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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起高亭临北渚,欲乘长日劝春耕。”陆秀夫轻轻吟诵两句,笑着看向身边的叶应武,“使君,现在可真是站在这大江渚头上,再过一两个时辰春耕典礼就要开始了,还是抓紧赶过去为好。”
春风吹卷着叶应武的衣袖,两个人策马沿着大江之畔在半壁山下绕行,山上赤旗迎风、营寨连绵。而冲上高处,已经可以看到陆陆续续向着城外走去的百姓,而伴随着他们还有喧天的锣鼓声。
虽然之前也曾经了解过这种华夏民族表达对于土地和时令尊敬的仪式,但是叶应武却并没有参加过,只是不曾想到,现在竟然在七百年前的南宋,眼睁睁的看到了这活的春耕典礼。
在重农的中国封建社会,农耕永远都是恒久不变的主题,即使是在商贸和经济已经达到中国古代顶峰的南宋,也毫不例外。当初宋高宗在临安郊外劝耕的八卦田一直到七百年后还能够在杭州城外寻觅到。毕竟对于封建王朝来说,在丰厚的金钱,也难以比拟沉甸甸的粮食。而春耕典礼对于新的一年耕作的开始和对于风调雨顺的祈求,更是被当做一年当中劝农的必不可少的环节。无论是在汴梁都城还是在临安行在,每年春耕都会有皇帝亲自主持,而各地州府也是由最高行政主官来主持。
本来叶应武应该昨天就率领天武军启程的,不过考虑到百姓们的期盼以及叶应武在兴州一带不可替代的民望声名,新官走马上任屁股都没有坐热的陆秀夫就毫不犹豫的让叶应武前来担当春耕典礼最大的嘉宾。
毕竟叶应武是兴州百姓们心中的守护神和战无不胜的王者,而新的一年已经正式进入轨道,陆秀夫自然想要兴州在农桑方面能够更好更快的发展,毕竟对于大多数兴州百姓来说,都是去年后半年甚至年末才在兴州定居的,所以对于他们来说,在兴州这片土地上第一年的春耕,自然分外重要。
包括天武军的将士们,对于春耕也有浓厚的兴趣和期望之情,毕竟他们本来多数都是农家出身,自然希望这片生我养我的土地能够更加肥沃繁荣,也更希望能够看到自家曾经耕耘和挥洒汗水的土地在自己的目光下接受来自上天的祝福。
不管是出于怎么样的原因,叶应武就这样把行程推迟了一天,而且即将远行临安的天武军将士全部放假,准许参加春耕典礼,以一个兴州百姓和土地耕耘者的身份。
“走,咱们过去看看。”叶应武挥动马鞭,战马长嘶,在官道上飞驰。而叶应武的亲卫骑兵不敢怠慢,急匆匆的跟上去。毕竟这是在兴州自家的地盘上,叶应武也并没有出动百战都贴身保护,有这十多名亲卫已经足够了,毕竟还没有谁有胆量在兴州这三县之地挑战叶应武。
喧闹声已经越来越大,黑压压的人群已经走出了城门。
战马嘶鸣,叶应武在城门前猛地拽住缰绳,定睛看去。
当先的一尊魁梧大汉,面色黝黑,豹头环眼,铁面虬髯,长得颇为丑陋,而身上则是披着不知道哪个朝代的官府,一手握剑,一手握蝙蝠,在前面趾高气昂的开路,而民众们则是快速的躲到官道两侧,仿佛前面有什么艰难险阻和妖魔鬼怪,都能够让这个大汉制服。
大汉也不羞涩,听到喝彩上,走的更是昂首挺胸,大有捉尽天下魑魅魍魉的架势,这扮演的,可不就是捉鬼的大法师钟馗么。
而在钟馗的后面,则是象征着风调雨顺的风师、雨师。一个披着白袍,手中拿着一根白色纸条,卖力的吹动,那纸条不断地在风中飘荡,仿佛就是这白衣的风师唤来的春风浩荡。另外一个则是手里抱着一盆水,不断地洒向路边,围观的民众非但没有退缩的意思,反而争先向前,仿佛被那水洒到,便能够带来无尽的好运。
“这水很好么?”叶应武看的云里雾绕,忍不住笑着说道。
“那水可是无根之水。”陆秀夫在叶应武身边轻声回答,“是上一次下雪的时候专门派人收集的,因为没有落在地上,所以未曾沾染泥土尘埃,自然被百姓们看作是吉祥和纯净的象征。”
无根之水?怎么有一种《西游记》乱入的感觉?叶应武的嘴角抽了抽,终于还是没有多说什么,吴承恩写出来“无根之水”治病,想来也应该不是没有现实生活的依据的。
而在象征着风调雨顺的风师、雨师后面,一辆巨大的平底车上,拉着一头泥塑的耕牛,牛脖子上绑着红色绸带,而几名孩童或是站在车上,或是跟着车来回跑动,象征着新春的生机与活力。
陆秀夫冲着春牛努了努嘴,旋即笑着说道:“等会儿使君最重要的,便是要把这春牛砸碎,象征新春耕作的开始。”
叶应武对于春耕典礼也不是一无所知,砸春牛这种在《东京梦华录》上都有记载的,自然知道,当下里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毕竟这春牛放眼整个兴州,也就只有他有资格来砸。
在春牛后面,还有紧紧跟着的雷公电母,雷公敲鼓,电母敲锣,倒还真的有三分雷电的声响。虽然那电母也是男子所扮,不过身形瘦小,而且扭扭捏捏,倒颇有女子的神态,引来周围阵阵哄笑。
