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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做饭的过程,没有任何人打扰,赵承欢稍稍松了一口气,如果顾清和在她做饭的时候站在厨房门口,可能她会一时激动,来一道“白菜手指面”也说不定。
长长的叹口气,到底还是自己不够坚定,回想起以前的种种,真的觉得每一幕都那么清晰,每一幕都充满了酸涩的甜蜜,那是青春时候对美好爱情的向往,却总是在漂亮的外衣下,布满了酸涩的凄楚。
当初,他们都还只是小孩子,却从第一次见面起就互相喜欢,然而,也仅仅是朋友的那种喜欢,她喜欢小小的顾清和,应该是六岁那年的夏天。
邻居搬来了一个漂亮的小男孩儿,像是家里的那些洋娃娃一样漂亮,大大的眼睛,黑黑的眼珠,黑黑的头发柔软的泛着暖暖的阳光色彩,穿着深蓝色的牛仔裤和白色的T恤衫,还有脚上一双干净的白色运动鞋,歪戴着一顶蓝色的棒球帽,几根不听话的发丝从帽子下狂放不羁的翘起来,整个人看起来清爽而又阳光,带着一点坏坏的笑意,一个好漂亮的男孩子,她想。
生活在单亲家庭的赵承欢,她的童年似乎都比别人少了几分色彩,没有太多的玩具,也没有什么玩伴。因为父亲的出轨,母亲郁郁寡欢,最终还是选择了离婚,父母离婚的时候,赵承欢还只有三岁多一点,尚不能明白离婚是个什么概念,也不知道父母到底是为了什么日日争吵,只知道从某一天起,她再也没有见过父亲,甚至长大之后,脑海中连那样一个模糊的影子都再也没有了,也是不需要再有。
直到她自己也成为了母亲,才知道,母亲那样复杂的感情到底是为了什么,原来那个所谓的父亲,根本就不是她的父亲。
母亲年轻的时候,和自己的父亲真心相爱,却因为种种原因没能走到一起,后来不得不分开,纵然母亲再爱父亲,也不能忍受父亲的抛弃,于是爱便化为了恨,从此腐心蚀骨。然而分开之后,母亲才发现,原来他们的爱竟然有了一个小小的结晶,女人不忍心打掉这个小小的孩子,于是带着这个结晶嫁给了别的男人。男人并不好,给了她们一个家,却日日打骂,母女两人日日忍受煎熬。小小的赵承欢从记事起就在不停的挨打,那个男人似乎是想真的打死她,就连母亲,也是被她各种言语羞辱,顺带着拳打脚踢,于是母亲在她还年幼的时候终于忍受不住,选择了离婚。
再后来,她五岁多的时候,她的亲生父亲却又突然出现,强势的介入她和母亲的生活,那个被生活折磨的苦不堪言的女人,见到了悔不当初的父亲,经年的岁月,让他们更懂得珍惜,可是他们忽略了,那个幼小的她也是需要疼爱和照顾的。
可是那个时候,他们甚至没有多余的一丝精力来关注她。久别重逢的爱人,总是有诉说不完的爱意,小小的赵承欢像是这个家里唯一的多余。他们给她丰富的物质生活,家里的佣人和家教从来都没有离开过身边,比起父母,她其实更清楚家里帮佣的生日,只是每年,她的生日,她只会自己吃一个大大的蛋糕,然后洗澡铺床,在沉睡前的黑暗中,对自己说生日快乐。
她带着单亲家庭的阴影和父母忽略的孤单慢慢成长,生活的坎坷给了她许多许多的凉薄,她的性格却越来越冷清,生活似乎也不是很需要语言来丰富。
她知道,她可以算是没有父亲,因为父亲并不在乎她,甚至是怨恨她的,也许没有她,她的母亲不必受那诸多的苦难。可实际上,她或许连母亲也没有,因为那个女人,每次看她的眼神,都带着说不出的复杂,有疼爱,却也有许多的说不清的因素,或许,她的母亲曾经是毫无掺杂的真心疼爱她,只是被生活折磨的困苦不堪,终于忍受不住,不能再继续坚持下去。
她想,为什么他的父亲曾经要让母亲这样的伤心和难过,为什么他们相爱却不能好好地在一起,她想,如果长大以后她也会遇到一个倾心相爱的人,她一定会不顾一切,即使不能在一起,她也绝对不会让悲剧蔓延到自己的孩子身上,至少,只要孩子出生,她就一定会给孩子足够多的关爱。
她凉薄又阴暗的童年。
曾以为就会这样一直灰暗下去,却不曾想,那个小男孩的到来,让她的生活,出现了一缕阳光。
