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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辽之间的议和,牵动京城诸公之心,包括皇帝赵祯,一日不能议和,一日无法安眠。只要事关议和,哪怕是三更半夜,也要立刻送给皇帝御览,片刻不得耽搁。
这不,从沧州发来了两封表文,其一是枢密副使王拱辰的,他弹劾市舶司提举余靖,纵容凶顽之徒,破坏议和,竟然将辽使气得病倒,生死不知,一旦因此激怒辽主,兴兵南下,将不可收拾。
王拱辰恳请赵祯以大局为重,严惩狂徒,以安人心。
从头到尾,王拱辰都没提王宁安,实在是那么个小家伙,连个正式官职都没有,堂堂枢密副使去对付他,简直是拿大炮打蚊子,太丢身份了。
只是王拱辰不知道,就在他的表文送给赵祯半个时辰前,那个被他看不起的小家伙已经把奏疏送到了赵祯手里。
别小瞧这半个时辰,谁都知道先入为主,一旦失去先机,就可能步步落空。
小小的王宁安有什么本事抢在王相公之前,把奏疏送到宫中呢?
这就多亏那位老总管陈琳了,别看宋代的太监不怎么样,但是宰相门前七品官,何况是伺候皇帝的身边人。
从弄出瑶池琼浆开始,王宁安就通过太监苏桂,不管给宫里送礼,走私烈酒的利润,在庆历八年,就达到了一百万贯!
如今沧州修新城,建港口,市舶司,最精华的地段,就有不少是归宫里的。
这就叫利益捆绑,硬生生把不沾因果的陈老太监拉下了水。
为了保住新城,保住每年几百万贯的利益,陈琳不得不一再弄权,把王宁安的奏疏放到了王拱辰的前面。
说实话,老太监也捏着一把汗。
赵祯先看过王宁安的奏疏,接着又看了王拱辰的,难得,皇帝陛下什么都没说。
“陈伴伴,你去礼部打听一下,辽国是不是要派遣新的使者过来。”
“老奴这就去。”
陈琳走了一趟,一个多时辰,就赶了回来,“启奏圣人,辽国方面派了两位新使者,一个是北枢密使萧大祐,一个是大将军耶律仁先!”
听完这两个人,赵祯的眼睛猛地一缩,浑身上下,涌起一股强烈的怒火,吓了陈琳一跳,心说这陛下是跟谁发火啊?
“哼,堂堂枢密副使,见识竟然不如一个小孩子,可笑,可笑之极!”
陈琳恍然大悟,敢情是冲着王拱辰去的,王宁安啊,小猴子是真有本事,又把王相公给坑了!
王宁安在奏疏里面,没有说王拱辰一个字,他只是告诉赵祯,刘六符完全可以不在乎,真正关键是契丹使者,他才是代表辽国的决策层。
假如来的人是辽主的,就代表辽国的大权还在辽主手上,朝廷应该小心应付,必要时稍微退一点也是可以的。
假如来的是耶律重元的代表,那就是说,辽主已经大权旁落,随时会发生叛变,大宋不要拘泥议和,应该增加军备,整军备战,伺机攻击燕云之地。
不过在王宁安看来,眼下辽国两方势均力敌,很有可能打破惯例,派遣两位辽国正使,这就表明辽国内斗已经明朗化,且谁也奈何不了谁。
大宋就应该利用二者的矛盾,分化瓦解,至少甩掉岁币之耻,节约财力,积蓄力量,一旦辽国有变,大宋务必要抓住机会,一战成功……
这一份表文分析详尽,逻辑缜密,不但是关注了眼下,更是将未来的宋辽走势说的头头是道,赵祯看完之后,都豁然开朗,啧啧赞叹。
相比之下,王拱辰堂堂枢相,纠结在人事斗争,显得格局太差,让人太过失望。当然赵祯没有立刻发作,他还想看看王宁安的预料到底能不能实现。
当他得知辽国派遣两个使者之后,立刻露出了笑容。随机又暴怒,“王拱辰太死板了,胸无韬略,全然不知为大宋争取利益,不能让他主持和谈了。”
陈琳暗暗心惊,有了赵祯的评语,只怕王拱辰连枢密副使也做不了了,只能灰溜溜出知地方吧!小小的王宁安居然扳倒了一位相公,真是不可思议!
