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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湛一边与宋弥尔朝容安居西厢旁边的柴房走去,一边解下自己身上的常服,披在宋弥尔的身上。
宋弥尔默默接过,却并没有露出十分羞涩欢喜的笑容来,她两手反向紧紧扣着衣襟两端,指节微微有些泛白,抿着唇,没有说话,似乎已经游离天外。
沈湛低垂下眼皮,伸手揽过了宋弥尔,什么也没有问,只将她揽得更紧。
柴房外两个看门的侍卫,一个目光炯炯直视着前方,一个却睡眼迷蒙摇头晃脑打着呵欠,见帝后二人来了,那睡眼惺忪的人赶紧理正头盔,慌乱地抬头挺胸,作势就要行礼。而一直目光炯炯的那人,却什么多余的动作也没有,只跟着前头这一人,齐齐地抱拳单膝跪下。
前头这一人起身,恬笑着小跑到沈湛与宋弥尔跟前,“陛下,娘娘,那贱婢在里头关着呢,保管跑不了!”
“贱婢?!”宋弥尔沉着脸斥责,“梅玉容还没有被废黜,即便被废黜,那也曾是宫中妃嫔,岂容你来轻蔑?!”
“是是是,小人知错,小人知错!”那侍卫一边后退鞠躬,一边轻轻打着自己的耳光。他站岗时打听到皇后与梅玉容之间似乎有些龃龉,而梅玉容又犯了事,眼下都被关进柴房了,他正愁着平日里身份低微,没有能巴结帝后的机会,如今见到帝后相携而来,脸色又都不太好,本以为能趁机在皇后面前卖个乖,这梅玉容本就是宫婢出身嘛!自己这侍卫身份,宫中想嫁自己的宫婢多了去了!没想到却踢到了铁板,皇后娘娘根本不吃这一套!
他心中懊悔不已,脸上却堆满了笑,退到了门边,恭恭敬敬地替帝后开了门。
他笑着下意识先朝里面望了望,脸上的笑容却霎时间变成了惊愕和恐惧,脸瞬间就白了,双腿一软,扶着门,就要倒下去!
与此同时,那另一名侍卫一个箭步冲到了沈湛与宋弥尔的面前,挡在了他们的前面,而沈湛也迅速伸出手,蒙上宋弥尔的眼睛。
宋弥尔眼前一花,接着就一黑,被沈湛紧紧捂住,在那之前,她好像看到了那柴房中间,有一个人仰躺在了地上······那好像,是梅玉容,而她被关押时着的那件微透小衫,上面好像已经布满了暗红色的花样······不!那不是花样!那是血迹!
宋弥尔用力想要掰开沈湛的大掌,“陛下,不要蒙着我的眼睛。”
沈湛就跟哄小孩儿似的,“弥儿,乖,听话,不要看。你先回宫,这里交给朕来处理。”
梅玉容······应当是死了吧?
短短一天之内,白日里温容华死得不明不白,夜里两个与她有关的内侍也突然暴毙,而如今,唯一留下或者说指向的线索梅玉容,也消无声息地死在了有侍卫看守的柴房之中······
湛哥哥,他应当是很疲惫吧?国事一大堆,还要处理这种家事······自己身为皇后,是不是,给他拖了后腿?他会不会怪自己?
更重要的是,这些事的源头,却又隐隐约约是自己······
宋弥尔自责,而心中那股不安也越来越强烈,她声音有些颤抖,却很是坚持,“湛哥哥,我是你的皇后,后宫里面出了事,我怎能躲回宣德宫里?你不忍心让我瞧可怖的画面,夫妻一体,你又叫我怎么忍心将你一人留在此处?湛哥哥,让我同你一起解决······”
不知道是哪一句话打动了沈湛,宋弥尔只听得沈湛轻轻地深深地吸了口气,眼前复现光明,沈湛已经将手放开了。可是他仍旧紧紧抓着宋弥尔的手,他面容坚定地看着她,“你说得对,你我夫妻本是一体,咱们一同面对。”
他转过身子,拉住宋弥尔,一同朝前看去。
挡住他们视线的那名侍卫,见帝后二人有意查验,便默默地退到了一边,可仍旧警醒着,留意着周围的一切,也时不时往柴房内瞟上一眼。
没有了侍卫的遮挡,柴房内的梅玉容毫无遮掩地摆在了沈湛与宋弥尔的视线之中。
当真是死了。
就好像自己的预感成了真,宋弥尔心里头“突”地一下,却并没有松一口气,一颗心却反而悬得更高。
她与沈湛默默地走进柴房,那名偷懒的侍卫早已经瘫软在了门口,无他,实是梅玉容的死状有些可怖。
她仍旧穿着那一身被众妃嫌弃的微透的淡绿色衣裙,隐约可以看见里面淡黄色的挂脖小衣,头上的首饰七零八落,不知道是在关押时因为剧烈挣扎被碰掉了,还是被人偷偷取走了。
她仰面躺在地上,眼睛大大地睁着,手和脚都以及其不自然的姿势扭曲着,柴房地下的稻草和柴火都四处散乱,最大的一处伤口在头上,她的太阳穴与后脑勺之间被一根带着尖刺的干柴刺入,那干柴从后脑勺附近刺进,又从太阳穴附近刺出,梅玉容的脸上、脖子上和脑后的地上,全是一滩滩暗红色的血水。
可是,这却还不是最可怖的。
最可怖的是,那梅玉容的眼、耳、口、鼻中都流出了血水!
