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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酒馆出来,欧阳修就气哼哼,直接到了馆驿下榻,他这一次是微服前来,包黑子并不知道,所有没有迎接名满天下的大文豪。
欧阳修知道自己的模样也不适合见人,索性在馆驿住了一个晚上。
二月的春风依旧寒冷,欧阳修披衣而起,在庭院中来回踱步,又凝望着满天的星斗,陷入了沉思。时间久了,衣服都被寒夜的露水湿透了。
欧阳发小心翼翼从屋子里出来,捧着一壶热茶,仗着胆子道:“爹,喝点水,暖暖身子。”欧阳修没动,欧阳发更加害怕了,用哭腔哀求,“都是孩儿的错,孩儿不该随便说话的,惹爹爹不快,要罚就罚孩儿吧!可别冻坏了爹爹。”
欧阳修终于回过头,看着儿子可怜兮兮的模样,突然轻轻一笑,伸出大手,拍了拍儿子的头顶。
“傻小子,你爹是个心胸狭隘的人吗?”
欧阳发一愣,他只记得老爹无论到了什么地方,都是众星拱月,都是最耀眼的那一颗明星!
偏偏到了沧州,一帮莽汉子竟然把欧阳修放在了一个黄口孺子之后,成了配角,成了可怜的绿叶,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但看欧阳修的意思,似乎不是为了此事生气,那是为了什么?
“唉,老夫几个月之前,还只是惊叹《三国演义》行文大气,格局宏远,非同一般。可是今日一见,才知百姓心中,三国的分量竟是如此之重,说是人尽皆知,也差不多啊?”
“不好吗?”欧阳发傻傻问道。
“你哪懂啊!”欧阳修微微摇头,“《三国演义》之中,权谋智术,运筹帷幄,勾心斗角,不在少数。流传如此之广,难免不会有人研习效仿,若是大宋子民还好,若是辽人,只怕遗祸无穷啊……他们已经有了强悍的体魄,若是脑袋也不笨了,真不知我大宋何以自处啊!”
欧阳修仰望着天空,忧心忡忡,只是有人比欧阳修还闹心,那个人就是王宁安!
……
“派谁不好,偏偏派来一个饭桶堆里最大的饭桶!呃不,他简直不是饭桶,而是猪队友!”
堂堂文坛盟主,欧阳修老大人居然被骂得如此不堪,要是让欧阳修的门人知道了,绝对会把王宁安撕成碎片,生吃了!
就算把我吃了,我也要说,欧阳修就是个坑爹的货儿!
想当初庆历新政的时候,保守派极力攻讦范仲淹、富弼等人,说他们是朋党。欧阳修义愤填膺,当即上书一道,名字就叫《朋党论》。
老先生笔力雄奇,文章写得气势磅礴,鞭辟入里,分析精辟,让人读之如引甘泉,酣畅淋漓……
这么好的一篇文章,不但没挽救庆历诸君子的命运,反而是临门一脚,把自己的队友都给坑了。
原因何在?
老先生开宗明义,说出了惊世骇俗的八个字“小人无朋,君子有之。”
看到没有,别人攻击他们是朋党,老先生竟然大大方方承认了,我们就是朋党,你能奈我何?
天啊,欧阳老大人,在朝廷做官,不是写文章发议论,非要语不惊人死不休!你自己承认了有朋党,后面多少高明的论证都没用了,人家抓住这一点,大做文章。结果就是范仲淹、富弼、韩琦等人相继赶出京城,欧阳老夫子也跑到滁州游山玩水去了。
熟知老先生的业绩,当王宁安从包拯那里听说,要派欧阳修到沧州,他死的心都有了。赵祯是不是脑袋抽了,派谁也不能派欧阳修来啊,摆明了给自己添乱!
王宁安哭天抢地,满肚子怨气,好不容易抱上了赵祯的大腿,再把走私烈酒的事情搞定,名利双收,只要再有几年稳定发展,攒几千武士,王家重兴的本钱也就够了。
完美的计划,偏偏出来个欧阳修,真是糟心啊!王宁安觉得自己和那些名人都犯冲,一个包黑子,怎么都看自己不顺眼,又加上个更拧巴,名气更大,脑袋更浆糊的醉翁,真是要了命了……醉翁,等等!
