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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张拿着一根翠绿小管,似木非木,似玉非玉,凑在嘴边,便吹了起来:“呜……”
奇异的曲子飘扬出来,其他人还没如何,只见裴君昊立时身子一僵,紧接着目光变得僵直,随即一抹戾气从他的眼中迸发出来。
“住口!”黄管家顿时大怒,指挥着下人去抢老张手里的翠绿小管。
老张不等众人扑来,便将手腕一转,收起小管,随即身形灵敏地一挪,避开众人的围攻。
见到他如此矫健,众人全都吃惊地睁大眼睛:“你!你真的是老张?”
老张是个很木讷、呆憨的人,当年老晋王和老晋王妃时常叫他站在空地上,在他头上搁一只苹果,夫妇两人比赛谁的箭法好。
府里那么多下人,都不敢接这个差事,只有老张敢,并且站得极稳。众人都调笑他,呆有呆的好,换了别人可站不住,那时老张只是憨笑挠头。
这么木讷、呆憨的一个人,怎么忽然变得如此敏捷?
若非他的衣着打扮跟老张一样,并且五官模样并未大变,众人简直不敢认!
“便是我。”老张的身形很是敏捷,一边躲着众人的围捕,一边笑得诡秘,冲裴君昊的方向看了一眼,“你们再不拦着,他要把朱嬷嬷杀了。”
众人闻言,顿时吃了一惊,转头一看,裴君昊不知何时把朱嬷嬷擒在手里,手臂勒着朱嬷嬷的脖子,朱嬷嬷被他勒得喘不过气,快要翻白眼了。
“快放开嬷嬷!”茯苓大惊失色,在一旁又掐又打,掰着他的手臂。
黄管事连忙指挥人制住裴君昊,救出朱嬷嬷。
眼见众人乱成一团,老张的脸上渐渐绽开一抹诡秘的笑容。
“你快叫公子恢复原状!”黄管事从人群中挤出来,冲老张走过去道。
裴君昊受了老张的曲子影响,整个人失去神智,疯狂地又踢又打,抓住什么便不放,偏又力大无穷,很快手臂上的伤口都崩裂了,将他的袖子染得血红一片。再这样下去,只怕他失血过多,要对身子有极大的损害!
“呜……”老张没有说话,只是拿出翠绿小管,又吹起了曲子。
他这回吹的与方才的迥然不同,没多时,裴君昊便逐渐安静下来,迷乱疯狂的眼神也恢复了神智。
“我怎么了?”才清醒过来的裴君昊,便觉手臂上传来一阵剧痛,低头一看,两只袖子都被鲜血染得通红,顿时吓了一跳。
茯苓吓得都哭了,抹了抹泪,忙去翻止血药和纱布。
朱嬷嬷被他勒了一番,气还没喘匀,坐在椅子上,自己抚着胸口顺气。
其他下人有的被裴君昊扔在地上,摔得还没爬起来。有的被裴君昊踩在脚下,挣扎着翻身。很少几个仍站着,也是一脸惊惧之色。
“你到底是谁?”只一念间,裴君昊便明白了事情的经过,怒目看向老张问道。
老张一笑,脸上的老褶堆成一朵菊花:“公子不必问我是谁。只要公子知道,我手里有这个即可。”
他一边说着,一边晃了晃手中的翠绿小管。
“拿来!”冷子寒伸手去抢夺,却被老张躲了过去,顿时脸上阴沉如水。
老张虽然年纪老迈,身形倒是灵活,苍老的手中握着翠绿小管,几次三番避开冷子寒,笑得十分得意:“冷公子还是莫抢。”
冷子寒怒视他道:“为什么害王爷?”
“我?我害他?”老张的脸上顿时沉了下来,阴涔涔地看了裴君昊一眼,冷笑一声,随即眼中露出傲然:“我不过是听从主子的吩咐罢了。”
黄管事等人的脸上顿时一凝:“你是谁的人?”
