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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二忙不迭地进了屋,跟卢俊昭行了礼,身子还没弯到一半,屁股上头就挨了卢俊昭一脚。
“蠢货!”卢俊昭瞪着朱二,恶狠狠地磨着牙,“说!”
朱二一个踉跄摔在地上,这会儿也顾不得屁股上的痛,动作利索地爬了起来,急忙出声道:“爷恕罪。夫人让爷冷静,别动气……”
此话一出,西宁王刚喝到口里的茶扑哧一下喷了出来,溅了一桌子茶水,捏着茶杯的手也是湿淋淋的。西宁王边咳边笑,忙丢了茶杯一边摇头失笑,一边取过帕子擦着手。
卢俊昭脸上瞬间黑了下来,紧绷着脸,面色不善地扫了西宁王一眼,又冷冷地盯着朱二。
话一说出口,朱二就恨不得给自己一嘴巴子,见自家爷阴沉着脸,心里跟着颤了颤,脑子里转得飞快,急忙改口道:“夫人担心爷,让爷不要担心她,夫人还说了,等爷回去把过年的饺子补上。”
卢俊昭的脸仍旧紧绷着,目光却柔和了不少。
朱二暗自松了口气,只觉得手脚都脱了一半的力。哎,爷这脾气,也只有到夫人那儿能好几分,不对,不是几分,那简直跟换了个人一样。
西宁王斜眼看着朱二,又瞄了眼卢俊昭那暗自温柔得意的模样,挑着眉咳了一声。用脚点着朱二的胳膊骂道:“你小子来回跑了一趟,就带了这么两句话?”
卢俊昭眉头一拧,面色阴沉着地斜了西宁王一眼,语气不怎么客气地冷哼道:“那是阿晚带给我的话!”
西宁王眼珠子一瞪。倒竖着眉头,张了张口,一口气堵在喉咙口,气也不是笑也不是,随后干脆瞪了卢俊昭一眼,往后仰倒在椅子上,恨铁不成钢地吐着闷气。
朱二见状,先前的那点子胆战心惊早不见了踪影。这会儿倒憋了满肚子的笑意,瞄了眼卢俊昭的脸色,又咧嘴嘿嘿笑了一声,出声道:“属下看着夫人气色倒好。葛三娘说夫人身子康健,没什么可担心的。再有,爷刚走没多久,施二爷和赵大爷就去北荣院见了夫人。送了年礼。属下听长寿说施二爷长得好,只是性子有些不羁,被夫人指派着去查平梁府的流言去了。夫人的意思是,施二爷还得再考校考校。夫人还说,咳咳,让爷回去也见见施二爷,这位二爷真个是花容月貌。不见可惜。”
卢俊昭嗯了一声,脸上渐渐有了丝笑意,如春日河边的细柳枝上突然绽开的翠绿嫩芽一般,轻柔而温暖。
西宁王眉头挑得老高,刚换上的热茶又洒了一半,水呛进喉咙里,一连咳了好几声。
朱二眨了眨眼睛,余光瞄了眼西宁王,又看了看自家爷,心里暗自舒了口气。忙将闲话放下,说了正事:“元江那头一直没动静,夫人说草原八部和北燕这么耗着也让人看得腻歪,要打不打的,跟两口子吵架似的,一直没个完,索性就再加一把火好了。”
朱二说到此顿了顿,语气突然迟疑了起来。瞄了眼卢俊昭,语气不怎么顺畅地咳道:“夫人还说了,北燕梁王去年给爷送了,美人。爷没收,也没还礼。问爷和王爷,要不要给北燕梁王送份礼过去?”
西宁王原本瞪大的眼睛突然亮了一分,随即挑着眉哈哈笑了起来:“这丫头蔫坏蔫坏,果然是老子卢家的人!好好好,这话在理,在理!是该送份礼过去!”
卢俊昭脸上的笑容僵硬了片刻,黑着脸瞪了西宁王一眼,明显带着点不屑和嫌弃。末了又一脚踹在朱二的肩膀上,动了动眉头,面无表情地哼了一声。
西宁王得意地斜着卢俊昭,捂着肚子哈哈大笑,索性茶也不喝了,跳起来点着卢俊昭吆喝道:“你媳妇在北边指不定折腾出什么动静,你也给老子争点气!这京城该比北边更热闹些才是。”说着,眼里极快地闪过一道寒光,微眯了眼睛笑道,“皇帝既然存心送了礼,老子自然也得给他回个礼!”
