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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凤陨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下方。只见一个个穿着脏乱的乞丐,拼命推搡着他的侍卫们,往迎亲队伍中间挤来,眸中渐渐升起薄怒。
今天是他大喜的日子,不宜见血,否则他早一声令下,把这些刁民砍杀!
红鹰旗的侍卫们,碍着这一点,备受束缚,不敢动刀动枪,只用一身蛮力抵挡,吃亏极了。乞丐们人数极多,不多时,便把侍卫们撑起的防线冲开一道大口子。
刹那间,七八个乞丐呼啦涌进来,往花轿旁冲去。裴凤陨神情一凛,下意识摸上腰间,但觉滑溜细软的布料,不禁眉头一拧。
真是失策!
“宋书,给我一杆枪!”裴凤陨沉眸喝道。
他最趁手的兵器是剑,其次是长枪。今日是他大喜的日子,他不想有丝毫的不吉利,虽然极想把这些刁民砍杀,到底强行忍住了。
红鹰旗的侍卫队长,名叫宋书,是个身量削瘦的男子,看起来颇有几分斯文。就连名字也很有书生气,却是本朝文臣比武将更受人尊敬,他家里原本希望他走文臣的路子。但是命运难料,他却在武官的路上一条道走下去了。
闻言,宋书从一旁抽过一柄长枪,递到裴凤陨的手里。裴凤陨伸臂接过,虎目一沉,猿臂横扫,顿时将冲上近前的几名乞丐抽飞出去。他长臂回收,反向又是一扫,余下几名乞丐也被他手中长枪扫飞。
这两下横扫,强劲利落,引得远处看热闹的人群中,发出几声兴奋的尖叫声。
裴凤陨抿着薄唇,狭长凤眸低垂,看向变得干净的身前地面,一手扯着缰绳,策马离花轿近了几分。他微微倾身,贴近花轿,低声问道:“絮儿,你受惊没有?”
花轿里头,江絮着实被晃得不好受,她今日穿了一层又一层的喜服,头上戴的凤冠足有十几斤重,脖子都快断了,本就撑得辛苦,接连被晃了几下,更是难受。
听了裴凤陨的问话,她抿了抿唇,摇头说道:“我没事。”顿了顿,她攥着手心,隔着轿帘问道:“究竟怎么回事?是何人在捣乱?”
“你没事就好。”裴凤陨却不答她的话,挺直背脊,对抬轿的轿夫说道:“好好抬你们的轿子,再敢有半点晃荡,哼!”
轿夫被他一声冷哼,吓得额头上的汗都冒出来了,忙道:“是,王爷。”
花轿里,江絮什么也看不到,只能通过传进来的声音,隐隐辨认着大致的情形。心里不由猜测,难道果真是裴君昊?否则,为何裴凤陨不答她的话呢?
而且,她当真想不到,除了裴君昊,谁还敢如此得罪声名赫赫的燕王殿下?
然而她这次着实猜错了。此时,就连裴凤陨也察觉出来不对劲。这些不知何处涌来的乞丐们,穿着破烂,面目脏污,下手又狠又毒,红鹰旗的侍卫很快便伤了不少。而这些乞丐们愈发兴奋了似的,一个个但凡挤进来,便朝花轿冲去,显然目的是江絮。
如果是裴君昊来抢亲,他绝不会找这么些人。虽然裴凤陨对裴君昊很不喜欢,但却不否认,裴君昊对江絮是护着的,绝不会找来这样的人,对江絮一丝一毫的惊吓或伤害。
他手持长枪,端坐马背上,沉眸扫视四周。但见红鹰旗的侍卫们凭蛮力阻挡着乞丐们,不仅人数没有乞丐们多,便是手段也不比对方狠辣,一时间抵挡得无比艰难,情形眼见着不妙,浓眉渐渐拧起铁疙瘩。
“王爷,再这样下去,恐抵挡不住。”宋书退到马前,秀气的脸庞一片沉凝。
裴凤陨抿紧了薄唇。他何尝看不出来,势头愈发不妙?
