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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柳三棉热情地朝柳茹伸去手。柳茹漠然地看一眼柳三棉伸过来的手,忽然触电般地把身子朝后倚了倚。柳三棉显然是很尴尬,柳三棉觉得自己再呆下去有些难堪,于是,便自嘲地笑了笑走了。
在省城,叶云儿一直忙碌一个星期,几乎天天陪着柳三棉在医院里。想起当年曾经是那样的艳慕柳茹,柳三棉兀地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夜幕降临了,柳三棉静静地望着叶云儿,他突然象发现新大陆似地说,云儿,我还没有注意呢,你的右眉梢上怎么也旋了个黑圆圈儿。
叶云儿说,我就是这长相,眉头上打个旋圈儿,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怎么,你看见过谁的眉毛上有圆圈了。我想起来了,嗯,是朱槿,她的右眉梢上怎么也有个黑圆圈儿,是吧。柳三棉沉默了。
同样的夜晚,朱槿也在静静地望着窗外的月亮。那一天,夜幕降临时,晚风带着深冬的寒意袭过来,朱槿的头脑清爽许多。
一抹弯月孤独地跃上树梢,湖边的行人已是寥若晨星。
朱槿终于下决心去见一下柳三棉。
朱槿站起身,恋恋不舍地离开射鹿湖,向“鬼宅”走去。朱槿的眼里涌出泪。……几年前的一个夏天,朱槿和她的那些文学社团的文友们欢聚在射鹿湖畔。“姐儿们,哥儿们,来,为柳茹的作品获奖,也为她即将到省青年干部学院上学,干一杯。”说话的是武娟,她是第一个得知柳茹的小说获奖并要去省城上学的消息,朱槿看到武娟兴奋样子,心里有种说不出厌恶感。朱槿觉得自己心里很烦,她看到柳茹的脸上浮动着一种得意的笑容时,更是有一种莫名的怒气在心里乱窜。这已不再是她第一次见到的柳茹。朱槿清楚地记得那时的柳茹是一个温柔恬静而且有点腼腆的女孩子。有一次,柳茹要给朱槿念自己的诗,诗的名字叫《月下》:今晚,月儿似有懒意,象美女刚沐浴过一样,她用一只手漫不经心地、轻柔柔地抚摸着我的脸庞,那只手光滑如缎,雪一样绵绵,勾起我无限惆怅……”“好了,好了,真酸。我觉得这个柳三棉挺有意思的,人长得很帅,就是心术不太正。柳茹,我看你就别再写什么情啊爱啊的诗歌了,总惹得那些男士看到后,便异想天开地想用他们那只手来漫不经心地、轻柔软柔地来抚摸你的脸庞。真是好笑。”“这只能怪他们无聊。朱槿姐,我现在只想成作家,成诗人。我侄子柳三棉挺喜欢你的,朱槿,要不,你就做我的侄媳妇吧。”“你胡扯什么呀。”朱槿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有几分莫名其妙的紧张,整个人也显得很不自在。她已经回忆起当初柳三棉追求她的一些情景。“朱槿,你现在就要去部队了,柳三棉说他以后会不停地给你写信呢。”“无聊。不过是从小在梨花湾生活熟悉罢了,再说近一点也就是大家都是文学爱好者,多说了几句话而已,何必呢。算了,算了,别提什么柳三棉了,象他这样看到我在报刊上发表文章,便写信来要和我交流创作体会的马路骑士,有好多哩。如果柳三棉以文友身份和交朋友,我会很高兴的,我们已有好多年未见面了。都在墟城,还要写什么信,这些人最没出息。做你的侄媳妇呢,柳茹,你痴人说梦。”“没有梦的生活太枯燥了。”柳茹依然穷追不舍,她继续说,“朱槿,以后,到部队要记住常联系呢。”朱槿冷冷地盯柳茹一眼,突然觉得自己很愤怒。那天,朱槿每次喝酒都是发泄般地和别人撞杯,一点都未意识到那是给柳茹饯行。后来,柳茹去省城上学,朱槿去了部队,再后来,柳茹回到虎山沟当团委书记,朱槿成了现在墟城市长龙彪的夫人。
从省城回到墟城的柳三棉,一直深居简出,休养几天后,他从叶云儿的店铺里出来,墟城师专学校走去。
黑桑树街和凤山路相连,交接处的天鹅宾馆是墟城的最高建筑。在巍然的宾馆下,街头心花坛中的那棵大难不死的黑桑树便显得逊色多了。当初市府耗巨资扩建城南梨花湾一带,其用意是想把市中心南移。梨花湾枕龙山依凤山蹬虎山,腰系黄河故道,占尽了墟城的山水灵韵,地势北高南低,一场雨落地,整个墟城象是被清涮一遍,自然清新,令人心旷神怡。再加上梨花湾又临近铁路,运输方便,风土人文环境极佳,于是,一些高瞻远瞩的企业家便来到梨花湾,筚路蓝缕以启山林。墟城市对外开放后被列为甲级对外开放城市,又和美国的T市缔结成友好姊妹城,吸引了大批国内外商人前来做生意或投资办厂。果然,死寂的龙山脚下逐渐繁荣起来。
黑桑树裸露着身子在寒风中摇曳,一个戴红帽的女孩子正在对着黑桑树拍照。柳三棉皱一下眉头走了过去。
“喂……。”
“哦,是你。”
“市府千金。”
“叫我龙小萌吧。大秘书长,瞧你那神情,皱眉凝目,挺深沉的。喂,你是不是牙痛?”
