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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姐听得平儿这话, 禁不住冷笑一声, 只将手中的指甲套抛回盒子里,懒懒散散道:“他倒怜香惜玉着。”
说着,又转头看着平儿道:“可知这丫头怎么得罪了他了?”
平儿摇了摇头, 只说道:“这倒是不知了。”
凤姐对着镜子笑了笑,只说道:“罢了, 说这些做什么,横竖那是他的事儿, 与我有什么相干?”
平儿抿唇一笑, 方又说道:“奶奶先前吩咐我给二姑娘送的东西,我已是送过去了,只是二姑娘不在, 是她身边的丫鬟收下的。”
凤姐正开了首饰匣子, 听得平儿这话,不觉奇了, 只笑道:“今儿可怪了, 一个二个的,要么不回来,要么就不在,倒成了商量好了似的。”
平儿禁不住一笑,一时正要说话, 忽听的二门上的婆子在门外道:“库里的人送衣裳首饰单子来了,不知奶奶可醒了没有?”
凤姐皱了皱眉,看了平儿一眼, 平儿当即会意,只忙打起帘子往外吩咐道:“叫她们进来罢。”
说了这话,平儿又忙使唤着小丫鬟打水进来,服侍着凤姐更衣梳妆。
待得梳洗完毕,送东西的人也进来了,凤姐接了那厚厚的一叠衣裳首饰单子,只略翻了翻,便懒洋洋的笑道:“我记得早上翻查库里时,不是尚有几匣子宝石珠儿,怎么这上头却没写?”
送东西来的两个婆子,原有些欺凤姐年幼,听得凤姐这话,只笑道:“回奶奶的话儿,这是首饰单子。”
凤姐轻笑一声,只不冷不淡道:“我知道这是首饰单子,可今儿早上我问时,你们却说那几匣子宝石珠儿是太太命扎珠花用的,故而是记在首饰单子上的,怎么眼下却又不是了?”
那两个婆子互看了一眼,忙忙的陪笑道:“奶奶既这么说,我们再回去问问,许是拿漏了。”
凤姐抬眼打量了那两个婆子一眼,只笑盈盈又道:“这宝石珠儿单子是拿漏了,可那大毛衣裳的单子怎么也不对数啊,别也是拿漏了罢,还是太太老太太们中午心情好,把冬天的衣裳都翻出来赏了人了。”
那两个婆子羞的满脸通红,只忙道:“这……我们也不清楚……奶奶若是急着要,我们这便回去寻一寻。”
凤姐瞧着,面上的笑容渐渐敛去,只淡淡道:“可不敢劳动两位妈妈,这早上便交代清楚了的事儿,到两位妈妈口中不是不清楚,便是拿漏了,明儿太太要是问起我来,我也照两位妈妈这话回不成?”
那两个婆子越发羞的不堪,只恨地上没个洞儿能钻进去,凤姐又翻了翻单子,只抬头吩咐平儿道:“去把吴新登媳妇给我叫来,这单子上的帐,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是管事的,想来是最清楚不过的了。”
且说贾赦出了贾母院子,眉头越发紧锁了,昨儿他才吩咐的事情,今儿贾母便知道了,纵然是他不曾下令封口,但这消息未免也传的太快了.
看来,这府里刚太平了些时日,又有些人不自在了,非跳出来显显能耐,生怕贾赦把他们给忘了。
贾赦正想着,忽见着邢德全领着几个小幺儿,背弓缚剑,气势汹汹的正往外头去。贾赦瞧着,便觉得眉心直跳,只忙喝道:“站住!”
邢德全回头一看,见贾赦站在后面,不觉从背脊里冒出一股凉气来,一时满心的火气都被浇熄了,只一步一蹭的转回身去,对着贾赦笑道:“姐夫,你回来了啊!”
贾赦盯着邢德看了半天,方才发话道:“好端端的,你背着弓拿着剑是要出去做什么?”邢德全转了转眼珠子,只忙又笑道:“我出去打猎。”
“打猎?”贾赦一笑,只抬头望了望天,笑问着邢德全道:“你唬人也该看看时辰,月亮都快出来了,你到哪打猎去?”
邢德全一时语塞,只看着身边的小幺儿,贾赦见状,笑的越发阴沉,只看着那些小幺儿道:“全哥儿这时候出去是做什么?想来你们必是清楚的。”
那些小幺儿本想替邢德全掩饰一二,可一见贾赦的眼神,便不觉打了寒颤,只忙上前答道:“回老爷的话儿,全哥儿是出去找大舅老爷,说是要和大舅老爷好生理论一番。”
“理论?”贾赦的目光扫过邢德全背上的弓箭,只朝着邢德全笑道:“背弓拿剑和人理论?”
“本来就是拿拳头同他理论。”
邢德全气鼓鼓的抬头看着贾赦道:“谁让他胡说八道来着,不打落他满口牙,我就不姓邢!”
