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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十年前开始,就陆续有中原地区过不下去的人逃难出关,这就是传说中的闯关东。不过这些出来讨生活的人大多集中在辽宁、热河两省,很少有人再往北进入苦寒之地的黑龙江,就更别说黑龙河以外的荒凉地带。
基本上有这个勇气的人都是为了发财出来搏命或者因为某些原因在人口稠密地区活不下去的,这些人大多胆大心黑,身上多少都背着人命,所以大胡子对刘家窝棚的淘金者才会那么不放心。
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大胡子和副营长才会很轻易的接受吴畏的枪法,以为他是前些年东北剿匪时逃出来的惯匪,大胡子说他是“炮手”其实已经很给面子了,因为严格意义上来说,“炮手”指的是枪法好的人,倒也并不限于土匪,不过看了吴畏拼刺刀的时候一往无前十荡十决的气势,要不是天天把脑袋别在腰带上长年玩命的土匪,还真没办法解释。
吴畏当然不知道自己一没留神,就已经在脑袋上安了个惯匪的帽子。他和战友们把阵地上的伤员和尸体集中起来,等着后面上来的民夫转运或者掩埋,自己捡了一条俄国步枪就开始研究脚下的阵地。
说实在的,这块阵地上连个像样的工事都没有,只有一条沿着河岸挖掘的半人高壕沟,能看出向着河面方向的沟边上修过胸墙。不过前几天刚刚下过雨,壕沟里积了不少水,胸墙也被连泡带炸的只能看出一个轮廓。
大胡子带了一排排副跟着副营长去团部领任务了,赵排长招呼大家先进入阵地,防备俄国人偷袭,自己坐在一块石头上,招手让吴畏过去。
正值雨季,金水河的河面足有上百米的宽度,再加上两边河滩的距离,足有三四百米,这给国防军增添了一道天然的屏障,也不知道俄国人为什么那么想不开,会选择在这个季节发动战争。
国防军打扫战场的时候,河对岸的俄国兵也在活动,不过战斗主要集中在这边,那边没什么好收拾的,只能隐约看到几个人正在向着国防军阵地指指点点。
赵排长从怀里摸出个袋子,掏出个烟斗在屁股下面的石头上磕了磕,开始往里面塞烟叶,吴畏大背着步枪,拎着一把铁锹跑了过来,问道:“赵排,什么事?”
大胡子的部队刚实行新军制不久,大家也相应改口的时间不长,所以还停留在“排长”“副排长”这一类正式的职务称号上,像吴畏这样把“长”字吃了的还是头一份,听起来倒像是在开封菜点单。
赵排长有点文化,但是没什么艺术细胞,倒没觉得吴畏这么简化是什么神来之笔,当然不会惊为天人,然后倒头便拜。他抬头看了一眼吴畏,说道:“坐下吧。”
吴畏四下看了看,附近就这么一块石头还在赵排长屁股下面,要坐就只能坐在地上,虽然地面上比堑壕里干燥得多,但是刚死了那么多人,直接坐在地面上感觉仍然怪怪的,所以他摇了摇头,扶着铁锹蹲了下来,看对方想说什么。
赵排长看了一眼吴畏蹲下时的样子,问道:“这蹲法有什么讲究?”
吴畏愣了一下,他现在的姿势是部队里的常用蹲姿,并不是民间那种两腿并拢的蹲法,所以看起来有点与众不同。他心说这个问题倒是没想过,新兵训练的时候忘了问问教官了。
好在赵排长也没有等着他回答,慢慢摸出一盒火柴擦着了给烟斗点火,吴畏放下铁锹张开手帮他挡风。
赵排长点着了烟斗里的烟叶,深深吸了一口,脸上露出陶醉的神情。他伸手向吴畏比了一下,“来一口?”
吴畏摇了摇头,他倒不是不吸烟,只是没有那口瘾,如果是烟卷还可以试试,这种大烟袋锅子他已经在刘大窝棚那边领教过了,实在敬谢不敏。
赵排长倒也没再让,他看着金水河的方向,轻声说道:“我十六岁当兵吃粮,和关里的兵干过,和小鬼子也干过,你知道打得最惨的一次是和谁吗?”
吴畏看了他一眼,心说这我哪里知道,倒是知道他口中的小鬼子应该是日本人,实在想不通国防军怎么有机会和鬼子开片,不过现在国防军都跑到西伯利亚来了,甲午战争打赢了也说不定,话说今年是哪年来着?他倒是知道中日甲午战争是1894年,再具体的东西就不认得了,这还是利益于最近几年突然强化的爱国主义宣传,可怜他又不是历史的,要没人提醒的话,连李治是谁都不知道。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听到赵排长接着说道:“大前年我们去沟里剿匪,那帮土匪枪不行,但是枪法真TM的强,隔着山沟能用三眼铳打香头。那时候真是天天提心吊胆的,不知道什么时候飞过来个枪子,人就嘎屁了。”
吴畏目瞪口呆的听他追忆似水年华,心说你跟我说这个干个毛线?