“你们都没想到吧?王爷身上的毒,原是当年,我种在老晋王妃身上的,后来流传到了王爷的身上。”老张却不答,负着手,昂着下巴站立,一脸得意地道:“老晋王妃怀疑我又如何?不也拿我没法子?哼,只敢在我头上搁苹果,用射箭来吓唬我,我岂会怕她?”
众人听到这里,全都愕然:“原来——”
他们只以为老晋王和老晋王妃胡闹,才常常作弄老张,叫老张顶着苹果供他们夫妇比赛。竟没料到,里头还有这样的缘故?
“你为何要向老晋王妃下毒?你究竟是谁的人?”黄管事冷声喝道。
老张依然不答,脸上满是得色,背着手开始走动起来:“我知道你们在找我。居然还想出这样的法子,来逼我现身。”他一边走动着,一边看着裴君昊说道:“王爷一提出吹曲儿为吴太妃贺寿的事,我便猜到了。但我就不出来,王爷可知道为何?”
“因为你要作弄人。”冷子寒替裴君昊答道,阴柔的脸上布满冰霜,眸中闪动着怒意。
老张哈哈大笑起来:“不错!我就是故意的!我偏不出现,叫你们着急!你们越着急,我就越得意!凭你是王爷又怎样,不也被我耍弄得团团转?”
当年老晋王和老晋王妃那样作弄他,以为他心里没有气的吗?如今,他也来作弄他们的儿子!
满屋子都是老张得意又张狂的大笑声,众人纷纷愤怒不已。
茯苓更是恨得咬牙,想起就因为他,裴君昊与江絮又波折起来,便恨得直想咬死他。
“啊!”这时,裴君昊闷哼一声,却是茯苓气急之下,为他包扎的力度大了几分。
老张见状,更是笑得前仰后合起来。
冷子寒的眼中闪过一抹冷诮,手腕一动,一抹赤色影子从他袖中飞出,钻向老张的颈间。
“啊!”只觉颈间一痛,老张不由得变了脸色,忙伸手去抓。却只抓到一只浑身火红,通体晶莹的小蛇,不过小指粗细,仅有一扎长,被他捏在手里,嘶嘶吐着信子。
“你,你——”老张瞪大眼睛,捂住脖子,又是惊恐,又是愤怒地看向冷子寒,“你竟敢放蛇咬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快拿解药,不然我叫王爷立死!”
冷子寒昂起下巴,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只有你会曲子不成?”
说罢,嘬唇吹起口哨来,高高低低,也如曲子一般。
“啊!”众人口里发出一声惊呼,全都爬起来围到朱嬷嬷身边,茯苓甚至还抱住朱嬷嬷的手臂。
只见一条条灰的、花的、红的、白的、黑的蛇,从门外涌进来,密密麻麻,少说也有百条,朝老张涌过去。随着冷子寒的口哨声,尾巴缠住老张,竖起颈部,嘶嘶吐着信子,随时都能在他身上咬一口。
顿时间,老张的脸色变了:“走开!走开!”
他在晋王府潜伏这么多年,怎么不知道冷子寒还养了一窝蛇?
不说他们,就连朱嬷嬷等人也不知道。茯苓甚至一脸恐惧地看着冷子寒,觉得他真是变态。
这时,原先被他掐在手里的小红蛇,忽然在他虎口咬了一下,待老张痛叫松手,便滚落下地,爬向冷子寒。
“说吧,你到底是谁派来的?为何要跟晋王府作对?”冷子寒一伸手,将小红蛇接回到手腕上。
在他手腕上,还有一条碧绿的小蛇,两条蛇交颈蹭了一下,缠在他的手腕上,慢慢游动着。
老张被数十条蛇缠在身上,阴冷滑腻的感觉绕着他,嘶嘶的吐信子的声音,让他不禁脸上发白,惊恐不已。听了冷子寒的话,他咬牙道:“你先叫你的蛇走开。”
冷子寒的嘴唇勾了勾,嘬起唇,高高低低地吹了几声,原先缠在老张身上的蛇,纷纷松开尾巴,慢慢爬了下来。但却没散开,而是围在老张的周围,一条条十分有秩序,排列得极为整齐,竖起脖子对准他,依旧嘶嘶吐着信子。
只要老张的举止稍有异常,它们便能立刻扑上去,叫他死无全尸。
“我,我是南疆人。”被一条条黑的、红的、灰的、花的蛇围绕着,老张也不禁脸上发白,冷汗顺着他的脸流下来,方才被小红蛇咬的地方,开始发麻起来,他不知那是什么毒,因此不敢再造次,老老实实交代起来。
其实他本来也没打算隐瞒的。
方才说了那么多,不过就是想报当年老晋王和老晋王妃作弄他的仇。
“南疆王传信过来,希望你同我们结盟。”老张说道,“否则,当年老晋王夫妇的下场,便是你的前车之鉴。”
裴君昊冷冷地看着他,漆黑的眸中满是冰冷的怒火:“结盟?南疆于我有杀父杀母之仇,凭什么认为,我会同你们结盟?”