卢俊昭眉角皱起来,目光淡淡的扫了眼西宁王,嘴角往下动了动,明显是一脸的不耐和烦躁,只眼底却藏了些稀稀疏疏的温柔流光。
西宁王这会儿心肠舒畅,连眼睛都没瞪,只冲卢俊昭挑了挑眉,简直是容光焕发。随后摆着手,一脸神气又得意地哼着曲儿。
夜色渐浓,大雪纷飞,越下越大,北风也呼啸狂吼着,拍得门窗咯吱咯吱地响。
不同于西宁王府的平静和喜悦,顾家大宅内这会儿却是静得出奇,书房上空弥漫着一层压抑沉闷的气息。院子里也是静悄悄的,小厮丫头们都退得远远的,院子里只看得见被狂啸的风刮起的树枝在打着圈儿,半个人影也没有。
屋子里,大皇子端坐在上首,面色阴郁,明显有几分压抑的怒气,目光不善地盯着跪在地上、一个小厮打扮的年轻小子。
顾长文坐在大皇子右下方,面上没几分表情,目光幽深晦暗,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捻着胡子。
二老爷顾长起眉头紧皱,手指蜷起,一下一下地敲打着桌面,面上透着些不安和担忧。
三老爷顾长洲面色阴冷,目光冷厉地瞪着上跪着地小厮,随后一脚踹了过去,正好踹在胸口上。
那小厮闷哼一声,身子晃了晃,一个不稳往后倒了过去,忙用手撑住地面,在几人阴冷冰寒的目光中手脚颤抖着爬了起来,低头弯腰重新跪好了,声音颤抖中带着几分恐慌:“老爷们恕罪,小的真就听了这么多。那位贵人不让人近前,小的只隐约听到这点,说西山大营,几千精兵,什么的。别的真没了。小的万万不敢隐瞒……”
“没用的东西!”顾长洲目光阴鸷,又是一脚踹了过去。
大皇子面上闪过一丝冷厉和不耐,声音清冷地开了口:“顾郎中脾气也大了些,一个小厮,能听到什么?让他出去吧。”
顾长洲脸上一僵,心里微微沉了沉,随即垂了眼帘,掩去黑眸中一闪而过的讽刺和冷意。站起身来朝大皇子拱了拱手,面上却笑得十分自然:“臣一时失态,还望大爷见谅。”
说着转头瞪向那小厮,一脚踹了过去,喝道:“滚!”
那小厮面色煞白,被这一声怒喝吼得身子跟着颤了颤,随后忙不迭地答应着。手脚并用爬了起来,转了半圈又朝屋里的人磕了个头,这才惊慌失措的逃了出去。
大皇子看着小厮的惶恐不安的背影,嘴角露出丝阴冷的笑意:“这等胆大妄为的小厮,就别让他再回去了。”
顾长洲眼睛微微眯了眯,斜长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亮光,忙笑着应了一声是。折身出去了。
“这话既然出自叶盛南之口,叶盛南和叶盛英向来不和,这次闹僵了又是为西山大营的事,”大皇子手里捏紧了茶杯,嘴角上扬,笑容冰冷而狠厉,“这么一看,先前的消息,也有几分可信。叶盛英那三千精兵十有八九已经到了西山大营。顾相以为呢?”
“大爷说的是,”顾长文捻着胡子点了点头。面色严肃地看着大皇子建议道,“老臣以为,叶家此举是犯了大忌,必定触犯圣怒,这等欺君罔上之罪,确实应当弹劾!”
大皇子眼里的笑意更深,脸上的阴冷和狠厉微微敛了敛,站起来朝顾长文拱手赞道:“顾相此言。不错。”
顾长文忙站起来让了礼。
顾长起也跟着站了起来,瞄着两人的神色,心里一阵没底,眉毛都快皱到了一处。张了张口,到底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大年初五,沉寂了许久的御史台的几位老御史战战兢兢地往朝上递了好几封折子。这折子里有弹劾温国公的,有弹劾陈家的,也有弹劾顾家的,无非都是老生常谈。
最后好几封却都是弹劾叶家,言辞极为激烈。御史们个个胡子抖动,站在大殿上义愤填膺地数落着叶家的罪状。说叶家拥兵自重,狂傲自大,私自调兵、屯兵,不经圣意私自带兵入京,用心不良……话里行间直指叶家人欺君罔上。
御史们说的唾沫横飞,满脸涨红。几个年纪相对轻些的花白胡子老头说到激动处一把扯住胡子,直直地瞪着朝上叶家的两位将军直接质问了起来。
“臣惶恐,请圣上明察。”叶盛英根本没理会御史,而是大步出列,面色坦然地跟成明帝请了罪。
成明帝面色阴寒地看着朝堂上一众老御史们越说越激动,目光渐渐沉了下来,明显压抑着怒气。
好容易等几个老御史轮番上阵弹劾完了,顾长文上前一步,恭敬地行了礼,请罪道:“臣失职,还让圣上责罚。”
紧接着,陈弘正也跟着请了罪。
身为内阁首辅、文武官员之表率,这一声请罪说出来就有些微妙了。
群臣的目光此刻极为默契地移向了在一旁面色平静无波的魏相。
“老臣失职,”在众人的注视中,魏相极为坦然地请了罪,紧接着又不紧不慢地多加了一句,“还请圣上明察。”
西宁王早就面红耳赤站不住了,见魏相说了话,一甩袖子跳了出来,拨开魏相,满脸怒气地冷哼道:“一个个都知道说没用的话!”
说着又朝成明帝拱了拱手,语气有些气急败坏地嚷道:“本朝自开国以来就有祖制,外将不得擅自领兵入京。这事儿得彻查!”
西宁王这一通怒气冲冲的抱怨和叫嚷让群臣有片刻的失神。
站在角落里地王成仁看了眼大殿上面色阴寒的成明帝,又瞄了眼西宁王,电石火花之间突然闪过点念头,眼眶猛地缩了缩,心里咯噔一声,手心里浸出了一层汗。
“臣附议,此事一定要明察,不能姑息,亦不能冤判。”兵部尚书钱得良也开了口。
御史台的老御史们跳出来狠狠地骂了几句,也奏请圣上明察。
一个早朝,又是一通争论,这次争论的是却都统一了一条意见,查。所不同的不过是怎么查,由谁来查。西山大营是皇家直属军营,这次却牵扯了进来,要怎么查就十分微妙了。
这事儿明里暗里都牵扯着立太子一事,且情况不明,朝廷里不少大人们都默契地保持了沉默,冷眼旁观着这场争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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