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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女儿肯接受她还活着,就比什么都好了。
心中最大的石头落地了,谢盈盈想起儿子断袖的事情,她张了张嘴,却问不出来,也不知道怎么开这个口。
谢盈盈觉得有些口干,正要伸手去倒茶,温热得当的茶水就送了过来。
小时候,她的锦儿那么小的人儿,就很懂事,从来不用她操心,但是这么狗腿的事情也只有有求于她的时候才会做到这么一步。
那个小师弟对他一定很重要!
谢盈盈抬头目光深深的看着太子殿下,但见他目光专注的看着自己,眨着眼睛说道:“娘,你一回宫,这皇宫平白的就温暖起来,你说奇怪不奇怪?”
真难为他了,明明走得是高冷路线,偏偏为了哄她装出这副样子来。
谢盈盈有些想笑,却拼命的忍了下来,淡淡的说道:“你的意思是你娘我是太阳,光芒能照耀大地?”
太子殿下笑了起来,眉眼生辉:“娘是不是太阳,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有娘的孩子是块宝!”
谢盈盈撇了撇嘴:“得了吧,看在你这么哄我的份上,我会手下留情的。”
太子殿下闻言,立刻甜滋滋的说道:“娘……小师弟其实真的很好。”
谢盈盈瞪了他一眼:“臭小子,娘想你开心,但娘也想抱孙子。”
虽然她用这样的语气委婉的说出来,可也表达了自己的立场——断袖可以,但能不能找个女人生个子嗣,成全她抱孙子的心思。
太子殿下沉默了一下,抬眼认真的看着谢盈盈一会,又垂下眼帘,低低的说道:“娘,我还记得你怀着妹妹的时候,整天闷闷不乐,即使父皇回心转意,每天围着你转,你还是不快乐。我问你,父皇已经回来了,你怎么不开心?你说人已经不是那个人了。”他顿了一下,声音越发的低沉:“我也想能有个自己的孩子,可是……只要想到回来之后的我不是原本的我了,我就不愿意,我不想你尝过的苦,让她再尝一遍。”
太子殿下的声音有些潮湿,“娘,这辈子我让你失望,抱不成孙子,下辈子我还做娘的孩子,绝不会再让你失望……所以,还请娘这辈子成全我的自私。”
谢盈盈的眼圏子突然就红了,她定定的看着太子殿下:“他就真的这么重要?”
太子殿下认真的看着她,坚定的点头:“这个世间能让我放在心上的人也就这么几个,你们都一样重要。”
儿大不由娘,他已经有了自己的追求和坚持,何况她这个做娘的很失职,这么多年留他在宫中这样吃人的地方挣扎,还得护着一个懵懂的妹妹,她怎么忍心再苛刻他呢?
曾经她最讨厌的就是对自己的生活指手画脚,什么都想管,什么都得让别人按照他的意思生活,否则就是不体谅的丈夫,现在她总算是能体会到这种复杂的心情,可是她不会让自己也变成那种讨厌的人。
谢盈盈闭了闭眼睛:“即使没有孩子,你也不后悔?”
太子殿下神色抱歉的看着她,但还是将脑袋重重的点了点。
谢盈盈撑着脑袋,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你不是个冲动的孩子,我想你为了这事,一定反复的想了许久。”
“五年,我整整纠结了五年,甚至想过杀了他,或许就能缓过来了,可是……娘,不行,真的不行!”他语气惆怅,低低的说道:“后来我想清楚了,人生苦短,活着舒心才最重要。而且,小时候你教过我,舍得,舍得,人生有舍才有得,我总不能十全十美的都占了吧!娘,我是想清楚了,才做下这个决定……”
谢盈盈理解的点了点头:“既然你想清楚了就好。你已经足够大的能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你做下的决定,娘都支持。比起抱孙子来,娘更希望你幸福……”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微微有些哽咽,把脸侧开,不想让他看见她的泪。
他是她唯一的儿子,唯一的骨血,她对他的未来充满了憧憬,可是这个甜美的梦,还未开始便已经预示着结束,叫她怎么能不伤心?
太子殿下听着失而复得的娘抽噎的身边,沉默了下来,半响之后,他忽然走到谢盈盈的面前,双膝一软,跪在地上重重的给她磕了几个头。
谢盈盈心如刀割,却不忍再给自己的儿子捅刀子,忍着哭,含着眼泪,努力挤出笑意,“你起来,你不过是忠于自己的本心,有什么错的。再说了,我也曾听说过就算是男女结婚了,也有人生不出孩子。真想要个孩子,咱们还可以过继一个的,你快乐幸福最重要!”
