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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里的蓝天总是像被水洗过一般干净,飘逸的云朵纯净洁白,天空是无边无际的,更是自由的。
她坐在院中很久,久的连郑阿春的出现也浑然不知,只听她苦笑道:“你不该管这些闲事,王瑜敢这样做,王爷必定是知晓的,他不愿要这个孩子。”
孟央回过神来,有些迷茫的开口:“我不明白。”
“让我猜一猜你不明白什么。”她缓缓走上前,面纱下的嘴角轻轻勾起:“你在想,他既然不肯要孩子,当初为何会留下司马绍和司马裒。如今既然留得下梁夫人的孩子,为何又不愿意留下静夫人的孩子?”
孟央微微一笑:“你果真读得懂我的心思。”
“王爷是个心性极高的人,他不会允许任何人忤逆他的意思,他不愿意要的东西就必须摧毁。有了明夫人的前车之鉴,王府的女人都会怕他,唯命是从的喝下那碗福喜羹。但司马绍和司马裒是个例外。”
她冷笑一声,接着道:“因为他要为琅邪王的名誉着想,长久的没有子嗣天下人必会有别的看法。而荀夫人原是地位卑微的王府宫人,他愿意留下司马绍和司马裒也不奇怪。”
孟央不由得苦笑一声:“你果真了解他。”
“琅邪王府埋葬了我最好的年华,我若不了解他着实可笑。荀夫人一直得意于两个儿子是王府唯一的王子,却不知他们的出生只是堵住悠悠之口的摆设,至于梁夫人,我倒真的想不通王爷的用意,兴许他是真的对梁嘉末有情吧。”
她缓缓的说着,最后望向天空,轻声道:“姐姐你瞧,王府里的女人真多啊,个个风华绝代,可是一抹红颜为谁留呢?争来争去,最后王爷谁都不曾爱过,真是讽刺呢。”郑阿春回去后,她吩咐绿秀准备了几样精致的点心,一刻也不敢耽搁的前往书房。门外的宫人进去通传一声,出来就赶忙讨好的笑道:“王妃娘娘请进吧。”
她礼貌的笑了笑,随即踏入屋内。屋子点燃着淡淡的香料,司马睿就坐在不远处的书桌前,看到她进来笑着起了身,上前握了握她的手道:“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处理完政务就会去陪你的。”
“想你了所以就来了。”
她莞尔一笑,司马睿先是一愣,极是欢喜的样子,宠溺的刮了刮她的鼻子,走到一旁坐下,拉她坐在自己膝上,紧紧环着她的腰:“带了什么好吃的?”
吩咐绿秀打开食盒,端出一碟寿包,笑道:“早上吃了寿包,觉得很好吃。”
司马睿很是享受的被她喂着,点头道:“你若觉得好吃的东西,必定是人间美味。”
她不由得笑出声来,喂他吃完一块正要再拿一块,他却笑着拒绝了:“午膳用的晚,现在吃不下什么东西了,倒是你,有什么事就说吧。”
示意绿秀她们退下,她才轻声道:“听闻静夫人生了病。”
她才说一句,司马睿的脸色已经变了,阴沉道:“谁告诉你的?”
孟央察觉到异样,赶忙起身解释:“是我今日正巧去她那,不经意撞见的。”
他的脸色依旧不太好看,说道:“这事你不必过问。”
“可是,静夫人怀的是你的孩子。”
此话一出,司马睿阴晴难测的笑了笑:“说下去。”
她继续道:“王府如今只有绍儿和裒儿两个王子,是应该多要几个孩子。”
他点了点头:“还有吗?”
“琅邪王府这样大,却这样冷清,孩子多些会很热闹。”
“你就这样想让别的女人为我生孩子?”司马睿冷不丁的开了口。
她不知他为何这样说,却察觉出他的语气很是不悦,叹息一声,同样不悦道:“堂堂的琅邪王爷,说出这样的话,也不怕别人笑话。”
“央央,”他再次拉过她的手,目光深沉的望着她:“你让我感到害怕。”
“王爷此话何意?”她的心不由得沉了下来。
“当你说喜欢我的时候,你并没有说要跟我在一起,当你说要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却没有说永远不会离开我,现在你说了永远不会离开我,我还是害怕,因为你没有说这不是在骗我,也许等到你说了不是在骗我,我又会担心这一切都是庄生晓梦,一觉醒来你就不见了,你让我时时刻刻的担惊受怕。”
一番话听的她鼻子酸酸的,上前将他拥在怀中,他的脸就贴在她心口的位置,听着她的心跳,自己也跟着安稳下来。
“这一刻我才觉得你没有骗我,央央,永远不要离开我。”
这样的司马睿有着她从不知道的脆弱,她也从不知道自己使得他这样患得患失,心里酸楚至极,于是故作轻快的开口道:“司马景文,我是你的,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他终于像个孩子一般笑出声来,片刻之后又突然沉默,最终道:“央央,司马绍和司马裒是在你之前荀宫人所生,以后我不会允许别的女人为我生孩子。”
她心里一震,突然冒出一个无比荒诞的念头,他这样说给她听,可是因为怕她心里难过?