“可派人禀报官府了?”裴凤陨问道。
宋书点点头:“方才属下便派人去通知官府那边了。”
裴凤陨是王爷,身兼将军,只管带兵打仗,这些治安的事务并不归他管,他也不能越权。
“王爷——”宋书才开口要问,如果官府的人来得不及时,应该如何应对?蓦地,又有两名乞丐冲破防线,朝这边涌来。宋书忙上前几步,挥动长枪,拦住两个乞丐。
两个乞丐却不怕死似的,一人抱住宋书的腰,另一人则猫腰从宋书的枪下钻过去,往轿子前冲去。就在他冲到离花轿只有几步的距离时,蓦地眼前一花,一杆长枪来到面前,重重击在他的胸膛上,将他抽飞出去。
那边,宋书也收拾妥帖了乞丐,抓着他的领子,喝道:“你们是谁派来的?”
这个乞丐的年纪并不大,约莫十四五岁,还是个少年。他被宋书在脆弱的地方狠狠打了几拳,又痛又怕,睁着一双惊恐的眼睛道:“没有人派我们来……啊!”他话没说完,便被宋书屈膝狠狠在腹部顶了一记,痛得脸都白了。
“说不说?”宋书喝问道。
少年见他举起拳头,又要往身上落,不禁目露惊恐,急急答道:“我说的是真的,大人,并没有人派我们来,是我们自己要来的!”
“你们自己要来?什么意思?”宋书面上一凛。
少年便道:“昨天有个人到我们憩身的地方,告诉我们,只要来这里捣乱,就给我们每个人五两银子。如果有人能在新娘子的脸上抓一把,就给十两银子,我们就来了。”
“你们是从哪里来的?”这时,裴凤陨忽然开口问道。
少年便说了一个地方,然后道:“我们赶了一晚上的路,早上才到。”
裴凤陨顿时拧起眉头。少年说的地方,是离京城较近的一个镇子。
难怪有这么多乞丐,原来并不都是京城里的。他与宋书相视一眼,张口正要吩咐什么,忽然骤然惊起!
“快!冲啊!”从远处又涌来一波乞丐,飞快加入战局,与原来的乞丐们同心协力,一瞬间便破开红鹰旗的防线,潮水一般涌动着,朝花轿冲过来。
裴凤陨眉头紧皱,眸中满是怒意,挥起长枪就要扫落,蓦地身下马儿一声嘶鸣,却是有个乞丐不知何时绕到后头,拿匕首在马臀上扎了一记!随着一声嘶鸣,马儿吃痛受惊,撒蹄就朝前奔去,犹如发狂了一般,勒也勒不住!
“吁!”裴凤陨大力握着缰绳,试图让马儿停止。然而马儿受惊,四蹄撒开便朝前跑,也不顾前方是不是有人,横冲直撞就朝前奔去。
裴凤陨皱紧眉头,勒住马儿的脖子,避免伤到无辜的路人。却在这时,只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惊叫,顿时脸色一变。再也顾不得旁的,将缰绳一松,翻身跃下马,提着长枪便往回返。
却见花轿已经被乞丐们拆成了碎片,而江絮穿着一身喜服,被一个乞丐抓在手里,头上的盖头摇摇晃晃,很快滑落在地上,露出她被描摹得明艳动人的面庞。那个乞丐见了她的容貌,顿时脸上露出邪色来,伸手朝她的脸上摸去。
“住手!”离得近的宋书,见江絮就要被乞丐轻薄,气得双眼大睁。但他这时被几个乞丐缠住,竟是上前不得,直是怒得双目大睁,冲那名乞丐嘶吼道。
抓着江絮的乞丐,直勾勾盯着江絮的脸,露出叫人害怕又恶心的神情,一只黑黢黢的脏手,朝江絮的脸上摸去:“啧啧,竟是这样一个小美人儿。”
“滚开!”江絮别过脸,挣扎道。
乞丐嘿嘿笑了一声,目光在她身上游移两个来回,最终朝她的下巴捏过去:“怎么?瞧不上大爷吗?”