贾赦闻言,冷着脸喝道:“胡闹,那是你哥,也是能打的,没规没距。”
见邢德全仍旧气不平,贾赦又说道:“有本事你就去打,进了牢里动了大刑,你就知道好歹了。”
邢德全闻言,只扭头负气道:“进牢里就进牢里,又不是没进去过!”
贾赦听得这话,一时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只看着邢德全道:“我不和你多说,横竖今儿既教我撞见了,你就别想着能再出去。”
说着,只吩咐邢德全身边的小幺儿道:“还不送了你们哥儿回去,若再敢纵着全哥儿胡闹,我连着你们一家老小通通发卖出去。”
那些小幺儿唬的浑身发颤,一时只忙上前的拉扯着邢德全,东劝一句西说一句,费了好半天的劲儿,才将邢德全劝回屋里去了。
却说贾琏在外头忙了一天,回到府里时,已是月上柳梢了,晚膳皆用过了不说,各院的人也睡了大半了。
只是贾琏远远望着,自己屋里的灯却亮着,贾琏以为凤姐还未睡,一时打起帘子进了屋。
哪知进屋一看,却见凤姐眼睛欲开似闭的睡在床上,脸儿软软的贴在枕头上,脸颊微微泛红,不知在做什么梦儿?
贾琏见凤姐睡着了,不禁一笑,伸手便欲放了帐子下来,也好挡挡外头的光亮。
谁知帘钩一动,凤姐便醒了过来,睁眼看着是贾琏回来了,忙起身道:“如今什么时辰了,我命人留了饭菜,你可要用些?”
贾琏只笑道:“你睡罢,我在外吃过了。”
凤姐哪儿还能睡得着,只披了衣裳道:“外头那些哪能填肚子,我命厨里煲了鸡汤,你多少喝些,也暖暖肚子,去去寒气,省的明儿不适意。”
说着,便唤着平儿去厨里传饭进来。一时丫鬟们端了热水进来,凤姐一边服侍着贾琏洗手擦脸,一边笑说道:“二爷今儿去哪儿了,先前东府那边使唤人来说,金陵那边来了信儿,说是那边的放大爷没了,问咱们家可要一并随礼过去?”
贾琏皱眉想了想,只说道:“这事儿你按例办了就是。”
凤姐笑了笑,只说道:“若是寻常人物,我也不问你,只是这放大爷,我听下头人说,却是个糊涂的惊动了圣上的人物,连带咱们家因和他有亲也受了挂落。这事儿,若不寻人问问,我倒不好擅自做主?”
贾琏听着凤姐这么一说,低头思量一番,只笑道:“人都死了,再计较这些做什么,白教人看笑话。”
正说着,丫鬟已是送了饭菜进来了,凤姐一边上前盛汤,一边又笑道:“说起这笑话,今儿我倒真见了一桩。库里管事儿的吴新登媳妇,二爷想是见过的,今儿我奉太太的话儿,去库里找衣裳,顺便儿翻了翻衣裳首饰单子,原没多在意,可下午库里送来的单子里不是少了珍珠玉石,便是短了风毛貂皮,我请了那吴新登媳妇过来问问,谁知她倒是嘴硬能耐,硬着脖子说没错。我让平儿把先前瞧见,单子上没写的,一样样念给她听,她才知道好歹了,巴巴儿扇着自己耳光,倒教我和平儿笑的肚子疼。”
贾琏听着,也不禁好笑,一时又问着凤姐道:“太太让找衣裳做什么?”
凤姐将汤碗递到贾琏手中,只嫣然笑道:“太太留了岫姐儿在府里小住,偏那岫姐儿刚从扬州回来,除了几身换洗衣裳,竟是什么也没带。太太瞧着不像,便让我打库里寻往年外头人孝敬二姑娘的衣裳出来,让岫姐儿将就着穿一穿。我瞧着里头很放了几大箱子外头人送进的衣裳,料子针线都是极上等的,白放着倒是可惜了,正想着明儿是不是回明了老太太和太太,把这些衣裳都翻找出来,看看哪些是能送人的,哪些是能赏给丫鬟婆子的……”
贾琏喝了口汤,只笑道:“这也值当你亲自去找,使唤个丫头过去也罢了。”
凤姐看着贾琏,只笑道:“谁让我帮着太太管家呢,管家管家,除了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我还能怎么着?难不成也和个爷们似的,到外头挣钱收账去。”
贾琏听着凤姐这话,心里倒明白了几分,只摇头笑了笑,当下只低头喝汤,却是不再言语。
凤姐见着贾琏不说话,倒不好再说管家上的事儿,只是替贾琏温了一盏酒,又笑道:“今儿我不防见着个丫头,生的好齐整的摸样,行事也规矩着,听下头人说,原是二爷身边的,我瞧着中意,想拿平儿同二爷换一换,不知二爷肯还是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