随着雷公电母走过去,原本躲避在两侧的百姓纷纷回到路上,追随着前面回响的锣鼓声。陆秀夫看向叶应武:“使君,咱们也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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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距离兴州不远的开阔地上,一个高高的台子已经搭了起来。而刚才那只春牛也是被小心翼翼的抬到了台子中央。
锣鼓声渐渐平息,站在台侧,叶应武整理了一下衣袖,然后迈动步伐缓步上台。在他走上去的那一刻,下面黑压压的百姓同时爆发出欢呼声,虽然他们之前都已经知道叶应武叶使君会亲自主持春耕典礼,不过今天当看到活生生的叶应武走上台的时候,还是没有按捺住心中的激动神情。
饶是叶应武经历过不少风风雨雨,此时也是忍不住心中暗暗吸了一口气,面对这样的景象,要说心中不紧张那绝对是吹牛,同时原本也不过就是一个净街虎、富家衙内的叶使君,不由得感慨一声,这受到人尊崇的滋味有时候也不是那么好受的,更何况是那些文治武功、君临天下的帝王,要是心理素质不够,见到这场面非得吓个半死不可。
轻轻咳嗽一声,叶应武冲着下面按了按手,民众们纷纷止住声响,毕竟这是在南宋,中国古代国民素质最高的时代,所以叶应武只需要通过按按手便能够让下面数万人鸦雀无声。一张张面孔迎着冬春之交浅浅的阳光,看向台上的叶使君,满满都是期待的神情。
这是他们的叶使君,也是兴州的守护神!
陆秀夫手捧酒杯,恭恭敬敬的走上前,递给叶应武。叶应武微微颔首,接过酒杯之后,朗声说道:
“皇宋咸淳三年开春,沿江制置大使叶应武,恭敬率兴州三县数十万父老乡亲,拜祭炎黄、后稷列祖列宗在天之灵,略备薄酒疏花,以求此年风调雨顺、再得丰收!此心至诚,幸甚至哉!”
“尚飨!”站在台下的一排天武军士卒同时高声喝道,声音洪亮,在广阔的山野之间回响。
叶应武接过小阳子呈递上来的锤子,在一双双目光的注视下,对准春牛上最为薄弱的牛脖子处狠狠捶下去!牛首砰然断裂!而陆秀夫接过来锤子,对着牛身又是一锤砸下去,这春牛也不过就是泥捏的,就算是陆秀夫没有什么力气,照样可以把春牛砸碎。
“春耕,开始!”叶应武朗声高喊,锣鼓声再一次拔地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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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起手臂抹了一把汗,叶应武和陆秀夫穿过密集的人群,或许是因为周围的民众都已经陷入的狂欢,而叶应武和陆秀夫都是披了一身再简朴不过的衣服、又没有骑马的缘故,所以一时间还没有人认出他们。
毕竟叶应武在人群当中出现,往往都是身后亲卫拱卫又骑在高头大马上,任谁都不会想到,正在自己身边艰难穿行的这个年轻后生,就是所有兴州百姓心中青天老爷一般的叶应武叶使君。
好不容易从人群当中挤出来,叶应武轻轻舒了一口气,看向身边的陆秀夫,陆秀夫的力气小一些,此时已经被挤得衣冠凌乱、狼狈不堪,恐怕他这个新任的兴州知州,也已经很久没钻过人流了。
“走,上去看看。”叶应武笑着指了指前面的小山丘,不过等他定睛看去,却发现上面已经有两道人影站着,正对着周围指指点点,而站在山丘下面有几个人来来往往、行迹匆匆,分明就是六扇门的人。
以六扇门的能耐,要是跟踪人的话,肯定不会表现的这么拙劣,这些一点儿都不介意展现身份的家伙,显然是在保护山丘上的那两个人。陆秀夫有些诧异的看向叶应武,显然也已经看出来了这两个人来路不一般,只道是叶应武专门安排的。
苦笑着摇了摇头,叶应武加快脚步,不过刚刚走出不远,他就已经认出了那两个人,难怪陆秀夫眼神那么好却没有认出来,因为这两个被六扇门保护的人他根本不认识,这两个家伙,可不就是陈元靓和郭守敬么。现在兴州三县大半的人都已经来到这春耕典礼上,陈元靓和郭守敬也跟着前来凑凑热闹倒也实属正常。
毕竟眼前这景象,无论是来自岭南的陈元靓还是一直在河北和宁夏奔走的郭守敬都没有见到过。
冲着陆秀夫招了招手,叶应武率先向山丘上走去。叶应武叶使君若是放在人群中民众们并不认识,但是可不代表着六扇门的人不认识,见到叶应武和陆秀夫两个老大联袂而来,六扇门士卒只是默默的冲着两人微微躬身,以表示恭敬之意,然后飞快的退开。
“郭兄,你看如果能够从富水向北引水,这一片空地就可以灌溉。”陈元靓伸手指着南方,踮着脚尖想要眺望,仿佛要把周围的原野尽收眼底。
“嗯,这一带······”郭守敬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脸上满是欣喜的神色,不过当他突然间发现叶应武就站在身后的时候,还是吓了一跳,急忙结结巴巴的说道,“使······使君!”