她没有子嗣,所以他也不要别的女人为他生孩子,只因为怕她心里难过。这样的念头使得她有些鄂然,随即开口道:“为何不肯要孩子?”
“我自幼生长于王爵之家,见惯了手足相残的厮杀,王侯家的孩子很难存活,即便存活了也注定卷入权欲之争,这样血淋淋的场面你不知道有多可怕,而且,我不喜欢孩子。”
“因为这样,所以你才不要孩子?”
司马睿望向她,认真道:“曾经确实如此,但我后来明白了,适者生存才是这个世间的王道。”
“那现在为何……。”
“央央,你很喜欢裒儿对不对?”
她一愣,随即点了点头:“裒儿很乖。”
“我不会给她们任何欺负你的机会。”
他简单的一句话,使得她再次被震住,果不其然,因为她没有自己的孩子,因为她喜欢裒儿,所以他将司马裒当成她的孩子,不肯要别的孩子只因为怕她被人欺负,怕那些自以为母凭子贵的女人纷纷欺辱到她头上。
怔怔的想了很久,突然又听他笑道:“我有东西给你。”
说着,他便从怀中掏出一个包裹严实的锦帕,慢慢打开,里面竟然是一只红玛瑙手镯,精致剔透的模样何其熟悉。她顿时有些迷惑:“这玛瑙镯……”
“这原本是外藩进贡的对镯,我原把它赏给了嘉末,后来又要了回来。”
他随口的说着,她却感觉有些哭笑不得,更加迷惑道:“已经送出去的东西哪有要回来的道理,再说这手镯的另一只就在我那。”
司马睿眼中满是笑意:“我就是知道了在你那才特意要了过来,嘉末说你很喜欢这镯子,管她要了其中一只,我以为你不会喜欢这些玩意,所以才把它给了嘉末……”
他话未说完,她已经愣神的打断他:“梁夫人告诉你,我很喜欢这镯子,所以开口问她要了其中一只?”
他并未多想,随口道:“我想着你既然开了口,一定是特别的喜欢,所以把这一只也要了过来,来,我给你戴上。”
他拿起镯子刚要为她戴上,突然发觉她的面色有些沉,紧抿着嘴唇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于是道:“央央,你怎么了?哪里不对吗?”
孟央低垂着眉眼想了很久,突然就很不高兴的别过脸去,他更加不解的追问:“身体不舒服吗?还是谁欺负你了?”
“我就是心里不舒服,”她一副含泪的模样,望着他的眼眸楚楚动人:“司马景文,你说不让别的女人为你生孩子,可是为什么梁夫人就可以?”
司马睿皱了皱眉头,叹息一声道:“央央,我说过她与别的女人不同,她想要的东西我都愿意给她,因为这是我欠她的。”
“你总说欠她的,究竟欠了她什么?”
仿佛不知如何开口的样子,他沉默了很久,最终答非所问道:“央央,对她宽容一些,嘉末对我很重要。”
“很重要……”
喃喃的重复了一遍,她的眼泪突然就夺眶而出:“她比我还要重要,她对你而言是特殊的,司马景文,可是我为何要对她宽容,我又不欠她的。”
此刻的她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哽咽的几乎说不出话,看似无理取闹而又任性妄为,这是她第一次对他发泄自己的不满,不管不顾的使着小性子,一副小女子的骄纵模样。
这样的模样却使得司马睿慌了神,心里既甜蜜又苦涩,温柔的哄了很久,丝毫没有成效,心疼的为她抹着眼泪,只得道:“央央,别哭了,她跟你是无法相比的。”
“我不要相信你,你骗人,你说了她对你很重要。”
她哭得梨花带雨,他的心里不由得泛起深深的悔意,几近哀求的说道:“我不该说这样的话,我错了好不好,你就别哭了,算我错了。”
“你的意思是我无理取闹了,为何还要算你错了?”
他现在真是说一句错一句,惹的她眼泪哗啦流下,自己更是无数的委屈。
“你要怎样才肯原谅我,总要给我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无可奈何的说了这么一句,他只感觉自己琅邪王爷的威严荡然无存,面对眼前的这个小女子,他根本毫无招架之力。
“为什么梁夫人是特殊的,我不依。”
“央央,别难过了,那你说想怎样样?”
