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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蒋介石的下野,就是他和李宗仁为首的桂系,多方联络,借用汪精卫的政治威望和在党内的地位,促成蒋介石的黯然下野。汪精卫主政、李宗仁主军这样一个大好局面几乎就是呼之欲出。可这样的局面仅仅几个月,就在蒋介石一系列令人眼花缭乱的权谋手腕下,他们的同盟纷纷倒戈转而支持蒋介石。汪精卫一看情况不妙,立刻就缩了回去,跑到法国养病去了。这次更是一眼看出他们的软肋,看来这次就是要拿他们桂系开刀了。
是他们逼得蒋介石一度失去最高权力,以蒋介石的性格是绝不会放过他们的。想到这里,他又有些埋怨他的老大,民国15年6月,蒋介石去武汉邀李宗仁一起去北平拜祭先总理灵柩。李宗仁当晚设宴款待蒋介石,当时在武汉的桂系大将胡宗铎、陶钧、夏威等人均拒不出席,只有李宗仁孤家寡人相陪,场面好不冷清。自己这个老大哪里都好,可就是御下过宽,他当时要是在武汉,这些人就绝不敢这样做。他们这样怠慢蒋介石,这个帐绝对都会记在他们李、白头上的,甚至蒋介石就会认为是李宗仁指使的。
蒋介石对他和李宗仁、冯玉祥、阎锡山的心态和为人看的十分清楚,这份眼光就十分可怕,他和李宗仁都差得太远。老蒋如果先拿西北军开刀,他们桂系是绝对不会坐视不管的,唇亡齿寒的道理他们是懂的。以桂系和西北军两家70多万人马和两广的财力支持,对上蒋介石的中央军以及依附他的一些小杂鱼,胜算极大。可是先拿他们桂系开刀,冯焕章和阎百川就未必会出兵,现在看来几乎就是不可能。
在上海的李宗仁已经给他来电,向他通报了联络冯焕章和阎百川的事。阎百川虽然满口答应助桂系倒蒋,可就是没有任何动作,这一点他在北平可是深有感触。商震、张荫梧、傅作义等人绝不参与桂系的事,如果有他们支持,他早就把煽动湖南籍官兵倒桂迎唐的李品仙抓起来了。冯焕章还好些,答应桂系同老蒋开战后2周就动手,理由是部队调动需要时间。笑话,开战两周后很可能战局已经明朗,冯焕章那时是一定会参战的,只不过很难说那时他会支持谁了。刚才方振武的话也在一定程度上证明他的猜想。
白崇禧狠狠地在烟灰缸里掐灭了还有大半截的香烟,他又想起半月前武汉胡宗铎、陶钧等人发来的电报。蒋介石要取消各地军分会的消息,在南京的李宗仁知道后就电告他和武汉方面。可这几个傻蛋加混蛋竟然趁着军政分会解散前,用武汉军政分会的名义免了鲁涤平湖南省主席。在河北,他的部队里,早在半年前就有流言,说蒋介石支持唐生智回来统帅旧部,他知道这件事后面一定有南京蒋介石的影子。可是只要蒋介石不公开表态,唐生智就不敢回来,他怕一回来就被他给办了,那样就是李品仙等人也不敢放肆闹事。而蒋介石也没有合适的理由,出尔反尔地让唐生智回来。可是现在有了,这个“湘案”正好给蒋介石一个绝好的借口。蒋介石的电报称:“‘湘案’是地方军人,目无中央,骄肆成习,积而有此重大违法之举。”