“那个男人回来了!”这时,一个乞丐伸惊叫道。他伸出手,指着手提长枪,大步奔来的裴凤陨,“咱们快走吧!”
到了这时,江絮也明白绝不可能是裴君昊派来的人了。
如果是裴君昊计划的,他本人早就现身了,绝不可能叫一个脏兮兮的臭乞丐碰她。
江絮隐隐觉得不安,这些乞丐也不知是谁的人?看起来虽然乱得很,目的却是十分统一,那就是冲着她来的。
这是她得罪过的哪一路神仙?
“啊!”才想着,蓦地眼前一阵旋转,却是方才想要摸她脸的乞丐,猛地弯腰将她扛了起来。看着瞬间变高的地面,江絮不由得一阵惊呼,随即握拳捶起他来:“放我下来!”
乞丐扛着她哈哈一笑,拔腿就跑,其余的乞丐们则为他断后,拦截裴凤陨不让他追上来。
“放开她!”身后传来裴凤陨低沉的怒喝声。
乞丐充耳不闻,兀自哈哈笑着,扛着江絮,犹如扛着小孩子似的,拔脚跑得飞快。
裴凤陨被十几名乞丐拦住去路,心中怒不可遏,眸中盛满杀意,但今天是他大喜的日子,是他和絮儿成亲的日子,他不想沾有丝毫的不吉利,因此对这些闹事的乞丐们不敢下狠手,一时竟被缠住了,眼看着那个乞丐扛着絮儿越跑越远。
“可恨!”裴凤陨咬牙凝眸,目光死死盯住拦在前头乞丐,猿臂挥舞着长枪,勇力一扫,顿时抽飞三人。反手又是一抽,顿时又有几人被扫飞开去。他心中怒极,强忍着不杀人罢了,因此一个个乞丐被他抽飞后,也只留一口气罢了,再没爬起来。
红鹰旗的侍卫们眼见裴凤陨气成这样,而他们的准王妃还被一个臭乞丐扛跑了,也是大怒,学着裴凤陨的模样,只不杀人罢了,对待每个闹事的乞丐,都是横枪抽飞。
被同伴倒飞出去再没爬起来的样子震住了,大部分乞丐都停了手,后退几步,不敢再欺上前。只有拦在裴凤陨身前的那些个,却仿佛不要命似的,一次次被抽飞,一次次扑上前,抱住裴凤陨的腰、腿、手臂,不叫他前进一步。
“咱们去救王妃!”宋书抽身出来,见裴凤陨一时脱不开身,便招手叫了一队侍卫向江絮被掳走的方向追去。裴凤陨虽然被缠住,但以他的本事,足以自保。倒是江絮,被裴凤陨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容不得丝毫闪失。
乞丐们方才被打怕了,此时也不敢拦,自动退到两边,让宋书带着人从前头跑过去。
一个乞丐惨白着脸,哆嗦道:“娶亲的这位,是王爷?”
“莫不是,燕王吧?”一个乞丐看着裴凤陨勇武的身形,两腿打着颤,惊恐地道。
宋书从他们身前跑过时,将他们的喃喃听在耳中,心中记了下来,带着侍卫们朝江絮被掳走的方向追去。
“放开我!”被一个中年男子模样的乞丐扛在肩上,江絮连连挣扎叫道。
乞丐扛着她快步跑着,冷哼一声道:“闭嘴!再动老子打死你!”
江絮一听,心中顿时明白,他着急掳她走,没工夫停下来教训她,顿时挣扎得更厉害起来:“放开我!”她要拖出他的脚步,不能叫他把她掳走。
“这小娘皮,还挺能叫的,就不知晚上躺在身下,还叫得这么好听不?”两边的乞丐模样打扮的男子调笑起来。
江絮顿时气得脸上通红,偏她还要扶住脑袋上的凤冠。这凤冠加上其他的首饰,足有十几斤重,被固定在她的头发上,此时被乞丐扛起来奔跑,又坠又颠,扯得她头皮发疼。
真想把它丢了算了!江絮心想,再值钱的东西,此时也是个累赘!
