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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周五,中午蒋红棉来厂委找叶青,狠狠骂了一通叶向红,看来是牛大姐都告诉她了。
“瞧她整天鼻孔看人的德行!我们用自己的工资下馆子做衣服关她什么事?她就是嫉妒!”蒋红棉愤怒。
叶青看着她直乐。
“叶青姐,我们这周末去旅游吧?气死她!”蒋红棉建议。
“可以啊!你想好去哪儿了么?”叶青问。
“黄山!”蒋红棉兴奋道。
黟县距离新南市只两个小时车程,坐火车一站就到了。
“不行!就我们两个去绝对不行!”叶青反对。
“为什么啊?”蒋红棉抱着叶青胳膊撒娇。
叶青翻出几张旧报纸给她:“自己看,这条新闻,还有这条……”
蒋红棉举着报纸眼睛越瞪越大,花容失色。
荒山野岭人烟罕至,各种恶性侵犯案件不是没发生过,两个女孩子单独游玩实非明智之举。
蒋红棉泄气,这事只能作罢。
周六早晨五点钟,叶青收拾好行装,趁着夜色出门了。
她要去黄山!
带着蒋红棉确实无法保证两人的安全,但是叶青自己去就不怕,万不得已可以施展空间威力,一个人做什么都方便。
空间装过鸡鸭狗,最大的装过一头动物园的骆驼,大活人她还从没试过。深山老林真要遇到歹人,一装一放直接扔下悬崖,谁能发现?
早晨六点半的火车,吃过早点,叶青高高兴兴的检票上车。
列车徐徐开动,叶青靠在窗口看风景,不经意就望见背向而驰的列车上,熟悉的白色制服一闪而过。
叶青撇嘴,眼花了吧?幻觉?好心情顿时跌落谷底。
到达黟县站,叶青下了车脱去棉大衣,一路小跑,终于在早晨九点多钟时候到达黄山脚下,南山门。
“黄山风景区人民管委会……”
叶青进去,花了八块钱买一张入门券。
屋子里三个售票人员都好奇打量她。
叶青穿了一身大红色冲锋衣,黑色登山包,棕色登山鞋,头发扎成马尾。
看就看吧,叶青今天这一身户外装备是哥伦比亚,品牌二十多年前就问世了,她现在穿出来顶多算最新款,不出格!
站在山脚下仰头望去,白云深处,仙峰缥缈。
石径盘旋蜿蜒,拾阶而上,万丈红尘已抛却身后。
“漫漫长路远,冷冷幽梦清,雪里一片清静……可笑我在独行要找天边的星……有我美梦作伴不怕伶仃,冷眼看世间情……万水千山独行,找我登天路径……”
青翠山涧只有叶青大声唱歌的回声。
瑶池云海,仙人琼台,苍劲怪松,再抬头已是神笔锋。
“梦笔生花!啊啊啊!真的松树耶!不是塑料的!”叶青欢呼雀跃,她以前的那个年代这棵松已经寿终正寝,用塑胶仿真树代替。
叶青双手合十:“神峰神峰,保佑我妙笔生花,下周写厂报不卡文,年终总结得先进!”
一路大声唱歌一路攀登。
玉屏峰、天都峰、莲花峰、鳌鱼峰、光明顶!
墨色苍穹,云海中繁星成河,一轮硕大圆月却在脚下升起。
“绝招!好武功!问世间多少个能上高峰……成功!威风!男女有多少真的是英雄!谁是……大英雄!嗨哈嗨哈!吼哈吼哈!”
叶青又唱又跳,捡一截松枝舞的虎虎生风。
“张无忌!你个渣男!给我滚出来!本姑娘要替天行道!”
“张无忌!张无忌!徐无忌!徐无忌!我要杀了你!啊啊啊---”叶青对着月亮长啸。
“咳咳……”黑暗中有人干咳。
叶青一惊:“谁?”
“我是黄山游客,姑娘女士……同志!我不认识姓张的和姓徐的,我能离开么?”低沉男声。
叶青发狠道:“限你三秒之内消失!”