为了平息湘案,他和李宗仁都发了请辞电报,蒋介石不准,为了做好战争准备,同时也是试探蒋介石对桂系的底线,他给蒋介石发电,以“华北苦寒,现部队草鞋单衣,痛苦不堪”为由,要求调部队回武汉,蒋介石更是不准,这表明蒋介石绝不会就此罢手。之所以还没动手,那是他还没准备好。他原本还想带着十二、五十三、五十四三个师硬闯回武汉,津浦路是走不了了,现在只有陇海路还有一线希望。现在五十四师反对他,十二师也会跟着动摇,只有一个五十三师会跟他走,邯郸的这个保安军就不是他能轻易对付的了的。他要购买军粮的电报就是试探保安军的态度,他还在盼着这个消息。可方振武的到来打乱了他的计划,河北现在凶险万分,他必须要带着廖磊的五十三师尽快赶回武汉。所以,方振武一走,他就派人去找廖磊和王泽民,这是他仅能信任的两个高级将领。
他的卫队长,也是他的族第白崇光进来,打断了他的沉思。“大哥,河北保安军警卫旅旅长叶长贵求见。”在没人的时候,他们一直以哥弟相称。
叶长贵的到来,让白崇禧一愣,现在不要说河北的中高级将领如商震、张荫梧、傅作义,就是一般中低级将领也都尽量远离他,保安军的旅长来做什么,难道宋哲武肯放行?白崇禧对这个结果感到诧异,虽然这是他非常希望的。白崇光见他发愣,解释说:“这个叶长贵就是我跟大哥说起过的我的师弟,他这次是便装秘密来访。”
“快请!”白崇禧边说边想门外走。走了几步又停下来,犹豫了一下还是回到他的写字台后面坐下,拉开抽屉,把里面一把勃朗宁手枪的子弹推上了膛,又把抽屉向里推了推,当没有关上,保持在伸手就能拿到枪的位置。
叶长贵一身青布长袍,打扮的像个小商人,在白崇光的引领下,来到白崇禧的书房。白崇禧没有起身,只是说了声:“请坐。”有卫兵端上茶,这期间,白崇禧只是静静地看着叶长贵,如果他不是白崇光的师弟,白崇禧是绝不相信,这个年轻人是个旅长。这时的国军序列里,旅长多数是少将,只有少数是上校。
叶长贵也是静静地看着白崇禧,没有一丝慌乱。还是白崇禧首先打破沉默:“叶先生今年贵庚?你们保安军的军官都很年轻吗?”叶长贵欠欠身,答道:“我今年26,我们保安军的军官都很年轻,我们宋司令只比我大两岁,其他的师团长都跟我们差不多。”白崇禧点点头又问道:“叶先生不在涞源,到我这里有什么事啊?”虽然白崇禧明知道是和粮食的是有关。
叶长贵慢慢地说道:“我此来,是奉我们宋司令的命令,告诉白将军,您要的粮食,宋司令奉南京蒋委员长的命令,已经运往邯郸现在应该应该到了,不过数量多些,是供十万人一月的粮食。”
白崇禧一听是奉蒋介石的命令,神色不禁一变,他的手已经握住了抽屉里的枪柄。白崇禧的脸色很快又平复下来,淡淡地说:“如果就这些,你回去告诉你们宋司令,就说我白崇禧以后一定会好好谢谢他的!”白崇禧虽然料到宋哲武可能已经投向了蒋介石,可一经证实,他还是很吃惊,但也很无奈,看来不经过一场血战,他和五十三师是回不了武汉了。
叶长贵发现了白崇禧的变化,虽然很短暂。就连他手臂的轻微动作,他都看得一清二楚,他甚至可以感觉到白崇禧放在桌下的手里握着什么东西。
“白将军,我们宋司令很喜欢陶渊明的一首词,他也很敬佩将军的为人,他想请将军留此墨宝,以便经常观瞻,至于润笔之资,宋司令说以后他和白将军见面时一定加倍奉上。”
“哦!”白崇禧有些疑惑?他和宋哲武从未谋面,敬佩之言实属客套,可他即以投向南京的老蒋,好像已经没有必要在跟他客套了吧。至于他的这手字,虽然还可以,但绝算不上出众,向他索求又是何意?白崇禧忍住就要逐客的冲动,冷声问道:“那首词啊?不过我是军人,不像你们宋司令那样喜欢吟风弄月,恐怕要让他失望了。”
