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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赦听了, 略思忖了一番, 正要说话,外头王善保家的却慌里慌张的进来了,只喘着气儿急说道:“老爷太太, 可了不得了,二老爷要休了二太太。”
贾赦和邢夫人双双大吃一惊, 贾赦盯着王善保家的,急声道:“你说什么?怎么回事?”
王善保家的伸手擦了擦头上的汗, 只忙回说道:“小的也不知怎么回事, 只听外头闹囔囔的,只说着二老爷打外头回来,不知怎么和二太太吵起来了, 如今正写了休书要二太太回娘家去呢。”
说完这话, 王善保家的缩缩了肩膀,垂下眼看着自己鞋子的花纹, 任凭她平日再怎么无事生非, 可还知道哪些事情能添油加醋的,哪些事情该装聋作哑的。
如今明瞅着这事来势不对,就是天上掉块石头下来,把她给砸成了傻子,她也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哪敢在贾赦跟前充什么万事通,不是嫌活腻味了么。
贾赦盯着王善保家的看了一眼,方嘱咐了邢夫人一番, 才沉下脸去,往贾政院子里去了。
刚到了贾政院门口,贾赦便听着里头传来一阵尖利的哭嚷声:“老爷好不讲理儿,我便是揽银子又如何,还不是为了咱们府里,为了珠儿和宝玉,老爷凭什么休我!”
紧接着便是杯子砸在地上的破碎声,还有贾政的狂吼:“凭什么,就凭你行的这恶毒之事,我就要休了你。你还有脸提珠儿宝玉,你做下这样的事儿,把他们的脸面都丢光了,若不是瞧在他们的面上,我立时便将你交了官了,也省的似如今这般上累祖宗,下害子孙!”
贾赦听着,不觉停住了脚步,侧眼看了看身边的下人,那些下人忙不迭的扯起嗓子大声传报:“大老爷来了。”
屋里瞬时安静了下来,贾赦领人进了屋,只见得王夫人跪在地上,发鬓凌乱,满脸泪痕未干,贾政喘吁吁的坐在椅子上,满脸紫红,显是气得厉害。
贾赦瞧了贾政一眼,只皱着眉道:“有什么事儿合该好生说说,怎么动起手脚来了,岂不叫外人看了笑话去?”
贾政一听,便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喘着粗气说:“这事儿,兄长只当没瞧见罢,我恨不能把头上这些烦恼根都剔去了,自去寻了清净处,好赎了这娶妻不贤,上辱先人的罪过去。”
贾赦见着贾政眼下气度全失,毫无半点读书人的涵养不说,竟如同那街头的莽夫一般,心知必是王夫人作下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儿,否则依贾政昔日的作风,再恼再恨,也不至于这般模样。
同时,贾赦又想到了前儿林之孝所禀的事儿,王夫人放贷之事,已是快水落石出了,只是贾赦正犹豫着如何掀出来,哪知王夫人竟又作下了别的事情去。
想到此处,贾赦不由得叹了一声,也不好再言语,正自叹息着,忽听得外头人说道:“老太太来了。”
一句话未了,贾母便扶着丫头颤巍巍的进了屋来。
王夫人一见,顿时一惊,心知今日这事必是了不了,当下脸色越发憔悴。
贾母进了屋来,只看着贾政厉声道:“你平日不管不问,如今事到临头了,才来要打要休的,你这是做给谁看呢?”
贾政听着这话不像,只忙跪下含泪道:“母亲这话,儿子不敢辩驳,但如今王氏作下这等事情,若不惩处,儿子如何见人,又如何面对宝玉和珠儿?”
贾母看了贾政一眼,见贾政好似生了一场大病,瞧上去竟比往常老了七八岁,不觉心疼起来,只是闻言不解,只问着贾政道:“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才有这样的举动,可王氏到底做了什么事儿,惹得你这样大动肝火,再怎么样,她也是宝玉和珠儿的娘,单瞧在他们面上,你有话也该好好说才是?”