老张呵呵一笑,说道:“如果王爷不同我们南疆国结盟,那王爷身上的毒,永远也不会解。”
“我从不是贪生怕死之辈!”裴君昊微微扬起下巴,朝他说道。
老张又是呵呵一笑:“王爷不怕死,不知王爷怕不怕最亲近的人死呢?”
“你说什么?!”裴君昊猛地变了脸色。
老张的眼珠转了转,脸上浮现一抹诡秘的神色:“你们以为老晋王和老晋王妃真的死了?”
“你什么意思?!”众人纷纷瞪大眼睛,愕然说道。
他们本来以为,老张并没有被骗到,口中“王爷最亲近的人”是江絮呢,怎么却是老晋王和老晋王妃?这是什么意思?
老张呵呵笑道:“你们以为他们二人死了?其实并不是,老晋王和老晋王妃在我南疆国,仍然活着。”
当年,老晋王和老晋王妃在战场上身中数箭而亡,是将士们亲眼看见的。但两人中箭后,便坠落河流,随即被大水卷走。战后,将士们寻找了三天三夜,也没有发现两人的尸骨,回来后,为老晋王和老晋王妃立的是衣冠冢。
因为老晋王和老晋王妃死得惨,连尸骨也没留下,所以隆安帝大怒之极,派出大半兵力,镇压了南疆国。
“只要隆安帝答应我们的条件,我们便放老晋王和老晋王妃回来。”老张说道。
裴君昊眯起眼睛,冷冷问道:“什么条件?”
“割一半土地给我们南疆,每年提供粮食万车、布帛万匹、牛马万只、香料万担、瓷器万箱,向我们俯首称臣。”老张说道。
话音才落下,顿时传来一声声“呸”的不屑声。
“做梦!”
“穷疯了!”
“谁要向你们俯首称臣?”
老张并不以为意,他抹了抹脸上的唾沫,说道:“我知道你们不会同意,而隆安帝就更不会同意了。所以,我们希望晋王同我们结盟。”
裴君昊的脸上冷冷的:“我为什么要同你们结盟?”
“你不想救回你的父母?”老张挑了挑眉,“他们的日子可不好过,在巫后的手里,每天遭受万虫啃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你!”裴君昊的身子立刻绷紧了,他紧紧盯着老张,从牙缝里挤出来:“你说的是真的?”
“没有半句虚言。”老张诡秘地笑起来,“如果王爷不答应,日后遭受这种痛苦的,便又包括了王爷。”仿佛知道裴君昊要说什么,他怪笑一声,又补充一句:“中了我们巫后的毒,那是想死也难的。”
裴君昊紧紧抿着唇,眸中满是冰冷的怒火,像要把他撕成碎片。
“王爷就算不答应,我们也有法子叫王爷答应。”老张说到这里,又从袖中滑出翠绿的小管,凑在嘴边吹了起来,这回又是截然不同的调子。
在他吹了几声之后,裴君昊的脸上便被茫然之色替代。
本来围着他的人,也纷纷散开了,生怕他一时发狂,再伤害到他们。
却见裴君昊一动不动,站在那里,两眼发直,呆滞茫然。
“跳起来。”老张做了个手势。
裴君昊便屈膝一跳。
“说,愿向南疆国俯首称臣。”
裴君昊便张口说道:“愿向南疆国俯首称臣。”
众人见状,顿时大怒,纷纷朝老张看过去,眼神厉得像刀子:“你在干什么?”