叶长贵淡淡第一笑道:“这首词就在我怀中,还请师兄来取。”这是告诉白崇禧,我不想引起误会。
白崇禧止住要上前的白崇光,淡淡地说道:“我白崇禧也是尸山血海里滚出来的,你就拿出来吧。”叶长贵缓缓地把手伸进怀里,慢慢地掏出一卷宣纸,递给白崇光,白崇光又递给白崇禧。
白崇禧轻轻打开,摊在桌上,满纸隽秀刚健的钢笔字映入白崇禧的眼帘,白崇禧还没见过钢笔字写的这么好的人。这个时代还没有硬笔书法一说,宋哲武前世可是拿过奖的。
上面是东晋诗人陶渊明的《归去来兮辞》,白崇禧轻轻的念着:“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舟遥遥以轻飏,风飘飘而吹衣。问征夫以前路,恨晨光之熹微。。。。。。
这首词的意思白崇禧是明白的,这是这位没有见过面的宋哲武,在暗示自己要尽快回广西。他一定是得到了什么对自己不利的消息,这才冒着得罪南京老蒋的风险派人来暗示自己。可他为什么这样做呢?难道是这个宋哲武看出桂系一倒,就在没有人有同老蒋一角的实力。而老将就会侠大胜之余威,一个个收拾他们,甚至也包括他宋哲武?如果是这样,这个宋哲武倒是个人物,就凭这份眼光,就比还想着要在桂系身上借机肯下几块肉的冯焕章和阎百川这两个人强出许多。这个宋哲武不到30岁的年纪就有如此眼光,实在是不简单。白崇禧自认自己在这个年纪就绝没有这份眼光,这个年轻人以后一定要好好结交。
想到这里,白崇禧微微一笑,说道:“你回去告诉你们宋司令,这首词我也很喜欢,白某人的书法虽然不是出类拔萃,但我会用心写的,让你们宋司令准备好润笔,我会带数万将士去邯郸取的。”白崇禧还有些不死心,他还想再试探一下。
“白将军,我们司令说:‘如果将军一定要去,他会亲率保安军数万之众,迎接白将军,而且可能河南也会有人前来迎接将军。我们司令还说,中国的汉字很有意思,比如舍得两个字,这两个字意义截然相反,但却能组合到一起。我们司令认为也就是说,有舍才有得;不想舍,也就没有得。这两个字是相辅相成的。”
白崇禧慢慢站起身,缓缓来到窗前。他现在彻底明白了了宋哲武的暗示。他白崇禧在河北还有什么令他舍不得的呢?那就是这十几万人的部队。现在军中不稳,李品仙他已经指挥不动了,现在五十四师又出了问题,十二师大部分是原唐生智的旧部,只有廖磊的五十三师有两个旅是广西的老兵,他还可以控制。这些湖南兵不是要回去吗,白崇禧相信,只要他一带他们回到两湖,军心立刻就会稳下来。而且就是继续乱下来,他也不怕,那里有他们桂系的主力,不信他们会闹上天去。可是宋哲武这是要他放弃部队,自身回去啊。仔细想一想,现在应该说,也只有他自己回去才是最实际的。
叶长贵见白崇禧久久不语,又说道:“白将军,宋司令还说,他最喜欢词里那句‘舟遥遥以轻飏,风飘飘而吹衣。’他说白将军是洒脱的人,一定也喜欢。现在的天气,从这里到上海,海上风大浪急,多有风险。日本到越南的航线正是水宽浪平,很适合远航。”叶长贵说完,站起身,冲着白崇禧的背影微微一躬身,说道:“如果白将军没有其他的吩咐,我就告辞了,还望将军珍重!”
白崇禧转过身来,平静地点点头:“请叶先生转告宋司令,今日之事,某永不相忘!”说完一摆手,示意白崇光送叶长贵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