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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众声哗然,许多人的面部表情都发生了惊讶而丰富的变化。
这世间真有长生不死之人?
当所有人的目光齐聚在那白发男人身上时,每个人的心中都油然的升起了倾羡与膜拜之情,此人虽满头银发,但身姿清朗,卓然绝世,美风仪,其容止可堪比日月之光辉,难道不正是不老不死的仙人吗?
感受到从四周所射来的灼热贪婪之光的白发男人神情动了动,微抬起了眸子,溥唇轻启,缓而有力的说道:“我并非可以长生不死,塔罗,你不曾了解我的过去,我是什么人,从何而来?你根本就不知道,而有关于我的传说,也都是你散布出去的谣言,是那些人以讹传讹神化了的结果。”
“天道轮回,众生亦然,如果人真的可以摆脱生死,超脱众生之外,你有没有想过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而人活着的意义又是什么?”
“退一万步讲,哪怕你真的得到了永生,当你身边的人陆陆续续的苍老、死去、长埋黄土,最后只剩下你一个人的时候,你想想看那时候的你会是什么感受?你将会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不被世人认可,永无止境的活在孤独与痛苦之中不得解脱,这样活着的你又会有什么乐趣?”
塔罗王子神情变了变,仍是诮笑了一声,不服道:“那么师傅,你可以告诉我,你究竟是什么人吗?我从二十多年前就已经认识你了,为什么这二十多年来,您的容颜一点也没有变,如若不是得到了永生,您为何不会像常人一样苍老?”
白发男人神情微黯,沉默了下来,就在他不知如何回答时,徐墨玄抢先道:“师傅平时注重养生,又戒七情六欲,容颜比常人苍老得慢了一些,有什么好奇怪的,世间自有公道,像你这样的人,即使真的炼出了什么长生不老药,我看老天也要劈个雷下来,让你趁早去见阎王!”
塔罗王子看了看徐墨玄,眸子中神光聚敛,蓦地嘴角一弯,便是讥诮的大笑了起来:“没想到,死了一个蒋七郎,还会有第二个!”
“师傅,这又您新收的徒弟么?”
徐墨玄有些不好意思,他只是曾经得这个白发男人救了一命,后来又收了他的舆图,向他请教了一些兵法战略上的知识,便从心底上认了这个男人为师傅,可事实上,人家还没有同意收他为徒呢!
就在这时,白发男子突然问道:“蒋七郎之死、蒋家的冤案是不是你一手造成的?”
徐墨玄闻声不由得神情一怔,目光直逼向了塔罗王子,就见他抬眼看着他,十分怪异的冷笑:“不错,正是我造成的!师傅,你从不理世事,难得今日还有这般兴致关心起了蒋家之案,是因为您那最为骄傲的徒弟蒋七郎所以才会打破了自己的戒律吗?”
白发男子面色微变,神情黯然。
提起蒋家之案,徐墨玄不由得愤怒的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蒋家与你有何仇怨?”
塔罗王子嗤笑了一声,看着徐墨玄摇了摇头,仿佛看着一个极为天真的孩子,满目的嘲讽和冷诮。
“仇怨?不,你说得太简单了,自蒋家驻守西北以来,杀我金国勇士,阻我千秋霸业,家国大义、国仇家恨算不算仇怨?而蒋七郎……”
“哈哈哈……”塔罗王子蓦地失声尖笑,“蒋七郎更是可恨,他屡次闯我军营,偷盗机密,破坏我计划,一次又一次的对本王进行挑衅,不就是仗着师傅所传授于他的琴剑双绝的本领么?”
“所以我要向师傅证明,我比蒋七郎要强,我才是最有资格去继承您所有本领的人!”
“蒋七郎不过是一个狂娟不知天高地厚的莽夫,论聪明才智,他还不及我十分之一,我只需要稍稍用一点计谋,就能借大眳的皇帝之手,杀了他并灭了他整个家族!”