含泪的眼眸望向司马睿,她故作思考的想了想,开口道:“静夫人的孩子也要留下,我不许她独占你,她能为你生孩子,王府里的每个女人就都能为你生孩子。”
司马睿的眼睛不由得收紧,眉头也是深深的紧蹙,她见状又是一阵难过,泣声道:“司马景文,我讨厌你,你偏心,你若是不答应,我不要理你了。”
迫于她的胡搅蛮缠,他最终点头答应下来,轻柔的为她抹去眼泪,小心拥入怀中:“只要你不要再哭,我什么都答应,我见不得你难过的样子。”
顺着他的肩头望去,她泛着泪光的眼眸有着转瞬即逝的歉意,很快又恢复如常。
娇艳欲滴的红玛瑙对镯,确实是难得的珍品,但自两只镯子凑到一起之后,便被她永远的锁在了首饰盒里,在此之前被河苑看到了,吵着要她送给她,她一向对她有求必应,这次却怎么也不肯给她,使得她纳闷了很久。
而她不愿给她的原因只有一个,她信不过梁嘉末,从一开始就信不过,现在更加信不过。
她几乎可以想象她是如何在司马睿面前装作楚楚可怜的模样,暗示王妃娘娘如何无礼的要了她的东西,尤其这东西还是司马睿所赠,堂堂的琅邪王妃简直就是一个夺人所爱的强盗。
但梁嘉末显然没有料到,司马睿不仅没有对她产生误解,反而理所当然的要走了另一只手镯,谎言被拆穿的滋味一定不好受,她倒是很好奇梁嘉末接下来会怎样面对她。
她并没有好奇太久,因为第二天梁嘉末便如往常一样来给她问安,神态自若,笑语嫣然,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她倒也懒得与她计较,不仅因为河苑在她身边,赵静雪亦是在场。
这是梁嘉末入府后第一次见到河苑,孟央很是清楚的观察到她嘴角带着一抹奇怪的笑意,很快又恢复如常。
河苑对她们之间的闲谈很不感兴趣,没听几句就对她道:“姐姐,我去找沅儿,很久没有见他了。”
她点头答应,她便很快离开,梁嘉末的目光一路追随她出了屋子,笑道:“都说王府有位爽朗大方的河苑郡主,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孟央不经意的看了她一眼,随口道:“她是王爷的义妹,自然有过人之处,否则王爷也不会百般纵容。”
“纵容她的人应该是王妃娘娘吧,”她小抿一口茶水,很是温和的笑道:“娘娘看她的眼神满满的疼惜,可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
“那是自然,王妃娘娘素来仁慈,对府里的哪一个人不是真心实意的关怀。”
一直沉默的赵静雪突然开了口,她一早便来了这里,为昨日救她之事前来致谢。梁嘉末貌似无意的看了她一眼:“听闻静夫人有了身孕?”
赵静雪显然没想到她会突然提及此事,愣了一愣,轻点了下头:“梁夫人也知道了。”
“有了身孕可是件喜事,妾身记得,王爷得知我怀了他的孩子后,高兴的不得了,随即就承诺要将我接入王府封为琅邪夫人,其实妾身倒真的不在意名分,只要我与王爷的孩子健康快乐的长大,也就够了,静夫人,你是不是也这样想?”
她沉浸在无限的柔情之中,自然忽略了赵静雪微微难看的面色,伤神了很久,才开口道:“妾身只愿孩子一切安好,别无所求。”
梁嘉末抬头望了一眼孟央,满面的笑意:“王妃娘娘您看,这天下的母亲都是一样的心思呢,妾身的孩儿已经三月有余了,我可是为他吃尽了苦头,见到荤腥就忍不住想吐,整日的感到乏力,有时躺在床上也觉得浑身酸痛呢,王爷说他这么爱折腾,一定是个健壮的王子呢。”
她说着,一只手轻轻抚上腹部,柔声道:“妾身只要一想到我与王爷的孩儿就孕育在腹中,一切的辛苦都变得值得,这种心情旁人是不能体会的,静夫人,你说是吗?”
赵静雪从刚刚开始就有些失神,听到她叫了自己,微微愣怔的望着她,开口却道:“王爷喜欢梁夫人,一切的辛苦自然都值得。”
梁嘉末笑的极其明媚:“静夫人说笑了,王爷对咱们可都是一视同仁的,妾身听说静夫人出身微寒,是王爷行军途中偶遇的乡村女子,按常理身份卑贱的下等女子是不应封为琅邪夫人的,但王爷特别宠爱你,不仅给了你身份,平日里可是赏赐了不少好东西。”
此言一出,不仅赵静雪面色难看,就连孟央也有些不悦,但未等她开口,她又仿佛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急急忙忙的解释:“瞧我这张嘴,妾身并没有别的意思,静夫人一定不要多想了,妾身没有恶意的,我也只是听人说王爷曾经很宠你。”
这“曾经”二字,使得赵静雪不由得颤抖一下,咬了咬嘴唇,最终开口道:“你说的没错,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如今的她,更像一个跳梁小丑,王府里的每个人都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笑话,看她如何一朝飞上枝头,又如何一夕坠落。
“哎呀,妾身又说错话了,静夫人,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未等她解释完,孟央心里重重的叹息一声,颇为不是滋味的开了口:“有意也好无意也罢,这都不是梁夫人该犯的错误,堂堂的琅邪夫人,任谁也不能随意羞辱,不管出身有多高贵,言行不当就是失了德行。”
