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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之后,尹族明显能感觉到应欢和虎妞的学习进度皆是有所好转,起码现在上课的时候她俩都会时不时地抬头瞟两眼黑板。这要是换了以前,她们这两眼都不带瞟的,因为根本就看不懂……
高考魔鬼般的步伐正在一点点迫近,一模便是它手下的一员猛将,以传说中那足以令人窒息的难度袭来,毫不留情地碾压着学渣们的自尊和学霸的自信。统考过后,教室里哀鸿遍野、如丧考妣,人人都是一脸自危的惶恐神色,望着手中满是红叉的试卷,无语凝噎,仿佛被抛到了一片看不清未来的迷雾之中。
也不知是不是某种潜规则,一模的试卷往往设置得难度颇高,如用武侠小说来比喻,期末考试的难便是那类“与之大战三百回合后一招险胜”的难度。虽有艰险,但尚可与之一战,有取胜的可能。但这一模考试的难……则是“尚未看清楚人在哪儿,暗器已是双双杀到”的级别,试卷上的字仿佛成了天书,分开来都能看懂,连在一起便足以让人一头雾水。或许,出卷人是想用这种方式警醒高考生——高考绝非儿戏,你若是不拿出全力来应对,最后可能落得个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下场。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又有谁能说清楚呢?
尹族照旧用他强大的“控分能力”将自己的排名稳在班级中上游,由于这次大家的成绩都不理想,这位仁兄的分数反而在各方面都显得很厉害。因为尹族平日里露脸不多,就算是借此进入了班级前列,大家也不会对他投注以太多的目光,这倒是正合他意。
大家真正关注的是……虎妞竟然在这次难到让人秃顶的考试中拔得前筹,一举进入了全班前十的行列。一时间,群情激愤,说什么的都有。想想也是,一个原先成绩极差、脾气暴躁、个人生活作风还有问题的坏学生,突然在成绩上有所建树,怎么能不惹人口舌呢?
但……不管是褒奖还是质疑,虎妞都没有去回应。她只是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盯着语数英三门大课的卷子,嘿嘿傻笑着。她也不去听老师的试卷分析了,将那三张卷子翻来覆去、左看右看,好像要把它们全给看穿似的。这份发自内心的欣喜俨然是做不了假的,自从念高中以来,她还是头一次体会到当好学生的快意,这番直抒胸臆、扬眉吐气的感觉竟是这般美妙!
下课的电铃打响,下午最后一节课也结束了。
同学们纷纷从教室里鱼贯而出、奔向食堂,而虎妞像是完全没有听见动静似的,依旧傻傻地坐在那儿,一言不发地盯着试卷。她突然想把这件好事儿跟林国栋讲一声,动机也很简单:就和幼儿园小朋友向家长炫耀自己的大红花一样单纯。她知道家长看到这个会高兴,对于林国栋来说,值得高兴的不只是虎妞的进步,更是她发自内心的改变。
她摸向了抽屉里的手机,却又停了下来——这样不行,还需要一点仪式感,需要一种……自己已经痛改前非、改头换面的形式。
什么是仪式感?就是……在一个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点,满怀神圣感地去做一件明明平常也可以做的事情。比如扫墓、祭拜、在情人节送玫瑰、求婚,以及……当然了,还有通报好消息。
打定主意,虎妞捏着三份试卷,一蹦一跳地下楼,跑向教学楼一楼拐角处的公共电话——此刻正值用餐高峰,学生们都吃饭去了,公共电话面前也没什么人,正是通讯的好时候。由于学校明面里是不允许带手机的,万一学生有什么事,就只能通过公共电话和家里人联系。电话在教学楼内一共有八台,但总的来说还是入不敷出,每每节假日将至时就会排起长队。电话旁边悬挂着一场电磁卡,但……一些生性顽劣的孩子总是恶作剧,八张里已经有四张不能用了。
点下号码,听着电话里“嘟——嘟——”的忙音,虎妞不由地有些紧张。她已经许久没有和爷爷沟通了,此番突然打个电话过去,竟是连开场白都没有想好。
待会儿接起电话,她第一句话要说什么呢?你好?会不会太作了点儿……如果直接喊“爷爷”的话,老人家会不会以为是什么不正经的传销电话?
她担心这个,担心那个,这会儿一离开微信、QQ之类的交流软件,虎妞发现自己的表达能力弱了许多,竟是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全。
“嘟————嘟————”
……
忙音继续响着,少女的心随着声波的起伏一起一落,不禁有些没底。她知道林国栋素有军人的气质,说一不二,雷厉风行,如果他在家的话,绝对会在电话响到三声之前将其接起。难不成……此刻他正巧不在家,或者是没听到这通电话?
