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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夫兄!官家刚赐下了小龙团,不到我那里喝一杯?”贾昌朝提出了邀请。
文彦博闷头收拾案卷,歉疚一笑,“对不住了,子明兄我刚刚接了这么大的案子,必须马上处理,朝廷的言官太无法无天了!”
贾昌朝气得直咬牙!
装,你就装蒜吧!
“文彦博,不妨把话挑明了说,你真的要插手这个案子?”
文彦博总算是抬起头,仿佛没听明白一样。
“子明兄,官家的旨意就是让我主审,还有什么错?”
“哼!”
贾昌朝冷笑了一声,“宽夫兄,钱家在东南上百年,根基雄厚,朝廷言官,向来一个鼻孔出气,又涉及到了欧阳永叔,一个处置不好,你可要身败名裂!”
文彦博迟愣一下,随后放声一笑。
“义之所在!老夫虽百死而不悔!”
“呸!”
贾昌朝觉得自己够不要脸了,可是相比起文彦博,他差得太远。
这个老货简直就是恬不知耻,寡廉鲜耻,或许他从来不知道脸皮为何物!
“文宽夫,欧阳修在干什么,你知道,我知道,如果真的让他做下去,千年的儒家道统,就彻底毁了,事情有轻重,你难道不知道吗?”
文彦博把脑袋晃得和拨浪鼓一样。
“子明兄,你这话说的殊无道理,我秉公执法,严查案情,还天下一个公道,醉翁有罪,自然要处置,别人诬陷,也不能放过。如此而已,怎么就涉及到儒家道统了,你这是小题大做!如果真的这么严重,你只管上奏,请求陛下降旨,如果不能上奏,也请你不要拦着,本官要去办案了!”
“你……”贾昌朝气得一甩袖子,从文彦博的值房出来,整个人就跟暴怒的大火球似的,望着贾昌朝远去的背影,文彦博暗暗一笑。
这老货当然看得明白!
只不过他没有出手而已。
前面因为龙昌期的事情,他已经和王宁安有了矛盾,如果继续闹下去,再多了一条诬陷欧阳修的罪名,到时候唯有殊死一搏。
文彦博还清楚记得,上次被赶出京城的惨状,他可不想重蹈覆辙。
身为文官领袖,孔孟门徒,捍卫道统,固然重要。
可是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不能影响他的地位和利益。
水泥生意摆在那里,文彦博可不想挑战王宁安的底限。
更何况西京是他的大本营,贾昌朝从开封搬过来,一跃爬到了他的头上,成为首相,他这个次相做的相当难受。
既然你们出了纰漏,恶了王宁安。
老夫为什么就不能抢下主审的位置!
文彦博算得准准的,他当上了主审,一面可以给王宁安卖好,一面可以干掉贾昌朝等人,到时候首相的位置,非他莫属!
相比于虚无缥缈的道统,他更在乎到手的利益!
王宁安也看出了文彦博的心思,才主动和他拉手。
虽然老货的人品让人难以恭维,但是关键时刻,就算为了首相的宝座,文彦博的威力也是惊人的。
“二郎,你来的够早的!”文彦博笑着走进了天牢,王宁安刚刚审讯了钱家叔侄,从里面出来,“文相公,你倒是来晚了。”
“没办法,贾子明找我喝小龙团,耽搁了功夫!”
王宁安呵呵一笑,随口道:“你就这么把他给卖了,也不想卖个好价钱?”
文彦博道:“当着真人不说假话,我和二郎从来不玩套路,我相信二郎也会投桃报李的。”
“你可真行!”王宁安低声道:“西京银行的事情,我会再给你们半成的股份。”
“成交!”
可别小看半成,对于银行那种庞然大物来说,多半成股份,不止代表几百万贯,上千万贯的财富,还代表着支配权力。
王宁安向来不会吝啬,这种时候,尤其是不能恶了文彦博,必须让老家伙卖命才行!
……
从天牢出来,这两位一改生意人的嘴脸,变得严肃认真起来。
先到了文彦博的值房,把情况汇报了一遍。
“文相公,除了外界流传的《望江南》之外,还有两首词,钱家还没来得及散播出去。”
“哦,让我看看!”
王宁安立刻交给了文彦博,这两首词,一首是《减字木兰花》。
留春不住,燕老莺慵无觅处。说似残春,一老应无却少人。风和月好。办得黄金须买笑。爱惜芳时。莫待无花空折枝。
第二首是《临江仙》。
柳外轻雷池上雨,雨声滴碎荷声。小楼西角断虹明。阑干倚处,待得月华生。燕子飞来窥画栋,玉钩垂下帘旌。凉波不动簟纹平。水精双枕,傍有堕钗横。
文彦博不解,王宁安解释道:“醉翁的外甥女张氏,名唤春燕,第一首里面暗含春燕二字,第二首直呼其名,叫做燕子!”