梁嘉末微微扬起秀眉,张了张嘴正要再说什么,她已经将目光转向赵静雪,说道:“静夫人如今有孕在身,回去好好歇息吧,琅邪王府不是没有规矩的地方,凡事有王爷为你做主,你就安心养胎吧。”
赵静雪感激的对她笑了笑,随即起了身,行礼道:“那妾身就先行告退了。”
转身刚要离开,就听她又开口对梁嘉末道:“梁夫人也请回吧,好好照料自己的身子,就不必每日前来问安了。”
梁嘉末安静的坐在茶椅上,目光直直的望着她,突然就扬起嘴角冷笑一声,缓缓道:“既然如此,妾身明日就不来问安了,但王妃娘娘要记得妾身的心意,妾身会一直挂念您的。”
她面上的冷笑,彻底撕开了一切的伪装,又或者说从她踏入这个屋子的那一刻,就已经不打算装下去,因为玛瑙镯子的事,她也心知装下去没有意思,所以一反常态,处处话中有话,对赵静雪冷嘲热讽。直到这一刻,她才真的有些相信,梁嘉末也许就是摔伤沅儿的黑袍女子,她心机如此之深,居心这般叵测,若真的是那毒辣的黑袍女子,着实令人心生寒意。
夜色微凉,屋内的长明灯有着柔美的光芒,映在她如玉的容颜上,紧闭的眼睫投下一抹阴影,使人觉得莫名不安。
晚间的风有些凉,绿秀关了窗子,轻轻走到床边,看到她安静的睡了,散开的黛发衬托着她的面色有些苍白,她的目光微微黯然,小心翼翼的上前为她掖好被子,正要将床帘散开的时候,却听她突然在唤她:“绿秀。”
垂头望去,她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望向她的眼眸带着不安:“不要放下床帘,我害怕。”
她的心里不知为何有些酸楚,随即笑道:“娘娘,奴婢就在这守着您,安心的睡吧。”
孟央摇了摇头,接着问她:“王爷在哪?”
“王爷,”绿秀不由得低下头,不忍去看她的眼睛:“王爷是要来陪娘娘的,可是走到院门就被香晴叫了过去,说是林夫人不舒服。”
“这样啊,”她的神色怔怔的:“他一定很焦急吧。”
“听说梁夫人突然肚子痛,请了太医诊脉,说是胎动的迹象,并无大碍。”
绿秀说着,很快的转移话题,对她笑道:“娘娘若是睡不着,奴婢把书卷拿来,可好?”
摇了摇头,她轻轻的闭上眼睛,说道:“外面有宫人守着,你去歇着吧。”
绿秀答应了一声,将床帘放下,隔着帘布站了很久,最终开口:“还是奴婢守着吧,娘娘不要怕,安心的睡吧。”
很久都没有听到她的回应,她便自作主张的搬来椅子,将针线筐放在腿上,在长明灯下仔细的缝制着什么。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瞅的眼睛有些酸了,这才想着休息一下,却在这时听到帘内传来她极轻的声音:“你在做什么?”
她先是一愣,接着笑道:“娘娘还没睡呢,奴婢在为娘娘赶制初春的新衣,是王爷特意赏赐的蜀锦布料,很是好看呢。”
屋内又是一阵沉默,就在绿秀以为她快要睡着的时候,意外的听到她说:“绿秀,我真想有个孩子。”
隔着帘布,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飘渺,使得绿秀怔仲,遥记得从前,司马睿惩治了私自端来四喜羹的青穗,从那之后她便再没见过旁人端来这药汤。
灯烛的光芒透过帘布,孟央睁着眼睛,看到床帏边挂着的吉祥如意结,金丝长穗细细的垂下,有着说不出的柔软。
可她的心不知为何疼痛到了极点,缓缓抚上自己平坦的腹部,闭上眼睛,眼角落下晶莹的泪珠:“我知道,自己是痴人说梦话。”
她的孩子早就没了,并且永远不会再有了,经历了那么多的坎坷,她的身子早已不如从前,即便没了那碗四喜羹,她再也没有福气为司马睿生儿育女。
她原也以为自己不在乎,可是今日梁嘉末一番话,虽然是有意而为之,但她终于知道,自己没有想象中那么无谓,她也很想有个孩子。
一个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孩子。
天气渐好,琅邪王府便举办了一场别开生面的赛事,王府家眷及各臣世子均早早来了王府的骑射场。
万里无云的天空,辽阔的坪地有嫩草抽芽而出,远远的望去一片盎然。几面巍峨的驾鼓竖立两侧,大批的侍卫严谨的守在各处,而琅邪王司马睿正坐在高台之上,难得的穿了一身的明黄色锦袍,襟袖处是银丝镂空的镶边,彰显帝王家的高贵与威震,剑眉下的目光有意无意的扫过骑场上众人,嘴角勾起一抹不羁的笑,更加使人不敢直视。
大概等了很久,一旁的王瑜有些埋怨的望着他,娇声道:“王爷,一炷香的时间都到了,也该开始了。”
紧挨着他的鎏金座椅还是空的,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场地上,不曾望向她一眼:“再等等。”
王瑜心有不甘,继续道:“时辰已到,王妃姐姐却还不出现,真是失礼于群臣。”
“王夫人稍安勿躁,这香不是还没燃尽吗?再说,王妃娘娘是何等尊贵的身份,咱们等再久也是应该的。”
梁嘉末柔声说着,司马睿的目光不由得望向她,含笑道:“嘉末最有大家闺秀的风范。”
一番话,使得王瑜瞬间望向她,眼底闪过深深的恼怒,却见她仿若不知般平静的望着骑场,嘴角勾起不易察觉的笑。
