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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磬真正清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又暗了下来,她只觉得口中焦渴不已,摸索着想喝水。眼睛酸涩的迷蒙着,周遭的一切都是白蒙蒙的,过了好久才能看得清楚。
这里是哪里?四周弥漫着朽木的**气息,屋顶是破草的,窗帷破旧的垂在一旁,还有缝隙透着一丝晃人的光线。四下里是死静的,只有火烧柴木的声音“噼啪”作响。
蓝磬记起自己是随蓝玉出征北伐的,却不想在征途上病倒了……
她最后清晰的记忆停留在万马奔腾的景象之中,之后全部世界都迷蒙了起来。
她只记得自己的身体不停的发抖,身体里好似有一块寒冷的冰,但身子却是滚烫滚烫的燥热难当。
恍惚中,有人牢牢的托着自己,脑子里嗡嗡作响疼痛不已。
后来就只觉得穿梭在白茫茫的世界中,迷糊着什么也看不到,热得难受,像炎炎夏日中被火烤一般。想要撕掉裹在身上的衣物,却被人制止了。
就在她快要扛不住的时候,从额头传来丝丝清凉,一点点驱逐着燥热和痛苦。她便这样迷迷糊糊地沉沉睡去。
蓝磬挣扎着想要起身,但长久的病痛让她浑身虚浮无力。好不容易坐起身来,却觉得头晕眼花。
轻轻晃了晃脑袋,眼神重新有了焦距,抬头看去,却见纪纲赤着上身蜷缩在火堆旁,他双眉紧蹙,呼吸紊乱,睡得似乎极不安稳。
是他。在自己生病时不离不弃照料自己的人是他。
蓝磬微蹙着双眉,她心中感激感动,从没想过自己当日无心的帮助竟会换来今日他如此拼尽全力的照拂。
蓝磬蹑手蹑脚的靠了过去,将原本盖在自己身上的厚厚袄裙盖到他的身上,谁知这轻轻的动作却让他徒然醒来。
四目相对片刻,他坐起身大喜道:“小姐醒了?可好些了?”
看着他眼底的血丝和惊喜关切的神色,蓝磬心底一暖,感激之情涌上心头,“放心,好多了。”
纪纲呼出一口气,面露无比疲惫的神色,安心道:“那就好,小姐昨日病的厉害,可吓死我了。”
他此刻心情放松,体力便再也支持不住,重重的躺了下去。
“你没事吧?”蓝磬担忧道。醒来便见他**着上身倒在火堆旁,定是要惹上风寒的。
纪纲微微笑了笑说:“没事,小姐再休息休息,咱们再想办法去寻元帅才是。”
他的声音有些干涩的沙哑,蓝磬探了探他的额头,并没有发热的迹象,便也觉得安心了。
她扭头看到落在一旁的药瓶,伸手支撑着自己的身体,慢慢站起身说着:“我没事了,你也该吃点药,你照顾我一整天,今天换我照看你吧。”
纪纲却挣扎的想要起身,阻拦道:“这怎么行……”
“有什么不行!”蓝磬把他按了回去,颇为豪迈的拍拍胸膛道:“你且安心躺着,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倒是你,就算是铁打的身体也该吃药休息下,我去弄点水回来,其余的事等你休息好再做打算吧。”
听她这样说,纪纲也不再推辞,只得乖乖躺好闭目养神。
蓝磬刚刚醒转身子也是虚浮无力,她动作轻缓的弄了些雪水进来就着火堆烧开,自己喝了些水,将药喂与纪纲服下。
一通折腾后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蓝磬裹着衣服靠在火堆边,昏昏沉沉的盯着火苗发呆。
纪纲见她发愣,忍不住出声问道:“小姐可是又不舒服了?”
“嗯?”蓝磬闻言瞥眼看去,见纪纲用手臂支撑着身子关切的看向自己,连忙出言劝慰道:“我没事,只是担忧我老爹……”
纪纲一愣,道:“小姐是怕元帅发现后……”
蓝磬微微皱眉,不无担忧地说:“老爹定是要急坏了,只怕影响他行军……我便是千古罪人了。”
闻言纪纲也不做声,只是沉默的躺了回去,说:“咱们早些休息好便能早些去寻元帅。”言毕便闭眼不再出声。
他的语气中满是宽慰,确实抚平了蓝磬心中的焦急,她微微一笑便也沉沉睡去。
蓝磬昏昏沉沉的睡了很久,直到听到纪纲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姐,小姐,醒醒!”
迷迷糊糊翻了个身,蓝磬依旧闭着眼睛低声说:“嗯?让我再睡会儿……”
“……”纪纲顿觉无奈,只好继续道:“小姐,我看到有支队伍过来了!”
蓝磬这才稍稍有些清醒,她揉了揉眼睛,看清周遭的环境,记起自己现在并不是睡在舒服的家里。
她挣扎地坐起身,问着:“怎么?你说有谁过来?”
“一支队伍。刚刚我出去找食物的时候在树上远远看到的,照他们的速度想必今晚会在这边歇脚了。”纪纲边说着边快速的收拾东西。
蓝磬乍一听到这话不及细想便高兴的说:“那我们不是有救了?”
