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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很多都已经来不及了。
我把自己关宾馆里关了很久,晚上我就收拾东西回了北京。周医生本来想多留几天,但还是不放心我一个人回去,也和我订了一班飞机。
路上我看见他在用平板写一封邮件,英文的,我瞥了一眼没有问。周医生看出来我略微好奇,干脆大大方方展现到我面前:“我直接投了一个学校的博士学位,那边教授回了我邮件,说对我比较感兴趣,这事儿应该差不多了。”
“你要继续读书呀?”我有些诧异,周医生学历不算低,专业素质也很高,如今在北京的工作既体面又安定,这个时候读博深造,倒是挺突然的。
“嗯。”他点点头,“不出意外就定下来了,过几天有空,我再飞一趟香港,去拜访一下那位教授,听说是业内很有建树的人物。”
“香港?”这个词挺敏感的,我们的飞机此刻应该就还停留在香港上方的领空。周医生辞去安定并且颇有发展前景的工作,转而去香港深造,为了什么我想答案昭然若揭。
只不过,我还有点疑惑的是:“你为什么不直接在香港找一家合适的医院工作,非要继续读博?读博压力也挺大的,你可能得牺牲一部分陪卜悦的时间。”
“你了解渐冻人,也就是肌萎缩侧索硬化这个病么?”说起这些的时候,身为医生的周晏哲眼神发光,“这个病现在还是绝症,从发病原理到治疗方法都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探索。我不想陪卜悦过完她人生最后的三五年,我也不想她那么骄傲那么带劲的一个人,剩下的时光是在轮椅和病床上度过的。我想她好起来,哪怕特别难。”
我看向窗外,飞机已经钻进了云层,再也看不见被丢在脚下属于香港的繁华与不堪,属于平常百姓或政要富豪的万家灯火。我也看不见卜悦,不知道她现在如何,正和她的母亲如何分享着人生的苦难。
周医生一说起来就快要收不住:“我找的那位教授,就是致力于渐冻人治疗几十年的一位老研究员。我知道希望很渺茫,但为了卜悦,只要有一点机会,我都不愿意放弃。”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么?”趁着他无言的间隙,我发问道。
周医生礼貌地点点头:“尽管说。”
“值得么?”
这个问题我们反复地互相询问,为了彼此,为了爱情,我们落得后来的下场,值得么?大多数的时候,我们的内心会觉得些许不值,但即便再不值,我们还是会这样做。
周医生此刻却不像大多数时候,他不假思索地点头:“特别值,为了卜悦,一切都特别值。”
“我还有一个问题。”既然话说开来,我有些肆无忌惮了,“你对孟言的姐姐,就是滕思芸,你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
“思芸是一个特别可怜的人,也是一个特别单纯的人。她这辈子唯一的错误,就是把一切都堵在了感情上,爱情也好,亲情也罢,她都没有赌准。我没猜错的话,她应该不是何家亲生的孩子吧,我见过她奶奶,对她无比的冷漠,甚至听说她瘫痪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都是她在公司的职务由谁顶替。”
周医生大概还不知道何家那些事,光从表面看,他以为滕思芸不姓何而姓滕,是因为她并非何家亲身女儿。世事从来难料,谁又想到姓何的何孟言才是一个外人呢?
周医生继续道:“对卢川也是这样,思芸对卢川一往情深,却被那个畜生设计了一出车祸,所以从我见到思芸的第一眼开始,她就只能在床上度过。也正因为如此,我才不希望卜悦剩下的时光也是那个样子。”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我小声提醒,“你对她到底什么感情?你喜欢她么,还是你也只因为她像卜悦?”
