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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片方寸大小的土地上,公孙季具有着近乎绝对的威慑力和控制力。
直到这一刻,尹兆才开始真正地意识到这个人的危险性——光是能打的莽夫不一定危险,能让那些能打的莽夫乖乖地、心甘情愿地服从你的命令,那才是真的有本事。老子曾有言:“太上,不知有之;次,敬而爱之;再次,惧之;再次,轻之。”
意思是,一个管理系统里,最好的状态应该是大家都各安其分、各思其职。虽然有人在管,但看上去就像没人在监督一样,所有人都将这当做一种常态,企业也因此得到最大的发展效率。稍微差一点儿呢,那就是有人在管理,但是大家都敬爱他,这样管理的阶层也可以工作。再差一点,那就是大家都害怕那个管理的人,这么一来,工作不是自发自愿,效率就会降低很多。最末的一等,便是大家都不把管理人员当回事儿,那整个系统也就长久不了了……
公孙季做不到圣人那样的无为而治,最多最多,他也只能让所有人都敬爱他,甚至心甘情愿地为他去死。
在尹兆眼中,这是一个无比危险的信号。
这证明,他或许拥有满足所有人愿望的能力,不管那些愿望是光明的,亦或是卑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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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大人,我请你做岚公主的护卫,就只是护卫而已……其余的事,你不必多管。”公孙季一边扶着尹纤走上来,一边淡淡地吩咐道,“尹兆是我从尹族请来的大人物,日后说不定还会在沛国朝政中大展拳脚,你可得注意着点儿说话办事的分寸。”
“谨遵圣命。”被训了一通之后,那位孔大人倒也没表现出什么不满的情绪,只是朝尹兆微微鞠了一躬,像是在以他们国家的方式致歉。
可尹兆此刻却没有闲心去顾忌他的道歉。
“她怎么了?”看着尹纤这幅满面苍白、虚弱无力的样子,尹兆竟觉得火烧眉毛一般急迫,这或许是他出生之后为数不多的几次为一个人担心,“在终南山的时候,这些神仙一天可以走个八百多里啊!就算她血统里的神力没有那么充沛,也不该连我这个凡人都比不过……”
“小鬼……你还在吗?”尹纤的状况似乎已经糟糕到面前的东西都要看不清楚了,若不是公孙季搀扶着她,指不定她就会在这湿滑的台面上一跤栽下去,现在更是连说话都带着颤音,“我,我的头有点儿疼……我不舒服……”
公孙季借机将她的身体往自己怀中靠了靠,却也没有流露出任何淫琐之人得逞的不堪神色,依旧是淡淡地说道,“想必是从未走过水路,一路上车马劳顿、海浪颠簸,再加上刚刚离开终南山,稍有些疲倦吧。安心在府中休整两日,一定会好的。”
他这话说的大义凌然、有理有据,尹兆一时也找不出什么毛病,只能干着急。
谁也没有看到……就在话语出口的那一瞬间,公孙季的嘴角划过一抹狡诈的笑容。他是一个相当严谨的人,十分擅长于控制面部的微表情,故而这抹笑出现的时间不超过三秒钟,仅仅只是惊
鸿一瞥,便被他本人收了回去。
这一闪而过的笑,充满了狡诈和欺骗的意味,使这个少年变得更加深不可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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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这样的。
不是什么车马劳顿、海浪颠簸之类无聊的理由!我是尹喜的后人,体内流淌神的血脉,即便被稀释得再严重,那也是神,你见过哪个神会晕船的吗?我的身体我自己能说清楚,肯定是有什么东西,什么东西……它在影响我体内真气的流窜,干扰我的力量。在沛国的土地上,我的体质被大幅度削弱了,仅仅只是稍微走两步就头晕目眩,眼冒金星……
事情绝没有那么简单,或许这场婚礼,从一开始就只是尹子寒和公孙季两人的博弈而已!尹子寒别有所图,而这个公孙季……必然也在背后隐藏了什么阴谋!
