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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国庆上车后,也不理会生着闷气的胡丽,发动了车子踩着油门就走。
许是发现了丈夫情绪有点不对,胡丽也顾不上生气了,开口问道:“怎么进去了一趟就哑巴了?”
方国庆心里烦,闷头开车,不愿搭理胡丽。
他也想过要把侄子和陈茶花一块接过来养,可他有把握说服胡丽把陈茶花接来,却实在没把握把凡星也接来。
以他们夫妻俩现在的经济条件,多养活两个人并没有什么压力,可凡星并不是正常的小孩,他们可没这么多精力来照看,这病在他看来没什么,就是太熬身边的人了。
“没什么。”凡国庆有些不耐烦。
胡丽见凡国庆脾气上来了,便不再多问,回过身坐好,却发现车子并不是去批发市场的路,而且回家的路。
“哎,凡国庆,你开错路了,我们还进货去呢。”
“没钱了,先回去取钱去。”凡国庆闷声闷气地说道。
“之前准备进货那两万块钱呢?”胡丽想到了什么,脸色顿时变了:“你把两万块钱都给你妈了?”
凡国庆自知理亏不敢搭腔。
“停车!”胡丽猛地推了凡国庆一把。
“你不要命了!我这开车呢!”凡国庆慌忙把打滑的车回正,见胡丽仍然闹个不停,只能将车子靠边。
胡丽板着脸,头也不回地走了。
陈茶花将拴着凡星的绳子另一头系在自己的手腕上,带着凡星在土路上走着,凡星默默地跟在身后,时不时用余光偷偷瞥着四周。
大杂院在市郊,房租便宜,也因此离着市中心有着十几公里远,哪怕是最近的公交站,也得走上个三公里路。
今天陈茶花打算带着凡星去找工作,已经卖掉的老房子,不是短时间能赶上拆迁的地方,本就不值钱,加上当时又卖得急,总共也就卖了十几万,陈茶花还想着好好地把凡星带大,哪怕等她走了,也得给他留下足够的钱生活,那十几万根本就是杯水车薪,只能拖着老体想办法找点活干。
可是陈茶花六十多岁了,再加上得带着凡星,想找份工何其困难,好不容易市里有个小旅馆说愿意试试让她做个打扫阿姨,所以起了个大早打算去看看。
“公交车靠站!行人请注意!”
凡星不是第一次坐公交车,对这大家伙仍有着好奇和害怕,木楞楞地看着公交车,标志性地拿手背挠了挠头,有些抗拒上车。
“老太太,上不上车啊,不上我可走了啊。”司机有些等得不耐烦了,高声喊道。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要上的,要上的。”
陈茶花扯着绳子,稍稍用力,将凡星拉上了车,并不断跟车上的人道着歉。
车上人挺满,正是早高峰的时候,有赶着去市里上班的普通上班族,有为了便宜来市郊买完菜回去的老头老太太,也有赶早去市里玩的。
因为不是起始站,这会座位早都已经坐满了,还有不少人站着,司机连着播了两遍请给有需要的乘客让座,也没见有人起身,也只好作罢。
陈茶花一手抓着扶手,一手牢牢地搂着凡星,打算站下这将近一个小时的路程,并默默祈祷着路上别出事。
一个老太太拿绳子拴着一个孩子,在全是形形色色上下的公交车上也是少见,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
一个健壮的青年在一边跟身边的女友小声说笑了几句,便不顾女友的反对,笑着对陈茶花问道:
“大妈,您这倒是稀奇啊,带着孩子出门还拴条绳子,咋滴,还怕丢了啊。”
青年那口爽快的东北口音,倒也让人听不出有什么恶意。
“孩子,有病,怕他乱跑,也怕打扰到别人,所以就拴根绳子。”
陈茶花有些局促不安,生怕因为孩子的问题被赶下车。
青年听了有些沉默,他身边的女友小声地埋怨了他几句,怪他多嘴。
青年不理会女友,高声喊道:“有没有大老爷们男人点,给这大妈让个座儿的,人一老大妈带个孩子出门不容易。”
这青年长得五大三粗的不像个好人,心倒是挺善,只不过他跟女友也都没座,两人都站着呢,司机也趁机又放了一遍请给有需要的乘客让座的语音播报。
然后,车上便是一阵的沉默,只有语音播报清脆的电子女声“请给有需要的乘客让座,谢谢”。
青年轻轻啐了一声:“都说大城市里的人素质高呢,我寻思这还不如我们那旮沓呢。”
“你说谁没素质呢?就她不容易,我们就容易啊。”一买菜的老大爷忍不住开口。
“就是,这座还不是谁先上谁坐啊,谁叫她运气不好没座了。”
“这小孩有病,指不定是什么病呢,我们让她们上车就不错了。”
“就是,这小孩没准是疯的,万一疯起来把我们打了怎么办?我可听说神经病杀人都不犯法。”
“就是,让他们下车。”
“下车,下车。”
有些人,总是这样。
青年脸憋得通红,就连一直责怪他的女友,听了车上这些人的话,也直皱眉头。
青年想要反驳,却又不知道从哪里反驳。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让我们让座,有能耐,你别来坐公交,买辆车送他们去啊。”
“我孙子是自闭症,不是疯子,不是精神病!”
陈茶花十分心酸,从来都没人知道,也没人去了解这自闭症到底是什么病,一句句疯子精神病就像一根根针一样扎着她的心。
陈茶花捂着凡星耳朵的样子,也同样深深扎痛了青年的心。
“你个老王八,你说什么呢!”青年上前就扯住了那老头的领子。
那老头浑然不惧,抓着青年的手,高声喊道:“打人了,打人了!一个大小伙子,欺负我一个老头子!”
青年的女友赶紧上前拉住了自己的男友,生怕急性子男友真把这老头给打了。
这公车上的人吵架吵几句嘴还没什么,但这些老头老太太要是动起手来被打伤了,那司机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司机赶忙将车靠边,骂道:“吵什么吵,啊,吵什么吵,再吵全部下车,要么都把你们送派出所,去派出所吵去。”
见司机都发脾气了,所有人都闭上了嘴,青年也愤愤地松开了手。
“大妈,也不是我想赶你下车,您瞧现在这情况,我也挺为难的。”
司机没有立即开车,看着陈茶花欲言又止。
凡星倚在陈茶花怀里,双手捂着耳朵,小身子轻轻颤抖着,早从开始吵起来,他就已经怕得不行了。
当陈茶花准备拉他下车,他就开始不停地打着自己的头,嘴里不停念叨着“虫儿飞,虫儿飞”。
这是方旭曾经经常给他唱的歌。
陈茶花强忍着眼泪,在一车人冷漠嫌恶的目光中,将凡星拉下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