王宁安突然眼前一闪亮,欧阳修一生嗜好美酒,正好自己这些天都在忙着酿酒,蒸酒。不妨给老夫子送去,要是能堵住欧阳修的嘴,别给自己添乱,哪怕天天喝都成!
想到这里,王宁安找了两坛最早蒸馏出来的美酒,已经储存了两个月,酒味柔和醇厚了许多,是王宁安能拿出的最好的酒。
他还在等着欧阳修到来,王朝马汉就过来邀请了。
“二郎,欧阳老大人昨天下午就到了,今天早上去了知州衙门,四爷已经过去了,老大人请你也过去。”王良璟已经闯出了一些名气,虽然普通人之间不喜欢称“爷”,但是武夫不管这个,有本事那就是爷!王良璟干掉了一百多辽兵,沧州多年以来,都没有这么漂亮的胜利,大家对王良璟赞许有加,言语上都客气了许多,亲近人称呼“四哥”,其他人都尊称“四爷”,哪怕年纪比王良璟大的也是如此。
王宁安带着两坛酒,赶到了知州衙门。
老欧阳身材很高大,眉目疏朗,五官清秀,哪怕上了年纪,腰背笔直,十足的老帅哥一枚。
“你就是王二郎吧,老夫久仰大名啊!”欧阳修居然先笑呵呵开口了。
王宁安连忙施礼,“晚生拜见醉翁,前辈驾临沧州,实在是百姓之福,小子的幸运,这里有两坛子美酒,恳请醉翁品评。”
欧阳修装了一肚子事,想要谈谈走私,也想聊聊三国,可是当王宁安掀开了封口,欧阳修什么都忘了。
老头子慌忙举起酒碗,当王宁安把清澈的酒水倒入碗中,老夫子颔首大笑。
“好,光是如此清澈,就不是凡品。”
欧阳修放在了鼻子下面,嗅了两下,更加高兴。
“这个好像比陛下转送的还要好啊?你留了一手?”
“小子可不敢。”王宁安解释道:“这些酒储存的时间长了一些,故此更加醇厚好喝,假如能储藏十年二十年,会更加妙不可言。”
“哈哈哈,老夫可等不了那么长时间!”
欧阳修说完,举起酒碗,灌了一大口。
辛辣的酒水,刺激的老头儿脸都熟透了,跟一块大红布似的,欧阳修酒量本就不好,喝一点就醉了,他朦胧着醉眼,一手拿着碗,一手拉着王宁安。
“小子,老夫问你,万一辽人和西夏人看到了《三国演义》,学了上面的谋略,对付我大宋,又该如何?”
王宁安注意了欧阳修一下,发现老夫子眼神清澈,不像是喝醉了酒,可又满脸通红,酒气熏人……莫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你拿酒遮脸,我也会!
王宁安抓起一碗酒,也灌倒了肚子里,小白脸充了血,红赤吓人。
“欧阳老大人,凡是知易行难。兵书战策,孙子兵法,就摆在那里。假如真有天赋,早就学会了,轮不到《三国演义》。如果没有天赋,哪怕手把手教,也只能变成夸夸其谈的赵括,老大人以为如何啊?”
王宁安的话明显在狡辩,欧阳修听得出来,只是他被四个字打动了,“知易行难啊,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悟性,那老夫倒要请教,你觉得庆历新政为何会失败?”
因为你呗!
话到了舌尖儿,王宁安又收了回去。
“醉翁,恕小子斗胆,庆历新政办不成的。”
“为什么?”欧阳修的声音明显提高了八度,态度也更加可怕。
王宁安也不发憷,居然针锋相对道:“变法不是几道政令就能行得通的,我要请教醉翁,你可知道市面上米多少钱一斗,青菜几个铜子一斤,学堂束脩要多少钱,一个老百姓一年能赚多少钱……”王宁安一口气提了十几个问题,欧阳修多半都不知道,僵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