想到这里,她忽然眼中一亮!
她又不是诚心嫁给裴凤陨,这场婚礼也不是她期待的,做什么还如此维护呢?想到这里,不再扶着凤冠了,而是两手一齐动作,飞快把凤冠解了下来。十几斤的凤冠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江絮举着凤冠,眼眸一深,忽然举起来,朝乞丐的头上砸去!
“哎哟!”乞丐蓦地吃痛,不由叫了起来。
江絮砸了一下,不见他停下,又举着凤冠朝他后脑勺砸下去:“放我下来!”
十几斤的重器,又不是平滑的,尖锐的棱角撞击着后脑勺,生疼生疼的。乞丐被砸得有点懵,往前奔跑的步子也不由得停住了。
“贱人!快住手!”护在两边的乞丐将这一幕看得分明,愣了一下,随即忙拥上来,制止江絮。
江絮握着凤冠,用力砸着扛她的乞丐,直到他头上见了血,一股一股涌了出来,打湿了头发,顺着脖子根流下去。
“放我下来!”江絮一边用力砸,一边大声叫道。直到四五个乞丐拥过来,钳住她的手,把她手里的凤冠夺了过去。
“娘的,这小贱人,手真狠!”一个乞丐把江絮抓了下来,劈手就是一个巴掌打过去,“小贱人,你作死是不是?”
江絮瞳孔一缩,仰头一避,险险避开他的巴掌。抓着她的乞丐顿时大怒,一手钳住她的领子,一手朝她脸上就打过去:“小贱人,还敢躲?”
“别惹事,快走!”旁边,一个乞丐见宋书领着人奔近了,忙拦住他道。
江絮余光一瞥,只见宋书带着十几名侍卫飞快往这边赶,忙使劲挣扎:“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抓我?”
抓着她的那个乞丐,却不理会她,只对同伙说道:“走什么走?抓这小娘皮,也不过是要她性命罢了!咱们便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杀了这小娘皮,不是更叫主子痛快?”
原本拦住他的乞丐一听,也觉有道理,便点头道:“也是。既如此,这就杀了她吧!”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锵”的一声拔出来,亮闪闪的锋刃在阳光下反射着寒光。
“先划花她的脸!”这时,方才被江絮砸得满脑袋血窟窿的乞丐回过神来,咬牙瞪了过来,“小贱人,就这么死了,便宜她!”
“哈哈,哥,给你,你来!”那名乞丐听罢,便把手里的乞丐递过去。
满脑袋是血的乞丐阴笑一声,接过匕首,一手钳住江絮的衣领,握着匕首就朝她脸上扎去:“小贱人,先划你的左脸呢,还是先划你的右脸?”
他握着匕首,在江絮的脸孔上方游移,看着江絮蓦地睁大的眼睛,快意地笑起来:“不然,先把你的眼珠子割破吧?”
话音落下,立即在江絮的眼中见到惊恐,他顿时哈哈大笑起来。余光瞥见逼近了的宋书等人,再不迟疑,握着匕首就朝江絮的脸上划下!
