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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九街已是深夜,孟子容到了小满的家门外。
到了她家门外,孟子容看着紧闭的木门,似乎才想起来,他们,似乎还在睡觉?
她想起什么有时候就要干什么,所以现在,她呆在这里。
但是她终究还是没有没有敲门。
她就在杏花树下站着,撑着一把伞,杏花树上那三只八哥见了急忙跑到伞下躲着,站在牛老大脑袋角上抖着带雨的翅膀。
牛老大气得狠狠的喷了一口气!
蠢鸟!给老子滚下去!你们那些小脚也配踩在老子的角上?!
三只八哥跳得更欢了。
孟子容就默默的站在那里,风吹着,杏花枝桠上的雨滴落在她的油纸伞上,滑开一道痕迹,又轻轻的滴落。
她到底要站在这儿干什么呢?
孟子容想了想,既然没有办法吃东西,那么就回去睡觉吧。
这实在是有点傻的行为,但是兴致则来,兴尽则归,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转身,然而她刚刚转身,门便突然打开,茶娘子披着衣服站在那里:“小姐,你怎么傻站着呀!还站着干什么?快进来呀。”
孟子容便进去了,牛老大也进去了,三只八哥也进去了。
她说:“我想吃东西了。”
茶娘子倒是没想到孟子容来竟然是因为突然想吃东西了,一时之间有些哭笑不得,这么大的雨,看她这样子,似乎也走了许多的路。
哎,这姑娘。
她进了屋,搓了搓手,想去找点什么东西来将这少女给暖和一下,但是却没有找到东西,小满也揉着眼睛起来了,见到孟子容便咧开了嘴巴笑,左边脸颊一个大大的酒涡:“容姐姐。”
夏青勇也收拾好走了出来,见到孟子容不好意思得笑了笑,便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哎,哎孟小姐,你来,有啥事儿不?”
孟子容道:“抱歉,我想吃东西。”
第一个“道歉”,自然是指的是深夜打扰,第二个想吃东西,自然是真的想吃东西。
夏青勇急忙进了屋子,翻了一圈,接着便有些尴尬的出来:“孟小姐,没有好东西,都是零散的,剩下的。”
他说着,不好意思的搓了搓自己睡得乱糟糟的头发。
小满眼睛亮晶晶的:“阿爹最厉害了!阿爹肯定能行的!”
夏青勇尴尬的笑了笑,茶娘子也低下头笑了笑。
小满这孩子腿是瘸的,周围的小伙伴都不和她玩,并且叫她“小瘸子”。一个母亲,怎么能不为了这个名称而难过,然而再难过她还是要压着,对着她撒了一个美丽的谎言。
小瘸子就是小英雄,就像你的阿爹一样,你的阿爹是盖世大英雄,你便是小英雄,以后也会长成大英雄的。
小满最崇拜她的阿爹了,所以便傻乎乎的信到现在,认为她的阿爹无所不能,她很健康,也很快乐。
健康快乐,岂非就是父母对孩子最美好的祝福?
孟子容看着小满,点了点头:“是的,你的阿爹最厉害了。”
她说着,走入了厨房。
里面确实只剩下一些零散的东西了,一些肉片,一些蔬菜,不成形。
孟子容看着这些东西,想了想,开口:“这样做吧。”
不一会儿,夏青勇便按着孟子容的话做好了东西,于是四个人围坐在火炉前。
小满一家三口看着眼前的东西。
一个小锅,里面油滚滚的一锅冒着泡,青花椒干辣椒浮了一层,有着浓郁的香气。
他们面前放了一小盘蘸料,不知道干什么用的。
孟子容用筷子夹起薄肉片,在里面一滚,几个上下,又放到蘸料里,又滚了一遭,放入口中。
孟子容吃完,然后看着他们三个盯着自己,于是道:“你们也吃。”
“哦。”
三个人拿起了筷子。
虽然这东西看起来有点奇怪,但是孟小姐做的东西向来都这样,应该可以吃吧。
于是三个人夹起东西放入滚烫冒泡的锅里。
捞起,滚蘸料,入口。
三个人立即目瞪口呆。
太,太好吃了!
这位孟小姐,怎么懂得这么多东西?
小满辣的张开了小嘴巴大口呼吸,眼泪都快流出来了,然而仍然迫不及待的将肉片放入口中。
“孟小姐,这是什么呀?”
孟子容摇了摇头:“不知道。”
小满吐了吐舌头,小鼻头红红的:“我知道我知道!”