身后细碎声音消失,一片寂静。
夜宿栖霞寺,残横断椽,破落红墙中一颗劲松苍劲盘桓。
叶青从背包掏出户外灶具煮方便面。
“好香啊!”叶青自言自语。
“是很香。”黑暗中有人附和。
“谁!”叶青握紧砍刀戒备。
“女士……同志,我是黄山游客,并无恶意。”
声音有些耳熟,叶青松口气。
“你要吃点面条么?大家同宿破庙,不用客气。”叶青邀请。
“那好吧,盛情难却,我这里还有罐头。”
篝火中,陌生男女对面席地而坐,分享面条和罐头。
“你好,我姓叶。”
“你好,我姓邵。”
熄灭篝火,叶青远远拉开距离,在破庙一角铺好垫子,钻进睡袋。
一夜戒备,稍稍打盹,两只闹表同时鸣叫。
“日出!”
“看日出!”
翻身而起,两人同时冲出破庙。
脚下云海翻腾,朝霞晕染天际!连成一片!
“啊啊啊——”叶青在悬崖边兴奋高呼。
“叶同志!你不是祝英台,你没有翅膀!别激动,注意安全!”
旭日待升,半弯淡红浮出云海,波澜壮阔!
“啊啊啊——”叶青在悬崖边激动旋转。
“叶同志!你不是朱丽叶!摔下去不止断腿!退后退后!”
云涛霞浪,一轮红日终于破晓!
“啊啊啊——”叶青在悬崖边展臂欲飞。
“叶同志!下边没有鹊桥!你死了你的牛郎所有周末都不会再来!”
叶青一怔,回头看了眼,心想这人神经病吧?说啥呢?什么乱七八糟的!
不过,大自然瑰丽景色确实能迷幻人神智。此处美景不知迷惑了后世多少人,情不自禁纵身一跃,前仆后继投入旖旎绚丽云海中……
其实悬崖下原始森林中早已尸骸成堆,最惨的是挂在半山腰活活饿死,美丽风景只是表象。
下午时分顺原路返回。
“叶同志,中午吃了你的面包和火腿,现在让我请客坐轿子好不好?”
年轻男子穿英式空军皮夹克,大毛领遮住脸,高高瘦瘦有风度有礼貌。
叶青自然不反感,痛快答应。
两顶竹竿藤椅轿缓缓下山,叶青心情已经大好。
“轻舟穿江两岸笑看山河绕,儿女情长梦醒又一朝……春夏秋冬世道有高低潮呀,计较太多人已老……何不共苦同欢尽心就好,人生就怕知己少……”
旁边鼓掌:“好歌,好词!唱的好听!”
夜间火车返回新南市,叶青进家门一头栽倒沙发上,梦里各种旖旎景色,直到清晨闹钟声响,又是新的一周。
食堂饭菜渐渐恢复以往标准,清水汤,盐水煮萝卜丝。
叶青照常中午带饭,食堂已经冷清不少。
“孙耳勺可真是的,才几天啊?又把掏耳勺换回来了,哥,这周我回家吃。”郑晓冬端着饭盆凑过来,大声抱怨。
郑大春笑笑,使劲点头赞同。
叶青低头默声,粮食都发下去了,食堂自然没了额外供应,到处都是职工的埋怨。
“稀汤寡水的让人咋吃啊!”
“就是,才改善几天啊,红薯粥都没了。”
“杂面饼也不卖了。”
……
分粮食时候都欢天喜地拿回家,五斤粮一斤黄豆,一家子能吃多久?
叶青洗饭盆默默离开,不知道该说什么。即便是厂委一趟趟出去买粮,也架不住矿上人多,两万职工!现在又间接搭上家属……她也想不出什么办法,
没过几天,高卫国绷不住,自己来厂委谈判。
“同志们,粮食还是不够,要继续想办法!要发扬团结互助精神给大家吃饱肚子!”
蒋书记皱眉:“农民兄弟粮食也不富裕,就算支持咱们也有个限度。”
孟矿长举着报纸呵呵:“交给你们工会就是全权移交,高干事年轻有为,多去做做宣传工作吧。”
周矿长暴脾气:“有招想去,没招死去!”
忙忙碌碌一周过去,蒋红棉对旅游的热衷还没冷却,小周末这天到底是拉着叶青去爬郊区的小山,就在临西村。
叶青宅子里的家具都做齐,前厅八仙桌太师椅,堂上两排十二张的会客椅,无一不精美。后院的两个睡房,前院的客房都已布置完。
叶青对满屋家具赞叹不已,私下又给了岳峰十斤粮票两斤猪肉,嘱咐岳英家里遇到什么难处就来矿上找她。
和他们没什么过多交情,只是这份手艺令人敬重,叶青愿意结交。
岳家兄妹含着眼泪郑重点头。
那间新房叶青用木扣锁上,不想再看一眼,收回岳峰的备用钥匙,宅子始终就一把铜锁大门紧闭。
今天游玩一上午,带蒋红棉过来烧水做饭。
宅子里的家具都是乡间样式,格局也是本地农村常见的,土生土长的蒋红棉并不稀罕,两人吃过饭就回去了。
周末下午没什么事,小洋楼里还和往常一样。
“田婆婆,有没有人找过我?”叶青问。
田婆婆摇头:“这周没来。”
叶青神情恍惚,回到房间关上门,拿一堆信件。
算了算了,都结束啦!
