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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夜晚,迷蒙的细雨已经掩盖了军港的一切,稍微远一点的景物都已变得非常模糊,就连军港里往日强劲的标志魔法灯所射出的灯光这时也穿不透雨幕,显得有些无能为力。在这偌大的军港中,在这湿冷的空气中,唯一保持与以往一致的只是码头上那群人,那群军人──他们身穿制式军装,正按军衔面对一艘军舰列队,无论职务高低,他们都笔挺的在码头上,无人会稍微移动一下脚步,任凭寒气沾染衣裳,细雨湿润面庞。
此时靠在港口的这艘舰船,既不是体积庞大的指挥舰,也不是异常先进的攻击舰,只是一艘普通的斯比亚运输舰,特殊之处只在于一位斯比亚的特殊人物在上面。而对于这些斯比亚军人们来说,这个人在那里,那里就是最神圣崇高之处,别说是运输舰,就算是条小渔船也得列队迎接!
因为这位身分特殊的人,就是他们的皇帝,科恩.凯达。
不过运输舰中午就已抵达,众军官们只看到一个又一个的内政官员应召上船,皇帝陛下却迟迟没有下船来,虽然大家都猜不透皇帝陛下在做什么,但上上下下的官员们脸上的表情都不轻松,单单这气氛,就让人觉得应该是生了令人不愉快的事情。英勇的斯比亚军横扫魔属,成功夺占两个帝国,在这举国都应欢庆的胜利时刻,却生了让上至皇帝,下至众臣不觉愉快的事情,这会是什么事情?皇帝陛下又会用什么方式去处理呢?
‘他还有什么异动?’船舱里,神态懒散的科恩.凯达正斜歪在躺椅上接见最后一批内政官员,说话的时候,他抬起眼来看着站在最前面的一名内政官员,语气平静的问:‘除了你刚才所说的那些,他还有什么实质性的活动或者准备吗?’
‘回陛下,因为还没有得到陛下的命令,所以臣没有启动下属潜伏人员,只是一直在小心留意着,的确现了一些值得注意的事情。’一直以中等内政官为身分掩饰的情报官认真的回答皇帝,‘自从那件事情之后,他与旧总督体系的通信量增加三倍,家人的日常表现有一个大的转变,对平民或者下属都很和善,同时还有以种种借口截留现金、粮食的举动……’
听着情报官的报告,面色平和的科恩陛下不置可否的反问了一句,‘也就是说,你们并没有调查出他有调集军队、准备军械等等实际上的反叛行为?’
‘回陛下,’情报官摇了摇头,‘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这些证据。’
‘你们应该知道,朕是个简单的人,认定一件事的标准也同样简单。’科恩陛下坐正身子,左手伸出,在累积得高高的奏帖上轻轻敲击几下,‘你们要定一个人叛乱,就得拿出他叛乱的证据来,仅仅凭借一些所谓的反常举动就要朕认定一省之总督叛乱,这是草率盲目的行为,就算是再多一倍官员奏请,朕也不会制裁他。不过就是死了个弟弟,自己挨了板子,官降三级,这些就成为他赌上身家性命叛乱的全部动机?滑稽,还有比这更滑稽的事情了吗?’
‘陛下所说,的确是道理所在。’后面的一名大臣接口说:‘但叛乱一起就势同洪灾,会对帝国造成极大破坏,我们不得不以防万一,就算他没有叛乱的打算,敲打敲打他也好……’
‘敲打?要朕无缘无故的敲打一省总督?’科恩陛下淡淡一笑,‘因为旧日背景,这些总督们都是精神紧张的人,朕这一敲打下去,说不定就真能打出个叛乱来,到时候劳民伤财的平定,谁来负这个责任?数十年之后史家评说起来,还不是把这笔烂帐记到朕的身上?’