“你手里拿的什么鬼东西?”
老张哈哈大笑,握着翠绿小管,脸上说不出的傲然:“这是巫后赐予我的,是给她最心腹的勇士的,整个南疆国也寻不出三只来。”
一旁,裴君昊还在不停地重复着:“愿向南疆国俯首称臣。”
“跪下!”老张傲然一比手势,冲裴君昊说道。
裴君昊停下重复说话,膝盖一弯,便朝地上跪去。
这时,冷子寒的眼中闪过怒意,口里一声冷哼,嘬唇一唤,顿时上百条黑的、红的、花的、灰的蛇,便如闪电般朝老张扑去,吭哧一口,咬到他的身上。
老张顿时惨叫一声,被咬得满地打滚起来。他拼命挣出手,抓起身上的蛇,往外丢去。
但他丢出去的速度,赶不上蛇爬回来的速度,很快浑身都被各种颜色的蛇缠住,嘶嘶声不绝于耳,在他身上、手上、脚上,一口口咬下去。
“该!”茯苓死死瞪着他,气得都破了音。
其他人使劲抱着裴君昊,不让他跪下,但又哪里抱得住,被老张诱得毒发的裴君昊,力气大得要命。
“冷公子,快让他把公子恢复神智。”朱嬷嬷颤着声音说道。
冷子寒便嘬唇一唤,很快,上百条蛇松开口,从老张的身上滑下来。仍然整齐地排列在他四周,竖着颈部,嘶嘶吐着信子,仿佛一声令下便能扑过去。
老张已经被咬得浑身破烂,头上、脸上、身上都肿了,他呼哧呼哧喘着气,却笑道:“原来不过是没有毒性的蛇,呸!”
还以为冷子寒多厉害!不就是一群没有毒性的破蛇?害他吓得半死!
“没有毒性?”冷子寒冷声说道,低头看了一眼手腕,在他手腕上,一条火红的小蛇与一条碧绿的小蛇,交互在他手腕上滑来滑去,“你要试试吗?”
老张听他声音冷漠,又带着漫不经心的冰寒,不由得迟疑了。
冷子寒的本事,他在晋王府多年,并非一点不知。越鲜艳的蛇,毒性越强。他看着冷子寒手腕上游来游去的两条小蛇,一条火红,一条碧绿,都是他不认得的品种,又想起自己被那么多蛇咬了,却只痛得厉害,并没有毒发而亡,心里渐渐发怵起来。
“你给公子解了毒,今天我就叫你死得痛快。”冷子寒抬起头说道,“如果你解不了,方才你所说的,老晋王和老晋王妃每日被万虫啃噬,便是你的下场。”
他倒是没有万虫,但他有百蛇。他有的是法子,叫老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毒是巫后下的,全天下只有巫后能解。”老张昂首说道,一脸骄傲的样子,“冷公子便是杀了我,我也解不了!”
他说完,便拿着翠绿小管,吹了几声,等裴君昊恢复神智后,对他说道:“王爷还是同我们合作吧。老晋王和老晋王妃,巫后大人会放了他们。至于王爷,每个月也有解药可服用,再不必每隔一阵便放血,勉强压制毒性。”
裴君昊一连被他耍弄两回,早已怒火沸腾,只听旁边茯苓告状道:“王爷,他方才让您下跪!”立时怒意飙升到极致,冷冷看着老张,说道:“把他捆起来!”
一声令下,众人纷纷看向冷子寒,等冷子寒让百蛇退散,便一齐上阵,把老张捆得结结实实的。
“先关起来,把他看好,别跑了。”裴君昊抿起嘴唇。
冷子寒低笑一声,他手腕上的小绿蛇便游下去,来到老张的身边,仰头在他腿上咬了一口,然后游回来,缠回冷子寒的手上。
“不必人看着,把他关起来吧。”冷子寒道。
茯苓连忙道:“把他的那个吹的东西拿过来!”