一把火烧光。
食堂伙食刚减下来没几天,职工们又都恢复无精打采的样子,来吃饭的人也越来越少。
“郑晓冬那小子真是个猴儿精,知道自己二十五斤粮不够吃,扭头就把关系从食堂转出去啦,在家吃大锅饭,顿顿能吃个七八分饱。”李玉坤说。
叶青抬头扫一圈:“郑大春怎么中午也不来食堂了?”
王大壮耻鼻:“在家吃呗!他妈舍不得给他带午饭,让在家一块儿匀着吃,省粮食!”
叶青无语,郑家没工作的郑大妈现在只十八斤粮,上高中的郑晓秋二十一斤,上班的郑父和郑晓东都减了五斤,唯独郑大春四十八斤粮食不变。
可是下矿井需要体力,和车间学徒工,学生家庭妇女,机关坐办公室的能一样么?
国家没给他们减,却被自己父母给平均了。
“那也没办法,但愿工会能顺利搞来粮食吧。”叶青叹气。
昨天高卫国大丽丽连同工会十几个人敲锣打鼓的出发,到现在还没回来。
大家都伸长脖子等,盼着这月还能再补贴点儿粮食,哪怕每人五斤红薯呢?有了就现三五天不用饿肚子。
孙耳勺也伸长脖子等着。
天快黑时候,工会一群人终于回来了,个个耷拉着脑袋。
高卫国从车上跳下来沉声道:“孙耳勺,给大家把口粮热一下,都吃自己的,谁也不许开小灶!”
孙耳勺扒着车扫了眼,见只一辆车上小堆红薯,后面两辆都空着,撇嘴暗骂:呸!这点粮食还不够汽油钱呢!吃小灶?你们也有脸吃!
“等着吧!我这就去热饭。”孙耳勺不咸不淡道,慢悠悠走回后厨开伙热饭。
高卫国无精打采吃过饭,想召集工会的人连夜开会,结果谁都不搭理他,工会的老大姐都急着往家赶。
“我这都两天一宿没回家啦!”
“就是,孩子在家都不知道啥样了呢,我得回去看看。”
“再不着家我男人该发脾气啦……”
无奈之下,只好解散,各回各家。
高卫国怎么也想不通,自己许诺了那么有利的条件,农民怎么还是不肯把粮食拿出来呢?招工啊!以后来城里当工人转商品粮,这不是农村人的梦想么?怎么都不信呢?大字不识几个的农村人啥时候也这么狡猾了?
不到两千斤的红薯都给了食堂,想分给大家也不够分的,谁想吃就自己去食堂花钱买吧。
矿上到处是抱怨和骂娘声,工会陷入两难处境,再想出去,连车都调不出来了,不够油钱!
抱怨声还没平息,新的文件又下来,矿区职工要精简!
“大家都说说看法吧,这次精简的人数是二百人,已经是我们跟市里争取的最小幅度,再少就不行了,各家厂子都要精简,市里也很困难。”蒋书记语气沉重。
省里今年粮食紧张,除了国家救济,市民减量,吃供应的人口自然也要缩减,分派到各市各县各单位,都要精简一批职工回农村去。这只针对从农村来的集体户口,哪来的回哪去,原本就是城镇人口的不在此列。
孟矿长摊开笔记本:“大家对职工情况都了解,现在就提名吧!先把第一批名单确定下来。”
前几年矿上精简过职工,他们有经验。
这事得分批来,前面有人做例子,中间有个缓冲轮到自己也容易接受些。毕竟谁也不想再回农村,闹事砸工厂的行为不是没发生过。
大家翻开花名册开始念名字,筛选的原则首要就是一人上班养全家的。人口多负担重,现在减了供应在城里生活就更加艰难,倒不如回农村去,一家老小至少都还能挣工分拿口粮。
“四车间刘师傅,向师傅,二车间马师傅,刘某,魏某……”任大姐也提了十几个,大家举手表决。
挨个提了一圈,轮到叶青了。
“调度小组长,食堂大婶,葛三旦,叶向红,还有矿场的刘某,赵某,车间的钱某,李某。”
八个全是那天举报她的人。
会议室一下安静下来……
孟矿长皱眉:“小叶,你这是打击报复吧?”
