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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丰六年十一月十二日,柳家长女柳竹辛与当今皇上举办大婚典礼封为皇后,喜结连理。特此昭告天下。
念太后长期礼佛,心念佛陀,特在归雁山古刹寺举办典礼,愿东元国得佛祖庇佑,国泰民安。
暮霭沉沉,天还没彻底大亮,远处是与山顶几乎融为一体的天空。斜切过山麓的黑影子,山后头的天是冻结了的湖的冰蓝色,大半个月亮,不规则的圆形,如同冰破除的银灿灿的一汪水。不久,月亮就不见了,整个的天全冻住了;还是淡淡的蓝色,可是已经是早晨。山外的海上浮着黑色的岛屿,岛屿上的山,山外又是海,海外又是山。海上,山石上,树叶子上,到处都是呜呜咽咽笛子似的清辉。满山植着矮矮的松杉,满天堆着石青的云。云和树一般被风嘘溜溜吹着,东边浓了,西边稀了,推推挤挤,一会儿黑压压拥成了一团,一会儿又化为一蓬绿气,散了开来。林子里的风,呜呜吼着,像捌犬的怒声。较远的还有海面上的风,因为远,就有点凄然,像哀哀的狗哭。
刘子墨站在山脚下,凉薄的风拂过仔细束在头顶的长发,疲惫身体只感到了无尽的寒凉。
明天是自己和柳家长女的大婚之日,其实不过是为了堵住这世俗的悠悠之口罢了,自古皇帝大婚,娶的不过是权利罢了。至于心上人,皇帝不能将真心给了一个人,自古皇家多薄幸。是不会,也是不能。
如今却是要为了稳定这龙椅上的位子重新大办婚礼,劳财劳民,特地将婚礼地点搬到这古刹寺,明着说是祈祷佛祖的保佑,其实不过是做给人看的。刘子墨从来不信这些神鬼之说,从七岁开始这些神明便再不会保佑自己,她只是一个被父母抛弃的小孩,信的再不是释迦牟尼、耶稣圣经……能相信的,只有自己。
不知最后这一场大婚办下来累的是谁,伤的又是谁?还有谁在暗中笑着……这么想着刘子墨愈发觉得浑身疲乏。身旁站着的汝鄢夏发觉了他如今的这种情绪,无声的伸出一只手将其放在刘子墨的肩膀上,充作默默无闻的支持安慰。
汝鄢府一行人向山顶爬去,这古刹寺正是坐落于雁归山的山顶处。他们是从四日前出发前往雁归山的,今日日暮时分才刚刚到达,且必须今日爬上位于山顶的寺庙,这山附近并无什么村庄,早前歇息的村镇距雁归山也有数十里。这归与不归,爬与不爬其实都是一样的。就像自己一样,九五至尊又如何,照样是卑微的活下去。
一行人从黄昏将歇行至夜幕深深,一路上纵使已经万般疲累也终归是爬上了山顶。
行至古刹寺,见一布袍小僧候于门前。见他们来此,也无甚情绪,只淡淡的道一声:
“各位施主,远道而来辛苦了。请随小僧来”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跟在小沙弥身后,那沙弥头也不回,淡淡然的走在前方一一为刘子墨一行介绍这几日要住的厢房。这小僧面上冷淡可做事却详细周到、有条不紊,为汝鄢夏一行人一一安排好所住的厢房,这几日的行程……便有小沙弥上来布置斋饭。饭食皆是口味合适的素斋,几碟小菜、还是温热的白粥,庙中的饭食向来清淡,他们这些人兀的吃这斋饭定然不惯,所以特别做了适合他们口味较为重口的小菜和这还是热着的白粥必然是一直在火上煨着的。其中心思,可见一斑。
这一顿斋饭下肚,之前在山里所受的寒凉消了不少,再一会儿,已经有小沙弥端着热腾腾的姜茶上来了。姜茶暖胃,刚一入口,还未入喉,残留在身体中的寒凉便消了大半。
那小和尚临走时说主持明日再前来拜见各位施主,说完也自是回去了。
夜半时分,汝鄢夏躺在床上,呆呆的看着天花板。屋外的月隐在云层里,只留一轮若有若无的影子,象牙黄似的颜色晕在黑漆漆的夜中,再罩上一层云做的布愈发的看不清楚,只是一层朦胧胧的黄晕那形状像是神话里的小孩的脸,圆鼓鼓的腮帮子,尖尖下巴。
这寺庙的顶板是修的极为高的,一眼只能看清个大概的雕琢,另一些看不清的就隐在黑暗中。
今日汝鄢夏是和刘子墨一齐来的,提前筹备。皇帝大婚要自己提前到场地筹划说来可笑,可刘子墨说自个儿留在宫中也是烦闷,还不如出来走走还能留下个体贴的名声。汝鄢夏也就跟着了,权当为他打理场地,做个管家了。这些天诸事繁多,也算一起散散心了。
躺在床上莫名的汝鄢夏就想起了那晚青楼中的月,大而明亮,直愣愣的挂在天上,看的分明。那青楼的天花板也是矮矮的,伸出手一碰便能碰到,只是正价红木做的,没甚稀奇跟这庙中百年沉香木精雕的西王母飞天图差的多了去,简直是天壤之别。可偏偏她却更爱那庸俗的脂粉香,她向来是个俗人,这沉香如屑她总归是欣赏不来。
一夜未眠。
第二日,汝鄢夏见到了这古刹寺的主持。慈眉善目,有些瘦削的老人,并不甚宽阔的肩膀裹在袈裟里,手中握着一串念珠。汝鄢夏双手合十,向主持行了个礼。早前已经在信中沟通好了相关的事宜,可有些事情还是要当面再仔细说说的,刘子墨再次阐明了本次大婚的意愿和需求,再与主持细细一番商量,希望尽早为好。这婚礼就定在后天。
大婚次日。
请帖已经一一发出去了,婚礼所用的喜服也已经送到了,本来就是在寺庙中举行,不需要大的装扮准备……
“似乎,所有的都已经准备好了,便只需拜个堂就算礼成……似乎,只有这个了。”
刘子墨看着汝鄢夏笑了笑,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哀凉。
“这些天日日逃避,也需要做个了断了,总是要做的,只不过迟些早些罢了。其实自己犹豫了这些日子不过是矫情罢了,现在的汝鄢夏是个男人理应娶妻的,娶的还是柳家长女,这般矫情不过是还在乎些什么……”
刘子墨坐在凳子上,面前是一杯早已凉透了的小青橘普洱。
汝鄢夏为他再斟了一杯茶,可是却无人去动,只是沉默的坐着两人。看着门外已是深秋,枯叶凋零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