂了,傻不拉几地揪了揪自己的脸,“嘶——”真疼!不是梦!然后她又忍不住伸手捏住了悟空的脸皮,犹犹豫豫地扯了扯。
还被吱吱无心说出口的那句“你没有小鸟”噎住的悟空神情十分怪异,竟也没有阻止吱吱的举动,他微微垂着眼眸,渐渐地逼近了吱吱,四目相接,鼻尖顶着她的鼻尖,貌似不经意地开口问道:“你见过他身上的小鸟?”
喜滋滋的吱吱哪儿会想到悟空问她这个,大鹏身上是有个展翅小鸟的文身呀,虽然觉得他这话问得不大对劲,但想想又说不上哪里别扭,便毫不在意地点了点头,然后笑眯眯地搂住了悟空的窄腰,满意地在他胸口蹭了蹭,“嘿嘿,大圣。”
暖暖哒,痴汉吱笑得极其不矜持。
悟空眸中寒芒一闪而过,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声,一把打横撸起吱吱夹在臂弯里,扛起就走。
呵呵,金翅小鸟,你等着。”扭扭脖子,另一手拍了拍耳朵,唤出金箍棒在手,踹开门,甩动铁棍,一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闯出去。
伪装麻痹!
这时候什么智取什么三十六计,通通被抛到脑后!
天大地大,他齐天大圣孙悟空终于回来了!
立在云端暗搓搓等着丢金刚圈的太上老君一扬拂尘拨开云雾看到乱了套了狮驼岭,气得哎呦呦直拍脑门。
“该死的猴子,性急哟性急哟!说好慢慢来的,唉,老夫就不该信他个猢狲。”
太白金星瞧着急火的老君,捏着花白胡子不做声,却悄悄给托塔李靖使了个眼色。
一个揪着丸子头的鹤氅小道姑漫不经心地从老君身后探出半个身子,慢悠悠地给老君摇着她那柄“自挂东南枝”的纸扇,眯眼笑得懒洋洋,“哎,师父莫急莫急,九九归一的孙悟空说不定能让咱们吃惊呢。”
此时,变成锦毛鼠的吱吱身手敏捷地爬进了悟空的怀里,神情纠结地嘟嘟囔囔着,为什么她总觉得现在的大圣爷怪怪的呢?眼神更慑人更明亮,面貌更英朗更明晰,可那双眼睛里像是藏住了一个欲语还休的故事,一个“就是不告诉你”的故事!
咦?有花香?
吱吱闭着眼,鼻尖耸动,仔细嗅嗅。
当她寻到那株只开了三朵紫色小雏菊的植株时,瞬间僵硬在原地。
“大圣,记得我了?”
“……嗯。”
跌跌撞撞这么久,我终于找回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