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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熹的人王宁安非常讨厌,可是这两句诗,却是非常有道理,用在改革上面,恰如其分!
什么叫源头活水,说白了就是要内外一起下手,既要做大饼,又要分好饼。商鞅变法能成功,就在秦国不断蚕食六国土地,有足够的空间安置新兴的军功集团。等到新兴集团足够强大,取代旧贵族势不可挡。
反观庆历新政,没有对外开拓,没有把饼做大,一点回旋妥协的空间也没有,硬生生从官僚士人身上割肉,而割下来的一点肉也分不到下层百姓的手里,只是拿来填窟窿,应付财政黑洞……别管范仲淹等人说得再好听,在一潭死水中,不论怎么搅,都难免一身泥。对手轻轻一击,轰轰烈烈的庆历新政就戛然而止了。
欧阳修想过很久,也开列了许多的原因,却怎么也说不服自己,可是听完王宁安的话,他真正心悦诚服,甚至脊背冒冷汗。
诚如王宁安所言,继续弄下去,他们非要身败名裂不可!
“唉,小友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老夫受教了。”
见欧阳修如此客气,不顾身份行礼,王宁安反倒不好意思了。他慌忙起身,赔礼道:“小子无知,信口胡说,还请醉翁不要见怪。”
“哪里”欧阳修笑道:“老夫读了几十年的书,竟然不如小友看得通透。你提议贩售烈酒,就是所谓的源头活水吧?”
“算是一种。”王宁安道:“醉翁,小子做了些生意,渐渐有些感悟,生意人分成两种,一种是创造财富的,一种是转移财富,养猪,做面条,卖豆油,烈酒,这就是创造财富,至于柜房、当票、放贷,这是转移财富。世人都说商人奸诈,巧取豪夺,欺压良善,说得多是后一种,而前一种也是凭着辛勤劳作,凭着诚实经营,挣得每一个铜子,都带着血汗,可是干干净净,堂堂正正!”
北宋对商人的歧视远没有明清那么根深蒂固,尤其是理学没有兴起,有见识的士人还能够从实际出发,要不然宋代的商业税收也不会那么惊人了。
欧阳修抓着胡须,含笑道:“小友见识不凡,老夫自愧弗如。以小友心思之细腻,烈酒生意大可以做得,老夫也就不用添乱了,我这就回京复命。”
老夫子答应得干脆,王宁安却吃惊了,他光想着欧阳修是个猪队友,却没有想到老夫子从善如流。就算他走了,自己也担不起来,朝廷还会派别人过来,没准还不如欧阳修呢!
“老大人,不能走!”王宁安情急之下,拉住了欧阳修的胳膊,“老大人,酒香也怕巷子深,没有你老帮忙,这酒可卖不出好价钱啊!”
……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
一斗酒十斤,也就是说一斤酒一贯钱。
欧阳修尝遍京城美酒,他觉得哪怕一斤十贯,甚至五十贯,一百贯,也有人会花钱。只是价钱订得太高,销量必然受到影响。
“辽国毕竟不如大宋富庶,汴京的一个城门官能喝得起美酒,辽国的一个将军未必能喝得起。老夫以为,这酒价怕是不能太高。”
王宁安呵呵一笑,“老大人,谁说价钱要一样了,我们完全可以弄出两个价钱,假如大宋的市价超过五十贯一斗,卖给辽国二十贯不算贵吧?他们会不会打破头来抢?”
饱受市场经济摧残的王宁安绝对比起欧阳修厉害多了,在大宋内部先把价钱炒起来,抬到天上。到时候就算走私给辽国,价钱也低不了,有大宋对比着呢!