在焦躁的等待中,虎妞原先兴奋的心情一点一点平复下来,转为七分不安和三分惶恐。她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并产生了将手头这通电话挂掉的冲动,再转身离开,权当自己根本就没有来过。其实这种感觉也很正常,当你拨打一个亲人的电话,但他(她)长时间不接,你肯定也会产生不自觉的惶恐,担心电话对面的人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且那头的人对你来说越是重要,你心中的烦躁就越加几分,难受的好像蚂蚁爬,恨不得立刻有人把电话接起来,又怕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比起那个不知所踪的父亲,林国栋无疑更像是虎妞唯一的亲人。
“啪嗒”一声,漫长的等待终于结束了,随之而来的,将是如刽子手临刑时那痛快的一刀斩乱麻。
“喂,你是哪位?”一个陌生的、苍老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而且从背景音来判断,周围还有很多人在吵吵嚷嚷的。
虎妞心中一怔,不由地把听筒攥紧了几分,说道,“我是林国栋的孙女,林小虎,请问您是……”
“小虎?诶呦,你就是国栋的孙女啊?闺女啊……得亏你打了这么通电话回来……否则我都不知道上哪儿去寻你!”电话对面的老人用一种撕心裂肺的哭腔嘶哑地吼叫道,“闺女啊,这事儿说来,你也别太难过,都是自然之理,都是命……你的爷爷没了……”
“轰————”虎妞耳边响起一阵锣鼓的响声,她怔怔地站在那儿好半天,将听筒从右手换到左手,再从左手换到右手,目光直勾勾地盯着眼前那堵斑驳的白墙。锣鼓声尚未消退,视野里就出现了一大片一大片的金色斑点,好像突然被抛到了某片高原一般,缺氧和窒息的感觉骤然袭来、势不可挡。
好半天,她才听清楚对面的喧闹声,原来是一群人在哭丧。
“爷爷?哪个爷爷?”虎妞梦呓般地呢喃道,好像这样就能让她从这突如其来的悲痛中缓过神来似的。但实际上……这种本能般的心理防护本能就和鸵鸟自卫的性质差不多。
“还能有哪个爷爷?你还有哪个爷爷啊?!”电话对面的老人似乎被虎妞的蒙圈弄得糊涂了,扯开嗓子,嚎啕大哭道,“你的爷爷林国栋……说来也巧,我们今天早上去邀请他参加一个老红军的纪念会,敲了敲门,他始终都没应……我们喊了又喊,最后迫不得已地用扳手撬开门——他已经一个人坐在藤椅上去了!像睡着了一样!闺女啊……这人过了七十再走,按古代的说法就是喜丧了,你也别太难过……人各有命,我们这帮老家伙只是想不到,老林会走的那么早啊!昨天还是好好的,今天,说走就走了……”
“……”虎妞几乎记不得是怎么听完这通电话的,在后来的记忆中,似乎只听到了那句“爷爷走了”。再之后站在这里的就不是虎妞,而是彻头彻尾的另外一个人,另外一个更冷酷、更成熟,也更加像虎妞的虎妞。她无力地搭上电话,电话线对面传来的哭声瞬间被隔断,教学楼里面依旧安静如初。风声、鸟声,各式各样的声音纷纷入耳,这份平日里唾手可得的宁静,在此刻的虎妞看来,却是弥足珍贵。她隐隐地知道自己还没从悲痛中反应过来,还处在一种半懵不懵的状态中,如果可以的话,她情愿沉醉在这种奇特的氛围中,永远都不要醒过来。
幻想就如同一层薄薄的壳,一旦被打碎,尚未成型的雏鸟便要孤身面对外界的种种困险。
不知什么时候,一滴晶莹的泪花已是顺着脸庞滑落,滴在地上,她也没去管——生死之类的大丧,早已经突破了情情爱爱的无病呻吟,此乃是大悲恸、大分离。按照佛经里的说法,生死之隔是人间最最令人惋惜的悲痛,天下人因为这件事而流的泪水,足以填满整片四大海。
虎妞如行尸走肉般地行了几步,突感头脑剧痛,似是有什么东西窜上了脑门,冲撞灵台。她捂着脑袋痛苦地崴了两步,随即腹中又是一阵剧痛——仿佛肝胆俱裂、撕心裂肺,直至此时此刻,虎妞方才明悟了这两个成语的真正用意。原来在人真正经历大悲时,根本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思想的痛苦转移给了身体,肉身也开始痛!
“咚咚,咚咚,咚咚……”心脏的跳动声格外清楚。
痛!痛!痛!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剧痛……
“咿————————呀——————————!!!”
虎妞抱着脑袋,眼眸中猛地爆射出两道湛蓝色的光束,如高频率探照灯一般直冲向这片高高在上的碧霄!她本人更是像发疯了一般,用尽全力地大声喊叫起来,其声调很快便轻易地突破了人类所能达到的极限,跳过海豚音,直接飙到了次声波武器那个档次,瞬间震碎了教学楼内正面朝向她的所有玻璃。一连串“乒铃乓啷”的巨响声接连传来,如雪花般纷纷扬扬地从窗框之上碎裂、飞落,摔在地面上,掷地有声。
……
另一边,尹族感觉到动静,更是惊得汗毛直竖,大呼不妙。
他一把搂过在他身旁的应欢,伸出双手,稳稳地捂住了她的耳朵,才算是免了应姑娘被虎妞一嗓子吼穿耳膜的悲惨命运。待到这一阵声浪过去之后,体质差一些的学生已是纷纷失去意识,两行鲜血从鼻孔、耳蜗中流出,横七竖八地躺倒了一片。身体稍微强壮一点的,强撑着不到,但却也耳鸣不止,血就像粗壮的蚯蚓一般从耳朵里爬出,滚落在地,狰狞到无以复加。不少本来还没晕的学生一见此景,立马吓得脸色煞白,晕了过去。
“她终于觉醒了吗……”应欢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这一幕,心里不由地生出八分畏惧之意,对能否将虎妞纳入组织的事情更是打起了退堂鼓,“这个虎妞……未免把事情弄得太大条了。”
“……”尹族的目光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悯,但他想了想,终究还是没把其中的缘由说出来。
主要是说出来也没用,这会儿应欢根本什么都听不见……
“咚——————!!!”
巨大的音爆声传来,尹族寻声望去,但见一个直径约为五米湛蓝色的能量球体拔地而起,冲天而去,弄得尘埃四溅,并在不断的加速之中冲向凌霄。一个又一个音爆环在其身后炸开、扩散,此起彼伏,音罩瞬间便将整座校园都包裹其中。一时间,风压把校园内外的树木卷得动摇西晃,呼呼作响,有两根不结实的小树甚至直接被连根拔起,砸进了教室之中,墙灰四散,断壁残垣、一派乱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