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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离跟着莫声谷来到一个小镇的时候,天边已经渐亮了。莫声谷叫开一家客栈的大门,不顾小二的抱怨领着殷离直奔后院。
进了一个独立的院落,殷离在卧室中见到了小宋同学,他的样子实在不怎么好,才几天不见,人就瘦了一圈,听见门声他睁了眼,而后就像被针扎到似的蹿了起来,瞪圆了眼睛盯着殷离瞧。
莫声谷立时过去轻斥道:“快躺下!”
宋青书瞄着殷离,稍有不安地朝莫声□□:“已经好多了,没有那么酸软的感觉了。”
莫声谷伸手去探他的脉象,眉头越皱越紧,回过头来口气极为不好地道:“你们邪魔歪道制出的毒也歹毒无比!快替青书解毒,若治不好他,你也不必回去了!”
殷离撇撇嘴,也不和他浪费力气争辩,“那就请莫七侠出去,疗毒期间不许来打扰我们。”
莫声谷脸色一沉,原本就看不出面目的大胡子脸更黑了,“你在戏耍我们不成?你一无针二无药,如何替青书驱毒!”
“那你信不信我能治?”殷离也不着急,“不信的话你就用我去换解药,看看能不能换到,少了我天鹰教也没什么损失,可少了这位宋少侠……不知宋大侠会伤心成什么样子哦……”
殷离故意拉着长声,她知道莫声谷包括武当六侠殷梨亭入门的时候张三丰常常闭关练功,他们的功夫其实都是宋远桥和俞莲舟所传,所以他们对两个师兄万分尊敬,对大兄师这一根独苗自然也是万分着紧。
莫声谷气得半晌无言,宋青书开口道:“七师叔,你让她治吧,她不会害我的。”
莫声谷一气未平一气又起,“她怎么不害你?就是她射伤的你!”
宋青书脸颊微红,“那只是误会,是我先……”
莫声谷还要再说什么,可突然觉得这两个孩子之间的关系似乎有点不同寻常,按理说宋青书与殷离不可能一早相识,只这短短的时间,怎就能如此笃定地相信她?再看殷离一脸地老神在在,根本丝毫不把他的威胁放在心上,如此表现,不是破罐破摔,就是极有信心。
莫声谷本不是拖泥带水之人,但事关宋青书的未来,不由得他不小心,可殷离坚持要他离去,未免让他心中怀疑。
莫声谷不走,殷离就不动弹,最后还是宋青书把莫声谷请出了房间,回来看着殷离,清隽英挺的少年面孔上带着难言的尴尬。
“我并没说是你……”他似乎不知该怎么开口。
殷离笑了,笑意渗到眼底,“事实上本来就是我伤了你么,你替我瞒什么?三郎哥哥?”
宋青书脸上一红,早在他隐瞒自己受伤经过时他就想过这个问题,可想了几天也没有结果,他只是觉得,他与殷离是有很大机会做敌人的,殷离也有几次机会能叫人将他擒住,可殷离并没有那么做,还主动拿解药给他疗毒,所以他从心底认为殷离不是敌人,但这么想的时候,他总会想起在马车里为避人耳目,他们口耳相贴窃窃私语的画面,莫名地便有一些解释不清的信赖,让他有点手足无措。
“你说过蚊须针本不是你的,上面的毒又很奇特,就算找你也没什么用。”这也是他给自己的解释。
殷离坐到床上去,两条腿悬着一晃一晃的,满脸的兴致,“我说你就信我?”
宋青书微偏过头去,耳尖微红,再开口却不是回答这个问题,“我三师叔也曾中过蚊须针的毒,麻痛痒都是对的,但他并没有散功的迹象,所以我认为你发射的蚊须针上或许沾了其他毒剂,你给我的解药只解了蚊须针原有的毒,拿这种新毒却是没办法的。”
殷离点头道:“的确是如此,教中也有旁人中了这毒,却连我爷爷都没有办法,初步只知此毒来自西域,中毒者提不起内力,与常人无异,但若久拖不愈,毒性则会浸至骨髓,造成不可逆转的损害。”
宋青书听罢脸上一黯,“解药十分难寻吗?”
