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翼龙王长十五丈,展翼三十丈,身形庞大,鳞甲生辉,银白熠熠,璀璨而夺目。
少年身高八尺,纯黑劲服,昂扬负手,若青松屹立,虽在翼龙王身影的笼罩之下,却并不因此而不起眼。
这一龙一人身形差别虽大,站在一起却分外的和谐,无有不协调的地方,便如,就该如此。
不想这少年与翼龙王竟如此亲近,能将之呼唤出来。
“呼,呼,呼……”
翼龙王瞪着巨眸,眸光渐渐充血,宛若忽升的两轮血月,呼吸沉重,吐气收腹呼呼有声,带起阵阵风澜,将泥土重重地吹卷出去,扬尘如雾。
与风同在的,是点点炙热的火星,红芒微微,渐渐黯灭,随即没入泥土之中,烘得周围干燥非常,好似在它的胸腹之内,藏着一座永恒的熔炉。
阵阵惨烈的气息从翼龙王身上汹涌出来,搅得凄风呼啸,阴风煞煞,百丈之内,霎时,静了下来。
苏妄与少年的战斗虽然激烈,却最多吓得扎窝此地的生物们乱窜乱跑,惊惧尖叫,但翼龙王一出现,立时就震慑了它们,要它们,叫都不敢叫一声。
“阿铜!”少年轻喝了一声,眉头紧皱,略带着些责备。
少年的声音并不低,但有翼龙王呼吸的沉重干扰,并不是很响亮,却叫翼龙王莫名一颤,眸光瞬间退去血色,重新清明了起来。
它温顺地低下头颅,轻轻地长吼了一声,目光中竟带上了孺幕,低鸣微微,有委屈,有不平,却不敢有不满。
就好似一个至孝的孩子,得知家人受了委屈,想要尽力讨个公道回来,却被自家严厉的家长,给无情地驳回了。
“听话!”
少年再次叹了一声,似是安慰,又似吩咐,咻然跃上了翼龙王的后背,眸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既有愤怒,也有感慨,又似乎有些感激,转瞬即逝,再抬头时,唯有斗志激昂其中。
“我们走吧!”
他用脚尖轻轻点了点翼龙王,翼龙王微微动了动震动了庞大的身子,仿若小动物般享受着挨蹭,眼眸中流露着点点的亲昵。
此间场景若是让外人看见,必然要惊掉一地的眼球。
翼龙王是天空的王者,它俯视着世间,高高在上,从来只有它能驾临他人头上,而没有人能越过它的头顶,便是那天上的云彩与星光,胆敢飞在它的上方,也要被它撕裂。
但此时,骄傲尊贵如翼龙王,不但做出了臣服姿势,更是任人将自己踩在脚下。
它的尊严,好似都让狗吃了。
“嗷~吼!”
见着少年决议已定,翼龙王再是不甘,也不敢反驳了他的意见,怒吼一声,愤而震翼,但见银光闪烁,一道雷霆拔地而起,一人一龙瞬间飞上了青冥,只有巨大的烟尘霍然卷起,冲荡向八方。
又过了一炷香,待烟尘平息下来,林莽才渐渐恢复了声息,但闻虫鸣低微,鸟雀叽喳,并有猿啼虎啸渐渐传来,为这处荒凉的平地,带来了点点的生机。
在蛮荒岛屿上,从来都不缺少野生动物。
不多时,林莽中忽然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一只小兽惊惶地钻出树丛,奔走间姿势狼狈,鼠急鼠窜的,好似有什么恐怖的东西正在追赶着他。
未几,一只体长近丈,披着鳞甲,长着獠牙巨齿的黑豹也扑了出来,身形还在半空,却强自扭动腰肢,让自己降了下来,疑惑地嗅了嗅鼻子,身形一顿,探到半空的脚掌忽地停了下来。
翼龙王的气息虽然已经散尽,但在这些已渐渐超脱普通野兽的洪荒遗种的感知中,此地依然有淡淡的威压残留,这种威压,正如野兽们划分领地的某种不文明液体。
对于黑豹来说,这种威压是更加恐怖的巨兽留下的震慑,一旦外来的猛兽进入此地,便视做对其的挑衅,对其领地所有权的挑衅,视作对领地归属的抢夺,因此才裹足不前。
当然,要是打得过对方,黑豹才不管此地又是那只阿猫阿狗的领地,只可惜,黑豹偏偏打不过人家。
纵是残留的威压,也让黑豹感受到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
有些不甘地看了看渐渐跑远的小兽,黑豹最终还是决定放弃这只猎物,也未来一声怒吼,叫嚣一句我还会回来的,直接转身离去,倒也干脆,或者说是相当的识时务。
对于野兽来说,欺软怕硬同样也是他们的本能,与人族并无不同。