主子说了,如果能扛来人,便把人扛来。如果扛不来,便把她的容貌毁了。杀人,只是下下之策。
眼看反射着寒光的刀尖迅速逼近,江絮惊得双眸大睁,拼命挣扎起来。但她衣裳前襟被乞丐攥在手里,不仅挣不脱,就连脑袋都偏移不了。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空中一道绿光闪过,随即只听一声痛叫,反射着寒光的匕首似烫手的炭火一般,被乞丐一把甩开。江絮定睛一瞧,乞丐的虎口上咬着一只不大的小绿蛇,浑身碧绿,看起来有些眼熟。
“哪里来的蛇?”乞丐甩了几下手,没有甩开,气得松开江絮,抓住小绿蛇的尾巴就往下拽。但就在这时,他感到浑身一阵燥热,紧接着浑身力气被抽走一般,不禁软绵绵地坐倒在地,很快就连坐着的力气也没了,如一滩烂泥般萎顿而倒。
江絮看着他的模样,只觉得十分熟悉,忙扭头去看,果然见乞丐们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两道身影,一道颀长秀雅,一道异常高挑,正是裴君昊和冷子寒。
见到两人的身影,江絮顿时眼中一亮,忙朝两人奔过去。才跑两步,蓦地后领被人抓住,扭头一看,一个乞丐狰狞着脸,阴沉沉说道:“小贱人,想跑?”
“去死吧!”江絮抽出袖中藏着的簪子,使劲朝他的眼珠子扎了过去。
她看见裴君昊,顿时有了主心骨一般,心里也不害怕了。
那个乞丐不料她手里还有利器,而且是朝他的眼珠子扎过来,忙偏头一躲。刚刚躲过,不及侥幸,紧接着脖子一侧吃痛,随即一股温热的东西冒了出来。他伸手一捂,摸到一股黏稠的东西,顿时大怒,扬手就朝江絮扇了过去:“小贱人,敢害你爷爷?”
他话没说完,忽然感到一股奇异的感觉。扇向江絮脸颊的手,忽然使不出力气了,仿佛找不到目标一般。紧接着,他看到扬起的手从肘弯处断落,直直坠向地面。
“啊!”一股鲜红的血液喷射出去,随即一股剧痛传来,乞丐才惊恐地发现,他的手被人砍断了!
身侧,一个充满沉怒的声音传来:“找死!”
紧接着,胸口一痛,他低头一看,一杆长枪刺进了他的胸口。
“咕咚!”乞丐眼睛一闭,倒地死了。
看着乞丐倒在地上,断臂处、被刺穿的胸膛都在流血,很快流了一地,裴凤陨的眼底变得暗红,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今天是他大喜的日子,他一忍再忍,不想伤人。但是这些人,欺人太甚!抓了他的絮儿,凌辱打骂,他们以为自己是谁?
“絮儿,你没事吧?”收起长枪,裴凤陨转头往一边看去,却在看清眼前的情形后,瞳孔蓦地睁大。
只见江絮仍站在原地,却被一个人抱在怀里,那个人不停亲着她的头发,两只手在她身上捏来摸去,口里絮絮叨叨说道:“絮儿,你没事吧?他们有没有伤到你?可恨,我来晚了,我应该早点来的,这样你就不会被吓到了!”
“裴君昊!”裴凤陨顿时大怒,提着长枪上前,抬臂一挥,枪头指着他:“放开她!”
“放开谁啊?”裴君昊抬起头,对裴凤陨撇了撇嘴,手里将江絮抱得死紧,“我已经把絮儿让给过你一次了,可是你呢,你差点叫人害了她!如果不是我赶过来急事,絮儿就伤在他们手下了!”
他比裴凤陨快了一步,在乞丐要划花江絮的脸,刺瞎她的眼睛的时候,赶到并让冷子寒把她救下来。虽然他才救下江絮,宋书等人便赶到了,他也不过就是早了一步而已。
“你护不住絮儿,我以后都不会把絮儿交给你了!”他紧紧抱着江絮,义正言辞地道。
裴凤陨的脸色铁青,紧紧抿着唇,额头上的青筋都开始跳了,手里握着长枪,指着裴君昊的胸口,一字一顿地咬牙挤出来:“我叫你放开她!”
“不放!”裴君昊答得很痛快。
江絮被他抱在怀里,此时也不知如何反应。
推开裴君昊,走过去把凤冠捡起来,戴在头上,继续跟裴凤陨成亲?
转过身,跟裴凤陨说,对不起我不嫁给你了?
