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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1月2日
两江总督衙门的牌匾早已不知去向,总统府的匾额墨迹犹新。各省代表、訾议局委员流水般穿梭其中。
孙文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头也处理不完案牍上堆积如山的文件。最让他头疼的莫过于经费问题。从海外归来的时候,外间有传言说他带回了数千万美金的巨款。各地民军蜂拥到南京准备来吃大户,目前城内已经聚集了十几万各省的民军。
孙文自家晓得自家事,在丹佛听闻武昌起义的消息,他就开始想方设法向欧美各国筹款,可是均被傲慢的拒绝。他真是除了革命精神之外,连一毛钱都没带回国!江苏、湖北、湖南三省各自协饷了一百万两银子,在攻打南京的时候已经当做军费花个干净。说起来独立的省份已经有十几个,但是大部分都把税款截留,把持各地海关的洋人关长更是可恶之极。听闻了革命的消息之后,这些洋鬼子竟然不顾万国公法的规定,擅自将税银扣下存入了汇丰银行吃利息!
临时政府这几天是凭借着柴东亮协饷的一百万才支撑起了架子,但是眼看也要河干海落。孙文感觉支撑这个临时政府,填饱十几万张民军的嘴,比起兵反清要麻烦千百倍!
“先生,江西民军在街头抢劫了商铺,又跑到陆军部闹饷,您看怎么办?是否立刻镇压?”一个满脸虬髯的中年男子从外面闯了进来。
孙文强自压抑着烦躁的心情,挤出笑容道:“宫崎君,这些人都是革命的功臣,只是日子过的确实清苦了些,连吃饭都成了大问题,他们的苦衷我感同身受镇压是不可取的!”
宫崎滔天,出生于熊本县的寒门武士。大哥宫崎八郎是日本民权运动的健将,加入西乡隆盛的反明治政府的军队,战死在西南战争。二哥宫崎弥藏痛感日本无法独自应付白种人的霸权,立志联合中国、印度、土耳其,共同对抗西方。四哥宫崎民藏则致力于土地改革,反对日本的封建地主制度。
宫崎滔天受三位兄长的影响颇深,他认为日本国土狭小资源匮乏,无力引领亚洲的复兴。只有中国土地辽阔、人口众多、资源丰富具备这样的潜力,理应成为亚洲的主导力量,日本应该是中国的臂助而不是敌人。
宫崎滔天结识孙文之后,仅仅席间一番交谈,从此视孙文为亚洲的珍宝,认为全日本就没有一个比孙文更优秀的政治家,抱定信念加入了同盟会,誓死追随孙文。
为了孙文,他和不少日本政界头面人物翻脸,曾经因为内田良平酒席间对孙文言语不敬。宫崎滔天直接用酒壶给这位黑龙会的大龙头脑袋开了瓢,同样是为了维护孙文,他和头山满也发生过冲突。
更是为了孙文,宫崎滔天变卖了所有家产,弄的老婆也不得不出去给人帮工补贴家用。
在同盟会周围那些居心叵测的日本人中,宫崎滔天显得相当异类。也因为这些原因,孙文对他非常信任,还给他起了个绰号:东瀛虬髯客!
“宫崎君,向三井财团借款的事情,有眉目了吗?”孙文急切的问道。
宫崎滔天脸一红,叹气道:“三井物产答应借款
孙文大喜道:“那好啊,有这三百万的借款,临时政府就有了和北方讨价还价的资本了,如果袁世凯是真心接受共和体制,那么就支持他,如果他首施两端,那就出兵讨伐他!”
宫崎滔天苦着脸,一躬到地:“先生,真是对不起,三井物产是答应借款了,但是鄙国政府里的一批老朽,却百般阻挠!三井侯爵也只好作罢,请恕宫崎无能!”
孙文也只好苦笑连连,拍着宫崎滔天的肩膀安慰了一番。
宫崎滔天长吁短叹,不住声的埋怨日本政府的短视和愚蠢。
“先生,先生!”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喊声。
孙文一看是黄兴,忙道:“克强,你来的正好!你拟定的那个各部总长、次长的名单,我看了感觉有些问题,基本上都是留日学生,武昌首义的功臣都被排除在外,这会让人非议的!”
黄兴急的脸色煞白,摇着手道:“咱先不说这个,安徽都督柴光华在长江上鸣炮为陶焕卿致哀,现在已经带着水师走了!”
孙文一愣:“哦,去哪里了?回安庆?”
黄兴苦笑道:“若是回安庆就好了,他带兵去上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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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石大人胡同宫保府
“咣当”的一声,铜盆被袁世凯一脚踢飞。
“混账,你想烫死我?”袁世凯怒气冲冲的吼道。
蹲在地上给他洗脚的朝鲜小妾,被浇了个满头满脸,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道:“奴婢该死!”
袁世凯毫不客气的一巴掌将她打了个跟头:“你早就该死了!”
沈五娘笑着走了过来,朝已经被吓傻的朝鲜女人使了个眼色,示意她退下,然后轻声道:“爷甭生气了,气大伤肝啊!”