小鬼,你快点走啊……
……
尹纤并没有看到公孙季那一刹那的微表情,以上的所有种种,都是她靠着直觉一步一步推理出来的。遗憾的是,即便她已经大致推导出了事情的原貌,也无法在明面上向尹兆提出警示:一来,木已成舟,这场婚礼已经定好了,作为尹族和沛国博弈的棋子,她根本就没有反抗的余地;二来……公孙季这人看着温和,只是因为自己一行人的所作所为没有触碰到他的底线。要是尹兆在这关键时刻搅局,打破了他的计划……被他玩死都有可能。
她只希望尹兆足够聪明,能够根据自己的表现,自行推理出点儿什么东西,然后迅速采取行动。站在尹纤的立场上,最好的结局莫过于尹兆识破了公孙季的骗局,然后随便找个借口,迅速“告老还乡”,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就算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理由,也是先行离开为上上策。无论公孙季在盘算什么,都和尹族有关系,而一旦牵扯到这种神仙级别的博弈当中……一介凡人,自然是随时都可能被当做弃子使用的。
可惜啊……有道是关心则乱。尹兆这人平日里也素有股机灵劲儿,若是遇到事情的是自己,他还能有条不紊地列兵布阵,尽最大的努力来面对一切可能发生的危难。可现在,偏偏遇到事儿的是他最在意的人,这一下子可把他的心神彻底击溃了……他此时特别想凑过去看看尹纤的情况,但又碍于中间隔着个公孙季,他要是凑过去未免显得名不正言不顺的,纠结得额头上都快冒烟了。
一旦智商下降,公孙季那一番编出来的言论听着还是很有说服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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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先生。”犹豫了半天,尹兆还是没称公孙季为王,只是折中地喊了一声“先生”,聊表敬意,“你好歹也是一国之君,虽然国土小了点儿,中药材什么总有吧?既然她累了,那今天就别大张旗鼓地搞什么欢迎仪式了,赶紧送到床上去让她躺着吧!”
这句话……没得洗,听上去实在是有些大不敬。
且不说称呼的问题,尹兆的语气,以及诸如“好歹”、“国土小了点儿”之类的措辞无疑都相当不善,听得四周的侍卫——甚至就连公孙季的妹妹都
是满面惊愕,不敢置信。这天底下,竟然还有人敢这么和新王公孙季说话?他不要命了还是怎么着?这要是换一个沛国人来,哪怕他是朝廷重臣,三朝元老,也绝对被公孙季用孔雀翎羽刺死在大殿上,连句二话都没有……
可是,再听到“先生”这两个字之后,公孙季却显得心情大好,面容含笑,仿佛是攻克下了某个巨大的难题一样。
他连忙清了清嗓子,说道,“有有有……小兄弟,你不必担心这个。沛国乃是至阴至柔之地,别的不说,在女性的调理方面,药材却是出了名的多。纤儿不过是舟马劳顿、略有不适而已,并不是什么要紧的大病,只需在宫内静心养几天,自然就会好的。”
听他这么说,尹兆便发自内心地眉开眼笑,但笑了没几秒钟,有转欣喜为焦急,冲公孙季挥了挥手,大喊道,“那就别愣着了,赶紧吧!”
“……小兄弟,你对纤儿,还真是一片真心啊。”公孙季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说道,“在下正有此意。事出有因,一切从简,就不要再举行什么仪式了。车马已经备好,直接将纤儿送到宫中,给她找个宽敞些的园子住下,静养几日。出来两个人!”
小姑娘的身后走出来两名侍卫,头盔上均是佩戴着一根蓝色的花翎。看这架势,其地位应该还在方才的孔大人之下。
“你们搀扶纤儿入宫,务必要送到宫内,一路上需小心照顾、不得有误。”
“谨遵圣命!”两名侍卫齐齐答应一声,以无比整齐的动作扶住了尹纤的双臂,像拖一样地把她给拖走了。
……
按照原计划,这儿本来还有一场声势浩大的欢迎仪式。在沛国,每次上升龙台,搞的仪式基本都是同一个流程:在台上舞一圈龙,乐师合奏《高山》、《流水》两支曲子,放爆竹,模仿当年“蛟龙升天”的全过程。撒花瓣的都已经在后边准备好了,谁知女主角却因为身体原因,紧急下场,弄得场面一下子非常尴尬。
好在……公孙季始终是公孙季,他的一句话,便足以让一切尴尬重新变得井井有条。
“今天实在是事出有因,安排的再好,也赶不上变化……司祭何在?”
从升龙台和悬崖的连接处快步走出一个老人,几乎是以随时可能滑倒的速度奔过来,一下子跪倒在公孙季面前,高呼道,“老臣在!”
“辛苦了,但今天就先这样吧……两日之后,还是在此地,举行我沛国的婚庆大典,那时候再弄得隆重点便是。”安排完了所有的事宜之后,公孙季又一次地变回了那个温婉可亲的人,“抱歉啊小兄弟,让你见笑了。等到明天……还会有一场惯例的秋围。既然纤儿身体不适,就由你来替代她,如何?”
“秋围是指……?”
“每年的这个时节,如果王室要举行婚庆之事,就必须要先去沛国北山上秋围打猎,将打到的猎物祭祀祖先。”公孙季笑道,“小兄弟,今天你先好好地休息一晚,明日还请务必赏光,定有一份大礼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