纪纲只是摇摇头说:“敌我不明。我们还是快点儿离开这里吧。”
蓝磬想了想应了声:“好”。
二人迅速收拾了屋内的痕迹,穿戴好盔甲佩刀带上准备好的食物便走了出去,却不想正听到树林口有说话的声音,蓝磬反应迅速忙拽着纪纲窜到屋后,二人找了棵粗壮的树攀爬了上去,借着树枝白雪作为掩护。
大病初愈,只爬了个树就让蓝磬累得喘着粗气,倒是纪纲从小便是吃苦长大的,此时也不觉得如何疲惫。
不一会儿的时间,只见一小队骡马车队缓缓走了进来,领队的是一个穿着貂裘的大汉,看装扮竟是蒙古士兵。
车队缓缓而至,这是一队押送辎重粮草的蒙古车队,推车赶骡的民夫们衣衫褴褛,一个个骨瘦如柴面露菜色。
不多时,队伍后面又跟上来五六个蒙古兵,他们一声令下便走进屋内去了,而民夫们便随意瘫坐在辎重车边。
蓝磬与纪纲对视一眼,二人眼中都不自觉的露出悲悯之意。
纪纲无意与蒙古人有纠缠,过了良久见屋内寂静便欲拉了蓝磬遁走,谁知蓝磬却反手拽住了他。
投去一个疑问的眼神,纪纲轻声问:“小姐,怎么了?”
蓝磬不作答,双眼盯着雪地里瘫坐着的民夫们,良久才轻声细语的缓缓开口:“你没看出他们是汉人么?”
纪纲一愣,只是点了点头。
蓝磬轻声道:“他们是被蒙古人抢来做奴隶的汉人。”
纪纲只轻叹道:“待元帅消灭北元之后便可解救他们。”
沉默片刻,蓝磬幽幽说道:“到那时他们就要被折磨死了。”
“这……”
“所以我现在就要救他们!”
“啊?”纪纲诧异的望向她的侧脸,一脸的不可置信,劝道:“小姐,那几个蒙古兵可不是我们能对付的。”
“硬拼自然不行,智取才是万全之策。”蓝磬双眼精明的转了转,她扭头对纪纲说:“咱俩先在这树上休息下,待到入夜他们睡熟了再行动。”
纪纲愣愣的看着她,无奈地问:“小姐,你大病初愈,咱们还是……”
“到底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蓝磬威胁的瞪了瞪他,只把他的话生生瞪了回去。
见他不再出言劝阻,蓝磬满意的拍拍他的肩膀道:“你放心,我心中已有一计,这件事倘若做得好了,回去后你就擎等着加官进爵吧。”
纪纲心中苦笑,他已然上了蓝磬的贼船,也只得硬着头皮跟着她拼下去了,他抱拳说:“属下全凭小姐吩咐。”
那之后蓝磬便小声在纪纲耳边嘱咐了些事情,纪纲听罢心中权衡也觉可行,但这是他第一次做如此危险的事,心中还是不免忐忑,警觉的四下看着。
蓝磬却倚着树干闭目养神,一脸悠闲的样子。
也不知过了多久,纪纲听到身旁的人轻笑了下,诧异的回头看去,只见蓝磬嘴角挂上闲适的笑意。
“小姐,你笑什么呢?”
蓝磬睁开双眼凑到纪纲面前说:“听那屋里的声音这帮家伙是在喝酒呢。”
屋里确实传来觥筹交错和大汉的笑声,纪纲点了点头:“不错,押送粮草的路上竟然这般大意,这些蒙古人也实在不成样子。”
“要的就是他们的不成样子,这些蠢货是给咱们创造机会呢。”蓝磬双眼中含着狡黠的光,她冲纪纲挑了挑眉,道:“小纪,好好休息。”
“是,小姐。”
夜暗林黑,月疏星稀,四周只有雪地散发着白色的光芒,破屋内的蒙古兵早已酒醉熟睡。纪纲轻轻顺着树爬下,靠在窗边看进去,只见五六个大汉横七竖八躺在地上鼾声如雷,想来睡得正酣。
纪纲轻蔑一笑,他抬头对蓝磬打了个手势,后者得到消息也蹑手蹑脚的爬下树来。
蓝磬拍了拍手轻笑道:“这实在是不用费力了。”
纪纲面色阴沉,双眼迸出凶狠的光芒,冷言道:“要不要趁现在解决了他们?”
蓝磬拦住他道:“不,这茫茫草原咱们还需要他们带路呢。小纪不要着急,他们如此不成器还怕路上没有机会么?”
点了点头,纪纲有些不甘的啐了口说:“便宜他们再逍遥些时日。”
蓝磬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要报复多得是机会,先看看那些民夫的伤要紧。”
“这些民夫可信么?”纪纲盯着那些民夫,语气森冷地问着。
蓝磬并没有把他的反应放在心上,她只是不以为意的笑笑说:“他们受尽折磨如今只需施小恩便能叫他们感恩戴德。日后虽然不好说,但眼前定不会与咱们为难。”
“可他们都是手无寸铁的民夫,又饿了这么久,能成事么?”
“久经屈辱之后必然有殊死一搏之心,只稍给他们一点希望,他们定然比最凶猛的野兽还要凶残。小纪,你记着从现在开始都要叫我少爷,别叫错了。”
说罢,蓝磬便轻轻走至骡车旁,那些民夫虽白日疲累,但显然日日受尽折磨,夜里并不敢睡死,待蓝磬靠近便已有人醒来。
纪纲已抢先一步阻止他们叫出声,蓝磬也抬起食指示意他们不要出声。
“不要出声,我们是来救你们的。”蓝磬笑着眨眨眼,对他们小声说道。
民夫们听到他们是汉人,眼中露出狂喜神色,随即又换上担忧和疑虑。
蓝磬示意纪纲将食物分给他们又替他们上了些创伤药,自己则蹲在一旁对其中一人问道:“这粮队是去哪儿的?”
那人见他们真的给大家分了食物,又见他们身着明军的服饰,果然感激涕零,他抱拳郑重的行了大礼:“多谢恩公大义相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