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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夫人听到这儿,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当下心中一片冰凉,她在府里经营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熬贾琏母亲过世了, 才让贾母点头让她管家,可如今王熙凤一进门, 什么也不作,贾母便发了话儿。
说是让王熙凤搭把手, 可她哪有不知道的, 今儿搭把手,明儿便能名正言顺的掌了权去。
越想王夫人越觉心中烦躁,正拍着宝玉的手不觉重了几分, 刚一拍下去, 宝玉便“哇”的一声大哭起来,王夫人只忙抱起宝玉轻声哄了起来。
刚哄着宝玉止住了哭, 外头帘子一动, 宝玉的奶娘李嬷嬷便进来了,只上前行了个礼,对着王夫人道:“太太,老太太让我抱了宝哥儿过去呢。”
王夫人心里极是不愿意,只是又不能驳了贾母的话去, 忙给宝玉穿上衣服,又嘱咐着李嬷嬷道:“宝玉,今天有点咳嗽, 你让丫头们多看着些,别吵着老太太不得安寝。”
瞅着李嬷嬷领人抱着宝玉去了,王夫人方有些倦倦的靠在榻上,正欲挥手让那传话的婆子回去,金钏儿忽又进了屋来,只朝着王夫人极是为难道:“太太,我在首饰匣子里找了一圈,也没找见那金项圈,倒是屋里的丫头说,前儿赵姨娘出去时,好似手上抱了个小匣子,倒像是装那金项圈的,我想着是不是太太给了赵姨奶奶,一时却没记起来。”
王夫人一听,便指着那金钏厉声道:“什么给不给的,我的东西就是烂在箱子里,也不会给了那下流娼妇使唤!我打量着是我日常待你们太宽了,竟养出贼了!”
说着,王夫人也不理会那金钏小小年纪想哭又不敢哭的可怜模样,只命着那传话的婆子道:“把我屋里的丫头都叫来,我今儿倒要好生审审,看是谁胆儿肥了,手长长了去。”
且说邢夫人听见侧屋里的动静小了,正过来瞧看,却见贾赦打起帘子出去了,一时心下会意,不觉抿唇一笑,坐在小哥儿的床边,替小哥儿捏了捏被子角,见小哥儿闭着眼睛睡的极是香甜,忍不住低头亲了亲。
屋里的丫鬟见了,皆低头一笑,王善保家的更是凑上前来说道:“小哥儿长的越发好了,眉毛长的像太太,可嘴巴鼻子却像极了老爷,可见将来长大了,必然俊的了不得。”
邢夫人一听,就险些笑出声来,只是强忍住了,又对王善保家的嗔道:“妈妈,这是说的什么话。还好如今小哥儿人小不知事,待他长几岁,妈妈再这样说,他少不得要恼呢,看妈妈怎么哄去?”
正说着,外头便有丫鬟忙忙进来道:“太太,二姑娘来了。”邢夫人忙笑道:“快请她进来,外头风大,别吹着了。”
说着,又吩咐王善保家的道:“妈妈开了柜子找了找,前儿老爷拿回来的玉雕花儿放在那儿,拿一匣子出来。”
吩咐了王善保家的,邢夫人又低头抚摸了小哥儿一下,方才领人往正屋里去了。
一进屋,邢夫人刚坐定了,迎春便领着丫头进了屋来,邢夫人只拉了迎春坐在身边,笑问道:“可是下学了,今儿先生教了什么,可听懂了没有?”