黑豹不敢踏足此间,但有人敢,却见一抹剑光忽然从地下钻出,咻忽一转,变作了苏妄的身形。
原来,他并没有走远。
以翼龙王拥有的极速,纵然人家让他先飞到天边,最终也得被追上。
在天上飞,无异于是寻死。
如此不智的事情,苏妄自然不会做的,才飞出了少年的视线,他便按下剑光,潜入了地下。
这招的效果却也不错,至少,苏妄成功躲过了翼龙王的搜捕。
“原来,少年还有这样的背景。”
纵然方才被人家吓得狼狈鼠窜,确确实实被追得上天入地,但苏妄依然笑得很开心,就好似,一不小心,是他赢了。
但他确实赢了。
虽然输给了翼龙王,但苏妄却把握到了凝聚武心的关窍,他赢了自己。
武,有人做止戈,认为兵刀妨碍正义,求武便是止武,求一个太平;有人称古,崇尚武德,欲以德合武,追求正统堂皇之道;有人念作巫,讲究源远流长,欲寻武之起始,出手无情,尊崇弱肉强食的本义。
但是,武就是武,并无旁的意义,也不需要有,所有的意义都是后来者附加的。
需要寻找意义的,其实是人。
人们在苦苦寻觅意义而不得,彷徨茫然之时,只能退而求其次,将意义附加在一个比较容易比较的东西上,比如某种物质,比如某个概念,又比如,武。
于是,武便有了意义。
其实对于武本身来说,祂,仅仅只是武。
对于苏妄来说,武也仅仅是武,喜欢就是喜欢,并没有那么多意义。
他喜欢练武,于是练武,他想要踏途武道,于是就走了进来,如果硬要强加一个意义,那也只能是喜欢吧。
喜欢,多么简单的字眼,但真正要实施起来,又岂是只言片语能阐尽的?
这其中又要付出多少的心力?
任是苏妄绞尽了脑汁,也不能领会到半点真意。
直到与少年争斗时,他才发现,世间万事,有的时候不需要较真,难得糊涂,也是一种大智慧。
较真,才是诸多烦恼的起源,较真,却是在自寻烦恼。
正如苏妄一直思考何为武心,何为武,一个不小心,却将自己陷入了牛角尖里,如非他全心投入一场战斗,在战斗中深刻地体会到了武的妙境,恐怕也不能想透这个道理。
对于少年来说,苏妄在向他展示武技之时,让他亲身体验到了武道的美妙,深深沉迷在武的意境之中,获益良多。
或许他不知道,彼时彼刻,苏妄同样也进行了一次心灵的历程。
有道胜人易,胜己难,既然完成了更难的战胜自己,苏妄自然要开心开心,否则,岂不是对不起自己?
笑着笑着,苏妄身形一个踉跄,忽然跌倒下去,在地上打了了滚,面色隐隐扭曲,形若疯癫。
不想,他竟然如此失态。
此时苏妄才明白,来到这个世界其实并非虚空境的选择,而是他自己的选择。
诸天万界,世界如恒沙,无穷无尽,虚空镜为何偏偏就选择了一个他刚好听过的世界。
正如前话说过的,世间无有巧合,一切的巧合,都是特地安排的,你认为是巧合,不过是你掌握的信息还不够全面,你的力量不如别人,被人玩弄与鼓掌之间罢了。
苏妄与虚空镜之间并不存在谁玩弄谁的问题,但他来到这个世界却也绝非巧合。
是苏妄,是他自己,在心灵最深处做出逃避过去,重新开始的决定,在心灵的引下,虚空镜为他寻到了这个虚实之间的世界。
世界之所以熟悉,那是源自他的记忆,记忆中的东西,即使已经忘记,依然能给我们淡淡的熟悉;世界之所以陌生,正来源于他对过去的否定,已被否定的东西,总是陌生的;世界之所以混杂,之所以虚实交幻,却是起自他的心灵,他的心太乱,始终沉浸不下来。
或许苏妄不知道,这个世界的风云其实是因他而起,一切的因与果,皆由他而生。
武界与异域的碰撞,其实也是他在无形中做出的选择,正如他心中不断碰撞的武道与仙道。
虽说世界就在那里,不因他的离去而消亡,也不因他的走入才存在,但终究是他的介入,无意间,推了世界一下。
这便是思维的力量,苏妄这个外来者的意念最终干扰了两个虚幻的世界,让祂们有了化为真实的契机。
也许有人要说,苏妄来到这个世界不足半年,但两界沟通却有十年之久,两者时间对不上,就是最大的驳论,说是苏妄之因,未免太过牵强。
但不要忘了,这是虚幻的世界,时间本来就不可以以定理换算,若不然,何来的黄粱一梦?
虚空莫名之处,一个白裙赤足的清丽女子,坐在一片冰晶之中,手上捧着一面蒙蒙的镜子,轻轻地叹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