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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浓,月挂中天。
月光洒落甲板,江水轻拍船舷,不知何处一条鱼儿自江中跃起,激起水声,很快又湮灭在夜色中。
我举目望向船头,不知何时影影绰绰站了几个人。
我心中一惊,到此刻才突然发觉不知不觉我们的船已经靠岸,前方映着月色隐隐泛着白光,定睛细看,我才发现是山坳里不知被何人削平的一大块山石,唯独中间立着一方石柱,船锚卡在那里,显然是个较为粗糙的码头。
秋夜风寒凉,这几个人是几时冒出来的,真是见鬼了。
出逃以来,我虽有偶尔延误过功课,云楚教的我至少也学了六,七成,但奇怪的是我之前居然没有察觉到动静,显然这几个人功夫不差,至少远在我之上。
江风卷起片枯叶,在空中盘旋,似是带着几分不甘心的落在我脚边,身边一阵疾风过,陈玉卿已经落在那几个人影中间,他们之间没有一句交谈,瞬息的功夫就离岸没了影踪。
{ 我有些茫然地站在那里,脑中一片空白,抓不住关键点的空白。
站了好一会儿,我才想起我方才是出来找云楚的,既然不在船头,势必在船尾了。
掉转头向船尾走去之前,我蓦然想到方才的那几个人影很有可能是殉玉阁的人了,否则陈玉卿怎么可能那么痛快的就跟着走了。
“云楚!”船尾那人回眸一笑。
我迎上前去,仰头看着他道:“我想起件事,你可否解我的疑惑?”
他的眸子漆黑温润,看了我一眼道:“玉卿是老大,他自然是带着属下提前做去探擒苍岩的准备,那个地方险要,不做些周全的准备贸然去的话……他顿了顿。笑意盈盈:”就是去送死的。“
“唉……“我的眸子黯了黯,有些悻悻的道,“你就不能不要直接给答案么?每回都这样,我感觉跟你说话,我问题都没说呢,你就直接告诉我答案,显得我……”
“怎样?”他走近一步,小声问。
“显得我像个蠢蛋,行了吧!”再一次深受打击,突然心中涌起几分无名火。我涨红了脸嘟囔道,却不敢直视他双眼,只低下了头。想想自打遇上这个人开始,一举一动都尽在他掌握,连心里想的都逃不过他的洞察,有时候真有几分……丧气。
我猜不透看不明白他,他却吃定了我。
抱住膝盖。我蹲下身子坐在了甲板上,下一秒,他一撩衣摆也在我身边坐下,他也不说话,我只余光看到他笑看着我,身边男子的气息温醇。有种让人自动想去靠近的冲动,只一小会儿,我心就软了。
他低下头。微微凑近了我,仿佛要跟我说悄悄话的样子,我能感觉到他的唇离我的耳朵的距离正在不断缩小中,我的耳廓都开始热起来。
脸似火烧,好像下一秒就要燃起来。
云楚突然之间叹了口气。小声地道:“可惜……”声音带着几分遗憾。
“你们什么时候出来的?”船舱中的人都钻了出来,九公主一眼敏锐的扫过来问。
脸还烧着。我只好强作镇定的转过头道:“陈玉卿上岸走了,”我抬眼望了望九公主,她的脸上波澜不惊,只一双眸子在夜色中亮得惊人,方才听了她的雄图大计,我对这个人隐约有种说不上的感觉。
我深吸一口气,有些心虚地飞速瞟了一眼云楚,他姿态雍容带着几分惫懒的样子,唇边掠过一抹浅淡的笑完全看不出刚才跟我在一起的状态,也不接话。
我只好自己再补充了一句:“你们商量的怎么样了?”