陈元靓也是吃了一惊,急忙回身拱手:“见过使君。”
叶应武含笑点头,还不忘揶揄道:“你们两个倒是足够悠闲,站在这里指点江山呐!而且某原本以为自己足够艰苦朴素的了,见到两位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
郭守敬和陈元靓都是一样的打扮,一身放到人群中根本发现不了的陈旧布袍,双臂衣袖都是挽到肘,头上还顶着草帽,如果再穿上草鞋,扛着锄头,那就是活生生的乡野村夫。
不过他们两个原本下乡考察或者主持治水工程,都是这样的打扮,如果不是叶应武故意揶揄,还真的没有感觉出来有什么不妥的地方。郭守敬惭愧的笑了笑:“让使君见笑了,指点江山可是万万称不上,郭某只是看到了眼前的景象,忍不住想起了老本行,和陈兄弟讨论两句。”
郭守敬的老本行,可不就是治水么,叶应武眼眸中带着笑意,看了他一眼,这也怪不到郭守敬,毕竟只要是个工匠、是个科学家,这职业病是难免了的,更何况还是郭守敬这样名传千古的大家。若不是凭借着这治水的能耐,郭守敬也不可能被忽必烈看重并主持都水监疏通大运河,在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老本行好啊,老本行可是不能丢。”叶应武笑着伸手指向前方,“刚才听说两位在讨论这一片空地,可是想要把这一片开荒?”
原本以为叶应武会斥责他们两个不务正业,不好好想想怎么制造火铳,反而在这里大谈治水,只是没想到叶应武倒是对于他们两个刚才谈论的很有兴趣,顿时郭守敬和陈元靓都是轻轻舒了一口气,叶使君到底是叶使君啊,单凭这胸怀和气度便不是他人能够比。
被叶应武问到这里了,郭守敬自然是挺直腰杆,要说别的不行,这可真是他赖以吃饭的家伙:“回禀使君,确实如此,刚才属下和陈兄弟看到这半壁山下的土地都被荒废了,感觉可惜,归根结底是因为水都从南面的网湖和富水汇入大江,导致这半壁山地势较高的一片空地竟然寻觅不到溪流,方才难以开荒。”
“哦?”叶应武一怔,旋即看向身后的陆秀夫。
陆秀夫点了点头:“嗯,这位郭先生说的没错,因为这一带面向大江有半壁山阻隔,向南又是从高到低,引水并不方便,所以一直以来开荒都是沿着富水、网湖并且从北侧向大冶县延伸,这距离兴州城更近的一片荒地,却是一直没有考虑过。”
“不知这位是?”郭守敬顿时有些诧异,没想到叶应武身边这人竟然对这周围如此熟悉,看来也应该不是一个简单人物。
“光顾着说话了,倒是忘了介绍。”叶应武急忙笑道,“这位正是新任兴州知州陆君实,这两位便是某曾经和君实说过的,两位工匠先生,前面者唤作郭守敬,后面者唤作陈元靓,具是博学多才之人。”
陆秀夫的大名他们当然是听说过,毕竟谁不知道叶应武身边的文官除了文天祥之外,便要数到这位陆君实了,而且叶应武的正妻也是陆秀夫的妹妹,两人是实打实的亲属,关系自然不一样,以后叶应武步步高升,陆秀夫自然也会追随着飞黄腾达。
几人相互“久仰”了一番,陈元靓方才开口接着说道:“刚才郭兄和余已经小心查看过了,因为之前这一片荒地都没有耕耘过,所以甚是肥沃,若能够开垦出来,至少要比之前土地多出两三成的收成。所以方才心生引水灌溉的心思。”
叶应武郑重点了点头,陆秀夫更是流露出欣喜的神色。
随着兴州人越来越多,他自然知道这土地的重要性,毕竟江南西路可以为兴州提供足够的财赋,却难以提供实打实的粮草,最后还得依靠兴州在这方面自食其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