叶青点头:“是啊!”
厂委十几个人一怔,又全都沉默了。
那天会上,叶青能主动出头揽下所有批评,让他们感动和满意,是个好同志!
可是现在要借厂委的手打击报复,厂委在工人们心里成了什么?这是要把大家和她绑在一起黑啊!这个叶青,真不是省油的灯!
叶青其实真不在意那几个跳梁小丑,就连叶向红平时冷嘲热讽的她也不在乎,和傻鸭撕鸭那是掉价!
她在意厂委的态度,不是同甘共苦一家人么?一起拆过墙,一起吃过小灶,自己也出头扛下罪名,这群人还真以为他们就彻底脱清干系?
我出头,你们就要出手替我出气!是不是真的一家人,那要看你们的诚意。
周矿长第一个拍桌子:“我同意!几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小丑,精简就精简了!就是打击报复又怎么样?”
赵刘王孟四个矿长也先后表示同意。
任大姐思虑:“葛三旦是城镇户口,叶向红家有三名矿上职工,都不符合精简政策,这两个先放一放,我同意前六个!”
蒋书记点头:“小组长和食堂大婶,还有矿场的两个刺头放第一批,车间的下批再说!”
大家举手表决。
叶青暗暗记下没举手的四个矿长,心里冷笑,这四个是真的只想拿她当枪使,以为几斤黄豆几句表扬就把自己打发了?呵呵,那就以后走着瞧吧,她这把枪还不一定扎谁。
转天,大红的光荣榜贴在食堂门口。
宣传标语条幅也挂上,口号是职工主动下乡支援农村建设。
头一批名单六十个人,第一排就是调度小组长,食堂大婶和矿场两个工人的名字。
叶青让任大姐特意写在头一行,还放大了字体,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是打击报复。
晚上下班,食堂大婶堵到厂委楼下。
“俺的老天爷啊!这是不让俺们一家活了啊!叶干事!叶干事!你抽俺俩嘴巴子消消气,啊?俺以后天天洗手,俺再也不敢胡说咧!那都是工会的小妖精让俺说的啊!冤枉啊!”
叶青好笑闪开:“大婶,你这是干嘛?职工精简回乡是厂委按照政策共同决定的,关我什么事?再说了,你家孩子们都在老家没带过来,你们两口子不是整天为这事打架么?干脆一起回农村支援农业建设,有利于家庭团结!”
大婶婆家娘家都在农村,当初跟着男人出来在城里落了户口,在二矿食堂当了临时工,几个孩子全扔给农村老家的婆婆。起初说好的按月寄钱回去,可是时间长了难免起龌龊,大婶抱怨婆婆偏心,拿着他们的钱养妯娌家的孩子。
想把孩子接回来吧,户口也不给上了,半大小子过来那就是吃死老子,根本养不起。她男人在车间当工人,平时闷葫芦似得,吃亏也不吭声,家里家外都是她张罗。
前阵子孙耳勺张罗食堂职工连夜烙烧饼蒸馒头,大包袱扛到厂委大家可都看见啦!厂子里的粮食凭什么只给干部吃?现在是新社会!干部不是带头吃苦么?咋他们还带头吃小灶啦?
上回食堂的白面她想偷偷拿点儿,结果被孙耳勺抓个正着,严厉批评了一顿,她不服!凭什么别人能吃她不能?尤其是厂委的那个小妖精叶青,整天好吃好喝的矫情,看见她不洗手要说,菜洗不干净也要说!这种人就该饿她几天,看她还敢不敢挑剔!
大家伙底下没少议论,偏就她私下骂厂委时候让工会的大丽丽听到了,问她怎么回事。她可不怕,添油加醋的把厂委吃小灶的是都说了,说就说了,本来就是事实,你们吃还不让人说?不过她可不敢说那些个矿长,要举报也是举报那个叶青,就是看她不顺眼!