“对不起,这一段时间一直在忙碌虎山沟征地的事情,好久没有和你联系了,你怎么样,还好吧。”
“过得去就算了。”
“你和展毅的事情进展怎么样了。”
“别提那浑小子了。”龙小萌释然一笑,“说说你,听说早一段时间去了省城,还大病一场。”
“是的,可能是和你爸一道去日本带来的邪气吧。”柳三棉说着想笑,但没有笑出来。
龙小萌走了,柳三棉胡乱地想着。柳三棉想着胡乱的东西。黑桑树是柳三棉儿时的乐园。那时红芋常望着黑桑树出神。柳三棉也是。它好高好大好神秘。它藏满了柳三棉儿时所有的梦。树皮黑黝黝的,左盘右绕的树杈也是黑黝黝的。树身顶部还有个黑咕隆咚的洞。冬天,柳三棉会和朱槿、合化、王社他们一起在黑桑树上捉迷藏。洞很大,也很神秘,也很深。外面好多东西都落了进去,朽枝枯叶臭鸟粪,一年又一年,积了一层又一层。柳三棉有时担心它会死掉,但经年春天,它又抽出翠油油的绿叶,还开满黄黄绿绿的小花。于是,攀摘桑花又使柳三棉、朱槿和柳三棉他们一些孩子们,度过一个快乐的春天。合化也是黑桑树下长大的孩子,他还有个妹妹叫罗兰,只是年龄很小,柳三棉他们总是不带她一块玩。合化有时会把风筝线系在桑树枝上,依在树杈上嘴里还嚼着桑树皮。朱槿说那玩意能治咳嗽病,黑爷就是这样治好的。柳三棉见过黑爷用桑葚儿朝鼻子里塞,医书说那能治鼻子出血。桑花落地后,桑树上便会结满桑果,有白的,有红的,但最甜的是黑桑葚。
那一天很热,来黑桑树下玩的只有柳三棉和朱槿。柳三棉和朱槿在桑树上把桑葚吃了个够,便躲进树洞里。那一次柳三棉感到自己象一次做梦时那样轻飘飘的,身子酥软。朱槿的脸比红桑葚还要红。
太阳的光透过疏密的桑叶射在朱槿身上,给她罩上一层金色的光。朱槿象一个辉辉煌煌的圣物一样。稍倾,柳三棉抹一把脸上的汗,爬出树洞又吃起桑葚。在柳三棉不断地挑逗和诱惑下,朱槿终于抬起头。朱槿抿着嘴朝柳三棉笑一笑。那妩媚的神态令柳三棉在以后的若干年都法忘怀,在他的内心深处成为一个永恒的定格。朱槿站起身,然后爬出树洞。柳三棉怂恿她爬到高枝上去。起初朱槿有点踌躇。被柳三棉骂一声胆小鬼。朱槿不服气地朝柳三棉噘一下嘴,勒紧腰带,果真爬上一个最高枝。柳三棉让她小心一点,但她仍然没听到似地朝上爬,一会儿便钻进枝繁叶茂的最高处。一束阳光射得柳三棉睁不开眼,又热又闷,柳三棉只好先从树上下来。虬枝葳蕤的高处有一片叶子在动,一串又一串的桑葚落下来。
后来,朱槿上了大学,从学校到了部队。再一次见到朱槿时,柳三棉亲呢地抚摸着龙莉的军装,有些拘谨地说,“朱槿,有时,我想你的时候就会来到这棵黑桑树下。”
“三棉,不要说这些。现在,我已经嫁人了。”朱槿的眼圈一热,泪出来了……。那年冬天,朱槿去梨花湾的外婆家,两个人放学正好同路。虽然是同班同学,又是临窗同座,但他们很少讲话。柳三棉是全班最怪的男孩子。朱槿和好多女孩子都这么认为,朱槿观察过几次,柳三棉走路时总是低着头,走进教室也是,低着头走到最后一排拐角和他同桌的座位上。在柳三棉眼里似乎没有全班同学,也没有朱槿这个同桌。
柳三棉落坐后便会捧起一本厚厚的书。好多人认为他是没见过世面,怕羞。柳三棉是城郊山旯旮一个叫梨花湾的地方考取过来的。朱槿听说那里的教育很落后,几个班级合在一块上课。到梨花湾村头时,一条河上的独木桥断了,尽管河面上结了冰,但朱槿的眼里还是溢出了泪水。柳三棉把臂膀伸过去,朱槿很顺从地握住面前的手。梨花湾的小孩会打雪仗,但玩不多长间便会被各自的家长叫走。下雪了,漫山遍野变成洁白。朱槿和柳三棉在雪地里追逐着。嬉闹着。朱槿突然呆呆地望着她和柳三棉踏乱的雪地出神。柳三棉说走吧,朱槿要再坐一会儿。
雪儿很轻也很柔,象翻飞的小精灵扑在他们身上,亲吻着他们的脸。柳三棉目不转睛地望着朱槿,嘴里呼出团团白气,黑黑的眉毛也变白了。柳三棉用手指理一下朱槿的眉毛,忽然惊奇地说:“你的右眉上有个圆圈儿。”朱槿木然地坐着。柳三棉说:“你在想什么?”“我在想那个卖火柴的小女孩。有一次我做梦自己变成了一个卖火柴的小女孩,好象就是在这山坡上。我一个人在雪地里跑着喊着。跑向我的母亲呼喊着我的母亲。”朱槿说,她爸爸是部队的大官,妈妈是梨花湾的农民,在她出生不久爸妈就离婚了,后来妈妈死于车祸,她便被外婆收养。再后来,在墟城工作的秋姨收养了她。但她不能忘记外婆。寒暑假都会到梨花湾。和柳三棉相处后,古疯婆子和她的外婆一样喜欢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