迎春温柔一笑,柔声答着邢夫人的问话。邢夫人瞧了瞧迎春身后的丫鬟,又笑道:“你如今也大了,身边也该多添几个人侍候着,昨儿外头领了些家生子来,待会我让人带几个过去,你仔细挑挑。”
迎春红了红脸,声音越发细软了,只说道:“我身边的丫头够使唤了,不用再添人了。”
邢夫人笑了笑,只对着迎春道:“倒不是说够不够使唤,你想什么我也明白,无非是怕添麻烦。只是说起来,如今元丫头嫁了,老太太身边就你和探春宝玉,还有东府那边的惜姐儿,人虽多,可那三个还小,片刻离不得人,只你一个长了年纪,不用人抱在手上的,你又是个软性子,倘或下头人有什么疏漏,你也不大吭声,所以我才想着,宁可多备些人在你院子,也不要到用人的时候寻不着人去。”
听着邢夫人这么说,迎春只觉眼里发热,抬眼看着邢夫人,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邢夫人见了迎春这摸样,心里越发和软,只看着迎春笑说道:“瞧我这性子,光顾着说事去了,你才下了学,想来还没用膳罢,我让下头人做了蛋羹,眼下怕是好了,这便让他们端上来,你尝尝合不合口味,若是好,明儿我再打发人做去。”
说着,便忙忙的打发丫鬟端了蛋羹进来,只见那蛋羹做的极是用心,炖的嫩嫩的,上面还铺了一层银鱼和虾仁竹笋,香气十足,鲜美异常。
瞧迎春吃的香甜,邢夫人也用了几口,方微笑着说道:“昨天,你父亲不知打哪寻摸了些玉石雕的花儿虫儿来,再是好看不过了,我让人拿了些镶在钗环上,倒很是相衬,你既来了,就一并带回去,也不省的她们再跑一趟了。”
说着,邢夫人就欲打发人去看王善保家的过来没有,不料,外头突然闹了起来,王善保家的气不平的进来道:“太太,舅老爷回来了。”
邢夫人只是一笑,有一下没一下的,拿勺子舀着碗里的蛋羹,淡淡道:“既是全哥儿回来了,就叫他到房里歇着,不许他跟人胡闹去。”
王善保家的险些跳了起来,只急声道:“不是全哥儿回来了,是到姑苏去的大舅老爷回来了。”
邢夫人一听,手上一抖,一碗上好的蛋羹就这么泼到地上。
却说贾赦正愁眉苦脸打外头回来,才走到了大门前,便见着林之孝在门口候着了,突生了几分疑惑,毕竟府里最近很是太平,应该没什么事情要林之孝过来请示的,难不成是东府那边又闹了什么幺蛾子出来了……
贾赦不免暗自诅咒道,什么时候把贾珍阉了送进宫去,这东府就安静了。
这么想着,贾赦面上却丝毫不露,只看着迎上来的林之孝淡淡道:“有什么事儿?”
林之孝瞅着贾赦的脸色,忙不迭的压低嗓子道:“老爷,太太娘家的大舅老爷来了。”
贾赦一头雾水,邢夫人娘家的大舅,不就是邢德全么,什么时候又跑出个大舅老爷了。
林之孝见贾赦不吭声,忙提醒道:“就是到姑苏做生意的那位大舅老爷,他虽是太太的兄长,但却是庶生的,和太太她们历来不亲。先前为家产的事儿,还很闹了一通,咱们太太霸着邢家家产不放的话儿,最早便是从这位大舅老爷口里出来的。”
林之孝这么一说,贾赦才想明白了,到姑苏去的还能有谁,不就是邢夫人的兄长,邢岫烟的父亲,当下贾赦呆了呆,只叹了口气,人都来了,总不能撵出去,反正养了个邢德全了,也不在乎多养几个。
不就几个打秋风的穷亲戚么,少养几个通房丫头,银子就出来了。
这么一想,贾赦的面色方好转了些,只看着林之孝道:“太太怎么说?”
林之孝叹气道:“太太说既是求到咱们门上了,也不好撵出去,便说拿银子替他们在外头租个房子帮补些也罢了。只是太太瞧着那大舅老爷的独生女儿的性情可人,怕放在外头倒叫他爹娘养坏了,便命了小的来讨老爷吩咐,说想把那侄女儿留在府里,同二姑娘作伴上学。”
贾赦听了,不觉皱了皱眉,这书里头的姑娘里,最让他疑惑不解的便是邢岫烟,若说品行性情,人人都夸她端雅稳重,温厚平和,可她和宝玉议妙玉送的帖子那章,语气之中的尖酸刻薄,倒教人看得直皱眉。
妙玉和她同邻十载,若不是真心与她交好,依妙玉那孤高惹人嫌的性子会教她认字,命人扫门槛还来不及,可到了这邢岫烟口中,竟成了未必真心重她。
还有她和薛蝌的婚事,固然是薛姨妈先瞧上眼,可依邢岫烟的家世,品行再好,也抵不过爹娘不中用,李纹李绮这两个,性情不下邢岫烟,论家世怎么也是书香门第,倒不如安贫乐道的门当户对了。
更何况薛姨妈起先是打算将邢岫烟许给薛蟠的,纵是有金玉良缘的缘故,可仔细想想,却叫人看不透,也想不明。
只是贾赦再怎么疑惑不解,那邢岫烟如今也不过是个小孩子,便是想问也无处问去,于是只吩咐林之孝道:“太太既说在外头给舅老爷租房子,你便寻人去外头看看,省的太太身边的下人不大出府,不懂外头的世故,反教人蒙了去。”
听着贾赦这么一说,林之孝忙应下了,正欲转身离开,忽又想起一事来,只对着贾赦道:“老爷,今儿甄家送了东西来,说是贺哥儿的满月和二爷的亲事,还说想让咱们家在京里帮他们家探探风声,这该如何?”
贾赦一听甄家的名儿,便犯了愁,金陵四家他还没弄明白呢,又冒出个甄家来了,再一想着,这甄家是被抄了的,贾赦便忙忙摆手道:“东西能退回去就退回去,若是不能退,便备份更重的礼儿送回去,他们家求的事儿,一概不许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