孟央在绿秀的搀扶下姗姗而来,金丝绣的牡丹蜀锦华服,琉璃华美的珠翠戴在发间,眉目间点点的浅笑,远远走来如同画卷中端庄雍容的仙子,妖娆而华贵。特意精心装扮一番,因为今日对她来说是极为重要的场合,这是她与司马睿商议着举办的赛事,真正的用意是为河苑指配婚约。
走向平台的台阶处铺着红绸,她就这样一步步的上前,精致的面容带着得体的笑,却使人莫名的感到震撼。众人皆知琅邪王妃拥有倾城之貌,柔弱如拂柳,可此刻的她全然不见以往我见犹怜的模样,一颦一笑,顾盼流转,皆有着不容忽视的威摄。
满座的高官府眷纷纷起身,恭敬的行着礼:“参见王妃娘娘,娘娘万福。”
一时之间,高呼声响彻上空,仿佛惊起了树间的雀鸟,盘旋着凌于半空,众人之中的王导望向她的眼神逐渐收敛,蓦然就想起她曾对自己说过的话:
“……你为何不给我一个机会,证明我的存在并非只是牵制于他,我不愿做攀援着他的凌霄花,所以从今以后,我会是真正的琅邪王妃,与王爷共同承担寒潮和霹雷,分享雾霾流岚,这是他坚持的位置,我自会同你们一样奠基这高度……”
如今,眼前华贵而绝美的女子,真的有些不同与从前,她眉目间流露出的威仪,正能如她所说奠基琅邪王的高度?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些信了。
司马睿起身站在平台之上,桀骜的眼眸如一潭深邃的湖水,略过潋滟的流光,向她伸出修长而干净的手掌。
她的手纤细如水葱,缓缓放到他的手心,抬起头的瞬间眸光婉转,徒留惊艳的时光,笑腼如花:“臣妾来迟了,请王爷恕罪。”
行礼的瞬间,突然被司马睿含笑制止,握住她的手不由得收紧:“香炉里的香刚刚燃尽,王妃来的刚刚好,一点也不迟。”
“是啊,王妃娘娘来的可真巧。”一旁的梁嘉末柔声一笑,无限温婉的样子。
目光扫过一旁的紫铜螭兽香炉,果真就见那最后一抹残香灭了光星,司马睿握着她的手走向那鎏金座椅,转过身与她一同望向辽阔无边的骑场,无数的王侯子侄齐聚下方,精神抖擞的等待着一场拼搏,人群中,她果真看到一抹火红骑装的身影,威风凛凛的骑在马背上,正扬起灿烂的笑脸向她不停的挥手。正是河苑,她的面上不由得漾起笑意,差点不顾场合的扬起手跟她回应。
高台之上满座的文武官员均在左侧,右后方则依势坐着王府的十几位妾室,为首的是王瑜,梁嘉末,庾莲心,赵静雪,石晴儿五位琅邪夫人。段灵箐却不在其中,想是她真的不愿再见王导,有他出现的场合便闭门不出,而郑阿春因为顾忌着身份,也不肯出现。
骑场的擂鼓在此时被敲响,震耳欲聋的响彻上空,所有人均为之一振,场地上的众人更是迫不及待的绷起了神经,望向一侍卫手中高举的蹴鞠。
“骑射比赛之前,王爷有令,能将此鞠抛向后方吊起的竹篮之中者,重重有赏!”
那侍卫一声令下,手中的蹴鞠用力抛弃,一时之间马鸣声响起,王侯将子纷纷冲上前抢接,如离弦之箭一般一触而发。
孟央的目光一动不动的追随着河苑的身影,神色不无紧张,司马睿握了握她的手,凑近了她的耳边,不悦道:“王妃将注意力都集中在赛场,可曾考虑过本王的感受。”
她含笑收回目光,故意道:“王府极少举办赛事,但王爷可是每天都见得到。”
他的眼眸不由得眯紧,有些意味不明的望着她:“央央真是让本王伤透了心,本王恨不能时时刻刻的跟你在一起,这么多年从来都没改变过,每一次见你都目不接暇,却没想到你看腻了本王。”
一番看似“深情款款”的表白,使得她禁不住有些脸红,声音略显娇嗔:“王爷怎么说这些,咱们可是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
仅仅四个字,司马睿怎么也止不住嘴角的笑意,戏笑道:“央央教训的是,咱们来日方长。”
她立刻赫然,又见他突然一本正经的望着她:“你不知道刚刚看着你向我走来,我是如何强忍住澎湃的心情,央央,我该感激上天让我拥有你,有你陪着我并肩站在一起,是我的福分。”
“王爷就会甜言蜜语的哄我,嘴里跟抹了蜜一样。”
她轻声说着,却不由得握紧了他的手,抬起头莞尔一笑,顿觉璀璨动人,含笑对视,接着重新将目光放回赛场,看着河苑一身英姿飒爽的红装,混在激烈的骑场上,同时也发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是司马绍。
她竟从不知司马绍有这样的魄力,不过十三岁的年纪,骑在马背之上运筹帷幄的望着众人哄抢,突然拉紧了缰绳,以势如破竹之势冲上前,一把从一男子手中抢过蹴鞠,加快速度冲向后方的竹篮。
高台之上莫不是一片叫好声,孟央下意识的望向坐在下方的司马裒,见他望向场地的面上有着惊慕的神色,却又略显黯然。司马绍年长他两岁,他却自小就不如哥哥天资聪颖,无论诗词论语还是骑射之术,因此更加急于证明自己,为了此次的比赛更是苦练了数日,拼搏上进的少年王子,谁不希望得到满堂喝彩。
她的心里不由得叹了口气,想起前日与裒儿相见的情境,当时的司马裒准备了一套精良的弓箭,兴高采烈的拿给她看,她却击碎他的梦想,亲口告诉他不能参加比赛。
司马裒愕然,随即苦着小脸,不解道:“儿臣为了这场比试苦练了很久,父王还特意手把手的教我,虞娘娘为何不许儿臣参加?”