算了,她还是默默偎在他怀里吧。
江絮从来没有觉得,他的怀抱是这样安全可靠。她偎在他怀里,心中便一片宁静,仿佛再大的风雨袭来,也不值一提。
方才经历的惊慌与害怕,在闻着他身上散发出来的自然清爽味道后,慢慢平复下来。她把脸埋在他怀里,脸颊被呼出的气体熏得发热,隔着薄薄的布料,她感觉额头抵着的地方,结实又有弹性。
如果今晚同她洞房的人是他……想到这里,江絮只觉脑中蒙了一下,不期然浮现出他脱掉衣裳,披着一头乌黑的头发,侧卧在床上,冲她招手的一幕。
想什么呢?江絮使劲摇摇头,把不合时宜的念头甩去。
“絮儿,你也不同意嫁给他是吧?”察觉到怀里的人在摇脑袋,裴君昊虽然不知她摇什么,却不妨碍他借题发挥,一边将她揽得更紧,一边朝裴凤陨伸出手:“快把你身上的衣裳脱下来,你没资格娶絮儿了,我也不想拂你面子,反正都是王爷,我替你拜天地!”
他想得倒是好,裴凤陨与江絮的大婚是京中人人皆知的,乍然取消,裴凤陨定然十分没面子。索性他穿上裴凤陨的衣裳,替裴凤陨成亲,这样婚事就能正常进行了。至于换了新郎官的事,得空了再想如何解释吧!
“哈!”裴凤陨如何不明白他的意思,直是气得笑了,随即冷哼一声,脸上沉冷一片,枪头又朝他的胸口逼近几分,冷冷道:“我不想伤你,放开絮儿!”
裴君昊抱着江絮后退两步,扭头冲冷子寒努嘴:“帮我拦住他!”
此时,冷子寒弯下腰,垂手伸向地面。一条碧绿的小蛇顺着他的指尖,攀爬而上,缠在他的手腕上,嘶嘶吐着信子。
就在方才,宋书带着侍卫把一众“乞丐”收拾妥帖后,冷子寒又放出小绿蛇,叫它挨个咬了一遍。
但凡被小绿蛇咬中的人,全都浑身乏力,被情毒所扰,既容易逼供,又不可能逃脱。
只除了一个人。
想起早上,他例行去老张屋里逼供,却发现老张不在屋里,到处都找不见,而他放在屋里的翠绿色小管也不翼而飞,冷子寒皱起眉头。
老张不见了,也许是自己跑了,也许是被人救走了。不论是哪种可能,裴君昊都不再安全,随时都会毒发。为此,裴君昊大受打击,一度放弃抢亲的计划。
直到下人传来消息,江絮被人劫走了,裴君昊才打起精神跑了出来。也算他来得巧,刚好救下江絮。再晚一点,此刻江絮便满脸血痕了。
老张会跑去哪里?又是如何不引人注意逃走的呢?如果是被人救走的,难道是南疆的人?他陷入沉思中,一时没听见裴君昊叫他,直到裴君昊发火了,大声喊他的名字,才回过神来,不耐烦地皱眉:“叫什么?没聋呢。”
“你!”裴君昊气得歪了鼻子,“叫你帮我拦住他,我带着絮儿跑!”
“放开江小姐吧。”冷子寒放下袖子,遮住交缠在一起的小红蛇和小绿蛇,转身就走,“再耽误下去,吉时便过了。”
老张跑了,裴君昊随时都会毒发,冷子寒不赞同他抢江絮过来。
“听到了吗?放开絮儿!”见冷子寒识趣,裴凤陨的脸色缓和几分。
裴君昊抿起嘴:“不放!”他把江絮抱得紧紧的,“絮儿是我的,你没机会了!”
周围都是红鹰旗的侍卫们,还有围过来看热闹的百姓们,裴凤陨不耐烦再跟他纠缠,沉着脸把长枪往前送了送:“你再不放开,别怪我不客气!”