太子殿下感激的看着她,孺慕的叫了声:“娘……”他就知道,这世界上若是还有一个人愿意为他的幸福妥协的话,那个人就一定是他的娘。
“好了,咱们不说了。”谢盈盈擦了擦眼泪,笑道:“夜已经深了,你赶紧去睡吧,有什么话咱们娘俩个明天再说,我也有些困了。”
太子殿下知道她心里难受,也不说话,就站在她的身边,轻轻的捶着她的肩头,谢盈盈微微闭着眼睛,任由他轻轻的捶着,仿佛又回到了十多年前,当年的小小的他就是这样安慰疲惫地她的。
太子殿下捶着捶着,发现谢盈盈呼吸越来越重,低头看去,发现她靠在椅子背上睡了,他无奈的一笑,轻手轻脚的将她抱上了床,然后蹑手蹑脚的走了出来。
门打开,一个身影摔了下来,太子殿下忙伸手扶住,果真是他那无良的爹。
堂堂的一国之君,听墙角就不能低调一点儿吗?
被撞个正着,皇帝陛下的脸上难得浮现尴尬的笑意,太子殿下淡淡的说道:“她心里不好受,你劝劝她!”
哪怕他娘现在半点儿都不待见无良爹,但能劝他娘的人除了眼前这个,他还真想不出来。
皇帝陛下刚刚走到床边站定,谢盈盈就睁开了眼睛,泪湿枕头,皇帝陛下心疼不已,忙拉住她的手:“盈盈,你别哭,真不喜欢他,我想法子……”
“你给我闭嘴!你若是敢动他一根头发,我跟你拼了。”谢盈盈瞪了皇帝陛下一眼之后,仰面看着帐顶,低低的说道:“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不懂……”这个男人心里无情,眼里也无情的很,他怎么能说出这般冷酷的话,难道他听不出锦儿话语中的深情么?
那孩子已经成了锦儿的命,要他的命,也是要锦儿的命。
她是个做娘的,再不甘心,又怎么舍得要了儿子的命?
皇帝陛下听了这话,心下一抽,不敢再开口,就听得谢盈盈哽咽的说道:“我是真的伤心,明日我就去会会这位小师弟,我倒要看看,锦儿如此待他,他待锦儿又是何种心思。”
说完她仿佛不禁疲惫的睡了,留下个皇帝陛下痴痴傻傻的看着她,只觉得怎么看都怎么好看,怎么看怎么的心里快活,就连不孝子断袖的事情,都没放在心上。
大不了,就从宗室里找个聪明伶俐的孩子过继过来。
铁打的江山,流水的皇帝,只要身体里流着容家的血脉,其他的又算什么。
再说了,比起盈盈死而复生,这些事情真的不值一提。
皇帝陛下跟个做贼似的爬上了床,却见谢盈盈忽然睁开眼睛,打了一个哈欠,挑眉不满的说道:“再拿床被子过来,别跟我挤在一个被窝里,我嫌脏!”
晓得赶走这王八蛋是绝对不可能的,谢盈盈进宫之时,就为了这事跟皇帝陛下闹过了,结果她踹了他十多下,他疼的脸色发白,都不肯松口。
皇帝陛下心头一疼,终是亏欠了她,在她跟前没有底气,克制住怒气,乖乖儿的抱了一床被子放下,手脚麻利的钻了进去。
他躺着一动不动,谢盈盈的呼吸声传来,鼻尖的幽香,熟悉的气息,一片宁静而美好。
皇帝陛下眯着眼睛,沉醉在这样的宁静美好中,多年的帝王生涯让他的性子变得深沉而内敛,心思缜密,喜怒不形于色,可他的沉稳冷静在面对谢盈盈的时候,都会崩溃一线,生出浓重的无力感,曾经是,现在还是。
她嫁给他时才刚刚及笄,偏又发育的慢,癸水未来,他心疼她的稚嫩,有半年的时间都咬牙忍着,不曾圆房,即使有好多次大冬天忍不下去洗冷水澡,他也熬了过来,这种日子一直忍了大半年,等她来了癸水才算是到头。再冷的天,互相搂着凝视着,一颦一笑都有着别人看不懂的亲密。
那个时候,他们是真的好,跟一个人似的,不管什么样的美人,他都看不进去,眼里只有他心尖上的小姑娘。
可是后来,他成了皇帝,越来越忙,他的小姑娘依旧天真,就成了天真的皇后,即便是如此,他依旧认为自己守得住。
可是随之而来的外忧内患,她三年不曾有孕,御史再三进言子嗣单薄,务必尽快选秀,被他一推再推。
当时,他真的很累,却依旧不愿意背弃对她的誓言。
皇天不负有心人,她终于有孕,他心生欢喜,可是或许太紧张了,有孕后的她脾气极为暴躁,他与她难免发生争吵。
此时他认识了影子秋氏,秋氏生就一双水汪汪的笑眼,有些谢盈盈当年天真爱笑的模样,令他舒心,难免就多注视了一些,最后却因为酒醉半推半就……