她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如今,整个琅邪国都在传二王子司马裒将被储立琅邪世子之说,裒儿的确很得司马睿喜爱,她也确实听他提及过储立之事,她劝了很久才使得他暂时打消了念头,只道一切从长计议,毕竟琅邪王司马睿正值盛年,现在储立世子为时确早。
本以为此事应该告一段落,谁知流言非但没有制止,反而越演越烈,司马睿得知后大发雷霆,这才逐渐平息下来。她曾在府中遇到过司马绍,亲眼看到他嘴角不经意流露出的讥讽,就连裒儿也说哥哥不像以往那般与他亲近了,好像颇有心事的样子。
事已至此,她不得不多想,裒儿的骑射之术是司马睿亲自教的,若是侥幸赢了比赛,不知又要传出怎样的流言,若是输了,兴许又会被人抓住话柄,只道二王子虽得琅邪王亲自教导,仍旧愚钝至极。思来想去,唯有裒儿放弃比赛她才安心,她是真的怕了,怕了那些暗箭伤人的小人,那风波随起的流言背后,仿佛有人在不知名的角落里暗暗操纵,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她可以受委屈和伤害,可是裒儿不行,她要尽一切可能的护全他。
在她的一再坚持下,司马裒最终妥协,他的虞娘娘从未对他提出过什么,既然她开了口,必是有她的道理,于是他收起了弓箭,装作无谓的样子笑道:“虞娘娘不喜欢儿臣骑射,儿臣不去便是。”
裒儿就如同她心底的一缕阳光,永远的温暖着她,可是如今这缕阳光,正望着追逐激赶的赛场,微微失了神,她的心里又如何好受。绿秀仅看了她一眼,立刻揣测出她的心思,悄而无声的走向司马裒,俯身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就见他回过头来,突然起身朝她走来。
贵气的玄色锦袍,面上带着璀璨的笑,卓尔不群的少年,上前恭敬的行了礼,站在她身后道:“绿秀姑姑说,虞娘娘一直望着儿臣,都没好好观赏比赛。”
“我是想着你早膳没吃好,怕你饿了,”她忍不住笑道:“就坐在我旁边吧,和你父王一起看比赛。”
司马裒高兴的点了点头,却又将目光望向司马睿,没有他的应允不敢答应的样子。
司马睿尚未说话,她已经吩咐宫人搬来了座椅,低声对他笑道:“不要管你父亲,你可是我的儿子,我难不成连这点权利都没了。”
见父亲没有丝毫不悦的意思,目光看似专注的投放在赛场,他这才放心,坐在了她的旁边。
比赛正进行到紧张的时刻,五彩的蹴鞠在众人的抢夺中抛成了无数缤纷的弧度,孟央渐渐注意到,场中有一青年男子骑着棕黑的骏马,身形矫健的穿梭于赛场,好不容易抢到了蹴鞠,却不急着抛向竹篮,反而有意无意的被河苑夺去。
她暗自揣测,终究忍不住问司马睿:“那身着暗色骑装的男子可是东海世子司马毗?”
司马睿侧目赞许:“王妃几年前见过他一面,竟然猜得到他是毗儿。”
这确是她第二次见到司马毗,从前在洛阳的承光殿上,他还是个眉目疏朗的少年,如今五年的时光辗转而逝,他早已长成了气宇不凡的男子。远远的看到他在场上与河苑配合的极为默契,若是河苑真的许配给他,也算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想是看出她心中所想,司马睿道:“毗儿幼时就很聪明,曾随司马越征战沙场,立下功勋。他若真能得到河苑郡主青睐,封为我琅邪国的中郎将未尝不可。”
军师中郎将确为不小的职位,三国时期,为曹操出谋划策的郭嘉才能惊人,被封为军师祭酒,而中郎将不仅是参谋军事之职,还会手握兵权。可偏偏此人是司马毗,司马睿如此器重,丝毫不担心司马越与裴妃的心机。她心里是感激司马睿的,毕竟河苑与他非亲非故,他不仅同意带她一同回府,还封了她琅邪河苑郡主的身份,如今又要操劳她的婚事。
心里满满的知足,眼前这个位高权重的男人,如此的完美无缺,因为爱她而接受着她的一切,爱屋及乌,这四个字令她如此温暖。
“王爷,我替河苑感激你。”她的眉目温婉动人:“有王爷陪伴身边是我的福分。”
司马睿不由得伸出手摸向她乌黑的发髻,柔声道:“你又何需跟我客气,我喜欢看你开心,自然想着法的讨好你,只要你一直笑语嫣然。”
这本是他们之间的情话,均是轻声耳语,目光浅笑的望着他,不经意却看到侧面的梁嘉末一直望着她,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冷笑,诡异而古怪,仿佛她一直在观看他们亲密无间的样子,这样的感觉使得孟央很不喜欢。
就在此时,突然听到裒儿激动的说道:“虞娘娘你看,哥哥抢到了蹴鞠,哥哥就要赢了!”