下人立刻上前,在老张的身上搜索一番,把那根小巧的翠绿小管搜出来。老张本要挣扎,但自从碧绿小蛇咬过他后,便浑身疲软,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小管被递到冷子寒的手上。
“你们以为我没有它,王爷就安然无事了吗?”老张失去了翠绿小管,气得脸都狰狞了,“实话告诉你们吧,今日王爷一连毒发多回,他体内的蛊虫已经彻底被唤醒。如果没有我吹曲子控制,王爷每天都要毒发!”
冷子寒顿时面上一凛:“你说什么?”
“难道你们不觉得奇怪?为什么每隔一阵子都要给王爷放血?”老张诡秘笑道,“因为王爷身上的根本不是寻常的毒,而是南疆巫蛊,是活物。只要蛊虫彻底苏醒,再也不会沉寂。除非每个月吃解药,压制蛊虫,否则……”
冷子寒没听他说完,便忍不住,上前一脚踩在他的脸上:“你身上有没有解药?”
“解药只有巫后有。”被踩得脸贴在地上的老张,吃力地说道:“在王爷答应与我们结盟之前,是没有哪怕一粒解药的。”
“巫后是谁?在哪里?”冷子寒又问道。
老张哈哈大笑,无比敬慕地道:“巫后是我们南疆的神!”
“她在哪里?”冷子寒使劲踩着他,恨不得把他的脑袋踩烂。
“南疆的神,自然在南疆!”老张的脸紧紧贴在地上,骨头都快被碾裂了,余光看向一旁裴君昊的脚,使劲往上瞄,嘿嘿笑道:“王爷要去南疆吗?非常欢迎!不过,你是找不到巫后的,没有人知道她在哪里!”
众人都觉头疼,看向老张的眼神更加憎恨起来:“说了半天,一点有用的东西都没有,杀了他算了!”
“不能杀。”冷子寒沉着脸道,“万一公子真如他所言,每日都要毒发,恐怕要留他一命。”
说完,他松开脚:“把他关下去!”
晋王府后街上。
江子兴靠坐在床头,脸上一抹诡谲的笑容。似解恨,似快意,似恐惧,复杂无比。
冯氏站在一旁,指着桌边,一脸不敢置信:“他,他,我父亲,他——”
冯太师伏在桌上,一动也不动,七窍内都流出点点乌血。
“他死了。”江子兴脸上的笑容愈发诡谲,“冯太师,他死了。”
“不可能!”冯氏大叫道,“他只不过喝了一杯茶,怎么就死了?!”说完,猛地扭头,看向江子兴:“是你?!你做了什么手脚?!你为什么要害死我父亲?!”
江子兴哈哈狂笑起来:“我为什么不能杀了他?他把我害得如此之惨,我杀了他报仇,有何不可?!”说完,他止住笑,如蛇一般冰冷粘腻的目光盯住了冯氏,“现在,你再也不能离开我了!”
冯氏愕然看着他,眼中逐渐涌起恐惧:“你,你……”
“冯太师死在这里,给你兄长们知道了,你觉得他们会如何想?你,脱不脱得了干系呢?”江子兴呵呵低笑,看着冯氏说道,“你为了跟我在一起,不惜弑父,他们如何如果发落你?又如何发落你的女儿呢?”
冯氏扬手打了他一个耳光,尖叫道:“跟我有什么关系?是你害死我父亲的,不是我!我兄长们知道了,只会把你千刀万剐!你这个狠心薄情的男人!你好狠毒!”
她一心想着同他在一起,他倒好,因为冯太师不同意,就毒死冯太师!
还要嫁祸给她!
“不是你?你以为你解释得通?”江子兴在她第二个耳光打过来之前,就抓住了她的手腕,“哪怕是我杀了冯太师,那也是因为你,因为是你先来找我的,冯太师才跟来的,他死在这里,你兄长不会迁怒于你吗?”