后来,他们慢慢认识,她才知道,原来这么好看的男孩子叫做顾清和,原来他叫顾清和啊。清和,他名字里的感觉都让她觉得好舒服。记得刚刚开始学习背古诗词的时候,家里的老师教过她,“首夏犹清和,芳草亦未歇”,还有“政尔清和还在道,为谁辛苦不归田”,开始的时候还不理解,后来慢慢长大,才渐渐懂得了,那种一听就觉得很安稳的感觉,那一种一听就觉得超然物外,政治清明的感觉,真的很配他。
赵承欢很喜欢新搬过来的小男孩儿,于是每天都在悄悄地关注他。
她看到他每天都会在清晨太阳还没升起来的时候就到庭院里背书,有时候是听不太懂的“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有时候是听起来就觉得很美的“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知道是寻常”;她看到他常常一个人对着花花草草吹曲子,时而悠扬,时而婉转,时而高亢,时而低迷,但总是有着说不出的动人心弦;带着露珠的早晨,有时候还能听到他用清脆的声音读着好听的英语……
不知不觉的,就会对他多了几分关注,连她自己都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总是不自觉的被他吸引,当周围有他的存在的时候,她的眼睛里仿佛就再也容不下其他的任何人和物,小小的年纪,还什么都不懂,但是她却记得那个男孩子的一切一切。
直到很多年后,赵承欢上了初中,隐隐约约的明白,青春懵懂的年纪,他们这群少男少女会有着青春的冲动,会喜欢接近同龄的男孩子,会注意自己的外貌和言谈,来引起男孩子的注意。班上的很多女孩子都聚在一起讨论哪个男孩子比较好看,哪个比较吸引人,谁谁谁又怎么怎么样了,可是她却从来不觉得自己也有那样的青春冲动,在她的心里,从来不存在任何男孩子的比较,也不会觉得有哪一个会走进她的世界。她的心里期盼着,只想一直一直看着那个从小一起长大的男孩子,他叫做顾清和。
后来,她知道,那是喜欢,是比其他的同龄人来的更早的喜欢,并且更坚定。
可顾清和却并没有理解到她的心情,言谈之间也没有任何的变化,他每天依然会毫无顾忌的和她一起上学放学,有男孩子来纠缠她他也依然会帮她,理所当然又高高大大的样子像是个英雄。作为班里成绩的佼佼者,有什么比较刁钻的问题他依然只愿意来和她讨论研究,总之一切似乎都没什么变化,可是赵承欢知道,就是有什么变了。
那是一个很冷的秋日,她值周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了教学楼后面正向诗语表白的顾清和,她一直都记得那个时候的顾清和的样子,他穿着蓝白色的校服和白色的运动鞋,黑色的书包松松的挂在身后,很不羁的打扮,可是他却站的笔直,面目从容温和,眼神却隽永坚定,他一字一字清晰地说,“小语,我喜欢你!”
那一刻,赵承欢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很久都没缓过来,她记得他说喜欢的样子,记得他那时眼睛里的期待,和闪亮的目光。
也曾幻想过,会不会有一天,他会对自己说出那样喜欢的句子,会对自己满目情意,可到底都不是真的。在很多年后,她们已经走到一起,赵承欢还是时常遗憾,遗憾没能在她最喜欢他的时候,听他对自己说一句喜欢,只是时过境迁,弥补的喜欢,早已不是当初那样懵懂而青涩的初恋。
后来,他们依旧是同桌,依旧常常讨论问题,依旧一起上学放学,可是他们的话题却总是离不开一个女孩子,那个女孩子,叫做诗语。上学时候,身边站着顾清和,可心里,却总是孤单的,回到家里,看着只有帮佣和司机的房子,连身边,都孤单起来了。
再后来,他们升了高中,顾清和和她的成绩都是数一数二的,考上当地的重点高中几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可是,两个人居然在报志愿的时候都没有选择那所重点高中。赵承欢是为了避开顾清和,她想要在自己无法斩断对顾清和的想法时远远地躲开;顾清和是为了迁就诗语,因为诗语的成绩不好,上不了重点高中。然而,这样不同目的的两个人却没有想到再另外一所高中碰面。