没想到赵排长说完这段话后,又开始埋头吸烟,过了好一会才伸手拍了一下吴畏的肩膀,“我不管你从前是干什么的,杀毛子就是好汉子,在我手下干吧,亏不了你。”说完就站起身来,端着烟斗摇摇摆摆的走开了。
吴畏还在发愣的时候,又一个士兵拖着步枪凑了过来,很神秘的向吴畏低声说道:“兄弟,大号是什么?”
吴畏已经知道这里的人问“大号”就相当于说“贵姓”,倒不是要撇大条,随口说道:“吴畏。”
“好名字。”那人挑了一下大拇指,又问:“你娘老子念过书吧?这名字听着就带劲。”
吴畏好笑的看了他一眼,顺口问了一下对方的“大号”。知道这位叫“王大锤”之后,就特别能理解他对于名字的执着。
王大锤羡慕了一会吴畏的名字,这才想起正事来,向吴畏低声说道:“兄弟从前是干什么的?”
吴畏一愣,看了看他说道:“种地的呗。”
“你可拉倒吧。”王大锤说道:“老实说,你是不是跑出来的山林队?”
山林队这个词听着不错,其实就是土匪,吴畏已经在这个世界混了大半个月,倒是能猜出来大概的意思来,只是不能确定猜得对不对,于是看着王大锤不说话。
他不出声,王大锤就当他是默认,点头说道:“连长说你是好炮手,要不给咱们比划一下?”
吴畏有点犹豫,他对自己的枪法倒是比较有信心,刚才又开过两枪,觉得这种栓动步枪虽然重了一些,精度倒是不差,问题只是要不要出这个风头。
王大锤看出他有点拿不定主意,赶紧趁热打铁,指着河边的一块大石头说道:“能不能打着那个?”
吴畏看了一眼王大锤手指的目标,阵地当然不能修在河沿上,所以这里离金水河还有两三百米的距离,要在这个距离上打中一块磨盘大的石头实在说不上难度,估计王大锤是怕太难打吴畏会拒绝。
吴畏想了一下,觉得这是个表现自己的好机会,这年头虽然不用排除枪毙了,他也不甘心顶在第一线当炮灰,能表现一下刷刷声望还是要争取的。
于是他点了点头,顺过背后的步枪,单膝跪倒在地上,双手平端步枪,看着枪管上的标尺开始在心里默算射击诸元。
看到王大锤真的鼓捣吴畏展示枪法了,远处的几个士兵也凑了过来,低声的交头结耳。他们不知道吴畏想打的目标是什么,顺着吴畏瞄准的基线看过去,好像也只有河里的石头堪当如此重任。
这几个人凑在一起,也算是一个大目标了,河对岸的俄国人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指指点点的对着这边看,似乎有人还有望远镜,估计也在猜测这几个国防军士兵想干什么。
吴畏吸了一口气,稳住心神,开了一枪。俄国人已经开始使用无烟发射药,开枪后只有淡淡的白烟升起来,并不影响视线,这就是吴畏没有选择国防军用的老套筒,却捡了一支俄国步枪的原因。
身边的几个士兵瞪大了眼睛,都觉得这么大的石头都打不中有点不可思议,王大锤骂了一句,说道:“河边风大,打不中也正常。”
这个时候,吴畏又开了一枪,他刚才就没指望冷枪能首发命中,当然如果真要打大石头那种目标,就算是冷枪打飞了他也可以去跳河了,不过既然要立威,他当然要挑个有难度的目标。
栓动步枪开枪后要手动退弹上膛,每次开枪都得重新瞄准,吴畏再开枪的时候稍微调整了一下瞄准基线,随着枪口的火光闪过,七八百米外河对岸的一个俄国人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王大锤他们根本没有想过吴畏会打河对崖的俄国兵,他们手里的汉阳造号称能打到一公里以外,但是没有谁会真瞄那么远的东西打,在这个距离上,目标在视野里只是一个小点,眼神不好的根本看不清楚,大家都盯着河里的大石头看。所以看到吴畏第二枪之后,河里的大石头上仍然毫无动静,还以为吴畏又放了空枪。
王大锤看到吴畏又飞快的拉栓上膛,以为他丢了面子,开始蛮干,刚要伸手拉他,吴畏的第三枪已经响了。
他刚才打扫战场的时候,从俄国兵的尸体上搜刮了不少子弹,现在步枪的五发弹仓里填满了子弹,可以让他连开五枪。
又一个俄国人应声倒下后,吴畏身边的士兵们开始注意到了河对岸发生的事情,王大锤举着想去拉吴畏的手,已经忘记放下,只是一个劲的在嘴里骂着“我X,我X……”
吴畏飞快连开五枪,对面的河滩上就倒下了四个俄国人,开始的时候那些人还打算救护中枪者,到第三个人倒下后,就开始四散逃命了,可惜人跑得再快也比不上子弹的速度,还是给吴畏又干掉了一个。
吴畏对自己的成绩很满意,放下枪不想再打,但是身边的士兵们还没看过瘾,反应过来后立刻叫嚷起来让他接着打,这个时候赵排长气急败坏的跑了过来,大声叫道:“谁让你开枪的?”
还没等吴畏和士兵们回答,河对崖的树木里传来一阵沉闷的炮声,俄国人开始报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