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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边的环境再度变得模糊。紧接着,我的眼前出现了一片无边无际的白色。
我仿佛被人关在了一间偌大的房间中,屋内没有任何的家居摆设,就连一扇窗户也没有。
我知道这一定是采鹊的障眼法,于是定了定心神,再度睁开眼时居然看见了满脸油彩的周芸。她翘着兰花指朝着我走来,咿呀呀唱着听不清的戏腔。
我不知道在意识中的她能否看见我,就叫了她一句:“小芸!”
她转过头来用水袖半遮住脸,朝着我一笑,曼步向我走来。
“小芸你醒醒!”我又冲她喊道。
周芸一扭屁股已经走到了我跟前,她停止了唱戏,双手捧住我的脸道:“阿深,我是采鹊,是你说过一生只会爱我一人。”
“小芸,我是叶罄!你看清楚,你不是什么采鹊,你是周芸!”我拽着他的胳膊吼道。
“阿深,阿深……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周芸忽而一怒,紧接着半张脸又变成了满是白毛的狰狞模样。她恨恨地盯着我,修长的手指甲突然掐住了我的颈子。
我如同被定在了原地,挣扎不开,一口气卡在胸口险些背过气去。
就在这时,我发现身上的灵玉再度发出了绿光。【ㄨ】来不及多想,我使劲用手捏住周芸的胳膊,喉咙里勉强憋出了一句招魂咒来。
几乎就在同时,周芸掐住我脖子的手一松。
她猛地一甩脑袋,下一秒我竟然看见眼前的周芸变成了另一个女人。
女人的右脸惨不忍睹,空洞洞的右眼眶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可残余的左脸却依旧容色绝丽----她肤若凝脂,柳叶弯眉,一只杏眼妩媚动人。
这应该就是采鹊的真面目吧。
若不是那场残忍的迫害,她该是个何等倾国倾城的美人啊!
我尚未来得及替她惋惜,她又扑上来掐住了我的脖子,我当即便再度念起了招魂咒。
灵玉的绿光依旧耀眼,可采鹊并未有所顾忌。我心里不由得发毛,就听见她幽幽道:“我的肉身和魂魄都困在了泥浆中,你看见的只是我的幻影。不过既然是在我的意识中,我轻而易举就能杀掉你!”
我闻言心中一惊,感觉采鹊掐住我的手越发使劲,呼吸逐渐变得困难。
我一张脸涨得通红,心中当时只剩下绝望,再也想不出半点办法。
在那一瞬间,我的脑海中浮现出很多的画面,最后通通定格成了一个方北宸。当时我想,如果我现在死了变成鬼,去到冥府见到方北宸,不知道他又会是何种表情?
意识一点点变得模糊,我几乎快要失去思考的能力。
“采鹊!”
耳边突然有一个男声响起,下一秒,采鹊掐住我的手一松,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我借机缓了口气,觉得肩膀处被人扯了一把,随即看到了莫小雪那张熟悉的脸。
“谢天谢地,小罄你总算活着回来了!”莫小雪长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我转过头见身边还有人,一看才发现竟然是老方头。在他的身旁,还跟着一个穿着紫衣华服的男人,正是我在采鹊的回忆中见过的虞深。
此刻我已经回到了现代的槃山荒庙,身前翘着兰花指的石像还在,可是采鹊的鬼魂已经不见了踪影。
“采鹊,我至今才知晓,事情竟然会是这样……”虞深轻飘飘地走到石像前,用手不停地抚摸着石像,声音颤抖道,“我本以为是你负了我,没想到结果却是我害了你。”
石像纹丝不动,可我知道采鹊的鬼魂就禁锢在这石像中,她定是能听见虞深的一番话。
我见虞深面色悲痛,就知道事情或许另有隐情,忙问他道:“难道不是你临阵脱逃,后悔了和采鹊私奔的决定,还将约定的地点透露给了你母亲?”
“我怎么会!”虞深转过头,痛心道,“我与采鹊情投意合,哪知父母不同意我娶她为妻。那日我让随从替我传信给采鹊,约好子时在成山会面,一同远走高飞。可那夜我在成山等了整整一宿,都没有等来她。我以为她是担心跟着我私奔吃苦,所以临时改了心意。第二天,我也曾去戏班子找她,却得知他们一家连夜出了城。我并不怪她负了我,只是怨她为什么不肯当面告之我。”
虞深所说的和我在采鹊回忆中见到的完全不一样。
虞深说约定的会面地点是在成山,然而采鹊得到的消息却是在槃山。
槃山和成山相隔了差不多十公里,所以虞深当夜无论如何也不会知道,在槃山等候他的采鹊经历了怎么样的非人折磨。
如果虞深没有撒谎,那么问题就一定出在那个传信的随从身上。
我问虞深:“给你传信的那个随从可靠吗?”