“怎么样?师傅,我是不是比他厉害得多?”
竟然是这个原因,徐墨玄听罢不禁怒火中烧,恨不得一刀就向塔罗王子的脖上了抹过去,可就在这时,他竟看到塔罗王子的身后已经没有了路,纵然这北邙山上还有枯枝败叶杂草丛生,但那后方仅有两步的距离便是万丈深渊!
“不要再退了,快给我站住!”徐墨玄不由得紧张的厉声喝道。
所有逼近塔罗王子的人都骇然的止了步。
塔罗王子也似听到了有石子滚入空谷许久坠地的声音,便用余光瞥了一眼身后,果见是深谷悬涯,神情绝望之余突地又得意的大笑了起来。
“也好,既然你们将我逼至了这万丈深渊的绝境,那么不如痛痛快快的做个了断!师傅,要么您就教我长生不老药的炼制之术,带我离开这里,要么我就拉着您的女儿和我一起陪葬!说起来,您这个女儿国色天香,徒儿也很乐意黄泉路上有她作伴,怎么样?”
说罢,竟是拉着韩凌就势要往山涯下面跳。
“不要——”徐墨玄急得一声厉喝,连声音都在发抖,景王与陆颜召更是惊吓出了一声冷汗。
这时,徐舒玄竟道:“你要长生不老药,我这里有,我给你,放了她!”
看到徐舒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紧张的怯惧之色,塔罗王子嘴角一咧,更是兴致嫣然的笑了起来。
“难得,终于看到峻清高洁的魏国公世子也低头了,不过,本王现在已经不太相信你说的话,你也是一个心机城府极深的狡诈之人,从这一点上来说,你比蒋七郎厉害了许多,我大金国不怕骁勇善战的莽夫,就怕像你这般太过聪明的谋士,但是倘若你能用你的命来换这个女人,本王倒是可以考虑!”
“你这是得寸进尺!”徐墨玄不由得怒道,但见塔罗王子嘴边挂着诡异的笑,又赶紧低下声音肯求道,“好,如果你真的想要一命换一命,那就用我的命来换,你放了她,我来当你的人质,行不行?”
徐墨玄话刚说完,就被徐舒玄拉住了一臂,他自己径直走上了前去!
“好,我跟你走,但前提是,你要立刻放了我夫人!”徐舒玄说道,目光极柔和的投向了韩凌,韩凌看着他,用力的摇了摇头,此时的她正在暗中积蓄着一股力量,徐舒玄目光微微低垂,就看到她手中握了一枚银针。
当他紧张的向前迈出一步时,白发男子突地厉声道了一句:“舒玄,退回去!”
“所有人都往后退!”他再次命令。
“师傅——”
徐舒玄与徐墨玄同时唤了一声,就见白发男子缓步向前,一手抱着焦叶琴,一手缓缓抬起,伸向了塔罗王子,说道:“塔罗,你过来,师傅教你长生不老之术,但是能不能理解就靠你的悟性!”
塔罗王子的眸子瞬间一亮,露出几近颠狂的惊喜。
“师傅请说!”他道。
白发男子目光深沉的看了韩凌一眼,缓缓说道:“长生不老之术并不是靠吃丹药而炼成的,而是一种心术,人以神为根本、神灭则形灭,耽于色,溺滋味,七情太过,则易夭折,勿以益小而不为,勿以过小而为之……”
在白发男子一句一句的念出时,塔罗王子紧圈着韩凌脖子的手臂终于微微有了些松泄,就在他的注意力完全被白发男子吸引过去时,韩凌竭尽全力的将所有力量集中在了右手中的一枚银针上,几乎是突然地就朝塔罗王子的头颅上刺了去,而就在这同一瞬间,白发男子也蓦地将焦叶琴横于身前,指尖在琴弦上猛然划过,便有一道白芒如剑一般的自他指间射出,直中了塔罗王子的胸口!
