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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顿了一下脚步,转身跑了。
到了公司,几乎空无一人,黑暗与寂静都让人善于思考。其实开车来的这一路,我已然是心乱如麻。
宋西辞什么意思我太了解不过,如果这样的一个晚上,我把那个开发项目拿去给何孟言签字,一定神不知鬼不觉。到时候何氏固业的资金被套牢,我对何孟言的复仇就相当于完成了一大部分。
但是,我真的要乘人之危么?
看着手中那份决策书,我犹豫不决。何孟言对我的好,对我的温情,对我的信任如此鲜活地在我面前演绎,可是康康的音容笑貌,也是那么活灵活现。
最后我瘫坐在办公桌前,我知道何孟言在等着我,他不容许我在这里耽误时间,但我需要思考,需要作出决定。
也许是天意吧,我紧锁眉头之际,余光瞥到了他桌子上的另一份文件。我拿起来看,是关于清算大诚实业的决议,大诚实业就是滕思芸生前掌管的子公司,我也正是因为这个子公司差点坐牢。
所以,何孟言让我背完锅,又让陆副总和小曲承担所有责任,如今就一了百了抽身而出,要清算这家公司了?
我的怒火突然涌上心头,这公司好歹是滕思芸的半生心血,如今自家姐姐走了才不到一年,何孟言就为了自身利益关闭并清算这家公司,未免太让人寒心了一点。这种人,我为什么还要对他怀揣着最后的温存,不愿意放手呢?
我突然就下定了决心,把开发项目最后的签名盖章页夹进了他要的文件里,匆匆离开了公司……
到了尊煌,何孟言正在门口站着,一看见我立刻拥着我进去:“你终于来了。”
“在这干嘛?”我让我的语气和态度都尽可能自然一点,“等我。”
何孟言很坦承地摇摇头:“我吐一会儿。”
看他那样,今晚的确没少喝,何孟言酒量只能说平平,在商业场上不算多。当然,以他的身价和能力,也不需要靠喝酒的方式维系公司发展,今天他愿意喝成这个鬼样子,想必这单生意算得上举足轻重。
“孟言。”一路上,他摇晃着身子在我前面领路,直到包厢门口,我突然叫住他,“你记得这间包厢么?”
“嗯?”他回过身,摇摇头。
“你真不记得了?”我还是不死心。
何孟言抬头看了眼包厢号:“我经常来这边,不知道你指的是什么。”
“你记得啤酒瓶子么?”他也许会忘,我却永远都不会,那一天就是这扇门,当时胆小怕事的珊珊,浑身血淋淋地从这扇门里被抬出来,不仅如此,那天……
“那天,你让我拿啤酒瓶子砸破自己的头。”我抬起头,看向他昏昏沉沉的一双眼睛,“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们心里的对方就应该是个死人,你是一个心狠手辣的死人,而我是一个唯利是图的死人。”
也许是我笃信何孟言喝多了,今晚无论我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他明天都不会记得,所以我如此猖獗,如此肆无忌惮。
何孟言没有理我这番废话,虽然他喝多了,但他还是知道,生意才是最重要的:“进去吧,别让我客户等急了。”
进了包厢里面,何孟言先是摆着手谢绝大家让他继续喝,然后把我拉到面前:“介绍一下,吴愉,我助理,何氏固业的股东。吴愉,你陪这位王老板喝一杯。”
我乖巧地举起杯子:“王老板,我敬您。”
杯子里满满当当的一杯白的,我都怀疑是何孟言早就准备好算计我。然而就在我视死如归一口灌下去的时候,我才发现这里面不是酒,而是状似白酒的一杯清水。
我看了眼何孟言,他也在看我,还点了点头。
看来这的确是他准备好的,却不是为了算计我。
大家又有说有笑了一番,其中一个眼尖的打量了我半天,突然叫了起来:“哎呀,我说这吴助理怎么看得这么眼熟呢!这不是宋总的夫人么?嗨呀,宋总还总说自己夫人就是个普通女人,相夫教子,没什么身家背景,说两个人就是真心相爱。这宋总也太不老实了,家里藏着个何氏固业的股东当贤内助,还说您就是个普通女人!”