盈盈不肯谅解他,别说是亲近,就是看他一眼都嫌脏,将他拒之门外,如此冷战了一年,在御史第八次,还是第九次进言选秀的时候,他自暴自弃的应下,那时他想既然已经脏了,索性就脏个彻底,不能被她爱,被她嫌恶也是好的。
随着选秀的开始,后宫渐渐的充盈了一些记得或者记不得的美人,而秋氏也被他捧成贵妃,那时他以为盈盈虽然天真,但也该知道这后宫能依靠的人是谁。
他存了奢望,或许因此能让她愿意靠近他一点,哪怕虚以为蛇也是好的,可是他低估了她的刚强,此番愚蠢的行为,令她完全的与他离了心。
有段时间,他不敢面对她冷漠的目光,只能在入夜偷偷的潜入她的寝宫,站在床前,探看她的睡颜。
很多次,他都想他们有那么美好的开始,怎么会弄成这样?怎么就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很多次站在她的床前的时候,他都有过叫醒她,想要跟她道歉,求她原谅,彼此解开心结的冲动,但他也清楚的明白——晚了。
他的小姑娘还是那个天真的小姑娘,不会审时度势,连皇后从头到尾都不稀罕的小姑娘。
而且,她恨他!
决绝的没有给彼此留一丝余地。
他气恨过,他痛苦过,他愤怒过,曾经认为她不体谅他,可是后来只剩下恐惧。
他恐惧自己离她越来越远,他恐惧自己彻底的失去她。
他渐渐的成了一名合格的帝王饿,而她却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曾想过变为一名真正的皇后。
帝后失和,更多的却是她已经从心里厌弃于他,嫌恶的目光,冷漠的表情,令往日的耳鬓厮磨般美好回忆成为了他脑中的奢想。
他们再也回不去了,他不要她了!
她已经越走越远,渐渐地视他为无物。
而他那夜的强迫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从心底彻彻底底的将他看成了混蛋王八蛋。
她那时时常抱着不孝子骂他王八蛋,他在门外听,一边生气,一边高兴,至少她还愿意骂他,可是最后连偷偷听她骂他,都成了奢望,他彻底的弄丢了他的小姑娘……
皇帝陛下越想越觉得难过,眼角莫名的湿润下来,他低头凝望着谢盈盈消瘦的脸庞,心里慢慢的愧疚。
即便是她心悦他,她也不愿意嫁入皇室,嫁给他,是他用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谎言骗了她。
他将她给骗了回来,却终究是负了她。
最后他没守住自己,也未能护住她。
他一手抚着她瘦弱骨感的背,一下轻过一下,眉目深沉,眸色渐暖,另一手冰凉的指腹划过她的眉,然后是眼梢处停了很久。
她眉飞浅怒的样子恍若还在昨天,像个调皮的孩子,那日他许下誓言,而她趁着他在她面前毫无防备的时候,拔了随身的匕首抵住他的脖子,倨傲又娇俏的模样,像个高贵的女王,就那样下颚轻抬,淡眼微眯,华贵艳绝的说道:“容若,你应了我一生一世一双人,就不能再有他人,否则……”
思及此,皇帝陛下不由无声地失笑,随后充斥着满是舌苔的涩然,亲昵地点了点她的鼻尖,房内灯光灰暗,他半侧面都隐在了暗处,神色不明,心下却是百感交集,语气复杂而又那样低沉沙哑地在她耳边喃喃道:“……盈盈,你大概不知道,当年我多想你拔出匕首捅进我的胸口……可是,你连杀我,都不愿意了!”
当年心痛的厉害的时候,就想着若是她还肯捅死他,倒也是个福气,没死在仇人的手上,没死在敌国刺客的手上,若是终一日要死,那就死在盈盈手里,也算是死得其所。
只是她厌弃了他,却再也不肯为他脏了自己的手了。
嗯的一声,谢盈盈翻了个身,吓得沉思中的皇帝陛下一跳。
他没敢拨亮烛火,便借着一丝昏暗的光线,轻轻探过去头,贪婪的凝望着他心底的小姑娘,一如当年水润娇俏,但饶是沉睡,耳鬓处的发丝亦未能躲过岁月的摧残,生出几根刺眼的银发,他莫名心疼。
要怎么才能得到她的原谅,才能挽回她的心呢?
