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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黑风高杀人夜。
仪鸾司中,姬韶鸿端坐在大殿正中,看着四周里三层外三层的锦衣卫,对身边之人问道:“皇兄确定,今晚六弟一定会来仪鸾司盗尸?”
姬韶鸿的左侧,济王姬韶风怡然自得的看着门外,勾着嘴角邪恶的一笑,“他若不来,便是坐实了通敌叛国的死罪。可他若是来了……”
姬韶风回头看了姬韶鸿一眼,“该怎么做用不得本王来教太子吧。”
姬韶鸿的眼底闪过了一丝冷光,轻哼了一声道:“可他若是执意不来,那通敌叛国的罪名也不能强行扣在他的头上,依着父皇对他的宠爱,难保不会被他的花言巧语哄骗过去。溲”
“不,他今晚一定会出现。”姬韶风一脸笃定的站起,走到门边看着暗沉的夜色,“否则,等待着他的便不止是通敌叛国……呵呵……”
姬韶鸿看着姬韶风眼底流转的光芒,眉心一拧强行压下了心底的疑问。
姬韶风和姬韶渊向来不和,在皇城中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他也知道姬韶风和他背后的淑妃一党对皇位觊觎多年,处心积虑的想要谋夺东宫之位。然而他身为皇后嫡子,又有皇长兄相助,在京城的地位早已不可撼动,所以便从未将姬韶风一党放在眼里恧。
可自从他去了西域立下了战功,此番凯旋回京之后,姬韶鸿就发现他这个三皇兄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淡然的起身走到姬韶风身边,姬韶鸿面无表情的说:“既然皇兄如此有把握,那仪鸾司便交由你来坐镇。”
“太子要去何处?”姬韶风眉梢一扬,看着开始调派人手的姬韶鸿问。
姬韶鸿轻哼了一声,“将军府。”
他没有想到,姬韶风竟然会寻他合作,借着他的锦衣卫去对付姬韶渊。
兵部尚书府上的血案就是因为他提前通知了自己,才让自己抢到刑部之前将徐尚书的尸体带走,进而布下了天罗地网,等待着失踪的姬韶渊出现。
因为对姬韶渊常年的仇恨,让他一时间放下了与姬韶风的过节,答应与他联手除去姬韶渊,但看着姬韶风胸有成竹的神情,姬韶鸿却莫名的升出了一丝不祥的预感,总觉得自己也掉入了什么陷阱,被姬韶风不着痕迹的算进了棋局中。
既如此,他倒不如借机行事,先前往将军府擒住墨千君。有了将军府那张底牌,即便是姬韶渊没有出现,他也可以趁机做些文章,除掉将军府和墨长歌那个眼中钉。
姬韶风显然没想到姬韶鸿会放心的将仪鸾司交到他的手中,但看着姬韶鸿含着算计的笑容,姬韶风只是勾了勾嘴角,然后便不动声色的看着他离开。
眼底再度涌起诡谲的光芒,姬韶风抬手一挥,一道影子出现在他的身后,就听姬韶风命令道:“传信给月王,按计划行事。”
*
将军府内,墨千君瞪着床榻上悠然看书的姬韶渊,一字一句的问道:“把你刚才说的话再重复一遍。”
姬韶渊淡然的抬头,优雅的一笑慢吞吞的说:“本宫刻意送了月王一剑,却没想到,他这一剑会将本宫伤的如此之重。”
墨千君直接将他手中的书卷抽出扔到他的身上,咬牙切齿的说:“已经看不见了就少来装模作样!好好的做一个骨骼清奇惹人喜欢的瞎子不好么!”
夜幕降临之后,姬韶渊立刻便陷入了短暂的失明状态。墨千君清楚的看到他的眼睛失去了焦距,言行举止也因为毒发高热而更加的慵懒散漫。
看着他毒发失明却若无其事的装模作样,墨千君本该对他揣起满满的心疼,但她在听了姬韶渊慢吞吞的一系列陈述后,她心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捅死他二大爷的王八蛋。
猛灌了一杯茶水压下了心头快炸裂的怒火,墨千君阴着脸凑到姬韶渊面前问:“所以,你身上这个差点要了你小命的血窟窿是你自己想不开撞到月王的剑尖上的,为的就是让他松懈引他出来,结果一不小心玩脱了伤大了,搞得他春风得意,连庆国暗藏的军粮仓库都给你炸了?”