“我可不就是个普通女人么?”我赔着笑,“是何总看得起我,愿意提拔我,我才能勉强在这混到一口饭吃。”
“宋总谦虚,吴助理也这么谦虚,哈哈哈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何孟言听完他们对我的阿谀奉承,步入正题:“王总,你看我助理大晚上的,不和宋总在家卿卿我我,专门跑这一趟,您要是不给我把合同签了,是不是不只驳我面子,还驳宋总面子啊?”
那王老板嘻嘻哈哈的,皮笑肉不笑道:“小何总,不是我不卖您面子。您也知道我忌惮什么,许氏兄弟都被抓了,卢总之前和许氏兄弟合作了那么多项目,万一波及到他,我这单子是不是也要受影响?这样吧小何总,咱们等许氏兄弟判决下来了,这件事过去,我再和您签,您看怎么样?”
“王总,我可以等,钱等不了啊。”何孟言看上去很淡定,“我诚意都拿出来了,您签不签一句话吧。都这么晚了,我也得放吴愉回家,不让宋总对我有意见不是?”
我知道,何孟言最后这句话是故意搬出来宋西辞,好让他们有所忌惮。
那王总表面看上去很平和,实则眉头已经时不时地拧起来,看得出,他很纠结,一方面很想签这个合同,另一方面又心有顾虑。
“王总,我敬您一杯。”这种时候,我干脆也推波助澜了一下,“这许氏兄弟吧,和我们这边没什么关系,况且卢总捅出来的篓子,也不该算在我们头上啊!说实话,最近何氏固业的合作项目还是挺多的,我也实在是忙得很,不然晚上应该和何总一起作陪。您这单生意,要是成了,我们皆大欢喜。成不了……”我故意观察了一下他的表情,他很期待我继续说下去,我却非要停在这里,“来,不说那些伤感情的话了,我敬您,您请!”
不等王总答复,何孟言先抢过我手中的杯子,一饮而尽。
期间,我看得出来王总还想和他手下的人商量商量,何孟言更是懂得察言观色,叫上我说让我扶他出去吹吹风。
于是我二人摇摇晃晃走到尊煌外,何孟言扶着墙蹲下身子就开始吐。
我第一次见他这么狼狈,真的,狼狈得我都不忍心看,故意挪开目光:“至于么?为了一单生意,你把自己弄成这样,至于么?”
“你不懂。”何孟言声音听上去很不好,如果不是看到他干涩的面庞,我几乎以为他哭出了声,“你不会懂这些的。”
“我有什么不懂?你为什么总觉得别人不懂呢?我知道,不就是财务状况有问题么,不就是资金周转不了么,不就是你现在急着做成生意套出来钱么!你以为这些有多难懂?”说着说着,我竟然有一丝幸灾乐祸,“没想到啊,你们何家这么财大气粗,竟然也有一天,要为了钱的事情奔波操劳。”
何孟言擦了把嘴,没说话。
我却不知为什么,突然很满足于这种站立着看他蹲在我面前的姿态,我觉得伤害他是一件很爽的事情,于是我继续说着这些刺耳的话:“说实话,我还挺好奇的,何氏固业这么大的一个公司,你们何家又有这么厚的底子,怎么可能因为几百万几千万如此焦头烂额?就算你和卢川内斗,你们何家的老爷子就不管么?”
“管?他为什么要管?弃车保帅,谁不会?”何孟言突然笑了起来。
“弃车保帅?你可不是什么车,你是他儿子啊!”
“算了吧。”何孟言把头深深埋在双膝之内,看上去那么无助,那么需要人的保护与安慰,“你以为何氏固业很大,资金很敦实?算了吧,何氏固业不过就是老爷子掌控的一个子公司罢了,和大诚实业一样,随时可以被扔掉。”
这倒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
我一下子就震惊了,整个人愣在那儿,然而更让我没想到的是后一句。
“而且老爷子……不是我爸。”
“你说什么?”我不自觉脱口而出,同时瞠目结舌,“怎么可能?滕思芸不是你姐?你不是何家唯一的男丁么?”
“对,她是我姐。但是这不代表,我就是何老爷子的亲生儿子。”
我突然想到何孟言一直说滕思芸是他唯一的亲身,一直说滕思芸去世后,世界上就只留下了他一个人。而且他重复了很多遍他们是一母所出,倒的确没说过是同一位父亲。
这么一来,我就想到了更多,还有何孟言之前对何老爷子隐瞒滕思芸的死讯,包括他们经常多年不见一面。种种的种种,无不揭露着背后的诡秘,只不过我之前太大条,没有捕获到这些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