兔起鹘落间,众人的神情剧变,韩凌也挣脱了那一条手臂的禁锢,奔向了徐舒玄,可没有想到,塔罗王子竟然在垂死之际,还不死心的将一袭白袍席卷了过来,再一次的将韩凌拉进了怀中。
“师傅,我想不到连你也算计我?好,很好,至少在我临死之前,你让我看到了绝世无双的一剑!别怪我,用你的女儿来报复你这一剑!”
语落,众人只觉得眼前一阵劲风吹过,两道人影就这样倏然消失在了悬涯边!
消失了!是真的消失了!
所有人的脸上出现了一刻的呆滞,而徐墨玄更是惊呼出声,想都不想的就要往下跳,却不料一颗石子打在了他的胸口上,使得他身不由己的退后数尺,而就在这时,他竟看到一道白影已然从涯边坠落!
师傅?
跟着跳下去的那个人竟然是师傅!
徐舒玄也站在了悬涯边,神情空洞而茫然的望着幽幽深谷,他怀中正抱着刚才师傅突然扔给他的焦叶琴,仿佛并不相信就在刚才还来不及回神的刹那间,他便同时失去了自己最深爱和最敬重的两个人!
就在他绝望的垂下眸子想要追着韩凌的身影而去时,却突然间看到了奇迹——
他看到师傅抱着阿凌正在以极为平稳的速度向空中升上来,而师傅的手中似乎牵着一根银丝线,那线正系在了悬涯边的一颗巨大的老槐树干上!
是了!师傅怎么会没有任何准备的就跳下去,他是为了救阿凌啊!
徐舒玄内心狂喜,在雪风的吹啸中,禁不住也渗出了潋滟的泪水。
而当师傅抱着阿凌从山涯边渐渐腾身而出,如同天外飞仙般的落在众人面前时,山顶上所有的人都看呆了似的发出阵阵惊叹之声。
“仙人啊!”有人禁不住低叹,倾羡得狂喜莫名。
皇帝闻声也从北邙太庙里赶了出来,看到鹤发童颜的男子,眼中即刻迸射出了难以言喻的惊喜与贪婪,他一直在寻找南宫世家那个传说中长生不老的仙人,都已经找了二十多年了,原以为那真是只是一个传说,是他一辈子不可实现的梦,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竟让他在这里遇见了!
皇帝像看见了绝世珍宝一般的颠着臃肿的身子向白发男子奔过来,未想到,还有些不长眼的死士持刀向他砍了去。
禁军统领宋毅连忙喊着救驾,提起一刀就将那突袭过来的死士头颅砍了下来。
没有了塔罗王子的箫声控制,那些死士们就像是无头苍蝇一般的乱撞着,丝毫没有减轻痛苦。
白发男子朝这些人看了一眼,重重的叹息一声,眸中透出不一般的愧疚和悲悯。
他将韩凌送到了徐舒玄面前,徐舒玄连忙将韩凌抱进了怀中,失而复得的激动狂喜之情令他不知道说了多少声:“谢谢!师傅,谢谢你!”
白发男子目光温和的看了徐舒玄一眼,又抬起手来,似乎想要去触碰韩凌的脸颊,却始终只悬在半空,就这样饱含愧痛与慈爱之光的看了韩凌许久,最终才哑着声音赞扬了一句:“舒玄,你很不错,凌儿交给你,为师也能放心了!”
“师傅!”徐舒玄轻唤了一声。
韩凌也转过身来看向他,因为前世一直将他当师傅一般的尊敬,她也一时间无法将“父亲”二字叫出口,只喃喃的低唤了一声:“师傅!”
白发男子涩然一笑,忽地转身来到徐墨玄面前,以十分悲悯歉意的目光注视着他道:“墨玄,师傅对不起你七叔,对不起你们蒋家,师傅最后能补偿给你的,便是引领天下学子、有志之士,通过各省上疏渠道,于刑部大理寺门前为你们蒋家申国士之冤,而且现在言氏父子罪行已然公诸天下,相信这世间公道天下人心定能还蒋家清白!”
