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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麦赶紧朝着卫临潇福了福身,问道:“沈妈妈问可都忙好了?现在是不是传膳?”
卫临潇一想,周夫人应该也饿了,惜竹她们也忙了这半天,早上估计也没有好好吃饭的,下午又要跟着她一起去张府,便点了点头:“这里太乱,就传到东厢房去吧。”
小麦得令去了,卫临潇就笑着对周夫人道:“我也不方便陪您用膳了,就让我两位妹妹陪您。”
新娘子要在房中坐着,不能随意走动,何况也怕吃了东西,到时候要去净房,只得忍着饿。
周夫人笑道:“您今日可是新娘子,不必这么客气的。”
卫临潇又转头对惜竹几人道:“你们也好好用膳去,折腾了这半日,也都饿了。”
惜竹几人听了,知道午膳过后忙的事情更多,也都应了是,叫了蔷薇和小麦两个略懂事些的小丫鬟来陪着,便自行去了。
两个小丫鬟也不敢多说什么,一时屋里安静下来。
卫临潇打量着自己住了差不多十年,因她出嫁,已收拾的空空荡荡的房间,心中五味陈杂。这十年间的一点一滴,便如一场无声的电影,在脑海中一幕一幕重现。
刚发现自己穿越时的无助惊恐,决定重新在这里生活后的努力和争扎,对前世亲人的惦记思念。
这一嫁,何尝又不是另一次重生呢?
面对新的人和事,适应新的环境,并且身上还背负着卫家的一切。
她自以为自己是个凉薄寡的人,血液里的亲情却无论如何放不下,几乎毫不犹豫的,便选择了承担。
又或者,她其实根本无意于要嫁给怎样的人吧?是,经历过一次失败的感情,她对此似乎已无期望,何况,她之所以嫁张掖,实在和爱无关,仅是责任使然罢了。
而今日张掖心中却是另一番感受。
若没有那日雪林相遇,她之与他,不过是一桩政治婚姻的某个必然存在罢了。
被众人迎进侯府的正厅,张掖在一片谈笑声中曲膝给卫侯恭恭敬敬敬了茶。
卫逸天笑道:“贤婿请起。”
眼前一身大红新衣的张掖,那风朗神俊之姿,卫逸天看着不由心悦,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眼睛却看向张掖身后的庆国公的大公子大理寺丞陈勤儒,还有秦王萧策。目光微闪,这迎亲的人选,也实在太阵容庞大了些。
萧策见卫逸天将军看向他,便笑着点了点头。
卫侯连忙让了上坐。
秦王笑道:“今日我们是迎亲的,您是新郎官的老泰山,自然以您为尊。”
“能得王爷大驾,今日本府真是蓬荜生辉。快快请坐。”卫侯目光微闪,也不客气,便在上首坐了。把萧策让到了他的下手。张掖和陈勤儒也在另一边坐了。
卫侯知道两人此来,决不是迎亲这样简单。几月前韩若封见他,以收购店铺为名,约他改日相谈。卫侯知道实是庆国公与秦王相约,也便去了。而他们希望他能做的事情,他虽未拒绝,却也没有答应。
后来寒若封再来卫府求见,他都避而不见。如今女儿与张掖的婚事已定,他所要做的也都准备妥贴。是到给他们回话的时候了
卫侯便向寻真使了个眼神,寻真把其余人等皆请到了东厢就坐。
屋里只乘下他们四人。卫侯素来不是虚委之人,开门见山对着秦王道:“秦王今日来,怕不只为小女与张掖的婚事吧?”
萧策眼睛一亮,吖了口茶,放下茶盅,看着卫侯笑道:“卫侯果然爽快。”
卫逸天点了点头,便一脸凝重的看着张掖:“你可能一生善待我的女儿?”
张掖见问,亦郑重站起:“我以性命起誓,一生护她平安。”
眼神清亮,神情真挚。不由卫逸天不信。便含笑道:“很好。坐下吧。”
又转头看向秦王:“王爷所托之事,臣必定尽力。”
不仅张掖,就是陈勤儒和秦王亦觉惊喜,他们突突借着迎亲的借口跑来,原以为卫侯沉默至今,他们今日必定需要大费一番口舌方能才说服他的,却未想一句未言。他已应承下来。三人长长松了口气,俱是说不出的高兴。
卫侯看了三人的表情,也不介意。心中却道你们也太高看我卫逸天了。他一生忠君护国,可他也不能置儿女性命完全不顾。何况那位皇子,也算是个值得辅佐的未来君王。
秦王沉呤片刻,对卫侯道:“卫侯之举。日后本王必定回报。”
必定回报,却未承诺一定护佐他家人性命无忧。卫逸天心中清楚,有些事情,他无法做到的,秦王也无法做到,今日能得秦王这句承诺,也不枉他费心一场了。
便笑道:“王爷这话,臣谨记于心。”又转头吩咐张掖:“我身体不适,虽然今日女儿大婚,但太医院的医师特地嘱咐不可饮酒,你也算我半子,午膳时,要帮我招待好王爷和陈寺丞。”
张掖回道:“岳父但请放心。”
几人见卫侯不欲多谈正事,也便找着话题,聊起朝中的趣闻轶事来。
直到开席,临尘亲自来领着几人去了筵席,卫侯以病为由没有相陪。
午宴过后。大夫人领着几位相熟的夫人带着他们几家的众位小姐,去卫临潇院里看她。又是一番热热闹闹的叙话。卫临潇觉得自己的脸都笑疆了。