顺着目光望去,果真看到司马绍高举蹴鞠,敏捷的飞奔向后方竹篮,身后的众人被甩出一段距离,河苑仿佛累坏了,不再像之前那样拼命,渐渐落了下风。
眼看司马绍就要赢了,一时之间只听满座的赞赏;
“英雄出少年,大王子果真厉害,骑术竟然如此精湛。”
“不愧为琅邪国王子,胆识过人,颇有王者之风。”
“大王子自小就天资极佳,除了这骑射,亦是精通史文。”
……。
胜利在即,她似乎可以看得到司马绍扬起嘴角的讥色,高高举起的蹴鞠就要抛向竹篮,所有人都没料到,就在此时一人腾着马背而跃,一把截下蹴鞠,顺势丢到了竹篮之中,动作矫捷至极。
待那人落地,周围的人才反应过来,细看之下竟是司马毗,仿佛早就料到自己会赢,淡然一笑,极为明朗。
抢球的是自己的叔叔辈,司马绍很有气概的下了马,上前冲他一笑,不气不馁,颇有侠士之风。
“想不到大王子如此的有担当,虽然输了,但是着实令人佩服。”
庾莲心无心的一句话,难得的听到她们附和,先是王瑜轻笑道:“荀夫人虽然被赶出了府,但到底两个儿子争气,总算是值得欣慰的。”
她说着,又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改口道:“瞧妾身的记性,荀夫人的儿子是大王子,二王子如今可是王妃娘娘的孩子,啧啧,只能说是大王子争气呢,石夫人你说是不是?”
后侧的石晴儿缄默一阵,轻声道:“大王子打小就聪明伶俐。”
“哦?石夫人的意思是大王子聪明伶俐,二王子自小就不如大王子聪慧喽,可是妾身觉得二王子有王妃娘娘教导,不会像您说的这样吧?”一旁的荣姬别有深意的笑道。
石晴儿立刻苍白了脸,望着孟央连声道:“妾身不是这个意思,妾身怎敢对娘娘和二王子不敬。”
“石夫人慌什么,荣姬不过随口一说,你也当真,莫不是真的心里有鬼?”王瑜唯恐天下不乱的笑了笑。
石晴儿一向唯王瑜马首是瞻,此次却见她们有意针对她,可见中间出了什么变故,可孟央此刻没兴趣管她们的事,好不容易静心的观看比赛,怎能被打扰了雅兴。
略微不悦的想要制止她们胡闹下去,还未开口就听赵静雪道:“大王子拼搏上进,二王子勤奋好学,他们本就是兄弟,何必在这里无聊的比较。”
她的话正是孟央心里所想,却又听王瑜接着道:“静夫人说的没错,亲兄弟自然没有什么可比的,妾身们倒很想知道您的孩子与二位王子有无可比性。”
“那可说不准呢,静夫人有孕的时候不是感染了瘟疫吗?孩子若是受了影响可就糟了。”华菱故作紧张道。
王瑜一伙的女人纷纷开口道:
“静夫人的孩子怎么能跟二位王子比,简直是自取其辱嘛。”
“这世上的怪事可真多,既然得了瘟疫,孩子是如何保住的?”
……。
纷扰的声音使得孟央头疼,赵静雪紧咬着嘴唇不再多说一句话,倒是梁嘉末很快的柔声笑道:“王爷和王妃都在呢,还是不要说这些了,免得外人看了笑话。”
“梁夫人真是识大体,难怪王爷如此钟情于你。”王瑜突然冲她一笑。
谁都知道梁嘉末很受王爷器重,自然不敢得罪于她,但王瑜显然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接着又轻笑道:“王爷喜欢你也是理所当然的,人都道梁夫人曾是洛阳第一才女,当然要靠才情吸引了王爷,日后梁夫人若是为王爷诞下公主,只希望她不要向您一样,这才情固然重要,样貌也忽视不得呀。”
王瑜一向恶毒,论相貌梁嘉末确不如王府的众妾室,就连孟央有时也会在想,相貌并不出众的她,纵然才情惊人,又如何被人称为洛阳城的奇女子。
侧目望向司马睿,见他的面色逐渐阴沉,仿佛很是不悦,王府之中女人众多,难免口杂,方才听她们胡闹,他都是不甚在意的样子,眼下却突然有些生气,眼神隐隐透着厉色,可见梁嘉末在他心中颇有分量。
一向柔弱的梁嘉末并未在意王瑜的话,反而只是淡然一笑:“粗缯大布裹生涯,腹有诗书气自华,王夫人是高门出身,难道不懂这些道理?”