“我就不放!”裴君昊已经打定主意,就是不放开。
裴凤陨顿时脸上一沉,再也不跟他胡搅蛮缠,手腕一转,握着长枪便朝他刺过去。
裴君昊忙抱着江絮往旁边一闪,口里叫道:“裴凤陨,我抱着絮儿呢,你就敢出手,你眼里没有絮儿吗?”
被他如此挑拨,裴凤陨的脸上更见阴沉,周身都散发着沉冷的气息。他绷着脸,一言不发,只握紧了长枪,一招又一招,朝裴君昊的胸口刺去。但刺实了,裴君昊非死即伤。
红鹰旗的侍卫们看得心惊胆颤,实不实替裴君昊抹一把汗。宋书也怕当真惹出什么事来,这两位都是身份尊贵的主儿,哪个也不能有闪失,因此扬声劝道:“晋王殿下,今日是江小姐同我们王爷大喜的日子,您就别胡闹了!”
裴君昊鸟都不鸟他,抱着江絮左腾又闪,口里依旧大叫道:“啊呀,裴凤陨,你刚才差点刺中絮儿的手臂!”
“啊呀,你刚刚挑断了絮儿的两根头发,我看见了!”
“啊,絮儿的衣角都被你挑破了,裴凤陨,你罪大恶极!”
“你这么凶残霸道,絮儿永远都不会嫁给你的——啊!”他话没说完,蓦地肩膀一痛,却是裴凤陨双目怒睁,将长枪送进他的肩头。
他说别的也还罢了,裴凤陨气归气,都不会往心里去。唯独那一句“你这么凶残霸道,絮儿永远都不会嫁给你的”,深深刺痛了他,忽真忽假的枪势猛地转虚为实,刺进裴君昊的肩头。
凶残霸道?这四个字,犹如四根长钉,深深楔在他的心中,刺得他血淋淋。心头一阵刺痛,带来高涨的怒火。
他凶残霸道?谁说他凶残霸道?他对她,从来都不凶残霸道!
该死,裴君昊居然说他凶残霸道!
裴凤陨睁着一双狭长凤眸,满是沉怒,长枪刺透裴君昊的肩头,怒气仍未得到发泄。大手紧紧握着长枪,低喝一声,脚下用力,抵着裴君昊往后退去,直到将他钉在墙上!
“絮儿永远都是我的!”他盯着裴君昊吃痛愕然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
说完,一手扯过他怀里的江絮,转身就走。
“啪!”脸上传来一声脆响,裴凤陨顿住脚步,低下头看向江絮,“你打我?”
“为了他,你打我?”裴凤陨低低的声音,含着沉沉的怒意,掌心攥紧江絮的手腕,仿佛要将她纤细的手腕握断似的。
江絮吃痛,脸上都白了,漆黑的眸子却愈发明亮,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道:“我就是死,也不会嫁给你!”
又把人钉在墙上?他就这么喜欢把人钉在墙上?前世,她的他的王妃,他看见她跟别的男子在一个屋里,问都不问,便一剑把她钉在墙上。这一世,裴君昊是他的兄弟,不过为了一个女人,他把兄弟也钉在了墙上。
“你说什么?!”裴凤陨双唇颤抖着,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你宁可死,也不嫁给我?”
“我若是自己死,还能死得痛快,死得干净。”江絮仰头看着他,眼睛一眨也不眨,“可若是嫁给了你——”
她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但是裴凤陨懂了。
她仍记得前世,他误会她,一剑将她钉死的事。
前世,江絮死后,名声忽然变得极坏。人人都在说,燕王妃与人茶馆偷情,被燕王一剑刺死。
裴凤陨也是好些日子之后,他振作起来打算报仇的时候,才听说的。江絮,又是怎么知道的?
是了,她素来聪敏,一定料到了。
裴凤陨的脸上渐渐变得苍白:“你,你终究不肯原谅我?”
“你叫我怎么原谅你?”江絮说道,偏头一指身后,“我还能相信你吗?”