他说的是这天下人心还蒋家清白,而不是皇上!
听到这番话的皇帝脸色一沉,略有些郁愤的看向了这个白发男子,可当他迎上白发男子的目光时,竟然感到了一种强大的压力令他无地自容。
徐墨玄的心情也有些复杂,他不明白师傅为何要跟他说对不起,这种感觉让他既受宠若惊又难受。“师傅为何要这样说,蒋家之事,与师傅何干啊?都是言氏父子的罪孽,这仇我一定会为蒋家报的!”
白发男子并不解释,只静静的看着徐墨玄的一双眼睛,忽地温声笑道:“你与七郎的容貌性情都十分相似,七郎于剑术一道悟性极高,我相信你应该也不错!当年,为师只教了七郎琴技与剑术,他便能以琴剑双绝之名独步天下,闯出一世英豪之名与胆气!”
说罢,他又从徐舒玄手中取过那一架焦叶琴,十分爱惜的抚了一下琴弦,幽幽叹道:“舒玄,除了你之外,蒋七郎的确是为师这一生中所收的最为得意的门生,只可惜少年英才,却因为师傅的一念之差而葬送了他以及蒋氏一族的性命……”
这份罪孽身重,也该是偿还的时候了!
白发男子沉吟片刻后,忽地轻声一笑道:“如今就让为师最后再抚一次琴吧!也最后再教你们一次什么是真正的琴剑双绝!”
说完,他抱着琴,就要往前走,韩凌突地心中直跳,有种极不好的预感,就脱口叫出了声:“师傅!”
她追出了几步,动了动嘴唇,终于唤了一声:“父亲!”
“父亲,您可以为我娘亲而留下来吗?”
璇儿吗?那一张明艳而开朗的笑靥,在听他弹琴时总是专注而神往的眼神,有时候会像一只叽叽喳喳的小鸟儿般跟他说着她所见所闻的趣事,甚至还会将她对七郎的那点小心思说给他听,可是后来竟变得如同失了生气的木偶一般,不再爱说话,也不再爱笑,甚至对世间一切都漠不关心。
都是谁造成的呢?
像是有什么特别的情愫如电流一般猛然窜过身体一般,师傅突地止了步,韩凌就这样满怀期翼的看着他一身白袂迎雪翻飞,希望他能回头,但最终,她还是失望了!
“凌儿,师傅会以琴音先压制住这些药人,你便用你炼制出来的药来救他们,刮骨逼毒,七七四十九日,余毒便可除尽!”
师傅只说了这样一句与娘亲毫不相关的话,便纵身一跃,跳到了太庙的屋顶上,盘膝而坐,就这样抱琴于膝上,合着眸子用心的弹奏了起来,仿佛这世间的一切再也与他无关!
而他弹奏的这一曲,直令天地萧杀,雪花乱舞,一股浩然正气充斥于天地间,仿佛从无形之气化为了有形的利剑,就像是让人亲眼目睹了魏晋名士嵇叔夜临刑时的一曲《广陵散》,萧萧瑟瑟、荡气回肠,直叫人永生难忘。
在琴声无慰之下,那些药人果然停止了厮杀与咆哮,一个个安静的沉睡了过去!
皇帝更是激动得无以复加,竟是命令着禁军统领宋毅:“快,快去给朕将这位仙人请下来,朕要带他回宫,朕要他教朕长生不老之术!”
宋毅迟疑着不敢去,皇帝便拿刀催促,百官们尽皆大惊失色,露出对昏君的失望之情。
韩凌、徐舒玄以及徐墨玄都忍不住愤然变色,徐墨玄甚至按紧了身上的佩剑,却在这时,他们的耳边传来了一阵阵惊骇的高呼,而当他们再次看向师傅时,竟看到万千雪花在他指尖上凝结为一束又一束的剑气,那些剑气如同长了眼睛一般尽皆穿透了师傅的身体而过……
这便是琴剑双绝,惊天动地的琴音以及无形化为有形的剑气,这里所有人都看到了,然而从今以后,便再也看不到了!