袁世凯用眼角扫了一下朝鲜小妾:“还不滚?要死就死远点!”
小妾强忍着委屈,抽泣着退了下去。
沈五娘倒好了洗脚水,又往里面掺了些牛奶和花瓣,蹲在地上替袁世凯洗脚。袁世凯显得心神不宁,刚刚洗了两下就把脚从盘里伸了出来。
沈五娘拽住他的脚道:“再多泡一会儿吧!爷的身子骨不比当年了,热水烫烫脚晚上睡的踏实!”
袁世凯沉默不语,只是小眼睛滴溜溜的乱转,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沈五娘把他脚趾缝都洗的干干净净,然后用白毛巾擦干了水:“杨杏城先生来了,在外面候着呢!”
袁世凯立刻来了劲头,从榻上蹦起来,光着脚就冲了出去,沈五娘拎起他的鞋子,后面追赶道:“爷,你的鞋!”
二门外面,杨士琦悠闲的喝着茶,几个亲兵捧着茶盘、水烟袋,点头哈腰小心的伺候。
袁世凯冲过来一个熊抱:“杏城啊,你想死我了!你来就来了,还让人通传什么?”
杨士琦哈哈笑道:“刚才听见宫保在料理家务,清官尚且难断家务事,我还是躲得远些免得自讨没趣!”
袁世凯亲切的拉着杨士琦的手往里走,边走还边埋怨道:“你去安庆的时候,我听说安庆被乱党占据朱家宝被杀,我急得要命!”
杨士琦在安庆见了柴东亮之后,就在安徽、江西、江苏转了一大圈,考察了几个宣布独立的省份,然后从上海坐船到了天津,再从天津坐火车回到北京。这一通转,一个多月的时间就过去了。袁世凯一直没有他的消息,以为他死在安庆了,直到接到杨士琦从上海发的电报,才知道他平安无事。
沈五娘从里面追出来,把鞋子替袁世凯穿上,然后佯嗔道:“杏城先生,你也真是的,安然脱险也不来个信报平安,害的我家袁爷平白为你掉了多少眼泪,袁爷心情不好,我们这些姐妹也没少受气!”
杨士琦哈哈笑着打躬:“都是士琦的罪过,向夫人赔礼了!”
袁世凯瞪了沈五娘一眼:“你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我和杏城兄弟劫后重逢,你还不去安排酒菜,在这里聒噪什么?”
沈五娘白了袁世凯一眼,扭着小蛮腰盈盈款款的走了。
袁世凯尴尬的笑道:“我是武夫出身,总是不在家,这些娘们未免少了些调教,让杏城见笑了!”
杨士琦哈哈笑道:“五娘巾帼不让须眉,风尘中的豪侠,结识宫保与寒微之中,这等眼力纵然是许多的爷们也比不上!宫保发达之后,不忘旧时故知,这等胸襟才是真豪杰本色!”
沈五娘本是京城名妓,在八大胡同挂头牌的红倌人,多少王公贵胄一掷千金都难获垂青。她偏偏就看上了当时被革职的袁世凯,自己赎身之后等着袁世凯出头的一天。有这样一段情缘,也难怪袁世凯对她青眼有加。
袁世凯一直拉着杨士琦的手就不松开,俩人笑着进了内堂。
杨士琦从袖子里掏出一份报纸:“宫保心情不佳,恐怕是因此而起吧?”
《申报》头版头条新闻,南京临时政府成立,孙文被选为临时大总统。
袁世凯鼻子哼了一下道:“沐猴而冠望之不似人君这个孙文我是知道底细的,甲午战败之后,他上书李中堂要变法,李中堂没有睬他,他就扯旗放炮造反!庚子国变之后,他又去联络李中堂,说要推举李中堂为大总统,李中堂还是没搭理他!现在他居然自封为大总统了!”
杨士琦淡然一笑:“沐猴而冠也罢,不似人君也罢!民党方面四十万大军,这是实实在在的摆在那里的!宫保若是用强,即使能剿灭民党,也必然元气大伤!”
袁世凯看着报纸,心里怒气难平。本来黄兴、章太炎、陶成章等人都给他来了电报,说是只要袁世凯肯逼清廷退位就推举他做大总统,没想到清廷尚未退位,孙文自己倒当上大总统了!而且拥戴他当大总统的陶成章还被人暗杀了!
“四十万又如何?不过是鼠窃狗偷之徒罢了,天兵所至如汤泼雪!”
杨士琦摇头道:“宫保也忒意的小瞧民党了,民党之中还是有人才的!宫保切切不可大意!”
袁世凯深知杨士琦的为人,能令他重视的人物,必然不是凡品。
“杏城说的是谁?”
杨士琦斩钉截铁的道:“安徽都督柴光华!”
袁世凯哈哈笑道:“你说的是昨天带着兵船去上海给陶成章吊孝的柴东亮?”
杨士琦先是一愣,然后合掌道:“原来宫保早就注意他了,士琦多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