她双眼大睁着,头被刺穿,七窍流血,死前似乎经历了什么可怕的事情,那涣散的瞳仁之中都好像还能看见惊恐。她的左手九十度扭转在地上,手背一面挨着地,五根手指也不自然地蜷曲着,像是要抓住什么东西,又像是因为痛苦而用力过度。她的右手朝斜上方伸出,右手的小臂却朝里折叠,可手掌却又朝着外面张开,五指伸得直直,整只手折成了三叠,右腿与左腿一样,九十度折了过来,而左腿的小腿却朝身子的方向弯曲着,上面的鞋子不见了,绫袜上透出星星点点的血迹······
整个人的姿势古怪扭曲,哪里是正常的死亡姿势······
宋弥尔看着梅玉容的尸首,只觉得背脊一阵发凉,一股邪风从自己的尾椎窜了上来,直达后脑勺,她生生地打了个寒颤,甚至有些后悔自己要来看了。
宋弥尔强忍着挺了挺背,双手紧紧地用力,一手握拳,一手握紧沈湛的手,努力睁大眼睛看着。
沈湛感觉到了身边宋弥尔的轻颤和恐惧,“弥儿,你要不要先回去?”他声音既轻且柔,生怕将宋弥尔吓到了。
“不,不要!”宋弥尔牙关紧咬,脖颈青筋凸现,深深地打了个寒颤,“让我看看她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沈湛叹息一声,抬手抚住宋弥尔的后背,慢慢地安抚,等宋弥尔平息下来,又才道,“她看上去像是中毒。”
“又是中毒?”鉴于沈湛经验丰富,他说是中毒,宋弥尔自然是没有什么好怀疑的,可是一天之内两个中毒而死的,这后宫里面哪里来这么多毒药?
宋弥尔强忍着胸腹的不适,压下眩晕和呕吐的感觉,认真去看梅玉容的尸体:“她的死状与温晓晓的不一样,是不是她们中的就不是同一种毒?”
“极有可能。”沈湛点点头,朝着后边一直念佛的安晋,“念念有词什么呢!派人封锁这里没有?来找找还有没有什么线索?!”
安晋大监的脸,今天已经不知道第几次苦得五官都快挤成一团了,他瘪着嘴点点头,“回陛下,已经封锁了这里,外头都是咱们带来的人,和这两个侍卫。”
说着,他随手招来了一个少侍,正是安晋随时带着的徒弟高小平。高小平机灵地上前,跟着苦着脸的安晋一起,上来查看柴房和尸体。
走得近了,安晋双手合十,眼睛都快皱没了,站在梅玉容的面前,口中不住的念着“勿怪勿怪,罪过罪过”,而高小平却没这么多顾忌了,他见自己的师父站在梅玉容的尸身旁边,于是便先去柴房四周转转,见四下没什么异状,又回到了梅玉容的尸身旁边。
“师父,这她是中的什么毒啊,死得这么可怕!”高小平凑到安晋的身边小声问道。
“哎哟!你可吓死杂家了!”安晋拍了拍胸口往后头一顿,“你小声点!也不怕半夜来找你!”
“我怕什么啊!人又不是我下的毒!”高小平满不在乎,“师父,您还没告诉我,她中的是什么毒呢!上午那个温娘娘,不是也是中毒吗?是不是这她下的?难不成她自己将下给温娘娘的毒药自己给吃了?”
“胡说什么呢!”安晋拍了高小平的脑袋瓜子一下,“没眼色的东西!杂家怎么知道她中的什么毒!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毒也有千般万种,同一中毒说不定不同的人吃了也有不同的效果,赶紧干活来!”
高小平被安晋这样一打,也跟着安晋一样苦着一张脸了,他挽起袖子,就要跟着安晋一起,翻动梅玉容的尸体。
“慢着!你方才说了什么,再说一遍!”
沈湛突然出声,真将高小平吓了个正着,他慢慢转过头,只看见沈湛盯着他说,“将你方才说的话重复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