“你,你——”冯氏又惊又惧,又气又怕,死死瞪着他,说不出话来。
江子兴低低一笑,诱哄说道:“你想脱身,我也有办法,只看你听不听我的话?”
“你要我听你什么?”陷入恐惧的冯氏,听江子兴说他有法子,顿觉有了救赎,咽下心中仇恨,带着一丝希冀问道。
江子兴勾了勾唇,眼中闪过一道怨毒:“栽赃到江絮的身上!”
陶氏掐断了他最后一丝希望,他就报复她的女儿,看谁狠得过谁?!
那日,他被陶氏剪断了子孙根,痛得晕了过去。醒来后,脸上黏答答的,伸手一摸,在脸上摸到了他被剪断的子孙根。小小的一团,沾着污血,看不出原样。
她剪就剪了,还丢在他的脸上!
江子兴恨得睚眦欲裂,几欲成狂!攥紧那小小的一团肉,仰天大吼!
全没有了!他什么都没有了!
吼过一阵之后,又颓然仰倒,满脸绝望地看着上方。
他什么都没有了。
他没有了权势,还能再去争取。可是没有了健全的身体,他如何还能争取?他的两条腿坏了,这辈子不可能再踏入仕途。他还想着,哄了冯氏给他请太医,再瞧瞧他的腿。如今可好,就连他哄冯氏的利器,也被陶氏一剪刀给毁了。
他没了官职,没了自由,如今连男人拥有的东西也没了,他还凭什么再东山再起?
他绝望地躺在那里,感受着光线从明亮到昏暗,又从昏暗到明亮。一天之后,冯氏又来了。她穿得十分鲜艳,显见是经过了精心的打扮,他几乎不费力就闻到她身上涂的香粉。
他知道她想干什么,但他已经满足不了她了。
“陶氏!”掀开被子的冯氏,很快发现了他的不足,听了他的解释,顿时咬牙切齿起来,将满屋子的东西全都摔打一遍,“我要杀了她!她在哪儿?”
陶氏又不傻,做了这种事,哪还会待在这里?便是她傻,她的女儿可不傻,一行人早就走了。
“我怎么这么可怜啊!”闹过一阵的冯氏,坐在床边,哭天抢地起来。
她年少轻狂时,从陶氏的手里抢过了江子兴,又把陶氏赶出江府,自以为后半生得意快活,谁知好日子只过了十几年,便落得这步境地!
短短数月,她江府夫人的身份没了,容貌毁了,名声坏了,现在江子兴下不得床不说,连唯一的指望也被剪掉了,叫她以后怎么过?
她哭了又哭,好悬没把眼珠子哭出来。江子兴见了,满心的绝望倒是去掉几分,渐渐又升起希望来。
“你以为我没了那玩意儿,就没法叫你幸福吗?”他的眼中透出一抹疯狂,“我能叫你更快活。”他冲她一招手,“上来。”
他就算没干过,也不代表他不会。种种手段齐出,直弄得冯氏死去活来,彻底被他折服,破涕而笑。
“打水来,给我擦身。”事毕,江子兴吩咐道。
冯氏便叫莲枝打水来,但莲枝方才被他俩的声音弄得羞涩不堪,早跑得远远的,因此冯氏叫她也没听见。骂了几声,冯氏自己打了水,拧了毛巾,给江子兴擦身。
江子兴指挥着她,给他擦了身,换了衣,梳了头,然后坐在床头。精精神神的,曾经户部尚书的威风模样,又回来几分。只除了被陶氏打肿的一只眼睛,还有额头上的几道伤痕。
但冯氏全不在意,她甚至觉得,这样阴沉沉的江子兴,更叫她脸红心跳。
“我一定找人治好你的腿!”冯氏发誓道。
江子兴冲她点点头,然后握住她的手,沉声说道:“没了那玩意又如何?我一样能叫你幸福,并且比从前更幸福。”
冯氏羞涩地低下头:“嗯。”
她是更加喜欢这样的江子兴的。从前的江子兴,太过骄傲,她总觉得收不住他。只要一松神,他就跑了,就展翅飞了,她绑不住他。
但是如今的江子兴,翅膀被折,再也飞不走了。他彻底落在她的笼子里,此生离不得她一步,并且还要好好奉承她、伺候她,为免她抛弃他。
这让她不禁有些骄傲起来。扬起下巴,朝江子兴说道:“等治好了你的腿,我就叫我父亲再把你扶上去,你仍是户部尚书,我仍是江府夫人。”
所有嘲笑她的人,到时都会自打脸!