高中三年,赵承欢因为顾清和的缘故,对任何事情都兴致缺缺,不太爱参加学校组织的活动,也不爱参与班级里任何联谊和联欢,是学校里有名的冰美人,除了顾清和,她只有聊聊的几个朋友。
其实,倒也不是她清高傲慢,刻意伪装的多冰冷,而是她大多数时候总是闷头看书,没有多余的情绪和精力去应付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她不理会任何身外事,免得听到她不想知道的消息。她忙着钻研各种疑难问题,好能在他兴致勃勃的来研究的时候能够和他高谈阔论,她忙着做好各种笔记和作业,好在他不记得的时候适时地提醒,一切悄无声息,却又绵绵密密。
她想,自己并不是多么聪明的女孩子,能做的唯有踏踏实实,将自己的努力付出,化作一场命运赌博的筹码,然后,静静等着命运的审判。
顾清和依旧是年级里的风云人物,成绩好,人缘好,长得好,没有刻意张扬,却凭借着自身过人的优势风靡一时,几乎成为女孩子的偶像,可是人人都知道,他只钟情于一个人。花季雨季的少年,懵懂美好的初恋。
那段时间,无论是对于顾清和还是赵承欢,都是一段苦涩而长久的暗恋。不同的是,上了大学之后,两个人的暗恋收获了不同的结果,顾清和和诗语订婚了,赵承欢离开了。
十多年的暗恋,从来都没人知道,也没有人可以诉说,那只是一段只有一个人演,一个人看的,一个人的事情。不是不遗憾那样一段大好时光都浪费给了那一个人,只是身不由己,不能自已,而已。
包括之后离开的那些年也是,想到那段暗恋时光,总是会觉得又甜蜜又痛苦,但是却从来也没有怪过他,狠不下心来说不爱,也狠不下心来怪,只能自作自受罢了。
现在想来,不去争取,却又无法放弃,所有的喜怒哀乐都自己一个人品尝,或许这也是父母给自己带来的影响也说不定。
她看惯了人情的淡薄,连父母都舍弃了她,她还会对谁抱有奢望呢?她习惯了对任何人都抱有善意,却不去等待有什么回报,她习惯付出努力和辛劳,却不去期待什么结果,她更习惯了任何情况任何事情的发生,习惯去承接生命赋予她的一切,好的也罢,坏的也罢,她不愿意去反抗,这或许就是那些伤害给她造成的后果,变得懦弱,变得委曲求全。
然而,她对生活要求极少,那屈指可数的奢望,也从没有被满足过。青春年少,她能为自己的喜欢做出的最大的努力,就是让自己变得更加美好。
回想父母离婚之前,整日整日的都只有争吵,没有人关心她是不是会害怕会恐惧,后来父母离异,她的生活就只剩下了母亲,可是母亲恨她,恨不得她从不曾存在,来自于母亲的怨恨,比来源于任何人的恶意都伤人,她却从开始的哭泣变得渐渐漠然。
再后来,母亲再婚,新的父亲对母亲真的是太好太好,好到连她都要说那是一个真的很不错的男人,虽然多年前两人因为种种原因分开,可是再次走到一起,两个人之间弥漫的那种氛围,让小小的她看了都会不自觉的觉得温暖,母亲的生命因为那个男人的回归而变得完满了。
只是,从此,多了一个人漠视她。
他们都不爱她,母亲从当初的愤恨变得淡漠,再次得到父亲之后更是一门心思都放在了父亲身上;父亲从来都不会刻意的关照她,并且十分怨恨她拖累了自己的母亲,他除了给予她丰富的物质生活,仅有的那些温柔都给了她的母亲。其实有时候,赵承欢自己也想问一问,父母哪里是我自己选择的呢?成为拖累,难道真的是我的错吗?
尽管如此,赵承欢也从来都不认为自己的这对父母不好,他们只是不爱她,尽管恨,却也从来都没有刻意的做出什么伤害。他们给了她丰富的物质生活,和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让她有条件让自己变得更加美好。没有她们,她或许连最基本的生活都无法保证也说不定,在这一层面,她是感恩的。
而从感情的层面,她更加理解他们,相爱是那么不容易的一件事,更何况他们之前还经历过那样痛彻心扉的分离,能够再次相守,本就应该更加珍惜。
生命,从来都是不完整的,也许丰富的物质生活,只是从另外一个发面,弥补她残缺的童年和聊胜于无的父母之爱。
所以,她从来不在乎金钱和物质,她考虑的事情里也从来不曾出现加入自己贫穷的假设,因为,那已经是她的人生里,所剩不多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