贾母不说这话还罢,一说起来,贾政便红了眼,只恶狠狠的瞪着王夫人,吐出一口唾沫来,冷笑道:“有话好好说,我还有什么话儿好说。借着我的名儿,包揽官讼,好威风好排场。今儿若不是人家找到了我,说着什么互相关照,我还不知她做下的事体呢,天底下竟有这样不知本分的妇人,我上辈子究竟作了什么孽才娶了这样的人进门,今儿我要休了她出去不说,连着大门外的门槛都得烧了重新换了去,省的玷污了我们贾府的门风。”
听了贾政这话,又见得贾政这暴跳如雷的摸样,便是贾母再怎么喜欢宝玉和贾珠,也不由得对王夫人动了怒,只冲着王夫人道:“好,好,你果然是个能耐的,一时半刻不兴风作浪,便心头不自在,非要折腾得满府不安,你才痛快,你说说,你到底起的是什么心?罢了,我也懒得问你,只命了人请了王家两位老爷过来,慢慢分说,该怎么样便怎么样。”
听得贾母这话,王夫人顿时急了,只冲着贾母哭道:“老太太,我也不是有意的,着实是家里面没了进项,我为着这府里上上下下的吃穿发愁,一时糊涂,才做下这样的事儿来……我知道错了,知道错了,以后再不敢了。”
见贾政铁青着脸儿,拿起茶盏又要砸过来,王夫人唬得抖了抖,忙跪行过去,抱着贾母的大腿,又放声大哭道:“老太太明鉴啊,这府里头的事儿,你也不是知道,今儿老爷请客吃酒花销几十两银子,明儿大老爷买字画古董又是几百两银子,还有亲戚世交的礼儿,哪天没个花销去。家里的进项就那么一点,着实不够用度,库里虽有存银,可元春出嫁,珠儿娶亲,哪样不是大笔的支出,若不留着些,日后又该怎么办,我也是没法子了,才出下策啊。”
这里头闹成一团,外头的丫鬟婆子也议论纷纷着。
去年贾琏的奶娘赵嬷嬷介绍进府的周媳妇,如今也是个不大不小的管事了,今日正理着换季的衣裳,忽见着赵嬷嬷喜气洋洋的进了府来,只拍手叫好道:“今儿可大快人心了,真真是不是不报,时候不报啊。”
周媳妇抬眼笑了笑,只问着赵嬷嬷道:“嬷嬷可是遇着什么喜事了,这般高兴儿?”
赵嬷嬷闻言,一张老脸笑成一朵花似的,只朝着那周媳妇咂舌道:“你竟不知道,二太太这会子定要栽了,老婆子我早看着他们那伙子人不顺眼了,往日还道着是底下不争气,二太太不知情罢了。倒没想着,这根子竟在主子头上,怪道着人家常说着上梁不正下梁歪呢,今儿也算见着什么是佛口蛇心了!”
听着赵嬷嬷这么一说,那周媳妇也奇了,只问着赵嬷嬷道:“可不知出了什么事儿,这府里不是人人都说二太太是好人么,怎么成了佛口蛇心了?”
赵嬷嬷闻言,忙笑着分说道:“倒不怪你不知道,便是我老婆子这样活了几十岁的人,也被二太太给蒙了过去。你是不知道,今儿府里都传遍了,二太太为了搂银子,竟是使唤人借着二老爷的名头,作起了包揽官司的事儿,结果那办事的官儿回京述职,借着这交情,同二老爷叙起旧来,可把二老爷给气得不轻,如今正要休了二太太回娘家去。我还听着旁人说,二太太还作了很些见不得人的事儿,只是往日没凭没据,二太太又得老太太欢心,旁的人也不过抱怨几句便完了。”
说着,赵嬷嬷又看着那周媳妇,压低了嗓子悄声道:“不瞒你说,我心头也有些生疑,前儿那霉米的事儿,虽说查出来与二太太无关,可出事的都是她身边的人,谁也说不清,她到底是真没插手还是让身边的人担了责去。”
这话还未完,外头便有小丫头囔囔起来了,只喊道:“赵嬷嬷,赵嬷嬷,王嫂子找你过去呢。”
赵嬷嬷忙应了一声,又对着周媳妇说道:“我先过去了。对了,险些把正事给忘了,今晚上我那两个不成器的东西在家办酒,你们也过来吃两杯,陪老婆子我热闹热闹。”
周媳妇听得赵嬷嬷这话,忙不迭的应下了,又笑着送了赵嬷嬷出去,方回来翻了翻那些做好的衣裳,脸上的笑容不觉冷了下去。
过了一会,周媳妇叠好了衣裳,用匣子装好,捧着匣子便往园子里去了,才走到了角门前,便见着贾珠打外头回来了。周媳妇忙上前行了礼,又笑说道:“珠大爷怎么在这儿,快去劝劝二老爷罢?”
贾珠满头雾水,不知缘由,只忙问道:“这位嫂子,可不知府里出了什么事儿,要我劝什么?”
周媳妇打量了贾珠一眼,只笑了笑,略带了几分惊讶道:“珠大爷竟不知道,二太太在外头包揽官司的事发了,二老爷正要休了二太太回娘家去呢。要我说,二太太不管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可都是大爷的母亲,大爷合该去劝劝二老爷,该偏心还是要偏些心。世上哪有什么公道可讲的。再说着,二太太就是杀了人放了火,大爷也得替她瞒着,否则岂不是不孝顺了。”
贾珠听得周媳妇这话,心头一股郁气骤时冒了出来,当下也顾不得与这周媳妇细说,只忙不迭的往贾政院子去了。