“不——父亲——”
“师傅——”
*****
“这世间不可能有什么长生不老之术,就连那传说中唯一不会死的人最后不也是死了!”
“是啊!听说他死的时候就坐在那太庙的屋顶上弹琴,最后还跟皇上说了一番话,而皇上听了他那番话后,竟然当场跪了下来,后回到宫中之后,亦是夜不能寐,每每到了临寝之时便痛哭不已!”
“所以说,人还是不能做亏心事,就是天子也不例外,会遭天遣的!”
“嘘——这话你也敢说,不怕杀头啊!”
“我怕什么,皇上自己都承认自己所犯下的错误,并诏告于天下,他当年错判了蒋家之案以致于一门忠烈惨遭灭门!那时候的蒋家多辉煌啊,却因为奸臣所害,竟落得那样悲惨的结局!”
“还好这桩冤案终于得以呈冤昭雪,蒋家的那些忠臣烈士也终于可以安息了!”
“好什么呀!呈冤昭雪了又怎么样?蒋家一个人都没了,多惨啊!我听说,那时候言藩去抄蒋家时,照着蒋家的族谱,将蒋家所有子嗣都清点了出来,别说是几岁的小孩子了,就是连一个孕妇也没有放过,对了,那孕妇还是魏国公府的嫡长女,魏国公世子的姐姐呢!”
“所以说,魏国公世子这么不遗余力的想要翻蒋家之案,其实就是为了给他姐姐报仇啊!不过还真没有想到,那言藩竟然还活到现在,并以徐青玄的身份藏于魏国公府,还害得徐家二房家破人亡!”
“也是罪有应得,不是听说那徐二老爷徐智还弹劾过魏国公世子吗?说什么徐家五少爷徐墨玄是蒋家余孽,诶,你们信吗?”
信啊!凭什么不信啊!那就是说,蒋家还是后继有人啊!这是好事啊!
“如果徐墨玄真是蒋家后人的话,言藩落在他的手中,一定会死得很惨!这下可是有好戏看了!”
自从北邙太庙兵变一事结束之后,北邙山上所发生的一切以及蒋家之案便成了京城的茶馆之中不变的话题。
当然,听闻者永远没有亲身经历者感同身受。
韩凌自是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父亲用他的死来向世人证明,人的生命不可能得到永恒,而真正能得到永恒的只是人的灵魂。
皇帝做了一辈子长生不老的梦,也因为师傅的死而彻底破灭了,所以,他在那一日回去之后,便有些精神失常的疯掉了,不久之后就缠绵于病塌,在多日夜不能寐的折磨之后终于梦醒觉悟,立刻写下诏书立景王为太子,并命太子监国,将朝中之事全权交于景王处理,这其中当然也包括蒋家之案。
蒋家之案再次轰动京城,国子监祭酒徐诺带领三千学子在刑部大理寺门前为蒋家申冤,还有各省各部所上疏的奏折全部传到了内阁。
太子朱城昀当机立断,命三司重审此案,并将言氏父子抓到刑部堂前公审。
与言氏父子一同公审的还有长公主与徐明烟。
刑部拿出了余嬷嬷所留下来的供词,并叫余嬷嬷与长公主对簿公堂,余嬷嬷当即便指出是长公主指使她杀害钟磬一家,并道出她与塔罗王子密谋陷害蒋家之事,以及她嫁进魏国公府以来对魏国公世子多次下毒加以谋害,还有那数不清道不明的腌臜事。
刑部最后判了长公主弑夫杀子,通敌判国等七大罪状,并处以绞刑。
而言氏父子根本就不需要审,所有的证据摆在了他们面前,其罪行可谓是磬竹难书,直令人深恶痛绝,那一日,刑部的大门前挤满了人,无一不喊着:“非凌迟不足以偿罪!”