‘那陛下的决定是……’看到皇帝的态度,大臣们一时也无法再坚持。
‘你们啊!把这些奏帖都领回去,朕就算是从来没有接到这些帖子,就当这事情没生过,朕今天只是和大家同游海岸而已,之后大家各自归家,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说到这里,科恩陛下站起身来,‘如果各位实在很担心,那么在日后多加留意就是,切记不可再凭空猜测。朕任用大臣,向来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说这番话的时候,科恩的态度异常认真,让心中还有话的群臣无法再固执下去,只好点头应是,拿了自己的奏帖分别退出,而科恩陛下也没留下任何一位大臣来私下商量,直接让他们下了船。至此,这一桩三位官员上奏、十七位官员附议的总督叛乱事件,就这样被皇帝陛下强行压了下来,既不复查,也不转给**官,说得上是不留一点痕迹。随后,完成政务的科恩陛下换装下船接见本地驻军将领,其间和下属谈笑风生,神态里丝毫不见有一点烦心。
而在另一边,晋见过科恩陛下的一位官员回归官邸之后,却把与科恩会面详细情况模拟给一位信使,又几经辗转,此事详情终于到达某总督手里。明了一切之后,这位总督带着官员直奔密室,将此事从头到尾的说给一位以面巾遮掩了容貌的人听。
在听完官员的覆述之后,这位神秘人物并没有满足,而是不厌其烦的反覆追问其间的谈话细节,包括科恩陛下每说一句话的表情、语气……特别是在科恩下最后结论时的表现,他甚至要求官员模仿当时的科恩陛下。
而这位狗胆包天的官员,居然也无视模仿皇帝举止言谈是重罪,把科恩陛下的举止做了个七、八分,但科恩陛下的神态表情当世无双,任这官员怎样头脑出众,却连一星半点也表达不出。可就算是这样,神秘人在看完之后,还是手扶额头,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
‘大人,大人。’总督看神秘人久久无语,不禁出声问:‘到底怎么样?’
‘看不透,想不透,猜不透。’又沉默了半天,神秘人才长叹一口气,仰说:‘纵览一生,我还从没对任何一个人觉得毫无把握,科恩.凯达,是我所遇的最大的挑战和难题。’
‘那么大人是想怎么选择呢?如何应对,大人总得拿个主意才行啊!’总督轻声问完,被神秘人眼中投射的目光吓了一跳,连忙赔罪说:‘下官一时心急,逾越礼数,请大人见谅!’
‘算你知进退,虽然我并不完全清楚科恩.凯达心里在想什么,但世事千万变幻都不离其宗,我心里自然是有衡量的……你以为科恩.凯达一个二十出头的半调子皇帝,有什么本事能斗过我?’轻哼了一声之后,神秘人的目光稍微缓和了一点,站起身来安抚说:‘他有可能斗得过我们吗?’
‘怎么会呢?科恩.凯达半路出道,怎么可能斗得过大人这样睿智的神殿下派官员呢?自上次我平安从圣都归来,下官就知道这个小皇帝对神殿、对您还是心怀恐惧的。’总督笑着讨好说:‘下官竭尽心力为大人办事,不就是在为了将来而拚搏吗?’
