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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安伦望着她,忽然想起一个贴切的形容她此刻状态的语句:被风雨摧残后的绝望凋零娇花。
他上前来,就那样看着她的脸,看了一会,默默闭上眼,转过脸去。
他此刻很难受,这种熟悉的难受感,比当初由子甩了他更甚。
他宁愿亲眼见到她游戏人间,见到她身边一群男生,见到她放浪形骸,见到她不知廉耻的一面,也不想她如今这般,活死人一样。
蔡安伦垂下眼眸:“郑真伊,田小岚说过来陪你,一个半小时就到了,你再等等。”
他又说:“你男朋友……要不要我跟他说,让他也赶紧过来照顾你?”
“外面天气很好。”
“会议上遇到的那女生是我同学,叫做童美清。”
“我用JAVA和C#来做模拟。”
“听说系主任的以前的博士导师今年被提名诺贝尔奖。”
“你在会议上的展板做得很好。”
“我喜欢喝豆奶,不喜欢牛奶,你呢?”
“大师兄研究的脆性X染色体有重大进展,他打算申NIH的grant。”
“SIgA的文章也在写。你要是感兴趣,我跟你说一下我做的东西。”
病床上的人依然了无生气。
他想了想:“要不,我帮你打电话问保险公司,看能不能帮你请个护工过来?”
“你喜欢什么水果?你看电视剧吗?”
“你男朋友很帅,只比我逊色那么一点点。”
“你眼睛都肿了,不好看,别哭了。”
“我家里养了几条小鱼,你要是喜欢鱼,我送你几条?”
“我其实也是大陆来的……我妈妈是广东台山人,我五岁之前,都在台山……”
“我和我妈妈到台湾的时候才知道,我爸是已婚的,我妈妈……是他在大陆里凭着台商的身份,随意玩弄的女人……但我是儿子,我爸就和他前妻离婚了。”
郑真伊不作声,她依然沉寂,一如既往。
她的呼吸依然带着一丝水汽,那种哭了很久之后,止不住的声响。
蔡安伦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可是,这一刻,他很想和她说那些,他从没有跟别人说过的话。
“我妈妈第一次从台湾回大陆的时候,被我邻居嘲笑了很久……他们都说我妈妈的行李箱里全是卫生纸,说大陆连卫生纸都造不出来……我很生气,我跟那些邻居的小孩打了一架……”
“我妈妈的行李箱里一包卫生纸都没有,他们凭着自己想象就污蔑她。”
“后来我才发现,我们这种人,在台湾,属于鄙视链的最下层之一,政客不喜欢我们,民众也觉得我妈和我低人一等……”
“我为了极力融合进去,我……我遇到一些事情……比别人更激烈。”
蔡安伦说得口干舌燥,又觉得眼睛有些酸痛,郑真伊的态度感染到他,令他心里有种真切的悲切难过:“我可以为你做什么吗?”
郑真伊的眼皮终于动了动,看了过来。
“我臭吗?”
很诡异的问题。
她的声音很哑,不再有讽刺的语调,不再阴阳怪气。
可也不再有生机。
蔡安伦不会真的去回答这个问题,她臭吗?她尿失禁了,可他完全没有在意这事,他摇着头,默默和她对视。
这一次,他顺从了自己的内心所想:“我不在意这些,另外,如果你需要,我可以陪着你。”
妈妈问上了初中的小女孩:“妈妈臭吗?”
房间混合着妈妈的尿液气味,妈妈的药味,妈妈身上由于无法长期坐轮椅空气不流通的霉味,小女孩却睁大眼睛说:“不臭。妈妈,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郑真伊眼泪又冒了出来。
那个十二岁的小女孩胆怯却勇敢地向妈妈伸出手:“妈妈,我爱你,我想你抱抱我。”
蔡安伦看着郑真伊伸出的双手,俯下身,抱了抱她。
这个很单纯的抱抱,却在蔡安伦的内心深处,裂开了一条缝,似乎,有一朵小花冒出来,每一瓣花瓣,都印着她的脸,红肿的、冷傲的、鄙夷的、嘲笑的、美艳的、诱惑的、虚弱的……
半个小时后,大师兄带着老婆和田小岚赶来了,四个人在病房外商量怎么办。
郑真伊还在急诊处的一个小小病房里,还需要观察一天才能转回校医院住院。
“医生说,她做了检查才能吃止痛药,主要是内伤不好判断,加上她也不配合。”蔡安伦解释。
田小岚见到蔡安伦的白衬衣,上面还带着些许污渍,她瞥了一眼蔡安伦的脸,发现也没什么异常的。
“她的车刚买才半年,怎么就出这么大的事故了?”田小岚忽然想到这事。
大师兄接道:“我行车记录仪有录像,给警察备案了,这种严重事故,很可能是车子有问题,要召回的。”
田小岚拍拍胸口:“太可怕了!对了,我联系大使馆了,大使馆会帮忙联系她的父母。”
蔡安伦正想说话,听到这话一怔。
田小岚没注意到蔡安伦的异常,继续说道:“就是奇怪,我去她公寓,见到个男生说,她男朋友早就回国了。对了,她既然清醒了,应该会告诉她家里人和男朋友吧?”