于是,言氏父子果然就判了凌迟之刑。
行刑的那一天,发场上亦是人山人海,骂声一片,臭鸡蛋烂菜叶如铺天盖地般的砸向了他们二人。
从只手遮天的权臣,到人人唾骂的阶下囚,言藩也许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连死都死得毫无尊严!
而更让他想不到的是,负责监刑的人竟然是徐墨玄,徐墨玄是出了名的睚眦必报,更何况他还是蒋家的人!
不共截天之仇,让这个英朗而狂娟的少年站在他面前时更多了一分不可一世的狠戾之气!
只听他冷声问:“蒋七郎死的时候挨了多少刀?”
言藩看着他,竟是没有了丁点的恐惧,而失声大笑!
那笑依然如同钝刀子一般割在徐墨玄的心口。
徐墨玄忍不住就提起了他的衣领,再次厉声问:“蒋七郎死的时候到底挨了多少刀?”
言藩自然是不会回答,但很快也有人告诉徐墨玄道:“一百零一刀!”
一百多刀啊!他的七叔,蒋家最为骄傲的男子竟是那样死的么?
徐墨玄的眼睛顿时一润,一股悲怆之感从胸中涌来,他慢慢的松开了言藩,有一刻钟的时间几乎说不出话来,好不容易平复了情绪,才沉声下令道:“父子二人,一共二百一十刀,只许多不准少!行刑!”
发场上一片欢呼,甚至有的人还奏起了乐曲,言藩凄厉的惨叫声就在围观百姓们的欢呼声中一点一点的衰弱下去!
终于死了!看到这对父子二人的尸身被拖下去,徐墨玄并未感觉到半分的快意,蒋家那么多人的命,他们父子二人怎么够还!
而这一切就这样结束了么
蒋家的英魂是不是就可以安息了?
突然感觉到一股凄凉的空茫之感,他将目光透过人群,看到阿凌和大哥望着他笑,他竟如释重负般的笑着哭了!
因为北邙山上的救驾之功,徐墨玄领了朝廷的封赏,被单独从徐家分出去赐了府邸,也许是太子朱城昀的意思,他虽然并没有公开恢复蒋家之子的身份,但是朝廷却给了他定远候的爵位,而他所得的候府也正是以前蒋家所居住过的府邸。
徐墨玄这是第一次来到蒋家曾经住过的定远候府,里面的院子很大,但因为许久未住人显得十分空荡,这几日,他已经安排了人对这里进行重新修缮,并将蒋家所有人的牌位都摆在了灵堂前。
最后,他在杨秋璇和韩凌的带领下去了蒋七郎的陵墓前祭拜,因蒋七郎是行刺皇帝不成而死的,死的时候也是判臣,别人不敢为他立碑建墓,杨秋璇便将他的尸身埋葬在了这里,并立了碑,几乎每到他的祭日都会来悄悄祭拜。
这里很安静,正处在半山腰上,也不会有多少人来打扰,还有林木丛生、参天大树作伴。
可是他们还没有走到墓前,却听到了一阵嘤嘤的哭声,徐墨玄与韩凌相视对望了一眼,立刻赶到了墓前,就见一个素服打扮的女子正在蒋七郎的坟前哭泣。
“七哥,蒋家的仇终于报了,言氏父子伏了法,被凌迟处死,你一定想不到,是我们的小侄子靖轩为蒋家报了这血海深仇吧!靖轩长大了,和七哥你长得好像啊!”
“阿灵好想你啊!七哥,蒋家洗刷了冤屈,不再是罪臣,你们在天之灵,一定也会感到很欣慰吧!阿灵觉得好孤独好累,就让阿灵下来陪陪七哥好不好,你一定还会像从前一样护着阿灵的吧!”
蒋灵一边说着,一边轻抚着碑上那几个朱红色的大字,抚着抚着便轻轻的笑了,是啊!大仇已报,她活着的意义也就结束了!也可以下来和你们一起团聚了!