姬韶渊眼睛微闭叹了口气,“本宫可以预见,父皇此时一定怒不可遏,只怕本宫这通敌叛国的罪名在他心底已经坐实了。”
“你活该!”墨千君不客气的指着他骂道:“我若是皇上,一定把你推到午门外凌迟处死,死后还要把你挫骨扬灰每次想起你都要吐你一百回口水!”
慕容慎思走后,姬韶渊言明了晚上要到仪鸾司去盗尸,从兵部尚书徐大人的惨案上入手,进而洗脱嫌疑,顺带对济王和月王那些幕后黑手反击。
墨千君强烈反对姬韶渊出手,姬韶渊便坦然的告诉了她,他的手中还握着另外一张无人知晓的底牌——黑麒营。以及他从见到自己起就开始谋算的一盘大棋,甚至是无数坑爹行为的种种原因。
庆国在锦绣大陆上已横行百年,周遭地区的小国皆对庆国臣服纳贡,唯有西域内乱不断,也频频会出现异族对庆国的边界进行挑衅。
宣德帝继位之前,宫中因为荣华太后独断专权外戚干政,使得庆国国力一度衰退,四方边境十八城皆相继被异族吞并。直到宣德帝继位,号称不败战神的墨长歌率领墨家军常年征战,才将四方丢失的城池收复,夺回了庆国屹立不倒的霸主地位。
然就在墨长歌回京,庆国上下举国同庆之时,宫中突然发生了琉璃金丹那件奇案,虽然涉案者全都被宣德帝秘密处决,但姬韶渊却一直在暗中追查此事,虽然并未抓到凶手也没有查出此案的来龙去脉,却让他发现了西域中那个神秘无比的月支国。
此后,姬韶渊将庆国中多年发生的诡异案件统统调入了暗堂,令第一楼和龙骑卫倾力追查,最终查明,这些案子都与月支国和月王有关,于是,姬韶渊便以治疗眼疾为由再度前往西域,并抓到了月王的行踪,和月王初次交手。
月王逃脱,姬韶渊回京,得出月支国想要在庆国内制造恐慌掀起纷争,进而窃取庆国国祚的结论。宣德帝就将对付月支国一事全权交给姬韶渊处理,但所有的线索却突然中断,暗堂只有继续从过往发生的案子里寻找线索,以求早日抓住隐藏在京城中的月王。
之后,恰逢皇城中党争激烈,姬韶渊和将军府同时成为众矢之的。未免长澜宫和将军府立场不稳,又因为姬韶渊孤身二十六年始终不愿立妃,宣德帝便直接将墨千君指给了姬韶渊,以求将军府和长澜宫皆能避开太子和济王等人的拉拢。
谁料,将军府中突然意外,墨千君死而复生,带着异世的记忆穿越而来,在睁眼的片刻就被姬韶渊看出了不寻常,进而发现了她断案的天赋。于是,姬韶渊便将墨千君带入了暗堂,希望她的天赋能为琉璃金丹的案子打开一处缺口,让第一楼和龙骑卫能寻到月王的尾巴,将他从暗处揪到人前。
然而,将军府的地位太过微妙,便是姬韶渊也未曾想到,当墨千君暴露在人前之后,竟会诱发一件又一件血案。虽然血案皆很快被她看破,但墨千君和将军府的安危也逐渐脱离了姬韶渊的掌控,陷入了党争和月王的双重漩涡中。
姬韶渊原是打算和墨千君早日完婚,把将军府彻底的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保护,却不料曹陆两家血案突发,他与墨千君之间也生出了矛盾,使得婚期推后,给济王窥探到了可趁之机。
京中风向异常,姬韶渊暗中调动了黑麒营去调查济王,得知济王与月支国勾结,还带回了无数比龙骑卫更加精锐的西域高手。跟着,曹陆两家血案突发,月王和济王想利用兵部的几位大臣设下陷阱,诱骗墨长歌出城并将他诛杀,顺便套给姬韶渊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姬韶渊便将计就计,通知程怀卿保护墨千君后,便带着龙骑卫跟出了京城,并在将军府埋下了陷阱静待月王的出现。
天罗地网层层铺开,姬韶渊原以为可以抓住月王,扫清月支国隐藏在庆国中的所有细作,却不想,武功冠绝天下的墨长歌竟然马失前蹄,敌不过那些来自月支国的杀手死士,而姬韶渊也因为意外失明,被死士重伤,还因为墨千君对他的误解狠狠的推了他一把,使得他匆忙止血的伤口两度崩裂,直接变成了虚弱的二级残废,掉进了月王的陷阱套上了通敌叛国的罪名。
庆国除了国库的粮仓之外,在扬州和苏州还设有两个秘密的粮仓,放着丰厚的军粮以备不时之需,姬韶渊身为宣德帝最宠爱的皇子,虽然一直都没有封王,但宣德帝早就有意将扬州赐给姬韶渊作为封地,所以便也将扬州存放粮草的江都大营告知了姬韶渊。
如今江都大营中的粮草被烧,兵部重臣连续遇害,现场又缕缕出现姬韶渊的信物,哪怕是宣德帝有心偏袒,在发生了这么多的意外之后,也定然会认为,姬韶渊真的生出了异心,因为不能继承皇位而存有怨恨,于是背着宣德帝同月支国勾结,想要入主东宫并篡夺宣德帝的龙座。
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因为六祖宗信心太过,以为可以将一切都掌控在手中,以为可以顺利的抓到月王,结果却作死的玩脱了!