文彦博一听,真是荒唐透顶。
忍不住笑骂道:“春来燕子,本就是寻常之物,诗词当中,比比皆是,如过江之鲫,以此就说是张春燕,简直是无理取闹!”
王宁安苦笑道:“更无理取闹的是这三首词都不是醉翁所写。”
“当真?”
“没错,醉翁已经几年不填词了,而且这三首词,意境平平,毫无特色,仿佛天生为了给宵小之徒制造借口一般,根本不是醉翁的文风。”
文彦博看了半天,颔首道:“没错,如果堂堂文坛盟主,就写出这种烂俗的东西,我大宋的文坛只怕要成千古笑柄了!”
“一共是十几首诗词,还有几篇文章,都托名是醉翁所作,根据钱明逸的供认,他是在一座酒楼里面发现的,是几个士子谈论,拿了出来。”
文彦博眉头紧锁,随后又舒展开。
“嗯,各地士子进京,醉翁又是会试主考的不二人选,有人假冒醉翁,托名作品,应当是常有的事情。以往历次科举,也都有这种情况。只不过那些人单纯想借机传扬作品,没有害人之心。而这三首词,用心险恶,凭空捏造,污人清白,绝非善类所为!”
文彦博突然呵呵一笑,“二郎,人家是处心积虑,要对付醉翁啊,你们的步子迈得太大了,有些不该碰的事情碰了……给自己惹祸,也害了别人,以我之见,你们最好能收手,免得惹来大乱,玉石俱焚。”
王宁安把脸色一沉,“怎么,你也给他们当说客?”
“那可没有!”文彦博连连摆手,“我不过是站在朋友的立场,替你们着想,一点坏心思也没有。”
王宁安沉吟一下,他能听不出来吗!
文彦博这老货是占便宜没够!
他无非是想劝自己退步,这样他对文官集团也有了交代,到时候把几个碍眼的除去,他老人家还要领袖文官呢!
文彦博可不愿意看到文官集团被打得稀里哗啦,不成气候,那样损失的还是他自己!
老东西,你的算盘可真精明,占便宜没够,吃亏难受啊!
“文相公,我王宁安是什么人,你心里清楚,分寸我自会掌握,用不着你教我!而且咱们说穿了,是利益结合,你做事,我出钱。你要是还想更多,我就去找贾昌朝和解,到时候我们一起灭了你!”
文彦博吓得一缩脖子,彻底无语了。
王宁安这小子属驴的,偏偏又聪明无比,的确不能和他耍心眼,万一他发疯,后果不堪设想。
文彦博收敛了心思,沉吟道:“以我来看,这三首酸词不像是上了年纪的人所作,应该就是应考的士子,我立刻派人去查那座酒楼,把可疑的人揪出来。”
这还差不多。
王宁安点头,他还有事情要查。
因为根据钱暧的供认,在得到这三首词之后,他还不知道如何发动,就找到了一个御史,此人名叫蒋之奇,正是他帮忙定计,找到刘三水,扩大事态。
直到此刻,钱家叔侄还坚称他们只是将事情公诸于众,有三首词作为铁证,欧阳修盗甥之说,板上钉钉,绝对没有丝毫问题。
王宁安反复问了问钱家叔侄,他们也就知道这些。
虽然看到朝廷的相公们喊打喊杀,丝毫不给他们辩驳的余地,叔侄两个很惊讶,也很惶恐,隐隐感觉到他们被利用了,但就像红了眼的赌徒,丝毫不愿意承认错误。
王宁安也懒得搭理这两个笨蛋,被人利用了,还丝毫不知呢!
他立刻让人,去找到了荣贵坊胭脂巷,这里正是御史蒋之奇的家。
蒋之奇似乎早有准备,见到王宁安赶到,丝毫没有意外,他满脸羞愧,深深一躬。
“王相公的来意,下官应该能猜到,我这里正有要紧的事情,要告诉王相公。”
“说!”
“是这样的,钱暧是我的上司,他找到我,突然拿出几首词,问我是不是醉翁所写。”蒋之奇惭愧道:“下官早年受醉翁教诲,获益匪浅,后来能进入御史台,也是醉翁提拔。可以说,醉翁对下官,那是天高地厚之恩,下官纵死也不能报答。钱暧或许也知道下官和醉翁的关系,他才找到了我,不过下官对天发誓,我当时指出几首词艳丽低俗,绝不是醉翁所作,其余作品,是否出自醉翁之手,也是存疑的。”
王宁安听完,点了点头,“这么说,你没有诬陷醉翁了?”
“绝对没有!如果我欺师灭祖,背叛恩人,情愿意天打五雷轰!”蒋之奇义正词严道。
王宁安含笑,“和你没关系就好,我再请教一件事,工部郎中张宗孺,和你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