‘科恩.凯达年少英武,恐惧神殿倒还说不上,他只是在很多事情上想要倚重神殿。只可惜时世无常,不然与此人同事也不失为一件有趣的事。’神秘人又叹了口气,‘对这个皇帝,永远要小心看待,此次对魔属用兵的事,科恩.凯达这个名字就已震动整个神属了……’
‘既然大人都知道这次用兵会震动神属联盟,那么科恩.凯达的名声会步,我们……’总督踌躇了一下才继续说下去,‘我们在这个时候试探,是不是有点儿……’
‘不明白了吧?这个时候试探才是最明智的,你没从科恩.凯达的话里品出点什么味来?打下两个魔属帝国,这种丰功伟绩是古往今来第一人!一个帝国皇帝能做到这一点,已经是极致了,他科恩.凯达潜心钻研帝王之道,当然明白在这个时候应该做什么才好……’神秘人物轻笑一声,‘你以为,他会无缘无故的提到后世史家怎么评价他的事情吗?告诉你,后世的评价,史书的评价,这是每一个功成名就皇帝最看重的事情,拚搏到这一步,他什么都有了,现在就只想留个好名声。而你这种身分特别的总督,就是他的感化对象。’
‘那么大人心里已经认定,科恩.凯达的表现是正常的?他真是不想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之下动我?’总督若有所思的问:‘那么我的亲弟弟,他怎么会那么毫不犹豫的处决?就连与那事情全无关系的我,都受了皮肉之苦……真是一点也不讲情面。’
‘这就是触怒军人出身的皇帝的后果,如果当时他不立即处死你弟弟,恐怕你反而会寝食难安──下手忌惮,必有图谋,你用几十军棍换了安心,不吃亏。’神秘人自顾自的坐下,‘不过,亲弟弟的这笔血债,你也一定难以忘记。他何时起程回圣都?他走之后安排我离开。’
‘科恩.凯达这次是不急于回圣都的,说是连场恶战身心疲惫,要慢慢的一路巡视回去,随便沿途看望各级大臣,另一方面,也让圣都做好迎接威武之师的准备。’总督回答说:‘下官估计,这一趟得花点时间,最快也得二十天才会回到圣都。’
‘各地巡游?’神秘人站起来就走向门外,‘去告诉你的手下,切事务暂停。’
‘大人要离开?’总督连忙跟上,‘待下官去为大人妥善安排……’
‘不劳你费心了。’神秘人轻笑一声,眼神让身前的总督不寒而栗,‘既然自己能来,我自然也能自己离开。’
是夜,为了赶上事先安排的进度,皇帝陛下的车队星夜起程,在群臣的目光中开始了回归圣都的旅途,一长串的马车,再加上护卫的近卫军,整个队伍不算前后护卫就已长达三里。在宽敞舒适的车厢里,忙碌一天的科恩.凯达总算可以丢开公文,稍微喘口气。
白影换了科恩手边的饮料,又在科恩身后点燃一盏魔法灯,侧眼看着这位近在咫尺的少年皇帝,心里感触良多──自她跟随在科恩身边以来,亲眼见到科恩跨越一道道难关,从来都是在谈笑风生中定计,从容不迫间退敌,而像今次这么沉默凝重的神态,还是第一次流露。
‘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就休息吧!’看到科恩的眉头越拧越紧,白影忍不住出声劝说:‘遇到的又不算什么大事,维纶总督的所作所为,还不是早在你计算之中吗?’
白影的话没错,维纶总督的所为对科恩来说的确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此人的叛乱谋划,也早在科恩意料之中……白影也知道科恩的心里是另一件事情在让他忧烦,而这件事情科恩却不能跟任何人商量,包括自己在内。做出一个巡游的决定,与其说是为了所宣布的那些借口,还不如说是科恩陛下要留给自己一个思考的时间。
所以,白影只能藉由其他事情安抚科恩。
‘事情有变化,与早先想的不一样了,维纶总督敢在这个时候试探我,足见其自恃势力不凡,而他一个小小的总督,一举一动都应在我掌握之下,还有什么资本自恃势大?’闭着双眼的科恩轻声回答,‘这一点让我疑惑,也让我举棋不定。’
科恩的话让白影想不透,又问:‘为什么会举棋不定?一个总督,有这样的能力吗?’
‘有没有这样的能力,就是整件事情的关键之处,因为任何一个正常的人,就算是一个有心有准备要叛乱的人,也绝不会在这个时候来试探自己的皇帝,这不是一个试探的好时机。’科恩回答说:‘我正在想这其中的缘故,一旦想通,整件事自然迎刃而解。’
白影想了想,说:‘或者……这些大臣所奏的确是空**来风?’