她不过浅淡的一句话,使得司马睿望向她的眼神中有着赞许之色,更是呛的王瑜恼红了脸,眼中闪过一丝狠色,她的言下之意不过是在讽刺她虚有其表,实则毫无内涵,以她的个性怎肯吃这样的哑巴亏。
这场暗战本就是针对她与裒儿而起,眼看就要没完没了,孟央面上不说,心里还是恼怒的,她可以不在乎她们暗地里的讥讽,可是裒儿年少,他的心里该是如何的滋味?
随即面上不露声色,开口对司马裒笑道:“古语有云,君子于其言,无所苟而已矣,裒儿,你从小读圣贤书,必然懂得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辩若讷的道理。”
司马裒先是一愣,接着果真扬起笑脸,开口道:“多谢虞娘娘教诲,儿臣贵为琅邪王子,必然要做君子之行。”
她赞许的点了点头,回过头继续观赏比赛,仿佛从始自终都没有在意她们暗藏玄机的话语,她们却不知为何纷纷沉默下来,谁也没有再说一句。
看似不经意的几句闲语,表面是在劝解司马裒做个真正有智慧的人,更是在告诉她们只有小人才会说出那些愚不可及的话语,饶是王瑜也听出了其中的讥讽之意,张了张口想要反驳,最终没有再说什么。
司马睿眼中闪过不知名的笑意,对司马裒道:“你说要做君子,那么何谓君子?”
司马裒沉思一阵,回答道:“孔圣人曰,君子义以为质,礼以行之,孙以出之,信以成之。君子哉!孔圣人又曰,君子有九思: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问,忿思难,见得思义,儿臣认为这些都是在讲人的德行,君子的标准有很多,但虞娘娘常告诫儿臣的只有一句,君子上达,小人下达。所以儿臣以为能够”下学而上达“,方为君子。”
“你虞娘娘说的在理,”他不由得笑了笑,又接着对他道:“孔子生于礼崩乐坏的春秋时期,因不得卫灵公之用,曾说卫灵公无道。但当鲁哀公问他”当今之君,孰为最贤“时,孔子又说”丘未之见也,抑有卫灵公乎?“,后人多闻卫灵公乃一代昏君,不良于行,本王倒想听听你的见解?”
司马裒望了望孟央,见她亦是含笑望着自己,想了想,鼓起勇气道:“世人皆称卫灵公是一代昏君,儿臣觉得未免偏见,卫灵公好猜忌,生性残忍,但其在位四十余载,国泰民安,他的功德并不逊于齐桓公楚庄王等霸主,功盖于过,不失为一代枭雄。”
“哦?你觉得他功在何处?”
“汉高祖刘邦曾说,论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吾不如张良;镇守国家,安抚百姓,吾不如萧何;率百万之众,战必胜,攻必取,吾不如韩信。三位皆人杰,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者也。儿臣认为卫灵公正是如此,识人且善用,正是他最大的功德。”
娓娓说完,司马睿禁不住赞许道:“不愧为我琅邪国的王子,像你哥哥那般天资聪颖固然很好,但像你这样知学善用更为重要。”
正说着,就见河苑同司马毗等人走上前来,为比赛而来谢恩,司马绍正在其中。孟央不知他是否听到司马睿刚刚的话,心里正暗暗担忧着,突然就听梁嘉末柔声笑道:“王爷所言极是,二王子由王妃娘娘抚养教导,颇有王爷年少时的风范呢,二王子如此博学多才,将来必是我琅邪国之福。”
司马绍站在众人之中,一时看不清他的神情,但孟央清楚的看到他骤然紧握的双手,莫名的打了个寒颤,目光下意识的望向梁嘉末,却见她冲自己悄然一笑,寒意顿生。
河苑随着众人恭敬的行过礼,笑语嫣然的跑了过来:“姐姐姐姐,你刚刚看到了吗?我差点就赢了。”
裒儿笑道:“可是姑姑还是输了呀。”
河苑假装气恼的望着他,突然伸出手去掐他的小脸,咬牙切齿道:“裒儿,你这样一点也不可爱,姑姑不喜欢你了。”
裒儿被她狠狠揉捏了一番,连声求饶:“好痛,姑姑放手,大庭广众之下,姑姑怎么欺负人呢。”
“你又不是别人,我当然能欺负你了。”
吵吵闹闹之中,孟央只得无奈的训斥着她:“河苑,放开他,像什么样子。”
解脱魔爪的司马裒揉了揉脸,慌忙躲开:“姑姑好可怕,我不要跟你坐在一起。”
一旁的司马毗望着河苑,面上带着点点笑意,道:“五哥五嫂,你们可记住了刚刚是我赢了。”
孟央含笑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