“明明是自己丢人被捅了一剑,却嘴硬的说是送给了月王一剑,我的殿下,承认自己失败有那么难么。”墨千君无语的瞪着姬韶渊,鄙视的白了他一眼。
如今暗卫十字军不在身边,姬韶渊自认武功过人,和她单独相处的时候身边也从来不留暗卫,所以,她此时可以放心大胆的对他做任何嘲讽鄙视的神情——反正他看不见。
“如今连江都大营都被你赔了进去,你还有心思窝在我这里喝茶耍赖?你还是唤出你那个啥黑麒营的高手,找个安全的地方带着你赶紧跑路吧!我有预感,皇上要不了多久就该派人来搜查将军府,等他抓到你这个祸害,看他不夺了你皇子的封号将你打入天牢!”
说着,墨千君便一脸紧张的看了看窗外,大有马上拽起姬韶渊将他打包扔出去的打算。
虽说她也奇怪,皇上为何到此时也未有行动,但如今的平静恰恰昭示着暴风雨的来临。
“殿下,兵部尚书的案子我会想办法帮你查清楚,只要你能盗出尸首,我就一定可以寻到真凶。但在此之前你绝对不能有什么意外,否则刑部和一扇门将再无翻身的余地。我不信你未给自己留下后路,这京中定有更安全的藏身之地,你便听我一句劝,赶紧差人过来带你离开。”墨千君坐到姬韶渊的身边,握着他的手气道。
往日里看到姬韶渊优雅淡定的神情,都会让她觉得无比赏心悦目,会从他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模样中找回镇定和安心,但此时火烧眉毛迫在眉睫,墨千君只觉得他磨磨唧唧的样子实在是欠抽,只恨不能一棒子把他给敲晕拖出去了事。
明明都已经吃过一次亏了,他咋就一点都不长教训呢。
此时的姬韶渊虽然眼中无光,因为体内毒素的发作短暂失明,但还是精准的捕捉到了墨千君的方向,抬头看着她勾了勾嘴角,“君儿以为,父皇为什么不差人在京城中搜捕,并发下圣旨缉拿本宫。”
墨千君微微一愣,姬韶渊又道:“墨将军违抗圣旨藐视龙威,父皇明明可以即刻把将军府满门抄斩,但他为何只是给了墨将军一个期限,让他在三法司会审之前将你交出,却并没有对将军府做出什么实质性的惩罚?”