“她像么?不太像吧。如果她像卜悦的话,就不会把自己还那么惨了。”周医生叹了口气,毕竟我们正在议论的是一位已经去世的,但对我们的生活都如此的重要的女人,“我接手思芸的时候,刚从香港到北京没有多久。思芸是孟言的姐姐,也是我很重要的一个病人,我当时把所有的经历都投到了她身上。一方面是为了工作,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忘记卜悦……”
于是就这样,滕思芸慢慢变成了周医生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他们朝夕相处,他们维系着微妙的信任。可以说,周医生面前的滕思芸是真实的,是勇于展现一切不堪与弱势的。
“也没什么喜欢不喜欢,”周医生最后下了个结论,“就是思芸去世的时候,我不比孟言好受。他有多难过,我大概就比他再多一点难过。”
那何孟言有多难过呢?我想我们有目共睹,我甚至曾经认为,康康之所以会死,都是因为何孟言对于滕思芸的死太难受,为了报复我而为之。
我在家窝了两天,宋西辞还像往常一样对我各种殷勤,我心里却总觉得难受。其实前不久我回家的时候完全可以拿来户口本,两个人登记结婚,从此我成为所以意义上真正的宋太太。
偏偏我没有,我宁可特意跑一趟把户口本送给王婶,都不愿意自己揣回北京。
有一天宋西辞应酬完回来,我在看新闻,他给我丢下一句:“明天融资。”
“什么?”我拆下耳机。
宋西辞解释道:“商业区那个项目,明天就差不多可以资金投入了,我和你说一声,明天的那个会议,你要不要参加?”
“什么会议?”
“关于这个项目的决策会议,还挺大的,差不多持股比较有分量的股东都会到场。我想着毕竟你走的时候有点不好看,怕你去了尴尬。”宋西辞耐心地为我解释道。
“我去一趟吧,我倒是觉得我总是躲着尴尬。”我不假思索道,“正好让卢川看看,我现在还活得好好的,总有一天,我要亲手把他送到监狱里!”
宋西辞看着我的咬牙切齿,走过来从背后抱住我:”我知道你因为他受到很多伤害,但现在卢川一旦被抓,整个公司都会混乱起来,他牵扯的人脉太广了。而且这个关头,外面对何氏固业传闻特别多,卢川一旦被抓形式更加无法控制。不然你以为何孟言是吃素的,我也是吃素的,能放那个畜生逍遥法外?”
我点点头,算是回应:“我明白,你们有你们的安排。”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化了个很精致的妆。中途我觉得口红没有那种端庄又霸道的色彩,还蹑手蹑脚跑到荔枝房间去偷口红。
然而我觉得是蹑手蹑脚,睡得正香的荔枝却觉得简直是天崩地裂,一下子就惊醒,刚准备惊叫发现是我,拍着胸脯道:“你干嘛呢瑶瑶?我的乖,还浓妆艳抹的,你要去坐台啊。”
“那是你的专利,谁坐台坐得过你啊。”我和她揶揄着,同时从她万千的口红中抽出其中一只,颜色居然恰到好处,“这个借我呗,晚上就还你。”
“拿走拿走!”睡眼惺忪的荔枝挥了挥手,“全拿走也没事,我也买,谁叫我哥有钱。啊,几点啦瑶瑶?”
我看了看手机:“六点半。”
“你快滚,我再睡半个小时就起来背单词。”
荔枝惊人的意志力在这种时候爆发,等我梳妆打扮玩坐在餐桌前吃早饭的时候,荔枝竟然已经盘腿在沙发上大声朗诵起了今天的单词。
我吓了一跳:“你不是吧,今天演哪出?”
“嫂子你太不了解我了,我每天都这样,你每天睡醒的时候,我单词都背完,昨天份的单词都已经巩固过了。”她一脸自豪,“哥,是这样么?”
我看向宋西辞,他耸了耸肩,无奈道:“虽然不敢相信,但的确如此。”
吃完早饭,我和宋西辞坐同一辆车向何氏固业进发。结婚这么久,我也在何氏固业做了这么久,两个人一起前往倒是第一次。
宋西辞和往常一样风趣幽默,我却始终沉默寡言,我心里酝酿着什么,没有勇气说出来。
宋西辞看出我的紧张,他问道:“小愉,就算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你只能看着这波融资成功,然后何孟言付出相应的代价。卢川太蠢了,他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以为我帮他是为了让他盈利。其实等这笔投资成功之后,卢川也得跟着何孟言倒台。”
“西辞,你能告诉我,你到底是为了什么么?”看着他绘声绘色描绘出的蓝图,我觉得无比古怪而陌生。
宋西辞保住我的脑袋,在我额前轻轻一吻:“为了你,为了我们的未来啊。”
是这样么?
宋西辞下了车,还不忘贴心地走过来也为我打开车门:“来吧,一起见证一下我们都想看到的一幕。”
我笑了笑,宋西辞还不知道,我们可能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