陶晨芙果然没来。来的是陶老夫人。
陶夫人一进屋,便拉着卫临潇的手,仔细打量了片刻,才笑道:“都说我那女儿生的俊俏,我今天才见着位真真叫漂亮的。”
卫临潇佯羞低头。陶夫人便叹道:“你陶姐姐身体不适,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我怕过了病气儿,就没让她过来。”
“身体要紧,我和陶姐姐聚的日子多着呢。等以后有机会,我去看她。”卫临潇轻笑着。
陶夫人便拿了对羊脂玉的鸳鸯玉佩给她:“这是她特地让我带来送给你的。你要不嫌弃,就收下。”
“陶姐姐能想着我,我心里已经感激不尽了。”卫临潇边说,边笑着收下。用帕子包好,递给了身边的惜竹,让她仔细收好。
陶夫人见状,心道:倒是个懂事明理的休贴丫头。脸上的笑,就更真诚了几分。又因屋里人多,也不方便说话,说了句:“好孩子。”便转头同大夫人说起话来。
另几位夫人,见陶夫人送了东西,也各自添了压箱。几位小姐,也都送了些亲绣物件和饰物等。
又闹了半日,惜竹她们因要跟着去张府,便回去自己屋里打扮了一番。再进来,也快到了吉时。
张府的喜婆已进来催着要上轿。
真的要走了。
大夫人看着卫临潇的眼睛慢慢红了。临云临雨见大夫人伤心,也红了眼。
“日后,就是别人家的人了,要勤俭持家,侍奉公婆要尽心,妯娌相处要诚意和睦,万事以夫为纲……”大夫人拉着卫临潇的手,殷殷叮嘱着。
卫临潇听着,忽然就难受起来,一声“娘”不由脱口而出。大夫人听她叫她“娘”,一时心中五味陈杂。眼泪就掉了下来。再也说不下去。这个女儿,两岁之前,由她一手带大,第一次带到她房中时,那张又红又皱的小脸,只让她觉得憎厌。
那个女人,沈惟月,除了这侯府正室的地位,几乎夺走了她的一切,那一切都不要仅,可她夺走的,最重要的是候爷的心,而她在他心中,却几乎连栖身的角落都不在有。那个女人生的孩子,叫她如何喜欢得起来?听到襁褓中的哭声,她恨不得扔得远远的,这孩子,无疑是往她伤口上撒的盐。
可侯爷日日来看,那次佟妈妈刚好不在屋里,孩子又哭了,侯爷正在身边,她无法,只得自己抱起来哄。正是夏日,她柔柔小小的身体,被她怀在抱里,晃了晃,竟然真的不哭了,还朝她露出了甜美无瑕的笑。
那一刻,她突然就觉得自己的心软了下来。那婴儿清亮纯洁的眼睛,那笑,让她不自觉的嘴角上扬。
她听到身边的男人一声叹息,夫人,你好久没有这样的笑了。
出自内心的温柔笑意。她突然无比难过,就有眼泪滴下来。那个男人,轻轻的把她搂在了怀里。
她一瞥眼,就自床头的镜子里,看到那样的画面,她抱着婴儿,他搂着她。是她曾经怎样梦想过的画面呢?
她开始亲手置办她的一切,看着她慢慢长大,自我催眠的告诉自己,她是她的女儿,她的第一个女儿。一直到她两岁,她自己怀孕,生下临尘。而这个孩子,她越长,越象那个让她几乎丧失了一切的女人。
她的身心,全部落在了临尘身上,再后来,她又有了临云,而临潇,她的这个寄名谪长女,则慢慢被她遗忘到一任她在侯府里自生自灭。
一直到那年临潇落水,昏迷几日,她以为她会死,心里又悔又痛。毕竟她养了她两年,怎么可能没有感情?毕竟,她是她第一个,也曾用全身心的母爱去付出过的孩子。可她看到她越长越象沈惟月的那张脸,心中又止不住的恨,那个女人死了,却还留着她来折磨她。叫她爱不了,又恨不上。
等到临潇醒来,她松了口气,可也不想再看见她,便借着养病为由,给她另置了院子。而这孩子,也象突然间就懂了事,轻易不出现在她面前。
这十年来,这个女儿,就象定远侯府里可有可无的影子。可就是这个她刻意忽略了多少年的孩子,竟然也要出嫁了。十年间,第一次开口叫她一声娘,从此真的再不是卫家的人,她又觉得不舍。更何况,她不是不知道这孩子为何会出嫁。
叫她如何不难过不愧疚?
“娘,您说的我都会记在心里的。您不用担心。以后也要好好保重身体。”一边拉着帕子抹泪,一边转头对坐在身边的临云和临雨道:“记得以后要听话,不要让娘总操心,没事的时候,多去娘院里陪陪她……?”
两位妹妹泪眼凝噎,只不停的点着头。
周夫人就笑着劝大夫人道:“大喜的日子,夫人您也别太伤感了。都说女儿是娘的心头肉,嫁到别人家去了,哪个不难过?可您找了个好女婿,可不是赚着了?日后有您笑着的时候呢。”
一句话,众人都笑了,大夫人自往事中回过神来,也便收了泪。
周夫人就帮卫临潇又补了妆。张府的喜娘又来催了一遍。大夫人拉着卫临潇的手,朝着周夫人点了点头。
一方绣着金凤牡丹的大红喜帕,便盖到了卫临潇的头上。刹时,眼前一片殷红。耳边尽是人声,眼中,却只见自己的一双红色绣花喜鞋。
真的要走了,卫临潇才觉得忐忑不安,一颗心砰砰的跳了起来。
屋里未出阁的小姐们都回避了,临尘走了进来。就有人把她扶到了临尘的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