两人绝口不提陶氏。江子兴是把陶氏恨到了骨子里,而冯氏是自以为终于胜出,从此江子兴的心里再也不会有陶氏,此生此世都离不开她,根本不屑于提起。
从此之后,冯氏每日请大夫给江子兴诊治腿疾。然而,江子兴的腿是被冷子寒废掉的,哪怕冷子寒自己,也不可能再医治好,更不必说其他人了。因此,一日日过去,得知自己的腿再也治不好了,江子兴的脸色一日比一日阴沉。
“都是庸医!”冯氏气道,见江子兴的脸色实在难看,知他心里不好受,一时又有些得意,他也有这一日,害怕被她抛弃的一日,因此装模作样地劝道:“你别怕,就算治不好,我也不会不要你,我叫人打造一辆轮椅,你就能行动自如了。”
江子兴的脸色丝毫没有好转,反而更加难看几分。
等到冯氏回去后,他一个人时,憎恨便汹涌而来,将他包裹住。他想起当年意气风发的时候,想起曾经才华横溢,夫子赞赏,同窗钦佩的时候。
如果没有冯太师,如果没有冯氏,他哪怕爬得慢,此时也该爬到至少户部侍郎的位置。尚书之位,只是迟早的事。
他会有聪明的儿女,会有富贵无匹的岳家,官商结盟,三代人后,江家便会成为又一个世家。他会儿孙成群,门生无数,真正是荣华富贵,道不清的尊荣。
但是,一切都毁了。被冯氏毁了,被冯太师毁了,被陶氏毁了,被江絮毁了。
他的一切,都被他们给毁了!
江子兴清楚地知道,如今的他,再没有被冯太师看在眼里的可能。而冯氏来得如此勤,很快便会被冯太师察觉。到那时,冯氏会被冯太师带走。
而他,会被一个人留在这里,像一条狗一样,每天爬着去茅房,爬着去灶房,爬着把饭端到桌上,然后跪着吃。
不,他比一条狗都不如!
如果下半辈子就这么过,江子兴绝不能容忍。一个黑暗的计划,逐渐从他心中升起。
江子兴把主意打在莲枝的身上。
他早就看出来了,这个丫鬟心怀恐惧,处处躲避,因此诱惑她道:“你想要自由吗?”
“老爷……”莲枝顿时愣住。
“只要你帮我办一件事,我就给你自由。”江子兴道。
莲枝顿时被诱惑到了。
她确实被冯氏吓坏了,冯氏做的这些事,说出去都是叫人笑话死的,要被戳脊梁骨的,要被唾沫淹死的。身为冯氏的丫鬟,她的名声也好不哪儿去,也要被人指指点点到死的。
她不想这样。
何况,于嬷嬷已经问了几回了,这些日子都陪冯氏出去做什么?她很小心、很吃力才隐瞒过去了,但一点儿也没信心,还能隐瞒多久?如果被发现了,她便是死路一条!纵着主子做这种勾当,莲枝觉得,她就是死也不会死得痛快!
听了江子兴的话,便心动起来:“老爷要奴婢做什么事?”
“帮我买一包砒霜。”江子兴说道。
莲枝顿时吓坏了,忙摇头:“老爷,不能!”
“难道你想被打死?”江子兴开始给她分析,等冯太师发现冯氏的行踪后,会是什么情形,没几句便把莲枝吓得脸色发白。
“你替我办了事,我立即把身契给你,你带了身契就走,管老爷用砒霜做什么?”江子兴哄她道,“跟你没有半点干系。”
莲枝仍不肯同意,最终江子兴吓唬她道:“你若不肯,我立即告诉夫人,你试图勾引我,爬上我的床!”