殷离想了想,“至少一年半载内想找到是有困难的,可一年之后就算找到了,你毒性已深,也十分难解了。”她说这番话并非有意夸大其辞,但这么说出来,也是想让让宋青书能更容易地接受自己的解毒办法。
宋青书又是沉默一阵,突地问道:“你那天……你那天为什么要伤那家仆?我在车内听到,他已经求饶了的。”
殷离想了半天才明白他在说什么,一摊手,“我也纳闷呢,我暗器还没出手他就倒下了,一个劲地喊‘三小姐饶命’,弄得我被爷爷叫回总坛,开声讨大会处罚我呢。”说完她瞄着宋青书,猜测地道:“你不会是因为这个才没去找我的吧?”
宋青书这回不光耳朵,脸颊也红了一片,低声道:“这么说来,是有人想陷害你?”
殷离彻底笑开了,“还真是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啊!”
宋青书猛然抬头,脸色有些不好,“你在骗我吗?”
少年面孔尚存稚气,可双目晶亮,长眉紧蹙,饱含咄咄之意,殷离竟有些出神,慢慢收起嘻笑神色,摇头道:“没有,我说的都是真话,我不会随便骗人……”她停顿一下,咬了咬唇,“至少不会骗你的。”
这是一种很奇异的感受,看着他清澈而有怒意的双眼,殷离不自觉地就说出了这句话。她与这少年不过萍水相逢,过程还有点不太愉快,她几乎害得他内力全失,可他仍固执地没有说出一切,她说什么,他就信什么,竟连一丝疑问都没有。
是因为她是殷涯的妹妹吗?还是他天生就容易相信别人?殷离不觉又想起宋青书将来要走的路,也对,如果他不是这么单纯又固执,怎会爱上周芷若便将她视为天人,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走到她的身边?不过原来的他欠了点运气,事情总在朝着最糟的方向发展,但现在不同了。
殷离轻吁了一口气,想不透澈的事无谓难为自己,就当投桃报李也好,相信有了她的掺和,小宋同学的运气会一点点好起来的。
宋青书的脸色在听完了殷离的话后渐渐好转,虽仍是苍白,可五官柔和了不少。他瞥了眼房门,走到殷离跟前以极低的声音说道:“一会你喊七叔进来,让他替我行经走脉,你就趁机逃走,这里距天微堂不远,我会尽量拖着七叔,不让他追上你的。”
要说殷离刚刚只是有感而发,现在则是实实在在地感动了,她看着宋青书颊边的红晕,心中一动,“你为何对我这么好?”
宋青书怔了怔,吱吱唔唔了半天,最后道:“你还是个小姑娘,抓了你来又有什么用?你刚刚也说这毒连殷教主也没有办法,所以就算想拿你去换解药也不会成功,还不如早点回武当去,以太师傅功力,应该可以替我驱毒的。”
听了这个解释,殷离原有些鼓噪的心慢慢平静下来,不由暗笑自己想得太多。她差点忘了,她这具身体才刚刚九岁,而宋青书也只有十二岁,能有什么别的想法!看来他的相信多半还是见她可怜,以及对孩子戒心不足的原因。
“不用这么麻烦。”殷离本来停下的腿又悠荡起来,“这毒厉害,以张真人的功力或许可解,但你这毒想解也不是一日两日就行的,他身边还有张无忌这个大累赘,你忍心见他两边相顾不及?”
宋青书一扬长眉,声调也高了些,“什么‘或许可解’?我太师傅武功卓越,虽不敢称天下第一,但也是能拔头筹的人,这种小毒他三两下就能驱除!况且,若我太师傅都要费些力气,难道你就有办法?”
他一边说,双颊又有些涨红,却是出于气愤,殷离又笑开了,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门派荣誉感啊!