后来保卫科让她去对质,吓得她腿都软了,结果到厂委一看,大干部鼓励她揭发,说这事好事,这才松一口气。
该说的都说了,听小组长说这是立功了,厂委要给奖励,要点啥好呢?粮食?钱?还是跟常委说说让他们把几个孩子的户口给转过来?
梦还没醒呢,哪想到晴天霹雳,两口子都要被精简了啊!她男人可是正式工啊!
食堂大婶披头散发的撒泼,死活不起来,冷不丁被赶回农村去,让人看笑话不说,万一男人知道真相,还不打死自己啊?
“叶干事!叶干事俺错啦,都是大丽那个小妖精编排的啊……”
叶青皱眉:“大婶你不要攀扯别人,工会大丽丽同志积极进步,通过这次事件我们厂委一致认为她关心矿区,考虑给她转正呢!”
食堂大婶一顿,两眼瞪得血红:“好……好她个小妖精!好歹毒的心!老娘让她给耍了呀!”转身就跑向工会的小红楼。
围观的工友都跟了去,叶青耸肩,我说什么了?大丽丽学徒快满一年,工会推荐,到时候自然转正啊!
叶青懒得去看热闹,下班回家。
转天早晨上班出门时,小洋楼邻居都在交头接耳。
“怎么了这是?”叶青问。
李玉坤编着辫子边走边说:“大丽被打啦!”
“啊!”叶青诧异。
李玉坤撇嘴:“你不知道昨天工会有多热闹!高卫国被打的都不成人形啦!调度小组长一个扳手直接砸他脑袋上,那个血啊!还有大丽,食堂大婶又抓又挠,衣服都给扒啦……”
叶青摇头,太不文明啦!
“高卫国住院了,大丽丽昨天被人送回来,披头散发衣服撕成破烂,不知道的还以为……”李玉坤说不出口。
叶青也无语。
精简不是头一回了,不管如何哭闹,该走的还是要走,晚上,叶青拎着点心白酒去看望刘师傅。
刘家正在收拾行李,刘师傅赶紧腾出椅子让叶青坐下。
“刘师傅,这是厂委给你开的介绍信,临行前你去矿医院多开点药带着,胃病不能马虎。”叶青递上介绍信。
刘师傅感激点头:“多谢矿上领导惦记着我,我这一家子负担太重了,回农村是好事,起码几个孩子都能有口饭吃!”
叶青看着一屋子老老小小心里也难过,从兜里掏出粮票。
“刘师傅,这是我这月的粮票,您都带着,到县城买些点心回去,跟生产队多走动走动,家里孩子也能派个轻松点的活计。”
城市长大的孩子,回到农村一时半会很难适应。
刘师傅含着泪接过,感激的不知道说什么。
刘师傅媳妇也抹眼泪:“叶干事,俺们两口子回去农村也没啥,老刘都这么大岁数了,身体也不好,就是可惜了孩子们……”
叶青看了眼屋子里的小毛头,最大的小子才十三四的摸样,想了想道:“刘师傅,现在只是一时困难,我保证,等到情况好转,一定让回去的职工优选返矿!就算到时您不想回来,名额也留给您的子女!”
刘师傅上前一步紧紧握住叶青的手:“叶干事!我放心!我心甘情愿回农村支援农业建设!”
送叶青出门时,刘师傅状似无意道:“叶向红这个徒弟还需要继续学习,我已经把她转交给别的师傅,一定要对她认真负责!”
叶青低头闷笑。
第二批精简名单贴出来,大红厂报上,矿场那两名职工写在中间,这是任大姐的意思,打击报复不能太明显。
叶青生怕别人不知道,举着毛笔到食堂门口,当众在名单上画了两个圈,若无其事走开。
当晚,住院的高卫国又被一通胖揍,听说输液的瓶子都砸碎了,医生护士赶过来抢救,好一通折腾。
他们敢举报叶青,但是不敢和整个厂委作对,现在唯一能出气的也就那两只煽动举报的傻鸟。
这天一早,叶老蔫高桂英死托硬拽拉着叶向红来厂委。
“跪下!你个不孝女!”叶老蔫抬腿就是一脚。
叶向红摔在地上,咬着下唇倔强地仰着头。
叶青吓了一跳,猛地站起来:“叶老蔫!知道你这是什么行为么?你这是虐待脑残嗯……职工!新社会不允许你这样的行为!”
叶老蔫还没反应过来,高桂英二话不说,上去又啪啪扇了叶向红两个嘴巴子。
“叶干事!我们打的不是职工,是自己家不争气的孩子!她不是我亲生的,是抱养来的,真的!她跟我们家没关系!”