裴君昊被他的长枪贯穿了肩膀,深深钉在墙上,半边身子都被染红了,冷子寒正站在他身前,给他处理。
“我只怕,哪一日又不知如何刺痛了你,莫名其妙又被你钉在墙上。”江絮说罢,再也不看他,掰开他的手,扭头走向裴君昊。
裴凤陨脸色苍白地看着一身红衣的娇俏身影从他眼前离开,张口想说他再也不会伤害她了,可是想起她冰冷的眼神,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怔怔地看着她离去,只觉得心口痛得厉害,仿佛她的每一步,都是踩在她的心尖上,一直踩得稀碎,混入尘埃。
“啊……”被钉在墙上的裴君昊,已经痛得叫也叫不出来了,脸色一片苍白,眉头紧紧蹙起,咬着嘴唇,一脸受不住的样子。
冷子寒才不会安慰他,刚才叫他走,他不走,现在被人收拾了吧?
打量着裴君昊的情形,眉头皱了起来。
裴君昊身后的枪头,一半没入墙壁中,他至少要把裴君昊从墙上拔出来,才能考虑把枪柄从他体内拔出来。
“啊……”才一拔,裴君昊便痛叫起来。
“闭嘴!”冷子寒没好气地道。
裴君昊哪儿是冲他叫,分明是看江絮走过来,冲江絮叫的。
“很痛吧?”江絮走近跟前,看着他苍白的脸色,轻声说道。
怎么会不痛呢?她尝过这种滋味,真是痛得眼前发黑,叫人恨不得死过去。
裴君昊点点头,微微扁嘴:“絮儿,好痛。”
江絮看着他乌黑的瞳仁,在他苍白的脸上,犹如雪地里的两颗黑珍珠。抬起手,轻轻抚上他的脸。然后,在他微微瞪大的眼睛里,踮脚倾身,凑过去在他唇上轻轻一吻。
“这是欠你的。”江絮亲完他,脸上也烧的慌,毕竟那么多双眼睛都看着,而且是她主动亲的他。
裴君昊已经傻掉了,嘴唇微微张开,两排长睫毛轻轻颤抖,犹如蝴蝶振翅。
絮儿亲他了!
亲他了!
真的亲他了!
他不是做梦吧?
“嗯哼!”就在这时,肩头传来一股剧痛,却是冷子寒趁机把他从墙上拔了出来。
感受到深深的疼痛,裴君昊却是不怒反喜,笑呵呵看着身前红着脸低下头的江絮:“再来一次可以吗?”
江絮抬头怒视他一眼。
冷子寒则趁机又把裴君昊身上长长的枪柄切断,然后拍了拍他的手臂:“跟我回府。”
他受创伤口太大,不能贸然拔出枪头,不然失血过多太危险。
裴君昊张口刚要回应,忽然一股幽幽的曲子传来,整个人一怔。
“不好!”听到曲子声的冷子寒,脸色大变,扭头对江絮道:“江小姐快跑!”
裴君昊毒发的时候,是谁也不认的,破坏力巨大,这里没有红玉拦住他,只怕要遭!
自从老张被逮住,并言说裴君昊每日都会毒发后,裴君昊毒发的频率果然变得密集了,虽不至于一天一次,也差不多了。每次都是红玉抱住他,然后众人将他捆住,如此过去大半个时辰,他才能力竭,逐渐消停下来。
然而冷子寒喊晚了,或者说裴君昊毒发的速度变快了。江絮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便觉身子猛地被箍紧,紧接着被人掐着腰举了起来:“啊,你干什么,放我下来!”
“放开她!”冷子寒和裴凤陨同时惊呼出声。
裴君昊把江絮举起来后,脸上露出一抹古怪的神情,忽然使劲往地上摔去!
“啊!”江絮扑腾着想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没抓住,惊得脸上都发白了,再看裴君昊,俊雅灵秀的面孔变得僵硬,五官挤出一副古怪的神情,全然不是正常的样子。她就是再迟钝,也明白,他毒发了。
好在裴凤陨离得近,立即奔过来,伸臂揽住了她,将她卷在怀里,带出危险的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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