想着,蒋灵端起了放在面前的酒杯,轻轻的晃荡着里面如琥珀一般的佳酿,就要一口饮下去!
就在这时,一只手伸过来将她端着的酒杯夺了过去,并狠狠的抛向了远处!
她睁眼便看到了与七哥十分相似的脸,错愕的一瞬间,又被泪水模糊了眼睛。
如同做梦一般的喃喃的唤了一声七哥,蒋灵怔怔的看着徐墨玄,半响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而徐墨玄便任由着她抚着自己的一张脸,也呆呆的看了她许久,才涩然的说了一句:“姑母,我们回家吧!好吗?跟靖轩一起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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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年,皇帝还是没能熬过初春三月,便已驾崩,太子朱城昀在众臣的拥护下顺利登上帝位,改国号为建德。
新皇登基之后,立刻对有功之臣进行封赏,徐舒玄继续呆在内阁被提升为武英殿大学士,徐墨玄代替了陆丙担任锦衣卫指挥使兼左军都督,陆颜召继续掌管着金吾卫,而杨茗义也因在西北的战功而获得了镇北将军的封号。
在新皇的统冶下,徐、杨、蒋、陆四大家逐渐成为京城势头正盛最大强大的勋贵。
倏忽五年之后,倭寇再次打进福建,皇上任命徐舒玄为福建巡抚,前往福建督战。让徐舒玄没有想到的是,这次带领倭寇侵袭大眳的首领竟然是丰臣泷一。
看到两军对峙中,那个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青影,徐舒玄顿觉五味杂陈,五年前的那一场兵变之后,丰臣泷一来找过他,问他为什么要背弃他们之间的承诺而选择了帮朱城昀。
他只答了一句:“羽,你不适合做皇帝,慕容冲虽然报仇血耻做了大燕国的皇帝,可是他因为杀戮太重性情暴戾依然不得善终,当初姨母为什么会在怀着你的时候就逃出了皇宫,那是因为她也不希望你在皇位上勾心斗角,挣扎一生,姨母只希望你能像平常百姓一般安安稳稳的过一生,所以,羽,放弃吧!做回南宫羽,将南宫世家的医术传承下去,救死扶伤,也能赎回你之前所犯下的那些杀戮罪孽!”
丰臣泷一听了他这一段话后,只讥嘲的朗声笑了。
“你以为就算我不想当皇帝,大眳的新皇朱城昀就会放过我?”他问道。
徐舒玄沉默下来,无话可说,而的确事实如此,朱城昀遵守了对韩凌的承诺,励精图志,减赋税冶贪官污吏,平冤案,安天下,并废除了族诛之刑律,可是唯一让他无法放下并记恨在心的就是丰臣泷一。
丰臣泷一几乎是被朱城昀逼到日出之国去的,而他在最后与徐舒玄的一次见面中,也预感到了这一切,因为不甘心和被欺骗的愤怒,本来他是想要杀了徐舒玄的,可是他想到了韩凌。
“我不能杀你,重活一世,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看到她得到幸福,前世虽然我得到了她,却从来没有见她笑过,这一世,我不想再看到她带着对我的仇恨而活下去!”
“不过,五年之后,我会再回来找你算这笔帐!”
最后,他说了这样一句话后,便走了,之后就是新皇所下的命令对他永无止境的追杀,以他的本事,他自然能逃过一次又一次的追杀,可大眳却已无他的容身之处!
于是,他再次回到了日出之国,在那里去开展自己的一片天地,成为那一方天地的霸主!
是了,丰臣泷一又怎么会是一个甘于平凡的人,他天生就是一个驰骋杀场的强者,而征服一个又一个的强者便是他人生唯一的理念。
“徐舒玄,该是我们之间算这笔帐的时候了!很好,比起那些阴谋算计,战场上的快意恩仇会简单许多!我们就比比谁在军事才能方面的能力更强!”
一声令下,策马奔腾,两军交战,声啸九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