她的儿子啊!叶向东还不到招工年纪,一家子辛苦为了谁啊?男人好不容易带着全家进了城,就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赔钱货个给毁了呀!自己这么些年宠着娇着养出的是个白眼狼啊!早知道当初就该把她送走!不!生下来就该掐死!
叶青眯着眼:“原来她不是亲生的啊!怪不得和大妮儿叶向兰两位同志不一样。听说你平时不让大妮儿上桌吃饭,要把她嫁给五十岁的老光棍?还不让叶向兰结婚?高同志!你这可是封建大家长的做派,我们厂委是要严肃批评滴!”
不止一次看到郑大春和叶向兰在马路上难分难舍,矿上八卦都知道他俩结婚难,一边是男方妹子不让娶,一边是女方娘不让嫁,一对苦命鸳鸯。
叶青自己感情不顺,希望看到别人终成眷属。
至于大妮儿,她的品行和自己没关系,当初上户口用了她的身世叶青一直记着,当然要找机会回报。
高桂英眼睛转了几圈终于听明白:“不会不会!那只是吓唬大妮儿,我哪舍得把亲闺女嫁给那样的人呐!疼她还来不及!向兰也是,结婚用的东西我都准备着呐,到时候请叶干事来喝喜酒?”
叶青点头笑道:“一定一定!不管她们两个谁结婚,到时候我一定去参加婚礼,你们就放心吧!”
高桂英和叶老蔫对视一眼,这是不追究的意思?
两人欢欢喜喜的出去,谁也没搭理坐在地上的叶向红。
叶青坐下,拿着笔敲桌子,盯着她直乐。
“你给我等着!”叶向红搁下狠话跑出去。
切!有本事放马过来!叶青撇嘴。
晚上在国营饭店打包了猪头肉,回到小洋楼叫田婆婆出来分享,一开门,几个人影猛地冲出来。
“妹子!叶同志!你饶了大臭他爹吧!我给你跪下了啊!”
宋招娣领着二臭三臭跪在地上磕头。
叶青一脑门子冷汗,吓得连忙躲开:“招娣同志!现在新社会,不搞磕头下跪那一套!你给我赶紧起来!”
“叶同志,葛三旦胡说八道,我们娘几个跟他划清界限,你不要怪罪到我们头上啊!他在农村还有个姐姐,我可是从小就没亲人了呀!当初爹娘把我卖了,要不是田……田同志,我就要沦落到那种地方啊!我命苦啊!叶同志……”招娣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就是不起来。
叶青无奈看了眼田婆婆,眨眼道:“田婆婆,说起来你跟招娣同志最有渊源,这事您看怎么办吧?”
田婆婆还是笑眯眯模样:“得饶人处且饶人!”
叶青点头:“好!那就一切都听田婆婆的!”
招娣母子又要磕头,吓得叶青赶紧跑回屋。
闹哄哄散了去,转天叶青上班又开始头疼。
原本就没打算和这几个人计较,何况叶向红和葛三旦根本就不符合精简政策,现在人家哭着喊着主动要处罚,这可怎么办?
“咳咳”叶青干咳:“我有个提议,前两批精简下不少职工,空余了岗位出来,我想咱们有必要对在职职工做个调整。”
蒋书记感兴趣:“小叶说说看?”
叶青继续道:“比如葛三旦,年轻力壮,现在是车间工人,每月只三十六斤粮食,他家孩子多负担重,我觉得应该调他去矿场,下井采矿,这样每月能多领十来斤粮食。”
孟矿长点头:“这也算权宜之计,工资级别不变,让家庭负担重的职工从事重体力劳动,增加粮食供应,也算变相帮助,小叶大度!”
叶青笑:“再比如叶向红,脱离家庭吃食堂,没有集体意识没有亲情概念,这样的同志我们也要帮她进步,我建议调她去矿场,和她姐姐叶向兰同志一起工作。”
周矿长点头:“这样好!体会他人辛苦才懂得尊重,小叶胸襟宽广,不跟这样的小人计较是对的!”
第三批名单出来,没有叶向红和葛三旦的名字,只在调动名单上轻描淡写的调整岗位安排,叶老蔫和宋招娣都松了一口气,对叶青不胜感激。
忙忙碌碌的一周,又到周五,下了班叶青无所事事。
不是说失恋只要三十三天么?为什么她还是心情郁闷?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