他缓缓地闭上眼睛,原以为愁肠百断会是一夜无眠,却不知渐渐眼皮子沉重了起来,往日辗转反侧,不愿意光临的周公居然就那么猝不及防而来,竟是一夜好眠。
心因有依,睡而踏实!
傻师弟亦是一夜好眠,因为国子监沐休,自然睡到日上三竿,等她起床洗漱一通之后,皇帝那边有了来传。
傻师弟对于皇帝陛下三不时的见她,早已习惯了,她一直就当做是替高冷师兄尽孝,也乐意陪皇帝陛下唠叨,虽然多是她唠叨。
在傻师弟看来皇帝陛下也不过是个痛失所爱的可怜人。
谁知道她去了之后,连皇帝陛下的影子都不曾看见,却见到了一位神仙姐姐,风姿卓越,艳绝天下,浑身透着一股远离尘世喧闹的气息。
傻师弟最抗拒不了美色了,连滚带爬的冲了过去,看着华美绝艳的美人儿,结结巴巴的说道:“神仙姐姐……怎的……瞧着眼熟?”
谢盈盈“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倒是没有想到锦儿的小师弟会怎么有趣?
这是个实诚的孩子,她能看得出来,她说出这样的话,不是溜须拍马,是真的觉得她是神仙下凡,也是真的觉得她很熟悉。
自然熟悉了,锦儿的眉眼与她有几分相似,他们心心相印,朝夕相对,怎么会看不出来?
“我是你师兄的娘,你自然面熟。”谢盈盈开门见山的说道,即使在宫中待了几年,她依旧学不会那种拐弯抹角的说法。
傻师弟彻底愣住了:怎得是师兄的娘?不是十多年前就难产没了,成了先皇后了么?
而且这么年轻,哪里像是能生出高冷师兄的样子?说是娘,倒不如说姐姐更能让人相信。
谢盈盈抬眼盯着她,淡淡地说道:“阴差阳错被救了,这么多年一直昏睡,前些日子总算是醒了过来。”
傻师弟傻傻的点头,当然除了点头,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谢盈盈对她的表现还算满意,继续开口:“不瞒你说,今儿个叫你过来,是想好好相看相看你,做娘的听到儿子有了心上人,心里很高兴,但是又怕这个心上人与他不适合,就想替他把把关。”
谢盈盈冷冷一笑,一副极为不满的模样:“昨儿个晚上暗暗的偷看了几眼,还以为你是女扮男装,谁知道……我告诉你,我这个做娘的是绝容不下一个男儿做我的儿媳妇。”
她的目光极其锐利,语气极其严厉,看着对傻师弟极为不喜的模样。
她跟高冷师兄兜兜转转,好不容易交心,傻师弟可容不得别人破坏,哪怕这人是高冷师兄失而复得的娘。
“既然你容不下我这个儿媳妇,那我就勉为其难做你的女婿。让师兄嫁我,的确委屈了他,不过你放心好了,我自会极力给他做面子的,十里红妆什么的,肯定是有的。”
傻师弟觉得,只要两个人能在一起,她是嫁,还是娶,好像都不重要,想必高冷师兄也会这般认为的。
谢盈盈一愣,没想到小师弟竟然是这个态度,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即便如此,她却还不肯罢休,继续冷着脸说道:“若是我也容不得你这个女婿呢?”
女人真麻烦!
傻师弟心中有些不耐,没想到神仙姐姐竟然这般难搞,不过看在神仙姐姐模样长得好,颜值高,又是高冷师兄娘的份上,她倒是没有拂袖而去,只漫不经心的说道:“媳妇你不乐意,女婿你也不乐意,你这是非得逼得我们无媒苟合啊!罢了,你是师兄的娘,虽然师兄不说,我也懂他对你的看重,既然你这也不乐意,那也不乐意,我跟师兄日后不过明路,就偷偷摸摸的过吧!”
她都说了形式不重要,重要的是心。
倒是一副坚定不移的样子。
谢盈盈心里舒坦了许多,这才觉得自己儿子一往情深没吃亏了。
“锦儿对你的情意有多重,想必我不说你也知道。我现在就想问问你,你待他又是怎么个心情?”
刚刚不是在说不愿意接受她的话题么?怎么忽然之间又变成了这个话题?
傻师弟有些适应不良,却还真挚的说道:“他待我是什么心,我就待他是什么心。只要他不变,我也不会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