“不知道!”墨千君此时哪还有耐心同姬韶渊玩什么猜心游戏,她不耐烦的将手一甩,黑着脸道:“你若是想说就快些言明,别吊着我的心思看我着急寻我开心。”
姬韶渊莞尔一笑,跟着又深深的叹了口气。
打从宫中相见之后,再加上昨日同宿了一晚,这小狐狸就跟变了一个人一般,在他面前肆意妄为无法无天,蹬鼻子上脸的对他撒野。可看着她跳脚炸毛的模样,感受到她气急败坏中那真挚的关心,姬韶渊竟半点都不觉得生气,反觉得无比的有趣和温暖。
这般鲜活又明朗的感情,在这压抑又复杂的皇城之中,就如同一把璀璨的烈火,似能烧尽一切的脏污,能够洗清一切的不堪,让他如何舍得去扼杀她的本性,只愿能宠的她更加放肆,让她永远保持无拘无束的样子。
抬手把墨千君拉近怀中,姬韶渊一般给她顺毛一边道:“父皇放本宫出来,还给将军府留下了十日的期限,就是明摆着告诉我们,在三法司会审之前一定要抓住月王,扫清京城中因为血案笼上的阴霾。他能给我们的也只有这十日的时间,若到时仍是一无所获,那就只有牺牲我们担下这血案的所有罪责了。”
“是皇上放殿下出来的?”墨千君惊讶的抬头,不敢置信的看着姬韶渊。
发生了这种事情宣德帝却仍是没有怀疑姬韶渊,他到底对姬韶渊宠爱信任到了何种程度,这完全超出了他对帝王的理解和认知。
“嗯。”姬韶渊淡然的点头,“父皇去探望本宫的时候,只对本宫说了两句话。”
“啥?”墨千君以前一直认为,自己的身边只有姬韶渊是个奇葩,可相处的久了才明白……什么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姬韶渊嘴角的笑容弯出了一丝诡异的弧度,摸着墨千君的脑袋回答:“第一句:逆子,朕再也不想看到你。”
墨千君点头。
换做他是宣德帝,岂止是不想看到他,她一定会把他吊起来打。
姬韶渊换了个姿势幽幽的继续:“第二句:滚。”
他捏了捏墨千君漆黑的小脸优雅的道:“所以,本宫便如他所愿的滚了。”
“你赢了……”墨千君将脑袋往姬韶渊的怀中一埋,有些崩溃的说道:“可万一皇上只是一时生气,单纯的想要骂你两句,并不是暗示你让你出宫来暂避风头并且偷偷的查案呢?”
“那便只能怪父皇语意不详,未能让本宫明白他的真意,他便只能去砍了他曾经的太傅出气了。”姬韶渊理直气壮的将罪名推到了宣德帝当年的先生身上,优雅的微笑未有一丝改变。墨千君无语的揉了揉额角,万般想把他的脸皮给扒下来看看,看看这祖宗到底能奇葩到何种地步又能有多么不要脸。
“君儿。”见墨千君先前的紧张终于松懈,不再纠结他会不会被父皇抓去收押之罪,姬韶渊这才收敛了玩笑的语气,低声说道:“三法司会审之前,本宫可保你和将军府无忧。但你需切记,我们只有十日的时间。”
墨千君看着姬韶渊闭合的眼睛,抬手覆在了他的手上,姬韶渊继续道:“如今京城内人心惶惶,月王和济王既然一心想要治本宫于死地,那在本宫人头落地之前,这京城的阴霾就不会散去。继兵部重臣和江都大营之后,他们必定还有后招。”
“嗯?”墨千君坐直了身子问道:“殿下还有什么发现?”
“仪鸾司和兵部尚书的尸首定然是个陷阱,为的就是引本宫现身。”姬韶渊淡然的说道:“锦衣卫所有精锐全部出动,想在这种阵仗中盗出徐大人的尸首,只有本宫能做到。”
“若是殿下现身,他们便可以直接对殿下动手,以通敌叛国之名害了殿下,然后再告诉皇上说殿下负隅顽抗,不小心死于混战之中对么。”墨千君轻轻摇了摇头,对皇子间党争惯用的手段倒是明朗于心。
姬韶渊微微一笑,“本宫若是不去,以济王和月王的行事作风,明日京中定然会发生更大的意外,逼着父皇不得不对本宫动手。”
“那殿下要如何打算。”
听了姬韶渊半天的废话,墨千君担忧的心情倒是松懈了下来。
本是担心姬韶渊会自信过头再度玩脱坑了他自己,却没想到宣德帝竟然会偏宠他到这种地步,在如今的局势下仍然坚信他的无辜清白,还替他拖延时间制造机会让他能出宫寻找对策化解困局。
看他此时这智珠在握的神情,想必他心中已经想出决断了吧。
“本宫只说手中还握着一个黑麒营,却还未告诉君儿,黑麒营的存在代表着什么吧。”姬韶渊勾起墨千君的下巴,微暗的双瞳迎着墨千君清亮的眼睛说。
墨千君嘴角一瞥,“比龙骑卫更厉害的人马呗。”
“不止如此。”姬韶渊嘴角的笑容越发显得神秘,“父皇之所以如此的信任本宫,皆是因为历代的帝王都在寻找传说中的黑麒营主人。而他又在无意中发现,本朝的黑麒营恰好择本宫为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