拿下了王拱辰,那谁能去主持谈判呢?
朝中的几位相公,谁能有本事压得住辽国呢……赵祯赤着脚,足足踱步一个时辰,筛选了所有朝中高官,突然有一个人涌上了心头……
他是一个老臣,也是个武夫,名叫王德用,父亲是跟随赵二的大将王超,世人对王超的评价不高,说他临阵寡谋,拙于战斗。只不过是赶上了好时候,攀附上赵二,才越居显贵,典型的时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
人都说虎父无犬子,那摊上一个“犬父”又会如何呢?
王德用十七岁就出征西夏,和李元昊的祖父就干过仗,老将军沉着应战,颇有韬略,乃父王超都自愧不如。
后来王德用历官无数,功劳不小,赵祯亲政之后,发现了这位将军,立刻提拔他出任枢密副使,王德用百般推脱不过,只能进京为官。
他进入枢密院之后,没有多久,立刻遭到了各方弹劾,说起来可笑,弹劾王德用的理由竟然是相貌奇伟,不是人臣该有的模样!
搞笑吧!
也真该佩服大宋的士人,想要整你,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连长什么模样,都有错了!
王德用被赶出了京城,文官们还不罢休,不断攻讦老将军,几次弹劾他,又以一年一个官职的速度,不断折腾老人……熟悉吧,日后对付狄青也是一般不二的手段,只是老将军比狄青坚强,辗转各地,每到一处,都政绩斐然,万民称颂。而且老将军还身强体壮,活得十分滋润。
弄得文官们牙根痒痒儿,却没有办法奈何他!
王拱辰的笨拙无能让赵祯越发失望,必须找个不一样的人,老将军王德用就进入了他的眼帘。
“加封王德用为检校太师,翼国公,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接替王拱辰,主持和谈,加余靖为和谈副使,再有,给王宁安一个录事参军的职位,告诉王老将军,此子不同凡响,要多听他的意见。”
……
大老板一声令下,王二郎拿到了生平第一个正式官职,俗话说当官不自由,旨意还没下来,小驴就被套上车了。
余靖勉励王宁安,年轻人要多锻炼,多干实事。
“武溪公,我觉得吧,年轻人还有大把时间,上了岁数的才是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对吧?青史留名,谁不想自己多写两篇,万一连一张纸都凑不满,脸往哪放,你说是吧!”
“呸!”
余靖气得老脸煞白,“小兔崽子,你咒我死是吧!我可告诉你,王拱辰滚蛋了,是你小子掀翻的,他的门生故旧可不少,还有文彦博那个老东西盯着呢,这次议和弄不好,你小子就要承担所有责任,你看着办吧!”
余靖说完,扔下王宁安一个人,气哼哼走了。
王宁安抱着脑袋,这个愁啊,果然不能强出头,非要争一口气,就要付出代价!
罢了,就让你们看看小爷的本事!
王宁安立刻下令准备,十天之后,老将军王德用率先赶到了沧州,老爷子都快七十了,可腰板不塌,目光敏锐,银白的胡须散布胸前,好像活神仙相仿。
王宁安是看不上那些徒有其表的文人,可是对于征杀疆场,真正为脚下土地流过血的汉子,从来都不吝啬崇拜。
他让人搭建了彩棚,和余靖到了十里之外,迎接老将军驾临。
王德用显得十分激动,一见面就拉住了王宁安,眉开眼笑。
“好小子,骂得痛快,听说你把那个刘六符给骂死了?”
王宁安腼腆一笑,“还有一口气呢!”
“哈哈哈,有你的!”王德用身形高大,晃着健硕的身躯,笑道:“你或许不知道,当年朝廷在西夏吃了败仗,辽国就派遣刘六符,跑到大宋,狮子大开口,勒索无度。那个嚣张跋扈的劲儿,现在想起来,还让人作呕!你小子是给咱大宋的君臣出了口恶气,干得好!!”
在王德用赶到沧州的三天之后,辽国的使者也来了,宋辽之间真正的较量,就此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