她笑嘻嘻的指着小锅中间沸腾起来的泡泡:“就叫‘咕咚’,你看,咕咚咕咚的冒着泡呢!”
孟子容点了点头,又夹了一块肉片,点头。
“对,就叫咕咚。”
筷子夹着肉片放入锅中,一声戳破。
咕咚。
——
咕咚。
雨落在水面上,溅起万千水滴,又在水面上弥漫开来。
风猎猎吹来,白衣少年坐在桥洞下,喝着一坛酒。
喝一口,有隐约的咳嗽声仿佛要从胸膛下破出来,又被她狠狠的压下去,苍白的脸上浮起一层薄红。
雨丝如刀片,丝丝切入肺腑。
雨水比风吹的东倒西歪,落到他的发上,脸上,衣上。
打湿了发,淋湿了脸,沾湿了衣。
然而他只是坐在那里,喝着一口冷酒。
突然,一道光照来,落到少年的身上。
那光顿了顿,接着,一个舟子划着船来,看着眼前的少年,没好气道:“小伙子,你在干什么?这么晚了,下这么大的雨,还在这里?!”
他平静的道:“今日乃亡妻忌日,来此祭奠。”
撑船的老舟子叹息:“哎,年纪还小,没什么过不去的坎。想想你父母亲人,小伙子,再娶一个吧。不能总活在过去。”
他笑了笑,低低咳嗽了一声:“多谢。”
他不就是靠过去而活着的吗?
可是,时间实在太久了,久得他都记不清她的样子了。
老舟子以为他将他的话听进去,便又宽慰道:“人呀,是该重情,可是也不能太过了……我家隔壁一个还不是死了一个媳妇儿,那个时候感情多好啊,结果他娘又瞒着他纳了一个。那人死活不干,要死不活,可是你看,现在,大胖小子都两个了。你还小,还是找一个伴吧。”
他低头,喝了一口酒,又说了一句:“多谢。”
老舟子的光照了照,发现他眼睛上蒙着一块布,那块长布盖住他的眼,在他的发后打了一个结,奇怪的道:“小伙子,你的眼睛怎么了?”
少年笑了笑:“瞎了。”
曾经有道光太过明亮,他想拥有那道光,便没了眼睛。
老舟子眼底露出可怜之色,这么年轻的小伙子,死了妻子,又没了眼睛,看样子应该身子骨也不好。
他道:“快回家吧,这么晚了。哎,我要先回了,昨晚到别处喝酒去,喝多了一觉醒来就现在,我得赶回去了,否则我那老婆子非得给我上火不成!”
少年道:“慢走。”
老舟子撑船过他的旁边,突然又想到了什么,问:“小伙子,你有伞没?”
“没有。”
“哦,那就好!我刚才捡了一个大斗笠,遮你肯定不成问题。来!”
他说着,从船篷上取下一个大斗笠,还有点湿,肯定从河底捡起来还没来得及晾干,但是也差不多了。
老舟子的手一扔,那块斗笠便落到了少年的脑袋上,歪着。
老舟子笑道:“我准头不错!好了,小伙子,我走了,快些回去吧!”
他说着,手一撑,便远去了。
少年拿下了斗笠,喝光了酒,接着从腰畔取下一只竹笛,按着,吹了起来。
也不知道,还记不记得这曲子。
笛声在雨夜中散开。
孟子容吃了东西,又拿了点糕点,打包准备给顾清婉带点回去。
离开长桥的时候,她听到了笛声。
她停下了脚步。
雨从伞沿下打着转扑来,打来丝丝的凉意,如同那笛声一般,侵入肺腑。
笛声一起一落,最后气息不稳的消失。
孟子容这才擦了擦自己脸上的雨水,撑着小破伞,继续向前。
桥下的少年也站了起来。
他本来转身就想走,然而还是顿了顿,捡起了那个大斗笠。
很平常的大斗笠,用竹子编的,街市上十个铜板一个。
他拿着大斗笠,提着空酒坛,抬起头。
千万滴雨从天空降落。
然而在少年抬起头的时候,千万滴雨点在他的眼底的具象在他的眼底汇聚,雨滴在瞬间停止。
雨滴在半空中漂浮。
他垂眸,拿起斗笠戴着,迈步,走。
“噗——”
顿止的雨水瞬间降落,想要来浇灭一场经久不息的火。
心火。
------题外话------
我在温暖的小屋里涮火锅,你在寒冷的桥洞下喝冷酒。
对,这就是阿吹对男女主的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