这个你们,当然是指的蓝天放跟九公主两个人,不知不觉我就把他们归入一个阵营了。
天放脸色一黯,还是九公主先接了话,她从容不迫道:“接下来到附近小镇采买一些干粮,山中有迷阵,万一误入歧途,”她掰手指算了算,“个人还需得带防身的短刀。”
“那就这么决定了,”我望望远处黑郁郁的山林,想起我们方才停靠在无人渡口了,不禁问道,“最近的小镇大概多远?“
……日头正耀,我眯了眯眼看着眼前栖虹镇的街道,不知道该往何处去寻兵器铺,伸手遮了遮耀目的眼光,云楚回身道:“跟我来。”
凌晨动身的时候天放先行一步,等我们赶到离栖虹镇还差几里远的地方,他就驾了辆马车折回来接我们。
说起来今天一出门就不顺,不晓得是不是黄历上诸事不宜的日子,走山道的路也不算崎岖,可是小茹就是不小心崴了脚,一会儿就肿了老大个包,这种情形,我们的行程就搁置下来。
还好,天放原本就打算找个马车来,九公主在这个非常时期自然还是不要抛头露面的好,但是呆在船上,也不太放心,马车来了,正好安置她们两个。
几个人商量了一下,因为陈玉卿已经先带着人做先期准备了,采买的东西大致差不离。
天放留在车上,小茹这个病号一时间自然也动弹不得,我替她扎了几针,叮嘱她在车上休息,九公主也跟他们一起,马车不进城,就停在小镇外头的一片林子里。
进城的,自然只有我跟云楚。
我跟着他,漫无目的的转了几个圈,转了几条街,走得腿都有些酸了。
明明栖虹镇一点儿也不大,我们却好半天才总算找到了一家窝棚简陋的铁匠铺子。
店铺很小,一旁的风箱扑哧扑哧的煽风点火,蓝莹莹的火苗从碳缝隙间窜起来,一个络腮胡子的大汉,应该是这家铁匠铺子的大师傅吧,他正用钳子夹起烧得通红的铁块,放在宽大的砧墩子上头反复捶打。
他见到就客人来,便停下了手,身边几个年轻的小伙计,大约是他的学徒,接手上去继续锤。
云楚环视了一圈店铺里挂的东西,示意铁匠要买几把短刀。
我便乐滋滋上去挑选,虽说这里的东西粗糙,总也得好好挑一挑吧。
“滋————”长长的一声响,是锻造好的铁器入水的声音,一旁盛放满满水的大缸冒出一阵白烟。
我把挑好的短刀递到云楚手里给他看,他轻轻伸指扣了扣刀刃,我看他脸上神色,虽说带了面具,我也瞧出他这个是不甚满意的意思。
我小声凑上去狗腿的道:“这里,应该是只有这样的,少主您就将就将就啦。”
他愣了愣,大约是我好久没叫他这个称呼了,随即点了点头。
我就快递的掏出荷包付给了铁匠师傅短刀的钱。
买完短刀,接下来该是要去买干粮了。
我们俩沿着河边的一条小街去到点心店,路上经过家酒店,云楚突然攥住我胳膊停了下来,“小菱儿,你等我一下。”
他怎么想起要喝酒了,我有些啼笑皆非的摇摇头想或许是给陈玉卿带的?
云楚出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个颇为精致的小白瓷瓶,我打开一闻,险些没熏倒,好烈的酒啊,只怕我几口就得放倒了。
我塞上软木塞,看他把小白瓷瓶收进衣袖,不禁问道:“陈玉卿还没回来,你也不怕这么烈的酒他喝了,一觉醉过去,我们岂不是少了个帮手,那擒苍岩本来就是龙潭虎穴的地方,至少等我们能顺利的回来,你们再把酒言欢不迟啊。”
“这不是给他的,”云楚微微皱了皱眉道。
“走吧,”他行了几步,回头说,“再去一趟药店,我要买些东西。”
虽说栖虹镇不大,我们去的这家药铺的规模倒是不算小,可能是当地的气候适宜药草生长,我在一排排柜子前流连,看着里头盛放的药草,车前草,泽泻,紫苏,枇杷叶,云楚也在铺子里专心浏览,我却不知道他要找哪些药,我自己得闲,当是巩固医药学识。
石斛?我打开一个抽屉,看到里头的铁皮石斛成色很不错,个大饱满,倒是难得一见,栖虹镇附近多山崖,这物是产在山林中的。
我忙喊伙计帮忙包一点,正好我最近给某人试验配的食疗药方里缺少这个。
转头又接连买了几样我需要的药材,看看一旁的云楚,他选的没我多,只几种怪异的药草,我见他还买了两种蛇药。
于是从药店出来,我们俩又多了一个包裹,他挽起,背在肩上。
“小茹的药够了,天放哥哥不是找马车的时候顺便给采了些草药么?外敷的都尽够了。”
云楚掂了掂手中的包裹,挑眉看了我一眼,似笑非笑的道:“这个,也不是给她的。”
他走出几步,又折回来,看着我若有所思的道:“在我面前,不能把那两个字去掉么?他有名字。”
说完也不看我,顾自往点心铺子的方向走去,剩下我一个人在日头底下眼睁睁看着他一言不发就自顾自走了?
两个字去掉?哪两个字,我呆愣了几秒才回过神来觉察他这莫非也许可能是表示生气了?!
我张口想解释几句,他这转身就走的样子,分明不给我解释的机会。
“喂,前面的,你给我停下来。”我冲着他背影抗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