要想炒高酒价,毫无疑问,文坛第一人,好酒第一人,醉翁欧阳修绝对是最好的人选。
老夫子也不矫情,得知了王宁安的打算之后,当即讨来笔墨。
“去,给老夫弄一坛子酒来。”
“遵命。”
王宁安没多大一会儿,跑了回来,不但提了一坛子酒,还弄来了四个小菜,一盘烧鸭子,一盘蚕豆,一盘猪耳朵,一盘拌黄瓜,外加一碗牛肉羹,虽然宋代也不准随便杀牛,可是以王家的财力,弄点摔死的牛没啥难度,更何况牛肉羹也没多少牛肉。
老欧阳浑不在意,他尝遍了天下美食,这几道小菜却让老头子眼前一亮。
“美酒,美食,若是再有美女,便可此生无憾了!”
老夫子满是曾经沧海的感叹,不用问,这位也是风流学士,走马章台的好男儿。似乎觉得王宁安还小,当着他说这话,未免不够庄重,咳嗽了两声,低下头,奋笔疾书……“把酒花前欲问君,世间何计可留春……”
“离杯酒病两忡忡。倚枕梦无踪……”
“红楼昨夜相将饮……”
……
王宁安看着欧阳修笔走龙蛇,满心嫉妒。
人和人真是没法比,欧阳修填词,简直比喝凉水还容易,转眼之间,已经做了五首,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而欧阳修日后还有个弟子,苏大胡子,作诗填词,比起他师父还要厉害,永远不要和天才相比,太容易自卑了。
王宁安干脆跑到外面,去找公孙策,商量接手酒坊的事情。
欧阳修到了沧州十天,醉了十天,填了十首词,加上一百坛美酒,送进了京城。贬官之后,庆历诸君子的声望非但没有受到影响,反而成了人人同情的好人、好官!
听说欧阳修进献美酒,还有十首词,一时间是洛阳纸贵,到处都是传颂之声。没等酒水进京,士绅百姓都被欧阳修的描绘弄得神魂激荡,迫不及待想要尝尝究竟是何等美酒,才能入欧阳修的法眼。
很快大家又听说,陛下降旨,其中五十坛专供大内使用,还有四十坛分别赏赐给两府相公,宗室重臣。
最后只有十坛,公开拿出来扑买,以示普天同庆。
赵祯更是亲笔提了“瑶池琼浆”四个字,作为酒名!
我的天啊,欧阳修推荐,皇帝背书,光是听名字,就尊贵无比!
谁不想尝一尝!
汴京上下,都陷入了癫狂,扑买当天,富商云集,贵胄驾临,包括好些留着大胡子的阿拉伯商人,将会场挤得满满的。
白玉酒杯,清澈美酒,倒进去之后,透亮如清泉,香气醇厚,侍女端着酒杯在人群前走过,就引来无数人口水流得老长。
“我出五十贯!”
一个华服年轻人先开口了,这位眼下没什么名字,可是在后世却大名鼎鼎,他就是曹皇后的弟弟,当今国舅曹佾。
“堂堂皇亲,就出这么点钱,真是抠门,我出八十贯!”石家的后生讥诮道。
“你也不怎么大方,我出一百贯!”高家的子弟也掺和进来。
在二楼的一个年轻人忍不住了,“谁也别和我抢,我出200贯!”他正是杨怀玉,
……
这帮公子哥,还有一大帮的富商,全都发了疯,不停加价,第一坛酒以三百贯的高价,落到了杨怀玉的手里。
大家都抢出了火气,第二坛被曹佾用五百贯的高价买下。
剩余的八坛都价格不菲,最后一坛子更是抬到了一千二百贯的天价!哪怕装的是黄金,也卖不上这个价钱啊!
当天夜里,京城上下,从宫中,到相府,再到杨府,曹府,面前都摆着来自沧州的美酒。
“老祖宗,这是孝敬你的。”杨怀玉恭恭敬敬把一杯酒送到了一位头发几乎都落光的老太太面前。
老太太接过酒杯,轻轻品了一口,许是年纪大了,好半天才伸出了大拇指。
“不算浪费。”老太太含笑,杨怀玉一颗心放到了肚子里,不用挨揍了。老太太突然注意到了酒坛上的字迹,“沧州,王家……莫非王贵老哥哥,还有后人在世?”老人家自言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