大师兄点头:“清醒了就好,最怕昏迷不醒。”
田小岚有些遗憾:“我刚才给她男朋友微信了,蔡伦你快看看有回应没?”
大师兄的老婆“噗”一声喷笑。
蔡安伦无语:“……安。”
田小岚发愣:“什么?”
蔡安伦翻了个白眼,去病房那拿郑真伊的手机,正想帮她解锁手机,忽然动作顿了顿,走出去递给田小岚。
“快点解锁啊!”田小岚莫名其妙地看着蔡安伦。
蔡安伦脸有些热,心跳也加速:“我怎么可能知道她手机密码?”
田小岚像看白痴一样看他:“刚才你给我的时候不是解锁的吗?真伊刚才醒的时候难道没告诉你密码?”
大师兄的老婆也带着审视的目光看蔡安伦。
蔡安伦心一慌:“我……我不知道。”
大师兄的老婆叫做伍月,有着女人特有的敏感。她隐隐猜到蔡安伦和郑真伊之间似乎有什么事发生过,于是笑着替他解围:“你刚才是不是拿真伊的指纹解锁了?”
蔡安伦赶紧点头,田小岚也拍了拍脑袋:“啊!我都急笨了!”
蔡安伦顶着伍月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忽然下了个决定:一会自己买灰狗的票,不跟大师兄一起回去了!
伍月没理会蔡安伦的不自在,见到田小岚拿着郑真伊的手机从病房里出来,准备翻联系人的信息,感叹道:“以前只是听说你们系里有个女孩很漂亮,今天见了,真的太好看了。”
蔡安伦冷不丁地回话:“嗤。”
田小岚翻着郑真伊的手机,没看到里头什么有用的电话号码,她联系人基本上都是在美国认识的,也没几个,田小岚一看那几个熟悉的人名,也没辙了。
这会听到蔡安伦这阴阳怪气的声音,田小岚抬头瞪了他一眼:“神经病!”
伍月问:“能找到她家人吗?”
田小岚没看到有任何国内人的电话号码,摇了摇头:“我看看微信。”
伍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蔡安伦,蔡安伦还心慌着呢,一看到伍月的眼神,更是忐忑,赶紧盯着田小岚的动作,莫名其妙地说了句:“大使馆都找不到她家人,我们别看她手机了。”
田小岚动作也停了,此时也打开了微信,那个“爱伊伊”一直没有任何回复。
“算了,估计时差吧,睡了。”田小岚很沮丧,把手机锁屏,“我进去看看她。”
蔡安伦心里隐隐升起极大的不满,又有着些许的欣喜。
那个男朋友,说不定把郑真伊甩了?不然谁会这么久不联系女朋友啊,换做他他就做不到……等等,由子!
他似乎一个星期没有联系过由子了!
而且更可怕的是,他直到现在才想起由子!
蔡安伦愣愣地看着伍月,把伍月盯得有些发毛,她想了想,似乎自己和他也就只有鱼的关系了:“Alan,你的鱼没事,我有天天帮你喂的。”
“哦,谢谢。”蔡安伦回过神来,没等他说话,有护士过来让他们进病房去,不要在门外。大师兄道了歉,几个人一起进去,关了门。
蔡安伦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病床上的郑真伊,她头还用固定器固定着,双目紧闭,被长长的眼睫毛盖着,整个人很安静。
今天大师兄他们过来前,她就睡着了,谁也不知道他站着她病床前看了她多久。
这样的一个女孩子,好好的,为什么偏偏要和那么多男人交往呢?
“真伊太不容易了,以前就一直独来独往的,朋友又少,现在可怎么办啊,也不知道恢复期多长,还得上课呢。”田小岚拿起郑真伊的手,“平时和她在一起,也从没见她提起她家里的事,估计她爸妈都不怎么管她。”
伍月想起自己的事:“她有弟弟吗?”
田小岚点头:“有!我听到过一次她微信好像有个小男孩的声音,说什么姐姐的。”
伍月同情地说:“可能,她家里重男轻女吧,有了弟弟,姐姐就变成扶弟魔了。”
大师兄制止了老婆的发挥:“也不是每个人都跟你一样,能留学的,家境能有多差呢!”
伍月瞥了一眼老公,一时也不想站他旁边,绕过病床另一侧看郑真伊:“这女孩真的挺好看的,我现实中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孩。”
漂亮吗?蔡安伦很想反驳,那是因为你们没见过她狰狞刻薄以及哭泣的样子!
田小岚跟着点头:“我刚开始见到她的时候可没少偷怕她,就是她太好看了,好多挫男都想骚扰她。不说每天,起码我经常见。”
这种大八卦让大师兄和伍月都朝她看去,蔡安伦却隐隐心里不快,也盯着田小岚。
“听说,她的名声不太好?”伍月有些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