“你又知道我没办法?”殷离笑得双眼弯弯,“你放心,邪门歪道有邪门歪道的办法,总会治好你的。”
她说得笃定,宋青书也有点拿不准了,再看她丝毫没有采纳他那方法的意思,当真是信心十足的。
“那就……试试看吧。”小宋同学终于松动了,“是要运功逼毒吗?可我周身只剩最后一丝真气,现在也隐有消散的感觉了。”
“还有一丝真气?”这倒让殷离十分惊喜,是了,想来浸在蚊须针上的十香软筋散十分有限,所以毒性发展很慢,隔了几天宋青书身上仍有真气存留,这样宋青书就能自行运功,她也不必再费口舌去说服莫声谷了。
殷离的办法说起来很简单,但也很复杂,运功驱毒,运什么功?答:九阴真经。
当初张无忌与赵敏周芷若等人流落荒岛,周芷若陷赵敏给张无忌等人都下了十香软筋散的毒,张无忌便是用九阳神功将毒逼出,虽然殷离不会九阳真经,但九阴真经比起九阳并不低劣半分,又有专门的疗伤篇,于驱毒的作用也会更好一点。
殷离招手让宋青书坐到床上去,然后拉下幔帐。
宋青书在幔帐落下的瞬间满面涨红弹跳而起,与此同时房门被人踢开,怒气滔天的莫声谷冲了进来,“小妖女,你要做什么!”
殷离翻着白眼瞪着这叔侄二人,一甩幔帐气道:“你想我会做什么?这是我家独门心法,难道要让你隔着窗子偷看了去?满脑子污七八糟的想法,难怪武当七侠中数你最没出息!”
这话当然只是殷离顺嘴胡说的,虽然莫声谷造型不俗,但他现在也就二十来岁,相较于早已成名的其他几侠,名望方面自是不如的。
可莫声谷却着实为自己惭愧了一番,他刚刚的确有点小人之心了,在窗外不停偷窥,本以为做得隐密,没想到竟然早被殷离发现了。
其实哪用发现啊,殷离用脚后跟想都想得到= =!
同时在惭愧的还有小宋同学,他没能第一时间理解“放下幔帐”的真正含义,还以为……于是小宋同学的脸更红了。
也难怪他,十二三岁的年纪,正是人生最懵懂的时候,他身在江湖,听到的讯息既多又杂,某些方面早熟一点也是难免的。而殷离虽然只有九岁,可在这个年代,也已到了该谨守男女之防的年龄了。
“你那是什么功法?可对人体有害?”莫声谷惭愧完毕,粗声问道。
殷离不理他,拄着下巴生气。
宋青书连忙把莫声谷又送出去,临了嘱咐一句,“这回别偷看了啊。”
莫声谷抑郁不止。
殷离呢,还是老样子,招手让宋青书上床,宋青书挣扎了一下,他想说莫声谷不会再偷看了,可最后还是乖乖地走到床边,脱鞋上床。
殷离在床上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嘱咐宋青书记清楚,然后就开始背诵九阴真经的口诀,她没指望宋青书过耳不忘,只是先给他过一遍听个大概,然后再着重研习“疗伤篇”。
宋青书本也依言静气凝神,初时听这口诀只觉晦涩难懂,又偏于阴柔,可越听,越能发现其中的精妙之处,直到听完最后的总则部份,他的头上已汗水津津,起初觉得晦涩或是不合情理之处竟全然开解,大有豁然开朗之意,于通篇虽仍有多处不懂,但他已然明白,这哪是什么驱毒的窍门,分明是一门极为高深的心法!
殷离念叨了半天口干舌燥,下床去倒了两杯水回来,递给宋青书一杯,“我们时间不多,只研究基础篇和疗伤篇,此功法另有多门外功心法,以后你若有兴趣,我再说给你听。”
宋书青仍沉浸在精妙绝伦的心法之中,他家学本就渊源,心法虽有不明之处,却能触类旁通了解无碍,更发觉此心法虽是大成之功,但入门极快,疗伤篇更是治疗内伤外伤的极佳法门,再听殷离说尚有外功心法,心中不免鼓噪,可兴奋一阵,他的神情渐渐平静,眼中隐透着失望之意,轻叹一声,“此功法举世无双,可我却不能修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