虞深一愣,低声道:“他从小随我长大,该是信得过的人才对。”
我正摸不着头绪,老方头突然开口问虞深:“你那个随从是否为1203年生人,名叫虞二。”
“没错。”虞深点点头。
老方头冷笑道:“哼,他生前因为受你母亲的要挟,将槃山假传为成山,间接害死了采鹊。如今虞二正在拔舌地狱受到他该有的刑罚。”
听老方头这么一说,事情就彻底有了解释。
当年虞深母亲得知儿子要和采鹊私奔,设法胁迫随从虞二假传消息,将采鹊引到了槃山,最后将她折磨致死。可怜的是采鹊到死还以为是虞深辜负了她,带着怨恨的魂魄被锁在了石像中千年,受尽了煎熬。
我得知真相后感叹命运弄人,原本相爱的人活着不能厮守,直至死去还带着怨恨。
那尊石像依旧没有变化,可我知道采鹊的鬼魂就禁锢在里面。
我凑到老方头耳边说:“你有办法把采鹊的鬼魂放出来吗?”
老方头点点头,还是毕恭毕敬道:“小的遵命。”
我还以为他会用点法术什么的,没想到他只是去外面搬了块石头,然后一下下将那尊石像给敲碎了。
莫小雪没有见过采鹊的回忆,所以压根不知道这石像中还另有玄机。她看见老方头从石像中扯出一具枯骨,更可怕的是枯骨的脸上还黏着许多白色的鸡毛,当即忍不住靠在墙角吐了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莫小雪问我。
我回她:“大概是虞深的母亲想让儿子永远找不到采鹊的下落,才会将她做成神像放在这深山小庙中。恐怕就连采鹊的父亲,也是被虞深母亲赶走的。”
莫小雪干咳了两声,心有余悸道:“这么恶毒的老太婆,死后岂不是要去一百次拔舌地狱?”
老方头在一旁回道:“凡害人性命,罪大恶极者,将永生永世打入十八层地狱。”
一股陈年的腐朽气味飘荡在小庙中。
身上的灵玉发出绿光,我看见从那具采鹊的枯骨上面飘出一股白烟。那烟雾在空中飘荡了几下,最终变成了一个女人的形态。我们都心知肚明,她就是枯骨的主人----采鹊。
采鹊背对着虞深,幽幽道:“你走吧,我不想见到你。”
虞深站在采鹊的身后,悲哀道:“我知道,你是不会原谅我的……”
“喂,他也是被蒙在鼓里的人,你何苦跟他过不去?!”莫小雪在一旁看得着急。
采鹊始终背对着我们,声音中还有恨意:“你叫我如何不恨他?我在这庙中煎熬了千年,然而他却逍遥快活地活到了老死。你们,包括他,没有人能体会我的痛苦!”
虞深低着头杵在原地没有说话。
我突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
虞深既然是千年前的人,为什么鬼魂到如今都未投胎转世?这根本就不符合常理啊!
我想着问道:“虞深,你到底是哪一年死的?”
“采鹊消失后的第二年,我在患了一场重病后过世。”虞深低声回我。
我闻言脱口而出:“那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为什么没有投胎转世?”
我话音刚落,虞深没有回我,倒是老方头幽幽道:“他放弃了投胎转世的机会,成为了世间的孤魂野鬼,就为了能有朝一日再见采鹊一面。可他整整找了一千年,都没找到采鹊的魂魄。”
我闻言不甚感慨。
采鹊的身子一怔,却是依旧背对着虞深问:“哼,你既然认定是我负了你,何必还要执意见我一面?”
虞深凄惨地一笑:“采鹊,我说过要娶你,就绝不会食言。无论你是人还是鬼,我都会等到你嫁给我的那一天。”
我听见虞深的话,不知怎地竟也红了眼眶。
我看不见采鹊的表情,心知她也该是被震撼到了。只见她的肩膀微微颤抖,最后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嘤嘤啼啼地哭了出来。
虞深走上前去抱她,却被采鹊出声制止:“别过来……阿深……你别过来,我的脸……我的脸好丑……”
虞深的脚步却是没有停止,他走到采鹊的身后,用手将她的身子给转了过来。
采鹊捂住脸的手不敢松动,虞深温柔地将她的手指一根根地掰开。他看见采鹊骇人的模样,眼神中却仍旧保留着不改的柔情。虞深在采鹊空洞洞的右眼眶上印上一吻,执起她的手问她:“采鹊,如今没有媒妁之言,我也无法八抬大轿迎娶你过门。即使这样,你还愿意嫁给我吗?”
采鹊收起了哭声,露出了或是她这一千年来的首个笑容,轻声应道:“阿深,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