‘那不重要,维纶这白痴要叛乱是迟早的事情,这是有其必然性的,只是看他的准备做到哪一步而已。’科恩睁开眼睛,‘现在看来,他的准备是差不多完成了,他一定是在藉这次的试探揣测我的态度,以便找一个最好的时机。’
‘这一次的试探?’白影不无惊讶,‘难道以前还有试探吗?’
‘当然有,你忘记他怎么挨的板子了?那就是他其中的一次试探。’科恩点头说:‘不过那种试探属于正常的手法,还没有让我觉得惊讶,但这次却玩得比较出格。’
‘上次的事情是维纶总督在试探你?’白影却在此刻陷入了对丑恶人性的震惊之中,‘他居然用自己亲弟弟的生命来试探?’
‘有什么好惊讶的?除了试探之外,还有什么理由来解释那次事故吗?从个人眼光来看,一个码头的石料钱才多少,维纶的弟弟怎么也算是个贵族,会看得上眼?’科恩冷冷一笑,‘如果是例行贪污……没错,维纶家族养私兵当然要大量的资金,但一个在以前可以自给自足的家族,怎么会突然在军事工程中卡油水?如果到了需要贪污这种钱来养兵的程度,那以前养私兵的钱又是从哪里来的?这自然是维纶亲自策划,派遣心腹进行,推着他那并不知情的弟弟上了断头台。’
‘你早知这一切?’白影怔怔的看着科恩,‘既然早知道维纶的弟弟是无辜的,为什么还要将他处死?’
‘码头是由他来建,坍塌延误军务,当然是要拿他问罪,以什么罪名处死倒是其次。’科恩慢条斯理的回答,‘当时稍一犹豫,帝国必生大变,他日要处死的人就是百倍以上。’
白影想想科恩的话,觉得有点道理,又想到即将要在科恩身上生的事情,于是低头下去沉默不语……
在轻微的摇晃中,马车正在向前行驶着,当这车队到达圣都时,积蓄在科恩心里的那种负面情绪将会累积到怎样一种程度?国相大人此次的行为已经深深的触怒了科恩,父子之间将生的争斗,又会对这个世界造成怎样的影响?科恩这次巡游,将接见大批军事将领和内政大臣,也说不定就是父子相争的前奏。
不是白影不想劝,实在是身为龙族的白影对人类感情琢磨不透,不知如何开口,贸然提起又怕让事情恶化,她只有就事论事,把谈话限定在维纶叛乱的事情上,希望能帮身前的男子理清思绪,‘那么他这次突然变化的试探,又说明些什么呢?是否隐约透露出什么信息?对我们很重要?’
‘这当然了,任何人、任何事情的改变,必定是由外在因素所引起,如果说维纶以前就准备要叛乱而试探,那他的外在环境还会生什么变化呢?’科恩伸出手来拍拍自己的脑袋,眼睛盯着脚下出神,‘让我想一想……维纶原本是准备自己叛乱,再纠集几个旧派系的总督或者将军,难道现在,他拉拢人数上有一个量的变化?不会,这不现实……或者是根据我这边的情况变化而采取的试探方式?这也不能解释……’
自言自语到这里,科恩突然停住话头,抬眼看着白影,目光闪烁。
‘怎么?’白影一楞,轻声问:‘你想到了什么?’
‘外部环境变化,外面有人跟维纶勾结上了。’科恩吐出几个字,眼神变得阴冷起来,‘去把联络官和传令官叫过来。’
白影连忙吩咐下去,又回过来看着科恩,‘很严重吗?’
‘必须查出来,否则事情危险。’科恩伸手出去,缓慢的握住酒杯,‘就算一时之间查不到是谁跟维纶勾结,也要立即查出他们的准备情况,推测出他们大致上的动时间!’
白影还想问点什么,车外的精灵侍女柔声回禀:‘陛下,联络官和传令官到了。’
‘进来。’白影偏头过去答应一声,然后就如同往常一样,站到了车厢角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