莲枝顿时吓坏了,眼泪都流下来,哭着跪下道:“老爷饶命。”
她根本没有勾引他,可是冯氏那样敏感多疑的性子,怎么会信她?她还记得珊瑚被打得半死,又被冯氏命人卖到那种穷苦人家的下场,吓得连连直哭。
江子兴对付她这种心思单纯的小丫鬟,手到擒来,很快便连哄带吓,叫她答应了。而他也的确兑现了诺言,半闹半说,以莲枝驽钝、伺候不好为由,叫冯氏打了她一耳光,便丢身契给她,放了她出去。
不多久,冯太师发现冯氏行踪诡秘,果然便追来了,但这时江子兴脸上的伤也养好了,穿得干干净净的,打扮也极为精神,倒是没丢了面子,只是双腿不能行动自如,令他的尊严打了折扣。
“你还在同他纠缠。”冯太师根本没同江子兴说话,只看了他一眼,便如看什么桌子板凳似的,旁若无人地移开目光,教训起冯氏来,“跟我走!”
冯氏自然不肯,她抱怨了一通,只说是江絮、陶氏把江子兴害成这样了,江子兴根本就是无辜的,又说非要跟江子兴在一起,把冯太师气得不行。
“给太师大人斟茶。”江子兴对新来的小丫鬟道。
小丫鬟便下去冲茶了,这是一个机灵的,是蒋氏指派给冯氏的小丫鬟,行事作风都很得冯氏的心意。而莲枝走后,她又重新重用这种机灵的小丫鬟了。
冯太师被冯氏拉着走不开,又被冯氏按在桌上,听冯氏各种劝,渐渐也不吭声了。姜是老的辣,冯太师听了几句,便知道女儿被人哄成了傻子,因此看向江子兴的眼神冷冰冰的,像看死人一样。
等小丫鬟冲了茶,冯太师也没多想,接过来便饮了两口。这小丫鬟是冯府的人,冯太师万没想到,她端来的茶有什么问题。
事实上,小丫鬟的确没动什么手脚,被动了手脚的,是冲茶的茶叶。江子兴叫莲枝买来的砒霜,全都掺进了茶叶里,更提前在杯子上抹了一圈,保证万无一失。
说起来,在杯子上抹毒药的事,还是从冯氏的身上学来的。便是那日,江絮中了毒,最终检查出来是冯氏叫人做的,这种下毒的法子,江子兴听过一回,便再没忘掉。
喝了茶的冯太师,没多久便毒发身亡,吓坏了冯氏,也吓坏了小丫鬟。
但江子兴却哈哈大笑起来:“报应!报应!”
冯太师一生骄傲,却死在这种低劣的手段下,死在这么便宜的毒药下,死得真是不体面!
江子兴心里痛快极了,冯太师死了,他的大仇人便除掉了一个。还剩下陶氏和江絮,等把她们两人也除掉,他此生便无憾了,立时闭眼也值了。
“这茶叶,是江絮买的。”江子兴对冯氏道,“跟咱们没关系,你回去后,便如此同冯大老爷说即可。”
冯氏又气又怕,又怨又恨,又没法子。她看着伏在桌上的冯太师,腿一软,跪在地上:“父亲,女儿不孝。”
冯太师来的时候,并没有带太多随从,原是怕冯氏的事情被太多人知道,反而堕了名声。因此,只带了一个下人,却还守在院子外头,并不知里头发生的事情。而小丫鬟虽然知道一星半点,又哪里敢说半个字?吓得脸都白了,双腿直抖。
等冯氏“哇”的一嗓子哭出来:“父亲,父亲,您怎么了?”
守在外头的下人,忙闯进来,见到冯太师七窍流血,已经死透了,直是大惊失色:“怎么回事?!”
“是江絮,她在茶叶里下毒,害死了父亲!”冯氏呜呜哭道。
下人睚眦欲裂:“小人这就回府,禀报大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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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有点卡文,真是痛苦极了,坐半天才挤出一点点来,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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